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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狂人日记》的文本召唤结构

2023-08-04林子蕙

科学导报 2023年48期
关键词:狂人日记狂人叙述者

林子蕙

关键词:召唤结构;接受美学;二度叙事;鲁迅;《狂人日记》

  一、文本召唤结构

“召唤结构”是伊瑟尔的理论主要组成部分,也是西方接受美学的重要理论基石。伊瑟尔认为,文学文本只是一个不确定性的“召唤结构”,里面包含着某些否定和空白,只有读者阅读才能填充这些空白和否定[1]。这样,读者就能被文本的结构所召唤,并在其可能的范围内充分发挥出再创造的才能。也就是说,作者在创作编写代码时留下空白,需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完成对空白之处的填补,在审美过程中完成对文本的再创造,完成文本意义的生成。

伟大优秀的作品“召唤结构”往往能不断牵引读者的审美活动,读者自发地在创作中最大化地展现出作品的审美意蕴。《狂人日记》作為中国现代文学开端的标志性作品,其中展现的文本召唤结构是复杂而精妙的,这源于其叙事结构的设置、意象的构建。

  二、二层叙事的互动魅力

《狂人日记》中出现了两个叙述者,序中的“余”是第一个出现的叙述者,构成了第一叙述层次。进入到主体文本后,第二个叙述者出现了,“我”在日记中记录下这个“吃人”的世界,构成了第二叙述层次。

“余”是曾患病的狂人兄弟的好友,发现了狂人患病的手稿。接下来展现手稿的主体部分,完成叙述视角的转换。叙述发展的逻辑看似十分自然,两个层次的叙述相互参证,但是在日记的主体部分中,不难发现这两层叙述实为相互消解[2]。作为“常人”的“余”说狂人患了病,但狂人却坚持自己是清醒的,是“常人”在吃人。两个叙述者有意间离,构成了矛盾的二元对立。引发读者思考:究竟隐含作者是站在哪一边的?谁的叙述是可靠的?

叙事学理论认为,在叙事作品中, 隐含作者和叙述者可以有各自的声音, 对读者而言,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即叙述可靠性。叙述可靠性主要指叙述者的可靠性,当叙述者与隐含作者一致时,叙述者是可靠的,反之,则是不可靠的[3]。小序中的“余”一直强调狂人日记乃狂人病中的手稿,并不可信,这让读者产生了狂人的叙述是不可靠叙述者的心理预期。可是日记主体部分的第一句话,便引起读者的震惊与思考: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亮。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狂人说“从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可明明“发昏”患病的是狂人自己,他为何要说属于“余”的那个正常世界是在发昏?在二层叙事的相互否定下,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开始思索各种意象的对应含义——“踹了一脚陈年流水簿子”“赵家的狗”“吃人”“救救孩子”,种种意象,指向了封建礼教对人的迫害,“满页仁义道德的历史中看出‘吃人二字”“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这世上……”在这些对“正常世界”的批判中,读者不难发现隐含作者体现出的价值规范。这样,读者已经完全将“狂人”的无理性的癫狂抛在一边,而在思想上与作为人物-叙述者的狂人融为一体,完成了狂人由不可靠叙述者到可靠叙述者认知的转变。

再反观小序,狂人成为可靠叙述者是否意味着“余”就是不可靠叙述者呢?“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村人,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这句话是前后矛盾的,既然“一字不易”为何后又易人名?《狂人日记》中的许多人名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譬如“古久先生”与“陈年流水簿子”,“古久”与“陈年”对应沿袭千年的文化,可谓是“吃人”的封建社会的精神象征[4]。这样的名字由“余”加工过,是否说明“余”也流露出一部分隐含作者的意志?其次“余”摘录狂人的日记,摘录的标准何在?动机又是为何?整个文本本质上是“余”的“大叙事”镶嵌狂人的“小叙事”,两位叙述者看似对立,可“余”从未从狂人的故事中退场。矛盾的否定暗含了统一,这不禁激起读者的想象,“余”是否也是封建社会里的觉醒者,是否在借狂人的呓语发声?在二层叙事的呈现与再现的不断重复中,文本展示出多种阐释的可能。

  三、围绕“吃人”意象的构建

《狂人日记》能充分激发读者创造欲,生成深刻的审美意义的另一大因素在于其精妙的意象构建。在各种意象里,最核心的就是“吃人”——狂人清醒后发现这个世界竟是吃人的世界,他害怕吃人者,奋力阻止吃人者,又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喊,“吃人”是文本的线索,将狂人“疯癫”的视角以清醒的逻辑串联起来,成为狂人转变为可靠叙述者的力证。

从意象生成来看,“吃人”作为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史上少有的具备深邃情思蕴涵和阐释空间的意象,是凝聚作者心力的艺术创造,被精心酝酿而出的。应该通过一个什么样的意象去精准地概括它对中国民众的压迫,表达出直击人心的艺术张力?鲁迅在致许寿裳的信中说道:“偶阅《通鉴》,乃悟中国尚是食人民族,因成此篇。”———是偶然阅读《资治通鉴》记载的吃人史实,使鲁迅悟到中国是食人民族,做出了“礼教吃人”的总结。由此,“吃人”的意象由中国是史实与思想中诞生。

再看作者是如何将“吃人”意象编码,向读者发出邀请的。这是《狂人日记》中最为出名的一段话: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段话之所以被广泛引用,在于它是“吃人”这个意象在文中的正式登场,也是作者留下的最明显的解码“线索”。直指“仁义道德”吃人,无疑是对中国封建礼教最猛烈的抨击。勘破了核心意象吃人,其他意象的所指登时清晰了,狂人不再是狂人,而是从“铁皮盒子”中醒来的清醒者、革命者,赵家的狗是“吃人”麻木的追随者,“救救孩子”的“孩子”是民族未来的希望……围绕“吃人”构建的意象世界遂可勘破,带着读者调动自己的经验继续深入思考:狂人究竟在“怕”谁或是在“怕”什么?狂人的烦恼曲折又是为何?还有没有没吃人的孩子?又为何要救救孩子?由惊人而又精妙的意象引发读者在互动构建中完成了文本语言、文本语境的具体化,文本意义由此生成。

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开掘源头,《狂人日记》之所以能对思想启蒙带来里程碑式的影响,离不开鲁迅先生对文本召唤结构的精心构建。通过作品中的种种否定与空白,邀请读者进入到文本,发现、阐释文本潜藏的内容和意义,唤醒沉睡的国人,这便是“民族魂”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刘涛.解读伊瑟尔的“召唤结构”[J].文艺评论,2016(03):56-60.DOI:10.16566/j.cnki.1003-5672.2016.03.011.

[2]黎月.叙事批评视角下的《狂人日记》[J].文学教育(上),2018(10):52-55.DOI:10.16692/j.cnki.wxjys.2018.10.023.

[3]裴争.“余文本”的叙事功能与结构意义——《狂人日记》的文言段落解读[J].枣庄学院学报.2017,34(1).

[4]陈志华.不可靠叙述与阅读伦理——鲁迅《狂人日记》文本分析[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4):32-36.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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