邓发：延安时期的工运领袖

○石绍庆（北京）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邓发，1906 年出生于广东云浮一个农民家庭，1925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20余年的革命生涯中，邓发担任过许多工作性质截然不同、让人“意想不到”的重要职务。大革命时期，邓发参加了香港海员大罢工、省港大罢工，担任过中共广州市委书记、香港市委书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邓发担任国家政治保卫局首任局长，李克农、潘汉年、李一氓等都曾在他领导下工作；全民族抗战期间，邓发历任中国共产党驻新疆代表和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主任、中共中央党校校长、中共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书记、中央民运工作委员会书记、解放区职工联合会筹备委员会主任等重要职务。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工人出身的邓发，在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中，坚持不断学习，广泛涉猎、刻苦钻研各类知识，积淀了丰厚的人文素养。特别是在延安，邓发掌握了较高水平的摄影技术，将自己所看到的、经历的关于中国革命的点点滴滴拍摄下来，诸如革命青年不畏艰险奔赴延安、八路军驻新疆代表处从新疆返回延安、延安学员就餐、抗大学员纺纱、中央党校工作生活等，成为真实反映延安革命生活不可多得的珍贵影像资料。1945年9月，在参加世界工联大会闲暇之余，邓发几乎跑遍了巴黎所有的博物馆，傍晚时偶尔倚靠在窗前凝望云彩和落日，像诗人一般说出“人原来是自然的产物，也一定喜欢接近自然的”这样优美的语句。旅法著名音乐家李献敏邀请邓发等人到家中做客，邓发应邀即兴唱了一首解放区歌曲，表现出极高的音乐修养。而作为斯诺的采访对象，邓发给斯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个人的行动有一种黑豹的优美风度，在那套硬邦邦的制服底下，一点也不失轻巧矫捷……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那样的中国人。

重视对工人阶级的教育培养

从一线工人成长为工运领袖，邓发深切地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1939 年5 月15 日，延安工人学校开学，邓发与张闻天等中央领导参加了开学典礼。邓发在讲话中重点强调工人学习的重要性和工人党员的模范作用，受到与会人员的欢迎。1940 年12 月，邓发撰文指出：“教育工人阶级是职工会严重的任务……职工会应把教育工人阶级的工作当作是经常的工作任务。”他特别强调：“中国工人阶级的利益与整个民族的利益是不可分离的部分，必须根据这些原则去说明抗日政府的劳动政策及职工会的任务，并以此来教育职工会干部。”

邓发

为倡导工人干部不断学习，邓发多次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诫大家学习的重要性。一个名叫李培基的干部曾回忆，自己当时不爱学习，邓发便告诉他：“只凭自己的历史在革命队伍里混，而不学习，就会做时代的尾巴。只凭自己的忠实可靠并不能代替工作。多学一点东西才能使自己在革命事业上多做一点事。”

担任中央党校校长后，邓发除坚持讲授党建课外，还发挥自己在工运领域的优势，为党校职工班学员讲授“职工运动”，内容涉及职工运动理论、历史、方针和策略。他在《抗战中的职工运动》一课中，用大量数字和具体事实，详细分析抗战期间敌后环境的变化，阐述敌后职工运动的任务、方针、策略等。其间，不论是教学工作、政治工作，抑或是后勤工作，邓发都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与教职员工打成一片，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学员庄焰（曾任全国总工会国际联络部副部长）说：“党校校长邓发同志，是大家所熟悉的党的优秀领导者之一。他出身海员，精明机智，平易近人，热情好客，经常带着爽朗的笑声。他经过长期的革命磨炼，刻苦自学，文化水平和马列主义思想水平很高，讲课、做报告时，语言精彩，滔滔不绝，是个宣传鼓动家。”

1938 年，邓发与中央其他领导人在延安合影（从右至左为张闻天、毛泽东、王明、邓发、刘少奇、王稼祥）

1940年2月，《中国工人》月刊在延安恢复创办。在主持《中国工人》期间，邓发坚决落实毛泽东要求《中国工人》“应该成为教育工人、训练工人干部的学校”的指示，亲自参与刊物的编辑出版，逐渐使《中国工人》形成以“内容丰富、图文并茂、短小精悍、生动有趣”为特点的著名刊物，成为中国共产党紧密联系和团结工人群众的桥梁之一。参与《中国工人》创办的陈用文（曾任工人日报社总编辑、社长，全总书记处书记）回忆，邓发在领导办刊时“特别注意稿件的政治意义，反对夸夸其谈、现象罗列；主张真实朴素，每一字句要说明问题”，并且每一期发稿，不论是干部与工人的文章，邓发都逐字逐句地批改。陈希文（曾任全总文教部副部长、工人出版社社长）也感叹说：“邓发同志不仅是我理想上的导师，而且是我生平最好的一位国文教员。”

此外，邓发还非常注重对工运理论的研究，在繁忙的工作中撰写大量理论文章，如《论抗日根据地职工会的基本任务》《论抗战中的民生问题》《中国职工运动目前的任务》《中国妇女职工及其活动状况》等，在指导工人抗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李颉伯（曾任全总党组常务副书记、中顾委委员）回忆，邓发1941 年总结了抗战以来各地区的职工运动的经验，作为中央指导职运的参考，并“亲手起草了中央关于解放区劳动政策的指示，在指示中明确规定了公私两利、劳资兼顾的方针，纠正了某些狭隘的行会主义与经济主义的残余思想，以利各阶层的团结”。

领导开展“赵占魁运动”

1941 年，党中央号召抗日根据地军民开展大生产运动。在大生产运动中，涌现出许许多多劳动模范，其中尤以赵占魁最为著名。1942年9月，《解放日报》连续发表《人们在谈说着赵占魁》《农具厂号召学习模范工人赵占魁》《向模范工人赵占魁学习》等文章。

毛泽东得知后，对邓发说：“奖励赵占魁这件事做得很好，这不是奖励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支持全边区和其他根据地提高生产、改进工作的新生事物，平时我听说你们要找斯达汉诺夫，赵占魁同志就是中国式的斯达汉诺夫，你们要把他的优点总结起来，树立标兵，推广到各厂各生产单位去。”随后，陕甘宁边区总工会号召迅速掀起建立新的劳动态度、提高生产率的“赵占魁运动”。不过，当时许多工厂并没有重视，边区总工会也没有具体的推行办法，致使“赵占魁运动”并没有迅速开展起来。

1943年2月，在“二七”纪念大会上，邓发向工人代表和干部介绍了开展“赵占魁运动”应该注意的问题，并在《解放日报》发表题为《响应生产号召开展赵占魁运动》的署名文章，分析运动开展情况，明确工作方向和办法，号召：“为了坚持抗战，克服困难，最后战胜日寇，让我们每个工人起来学习赵占魁吧！”3月2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中央机构调整及精简决定》，决定将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妇女运动委员会、青年运动委员会合并成立中央民运工作委员会，由邓发任书记，邓发不再兼任中央党校校长。这样，邓发得以集中全部精力投身根据地经济建设，全力组织开展“赵占魁运动”。

4 月，陕甘宁边区召开各工厂厂长联席会议，邓发特地将如何开展“赵占魁运动”作为会议主要讨论内容，与建立健全公营工厂管理制度放在同等重要位置讨论检查、研究办法。5月7日，邓发在《解放日报》发表《在公营工厂中如何开展赵占魁运动》一文，强调一切工厂管理人员、职工会干部、党的工作者要一起领导好“赵占魁运动”。同时，边区总工会派干部陆续到各地协助推动工作开展。于是，“赵占魁运动”在边区各工厂普遍开展起来，成为群众性的运动。崔田夫在总结“赵占魁运动”时，说：“在‘二七’大会上，邓发同志对到会各工厂工人代表和工厂干部讲了今后开展‘赵占魁运动’应注意的问题外，同日并在《解放日报》发表《响应生产号召开展赵占魁运动》的论文，指出在边区发动‘赵占魁运动’的可能条件与今后开展运动的方向和办法，从此‘赵占魁运动’才开始进入另一新阶段。”

7 月，邓发到工厂蹲点调查研究、总结经验，检查开展“赵占魁运动”情况，提出劳动模范的基本标准，把生产数量和质量提高到新的水平，为“赵占魁运动”全面持久地开展提供具体办法和措施。这些经验很快传播到全边区以及各抗日根据地。邓发还亲自指导中央印刷厂和农具工厂开展“赵占魁运动”，召集两厂的党、政、工会干部和积极分子谈心谈话、交换意见，帮助工人制定个人生产计划。来自两厂的工人崔锁贵、姚文田等积极响应“赵占魁运动”，专门给邓发写信向其他工人发起挑战。邓发在复信中勉励说：“你们所表现的劳动态度和学习精神，充分表现出你们驱逐日寇的决心，和努力参加抗日根据地建设的热忱。你们奋不顾身的劳动和努力学习的态度，是非常可贵的。希望你们将这种精神和计划坚持下来！”

在与职工朝夕相处中，邓发与广大工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有一次，赵占魁烫伤了脚，邓发闻讯后立刻携带鸡蛋等慰问品前往中央医院探望。作家丁玲曾问邓发怎样才能接近群众，邓发说：“把工厂看作自己的家，能做什么就动手去做，厂里发生了什么问题，那就是自己的责任。”习仲勋回忆说：“邓发同志曾经整月整日地住在边区的工厂里，他亲自帮助边区的工业建设，他亲自教导边区的工人。边区人民永远难以忘怀他为边区立下的业绩。”

首位参加世界工联大会的中共党员

1945年4月，中国解放区职工联合会筹备委员会成立，邓发当选为主任。6月，在得知世界工会第二次代表大会将在巴黎召开的消息后，邓发一面致电大会筹备处要求参会，一面致电中国劳动协会负责人朱学范，表示中国解放区职工联合会筹备会决定派遣自己的代表一同出席大会。重庆谈判期间，朱学范在拜会毛泽东时，也表达了愿和解放区工会团结合作共同开展国际活动、实现全国工会运动统一的想法。

此后，朱学范向国民党当局提出为邓发等人办理出国手续，但却遭到百般阻挠。当时，法国、英国等世界工联发起国同样希望中国解放区的工会代表能够参加会议，也通过外交途径向国民政府施压。最终，国民政府不得不同意解放区代表出席会议，但只允许邓发一人参加中国代表团。邓发深知，此番出国不仅代表解放区职工群众，更重要的是向世界介绍中国共产党。出国前，为弥补外语短板，邓发还特地借了一本英语会话书籍，表示要尽全力学习。

1945 年9 月25 日 至10 月3日，世界工会第二次代表大会在法国巴黎召开，成立了世界工会联合会。10 月初，邓发到达巴黎，并于10 月4 日出席了世界工联第一届代表大会。在会上，邓发作了大会发言，他强调：“中国人民还没有独立，中国的职工会应该在中国工人阶级中造成团结；为了各国利益，日本天皇裕仁应立即撤免，日军应予解除武装，日本一切工业应予管制。”邓发在发言中还代表中国工人提出八项政治主张。邓发是第一位在世界工会联合大会上发言的中国共产党人，他的发言博得与会代表的热烈掌声，此举提高了中国工人阶级的国际地位，扩大了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影响。

10月5日，邓发向朱学范致信表示感谢，建议朱学范将解放区职工人数一并作为中国职工总数向大会报告。之后，朱学范写信给世界工会联合会主席路易·赛扬，说明中国劳动协会会员已增至160万，其中包括解放区工会80 万会员，按照世界工会联合会会章规定，建议邓发作为中国代表团出席世界工会联合会理事会的两位代表之一。最终，大会选举朱学范担任世界工联副主席、执行委员，邓发当选为世界工联执行委员会候补执委、理事会理事，刘宁一当选为世界工联候补理事。中国解放区工会负责人进入世界工联领导机构，宣告了国民党反动派分裂中国工人运动的阴谋彻底破产，标志着以解放区工会为主体的中国工人运动统一进程实现历史性进步，为中国工人阶级和工会运动的团结统一取得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

在参加世界工联大会期间，邓发遵照党的指示，与朱学范肝胆相照、精诚合作，积极宣传党的政策，对朱学范与中国劳动协会做了大量深入细致的工作，从而为恢复建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华全国总工会奠定了坚实基础。

1946年4月8日，邓发与王若飞、秦邦宪、叶挺等自重庆乘飞机返回延安，准备当面向党中央汇报。不料，飞机在吕梁地区黑茶山坠毁，机上人员全部遇难。4月19 日，在党中央与延安各界隆重举行的祭悼“四八”烈士仪式上，周恩来评价邓发说：“你为中国工人阶级联合战线同时也是为世界工人阶级联合战线，建立了光辉的成绩。”

1948年8月，第六次全国劳动大会召开，恢复重建了中华全国总工会，实现了中国工人运动在组织上的统一。刘宁一在报告中特别强调：“邓发同志在世界职工对中国职工的尊敬爱戴和关怀中，开始与各国工人领袖和海外侨胞建立联系。他为世界工运之统一及中国工运之统一，建立了永垂不朽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