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领导移风易俗的史实考察及经验启示
2023-07-30杨家宸
杨家宸
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推动社会革命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使命,移风易俗是中国共产党推动社会革命的重要内容。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封建迷信盛行,旧制度下的恶习陋俗不可谓不多。毛泽东明确指出:“我们不但要把一个政治上受压迫,经济上受剥削的中国,变为一个政治上自由,经济上繁荣的中国,而且要把一个被旧文化统治因而愚昧落后的中国,变为一个新文化统治因而文明先进的中国。”[1](p.663)因此,作为改变旧文化旧习俗、建立新文化新风尚的重要内容,移风易俗就成为管窥我们党领导、开展社会革命的一个窗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就有“移风易俗”理念,中国历史上也有很多“移风易俗”实践。从历史上看,社会越处于变革期,“移风易俗”理念和实践也就越丰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具有关于“移风易俗”的丰富理念与实践。因此,本文选取这两个时期,以期宏观考察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移风易俗,开展社会革命的史实与经验。
移风易俗并非新话题,以中国知网为例,截至2023 年1 月,相关文章、著述已逾千篇(本),但研究大多聚焦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新时期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研究领域多为乡村振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村镇社会文明建设等,涉及革命战争时期我们党领导移风易俗的研究多分散于党史、根据地史等领域,具体、专门研究仅有近两年出现的3 篇硕士研究生论文,专论中央苏区、陕甘宁边区、新中国成立初期(1949—1956)党领导移风易俗的进程。当前,学界已形成共识,即移风易俗是我们党进行社会革命的重要内容,是当下推进乡村振兴、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此,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本文通过梳理史实,尝试对革命战争时期我们党领导人民开展移风易俗的历史实践进行宏观研究,提炼共性内容与基本经验,以期为我们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在当下通过自我革命推动社会革命,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中,将我国建设成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提供一定借鉴。
一、建立新社会、树立新风尚需要移风易俗
从史实上看,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战争时期领导开展移风易俗的必然性主要集中于党的根本性质、变革旧中国社会恶习陋俗、开展伟大社会变革三方面。
(一)共产主义政党的性质要求移风易俗
共产主义政党不同于其他一切政党,不是西方现代政治学意义上的“Party”,不是市民社会中特殊利益集团结成的组织,而是代表社会普遍利益,自身并无任何特殊利益,其根本任务是从不彻底的政治解放出发实现彻底的社会解放,推动一切可能的社会进步,因而消除旧制度及其之上一切旧文化旧风俗并对其进行改造,进一步凸显人的真实本质,就成为共产主义政党的性质彰显。这一点在后发现代化国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不同于先发、自发现代化国家,后发现代化国家往往属于外部刺激型,内生动力不足,资产阶级相对弱小,无法领导革命,自我改造能力不足,因而在后发国家往往出现“死人抓住活人”的现象,能够领导社会革命的阶级只能是无产阶级。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就已通过“德国式的现代问题”说明了这点。同时,像俄国、中国这样幅员辽阔、人口规模巨大,具有悠久农业和封建社会发展历史的国家,受旧制度及其之上旧风俗影响相对较深,必然要通过移风易俗推动社会革命和社会全面进步,由此才能真正建立新社会。
“思想本身根本不能实现什么东西。思想要得到实现,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2](p.320)正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我们党在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在中央苏区、延安及各革命根据地倡导移风易俗,扭转根据地社会风气,而这正是通过共产党员的“自我革命”率先完成的。中国共产党的党风与其他政党尤其是国民党的党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根据地的风气与其他政党统治区的风气,新中国的社会风气和旧中国的社会风气,有着根本不同,是因为共产党员首先通过好的党风扭转了社会风气,开展移风易俗,以自我革命推动社会革命,使马克思主义蕴含的社会进步理念产生巨大实践力量。党员干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社会风气产生影响,正是因为中国共产党人在革命实践中不断推动树立良好的党风,各根据地、解放区直至新中国就能够进行移风易俗,形成良好的社会风气和新风尚,使“思想的闪电”“彻底击中这块朴素的人民园地”。[3](p.214)
(二)旧社会存在恶习陋俗呼唤移风易俗
社会革命须历经长久过程,辛亥革命后,封建君主下台、封建王朝消失,但形式上的革命成果不等于实质上革命任务完成。通过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的各阶段实践,我们能够明显看到在各历史时期开展移风易俗的必要性。
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在《湖南运动考察报告》中明确指出,“政权、神权、族权、夫权”是束缚中国人民的绳索,尤其是神权,“菩萨是农民立起来的,到了一定时期农民会用他们自己的双手丢开这些菩萨”。[4](p.33)此外,约束妇女的还有夫权与“三从四德”,赌博、吸毒等社会恶习及种种宗法制度和坏习惯流毒甚广。几千年留下来的旧风俗早已深入日常生活,使用强制手段往往无法取得很好效果,只能进行日常的广泛社会宣传和教育,以革命文化取代封建文化,推动社会进步。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央苏区所在赣南、闽西根据地农村存在不少恶习陋俗,如敬拜神灵、鬼神等已成为日常,相关活动铺张浪费,农民负担沉重,加大苏区内部资源消耗;妇女地位低下,被任意买卖,被剥夺了婚姻自由,必须遵从“三从四德”,不能外出参加各类活动,必须剪发、穿耳朵、缠足等;农民卫生意识不强,卫生习惯较差,受教育程度低,容易发生疫情,影响个人身体健康,甚至阻碍苏区正常工作开展;部分人种植、吸食鸦片,直接影响当地社会风气乃至部队战斗力;农民在人生观层面更相信“命中注定”“八字”等,认为上天注定穷人世世代代都穷;等等。
在陕甘宁边区和华北革命根据地等地,宗教迷信、旧的卫生习惯、妇女权利被束缚等现象大量存在。如陕甘宁边区成立初期,军阀野蛮掠夺、匪患猖獗、民不聊生,封建礼教、迷信问题及愚昧落后等陈规陋习比比皆是。[5](p.75)边区文盲率极高,“二流子”众多,巫神崇拜现象严重,送鬼、跳神等屡禁不止,缠足、吸毒、婚姻制度落后,农民终日劳作不得温饱,各种恶风陋俗长期禁锢人们的思想。在华北革命根据地,如某县某村,男子除吃饭做活,就是赌博,仅一个村就有五处赌局,穷人没钱,就用泥钱过瘾,夏天养画眉做赌,秋天斗蟋蟀;儿童一有空就做泥钱赌博;冬天,还有人掷骰子、赌钱、下宝,输了钱就去偷红薯。[6](p.223)酗酒、赌博加剧了男女不平等现象,如男人赌博输了、喝醉酒就回家打老婆,人与人之间吵嘴打架现象普遍。
新中国成立初期,革命战争任务并未结束,社会秩序还没有安定,特务、土匪、恶霸等反革命分子到处破坏社会风气、影响社会秩序,同时旧的风俗风气还没有得到根本纠正,如黄赌毒、封禁迷信、卫生意识常识、妇女地位低下等。更值得强调的是,哪怕在改革开放以后,移风易俗仍是一项重要工作,正如江泽民在《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庄严使命》中所强调,要“抵制和消除一切落后的腐朽的思想文化影响,不断创造出先进的健康的社会主义崭新文化……巩固和发展人民内部平等、团结、友爱、互助的社会主义新型关系,移风易俗,使社会主义思想道德蔚然成风”。[7](pp.158-159)
(三)中国共产党的使命需要倡导移风易俗
“移风易俗”出自《荀子·乐论》,“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无国而不有美俗,无国而不有恶俗”。中国古代封建统治者往往通过观察风俗,获得治国理政的政策反馈。“世异即事变,时移即俗易”(《淮南子》),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生产生活物资和经济基础发生变化,文化风俗也会发生变化,因而封建王朝通常会根据变化和多样的风俗,倡导“齐俗”,用新的风俗习惯取代旧的,形成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以巩固自身统治。
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移风易俗不同,中国共产党倡导移风易俗不仅是为了良治善治,更是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推动社会进步,尤其是在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的使命任务中开展社会变革。因此,中国共产党人倡导移风易俗不同于中国封建社会统治者和古代知识分子提出的移风易俗,与建立社会主义道德和社会主义社会的社会风气相联系。因此,中国共产党倡导的移风易俗对象主要是旧的不良风俗习惯,尤其是迷信鬼神的愚昧精神风气、黄(娼)赌毒的不良社会风气、男女不平等的落后家庭风气和不健康生活方式的病态生活风气等,目的是通过移风易俗的社会宣传和教育,在广大城乡建立起文明、健康、科学的生活方式,克服消除社会中存在的愚昧、落后观念和行为,向科学、民主、进步、现代的观念和生活生产方式过渡,树立和发扬社会主义道德风尚,尤其在尊重健康民俗、丰富群众日常生活、人民群众自愿自觉的基础上,改革旧的、不良风俗习惯,开展社会主义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达到改造社会、推动社会进步乃至改造世界的目的。
从各革命根据地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社会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因而改变根据地和旧中国的旧风陋习,就成为根据地建设和政权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在中央苏区时期,党中央就明确强调:“我们应该把我们的思想习惯彻底改造,来适合这一新的环境,来负责这一伟大的任务。”[8](pp.12-13)“适和这一新的环境”,即新型苏维埃制度、社会主义制度,“这一伟大的任务”,即推动社会文明进步,改造风俗、启发民智,解放民众思想,与经济、政治工作不断结合起来,从而在革命工作中不断推动社会变革。[8](pp.12-13)
二、从旧风气到新风尚:党领导开展移风易俗的主要内容
总体上看,在革命战争时期的不同阶段,我们党领导移风易俗工作的内容尽管有所侧重,但具有共性,尤其是针对旧的不良风俗习惯,主要集中于四方面:变革愚昧精神风气、消除不良社会风气、革除落后家庭风气、改变肮脏(邋遢)生活风气,以树立起科学、良性、平等、健康的新风俗。
(一)变革愚昧精神风气,倡导科学思维习惯
封建土地地主占有制是封建迷信滋生的根本土壤,封建地主和统治者将各种封建迷信渗透至日常生活的角角落落,以此巩固封建社会的统治秩序。在开展土地革命的过程中,打破封建土地地主占有制,使农民占有土地,提升劳动生产率,并不会“自动”打破封建迷信,破除封建迷信就成为移风易俗的重要任务。
早在大革命时期,共产党人就开始教育农民破除迷信,如海陆丰根据地“农民运动大王”彭湃就写过一首题为《铲除迷信》的诗:“神明神明,有目不明,有耳不灵,有足不行,终日静坐,受人奉迎。奉迎无益,不如打平。打平打平,铲个干净。人群进化,社会文明。”[9](p.42)
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中央苏区,封建迷信活动在邻里乡间大行其道,劳苦大众平日里忙于生计奔波,读书识字者甚少,辨别真伪的能力相对较弱。针对此类歪风邪气,我们党开展社会改造运动,严厉打击传播封建迷信和造谣传谣行为。如1934年初颁布《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规定:“以宗教迷信为手段煽惑居民参与反革命、破坏苏维埃政府及其法令者,处以死刑。”[10](p.140)同年3 月,瑞金部分地区疫病肆虐,以李永昌为首的多名反革命分子鼓吹壬田竹桐乡有“观世音菩萨显灵”能够“包治百病”,煽动百姓甚至苏区部分基层工作负责人进行大规模的祭祀求拜活动,破坏百姓正常生产生活和根据地建设。为此,中央政府教育部会同司法部展开调查,最后裁定:“以传播封建迷信、造谣传谣罪判处李永昌等为首的3 名反革命分子死刑,并勒令看相、堪舆、算命的人改换职业,对于氏族、庙宇、教士所占的土地一律采取没收政策并无条件归还给农民。”[10](p.152)在党的组织领导下,广大民众深受启迪,他们推倒神龛、捣毁菩萨,庙祠也陆续改造成列宁小学等,向群众讲授政治与科学常识,以此提升群众的科学意识和科学思维。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革命根据地反迷信活动开展得轰轰烈烈。陕西革命根据地除巫神活动就是典型,“破除迷信,取缔巫神”一直是陕甘宁地区移风易俗的重要措施。据统计,“全区巫神多达2000 余人,招摇撞骗,为害甚烈”。[11](p.566)针对巫神具有的“医学治病”特征,边区政府不断通过典型事例开展宣传教育,揭示巫神医术是封建迷信而非现代医学的本质,劝说老百姓相信现代医学而非巫神,同时尽可能为群众提供药品,建立现代医院、开办药店,通过期刊报纸、板报图画等多种方式为群众提供科学的宣传教育,进而组织医疗队为群众义诊,推动中医和西医相结合,颁布乡村卫生公约,促使百姓相信现代医学而非巫神。另一方面,党和边区政府召开各类形式的巫神坦白会,与其签订公约,禁止开展各类封建迷信活动。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新民主主义革命任务尚未完成,封建迷信思想流布仍广,在三年恢复时期和社会主义革命时期,《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规定,“征收祠堂、庙宇、寺院、学校和团体在农村中的土地及其他公地”,这就挖掉了开展迷信活动的封建所有制根基。此外,针对新中国成立初期较为猖獗的一贯道的迷信活动,党和政府采取教育宣传和行政命令相结合的方式,一方面通过举办各种科学文化宣传提升群众的思想觉悟,使群众明白其散布的各类谣言的虚假性,剔除宗教活动中的迷信成分,保留一般活动形式;另一方面通过举办各类群众控诉会和《一贯害人道》等展览严格取缔、打击,将封建迷信活动改造为既保留传统文化形式,丰富人民精神生活,又提升民众科学知识的移风易俗活动。
(二)消除不良社会风气,树立良性社会风尚
在旧中国社会,黄(娼)赌毒、匪患等是不良社会风气的重要表现,其背后的社会经济基础无疑是私有制,个人既依附于占有生产资料的个体,又是可供交易的商品,同时具有人的依赖性和物的依赖性特征。新社会打破旧的社会经济基础后,必然需要清除依附于这些基础上的“毒疮”。
大革命时期,农村宗法制度土崩瓦解,赌博和吸毒等恶行被严格禁止,原有的地主武装被瓦解,农民建立了自己的武装,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匪患。由此,农民开始觉醒,“革命文化取代了封建文化。农村面貌开始焕然一新”,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从来未有过的”“农村呈现出一派新气象”。[12](p.324)
在中央苏区,赣南闽西地区民风刚强,好吸鸦片。兴国、武平县在军阀曹万顺的鼓动下,罂粟种植数以万亩计,以毒养毒的收入尽数用来招兵买马、分裂割据;长汀县在北洋军阀王献臣盘踞期间更是厚颜成立公司、无耻增设花捐局,准许赌场妓院挂牌营业,征收民膏以己私用;“寻乌县两千多的人口却设有三十余家妓院,从事色情和赌博的人员达四百多人,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13](p.210)对此,我们党主要通过软性和硬性手段帮助根据地民众摆脱黄赌毒,在软性手段层面,如增设专门的戒烟场所和过渡性烟馆,有计划、有步骤地折断“烟民”嗜毒已久的烟枪;在鸦片中掺入黄烟叶,循序渐进地帮助“烟民”戒除烟瘾;对积习已久的老年人或重症患者采取适当迁就的政策,研究西医蒸馏水溶化硫苦的方法作静脉注射,结合中医开方口服帮其戒断毒瘾。在硬性手段方面,如颁布《苏维埃政权决议案》和《十大施政纲要》,对禁绝“黄赌毒”作出明确说明:“吃鸦片、嫖赌者绝对禁止,倘敢犯者,开除饭籍,对于煽动群众种鸦片,有意破坏革命的富农,应当严密侦查,予以严厉之处罚。”[14](p.86)进而通过宣传教育,让戒毒深入人心,如传唱《戒烟歌》:“鸦片烟馆五寸长,送走多少少年郎,卖了多少好田地,败掉多少好家当。”[15](p.139)《赌棍歌》:“赌棍哥,背着空箩箩,家中嘛没有米下锅……回到地力去干活,莫要再赌博。”[16](p.225)在有效政策措施下,根据地逐步形成良好社会风气,毛泽东指出:“谁要是跑到我们苏区来看一看,那立刻看见是一个自由光明的新天地。”[4](p.139)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的社会改造运动最具代表性,一是肃清匪患和禁毒,有研究指出,在边区政府成立之初,匪患严重,成群达48 股之多,人数4000 余人,枪支2000 余条,到1938 年基本肃清;以延安为例,1936 年登记的烟民超过1500 名,到1941 年已有1398 名戒了毒,毒患也基本消除。[17](p.108)二是改造“二流子”,①“二流子”大都是破产的农民和失业的手工业者,主要是偷骡盗马、欺凌乡里、投机挑唆、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寻衅闹事、骗吃骗喝的无业游民和地痞流氓。边区政府成立前,延安市“二流子”接近500 人,占人口11%,延安县“二流子”达1629 人,占人口5%,整个边区高达7万人左右,到1943 年底,全边区“二流子”改造达到94.4%。[18](pp.285-286)通过改造“二流子”,边区基层的黄和赌基本禁绝,社会风气得到净化,其中主要手段有颁布法律、加强行政干预、发动群众、开展社会宣传和教育等。如颁布《陕西禁吸鸦片法》,通过法律明确“二流子”判定标准;建立边区政府和民政厅主管的各类禁烟机构,通过各领域部门通力合作,将“二流子”转变为社会新人,如经济部门负责解决生产岗位,文化部门负责编排各类话剧戏剧和民歌;建立并发动各社会团体和群众组织参与禁烟和引导“二流子”的工作,形成各类乡规民约,互相约定不当“二流子”等。在华北各根据地,我们党还通过发动广大民众参与文娱活动,营造良好的社会风气,“文娱活动替代了酗酒、赌博。农村集团、秧歌队,散布着团结、和谐、互助、友爱的感情,街头上吵嘴、打架的事看不见了……人与人之间变成了团结、互助的关系”。[19]
新中国成立初期,黄赌毒在新解放区和大城市仍未消绝。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以北京市为代表的大规模禁娼运动在全国范围展开,1949年11月,北京市大规模封闭妓院,禁止卖淫嫖娼,“一夜之间将全市224 家妓院封闭,抓获老鸨、班主454人。这次行动没有一个老板、老鸨和班主漏网,并收容妓女1268 人”。[20](p.39)在封闭妓院的同时,党和政府主动开导妓女,帮助其寻找出路,如治疗性病,通过劳动改造提升其谋生能力和劳动观念等。1950 年,《政务院关于严禁鸦片烟毒的通令》颁布,明确指出:“现在全国人民已得解放,为了保护人民健康,恢复与发展生产,特规定严禁鸦片烟毒及其他毒品的办法。”[21](p.30)各地根据通令颁布具体实施办法。1952年下半年,全国规模的禁毒运动启动,1000 多个部门在8 月同时展开行动,效果十分显著,到1953年,新中国基本摆脱烟毒危害,成为“无毒国”。[22](p.23)
(三)革除陈旧家庭风气,形成男女平等新风尚
“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23](p.610)内在的经济社会根源在于,女性在封建经济社会制度下依赖于占有土地的男性而生存,往往是男性的“占有物”,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发展起来后,女性更容易成为商品而不具有经济独立性,同时需要承担相应家庭职能和社会职能,相较于男性,女性社会地位始终较低,“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的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24](p.88)因此,中国共产党领导移风易俗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实现性别平等,解放妇女,使广大劳动妇女具有与男性同样的劳动权等基本权利。
在中央苏区,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妇女解放问题,运用法律和政策手段保障女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权利。如1931 年颁布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条例》,深刻批判了封建旧社会女性在婚姻关系上的不平等地位,明确规定婚姻以自由为原则,废除了包办和买卖婚姻,使女性从不平等的家庭关系中解放出来,享有和男性相同的选举权。1934 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法》正式颁布,在明确妇女政治权利的同时,我们党还倡导女性主动走出家庭,参加社会劳动;学习农耕技术,参加农事生产。更为重要的是,妇女和男性一样分得田地,使女性在经济层面获得了独立的基础。同时,党和政府大力开办识字班、读书读报班、夜校等,推动妇女识字工作,使广大妇女能够理解革命任务,了解政治问题,提升科学文化素养。[8](pp.21-22)
与中央苏区一样,陕甘宁边区政府同样从法律制度入手,开展妇女解放运动,边区政府陆续通过《陕甘宁边区婚姻条例》《陕甘宁边区抗属离婚处理办法》《修正陕甘宁边区婚姻暂行条例》等法律规范,极大保护了女性权利,使边区民众认识到男女平等和婚姻自主的重要性,逐渐使家庭关系摆脱了封建礼教等旧制度和旧习俗的束缚,极大解放了女性的精神世界,广大妇女在家庭和社会关系中的地位与发言权获得了基本保障。新的婚姻制度使女性勇敢追求自由恋爱和自主婚姻,1938 年,离婚案仅为90 件,5 年后,这一数字增加到200 多件。[25](p.375)在法律法规引导下,婚礼习俗也发生重大变化,人们开始从烦琐、陈旧、恶俗的婚礼陈规中摆脱出来,文明婚礼盛行。同时,边区政府还通过鼓励、组织妇女参加社会生产和劳动,消除男尊女卑的落后家庭观念,改变男女在家庭中不平等的现象,提倡男女共同承担家务,使女性勇敢走出家庭,融入社会,参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边区也涌现出一大批女性劳动模范。在文化层面,党和政府延续了先前做法,通过开办“妇女识字班”等保障女性的社会教育权利,提升她们的文化水平。
新中国成立初期在恢复经济的同时,妇女解放运动也更加深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废除束缚女性的封建制度。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教育的、社会的生活各方面,均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1950 年,新中国第一部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以下简称《婚姻法》)颁布。为更好实施《婚姻法》,党和政府于1952年11 月和1953 年2 月,规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大规模宣传《婚姻法》和检查《婚姻法》执行情况的群众运动,“划清新旧婚姻制度的界限,批判旧思想、旧制度、旧习惯,树立新思想,建立新制度……从一定意义上讲,这是一个涉及广大社会范围、大多数社会成员的移风易俗运动”。[26](p.151)与根据地做法一样,在法律基础上,党和政府通过经济、社会、文化等全面、整体的政策,推动妇女解放运动,如深入解放全国女性,鼓励她们投入经济社会建设;面对全国90%以上女性都是文盲的局面,[20](p.222)在妇女群体中广泛开展扫盲运动,提升其科学文化素质,培养其独立和权利意识;成立专门的妇女干部学校,使女性能够接受专业技能培训、政治理论学习等,为新中国培养妇女干部。自此,新中国开始形成女性在家庭关系中平等、自主的新社会基因。
(四)改变落后生活风气,提倡健康生活风尚
无论是在根据地局部执政,还是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全国执政时期,我们党都高度重视群众卫生健康工作。在落后的旧中国和愚昧的封建社会,广大底层民众不具备基本教育权利,对自身生活缺乏足够科学的认知。这就需要从生活层面改善民众的日常行为方式,通过移风易俗保障广大民众的基本生存权利。这是作为最广大人民利益代表的中国共产党推进社会进步的必然选择。
在中央苏区成立初期,赣南闽西地区农村农民由于科学水平低且封建迷信思想浓厚,普遍缺乏防病害意识,“不注意卫生、喝生水、生病叫魂”等现象较为普遍。加上战事激烈,兵民死伤较多,军阀反动派往往将尸体埋在农民家,容易导致传染病肆虐,有时一天死亡60人左右。对此,党和政府推动开展一系列防疫运动,通过报纸、宣讲队深入民众,传授家庭清洁知识、基本防疫知识与卫生常识,通过改造社会风俗改善乡村卫生状况,如规定五天在家庭和村庄开展清扫运动,不食用腐烂食品,与病人保持距离等,提升了群众的卫生健康知识,改善了生活方式。[8](pp.18-19)
在陕甘宁边区,我们党和边区政府的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开展大规模群众卫生运动,形成追求生命健康、积极向上的新生活风气,提倡彻底改变旧社会留下来的不良卫生习惯,在改善落后医疗卫生条件的同时达到相信现代医学等移风易俗的目的。如边区政府大力开展公共宣传教育,或通过文艺团体表演形式,以当地民众易于接受的形式(秧歌剧、宣传画等),教育群众讲卫生,勤洗脸、洗手、不喝生水,改善居住环境等日常卫生生活科学常识。又如,建立医疗机构体系,免费为当地群众治疗疾病,开展巡回医疗服务,帮助民众形成生病找医生、科学用药而非找巫神等生活习惯。再如,积极开展人畜疾病防治,加强预防工作,发动组织群众修厕所,勤洗衣服被褥等,实行人畜分居,积极改进牲畜管理方式,培养健康文明的生活习惯,不断推动健康科学的生活方式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习惯。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疫病防治仍旧重要,卫生工作形势十分严峻,疫病肆虐,致死率高,如血吸虫病、天花、鼠疫等,加之抗美援朝中美国发动细菌战,到1952 年,全国上下发动爱国卫生运动,成为激发群众爱国主义的大型运动,人人投入“除四害”、改善居住环境、改变个人卫生陋习等活动,群众广泛参与清除垃圾、修建测速、整治臭沟污塘等工作,党和政府也发动专业人员,在群众中开展公共卫生教育,宣传科学常识和理念及健康卫生的生活习惯等,在提升人民群众健康水平的同时培养了人民群众健康卫生的生活习惯、方式和意识。
三、中国共产党领导开展移风易俗的经验启示
“事变则时移,时移则俗易”,翔实的史料观察是开启有效社会治理的钥匙。历史发展充分证明,在广大民众热烈拥护和积极参与下,中国共产党不同时期领导开展移风易俗积累了丰富的社会治理经验。当前国内外环境复杂,挑战与机遇并存,中华民族正处于实现伟大复兴的关键时期,这就要求我们深入挖掘中国共产党不同历史时期领导开展移风易俗的正确理论与实践,将移风易俗实践同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联系起来,培育良好社会风气和风尚,进一步推动社会进步,使中国式现代化真正实现物质文明丰裕和精神文明丰富,推动形成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统一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坚持党的领导:以优良党风带动良好社会风气形成
尽管“党风”在一定程度上不属于移风易俗的研究范畴,但从历史史实出发来看,党风具有明显的社会性,我们党能够领导移风易俗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党的根本性质,党员在社会上能够具备且践行更高要求的社会主义道德,使自身优良的党风直接影响周围群众,自然而然、潜移默化地形成榜样作用,影响社会风气。[27]党员是新中国社会和中华民族的一员,其思想行为具有社会性,更影响着社会生活。在任何时候,党都是领导一切的,唯有树立优良党风,中国共产党人才能发挥榜样作用,开展有效领导,进行移风易俗,推动形成良好社会风气。试问,哪一个坚持民主作风,发扬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判与自我批评、谦虚谨慎、实事求是、坚持真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等作风的党员不受民众热爱,有了这样的榜样,一定会有人民群众愿意效仿。在历史上我们党也正是这样做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我们党是这么做的,正如毛泽东所指出,“只要我们党的作风完全正派了,全国人民就会跟我们学。党外有这种不良风气的人,只要他们是善良的,就会跟我们学,改正他们的错误,这样就会影响全民族”。[28](p.812)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我们党同样是这样做的,尤其是“三反”“五反”运动,不仅是反腐败运动,而且蕴含移风易俗的意义,“‘三反’、‘五反’在于改造社会、移风易俗”,[29](p.206)其中的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反盗窃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等基本内容,规定了新中国社会生产生活的新风尚。正是共产党员率先倡导,积极发挥关键“少数”的带头作用,我们才能发扬有利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社会革命的一切积极精神,引导亿万人民投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
(二)重视人民主体:以人民为中心激发群众积极性
无论推进社会治理还是领导武装革命,先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早已洞悉最深厚的人民伟力:“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人民,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4](pp.139-140)纵观我们党不同历史时期领导的移风易俗运动,政策方针能执行落地,刚性制度能令行禁止,主要得益于我们党站稳了“为了谁”“依靠谁”的根本立场,获得了人民支持。风气习俗源于生产生活又直接作用于日常交往,具有稳定性、复杂性等特点,无论良风美俗或陈规陋习,都不会轻易改变。中国共产党领导开展移风易俗的史实证明,广泛动员群众参与既是开展移风易俗的正确道路,也是取得革命胜利的唯一道路。引发社会矛盾的因素复杂多变,但矛盾蕴含的规律和本质不变。在社会主义现代化新时期创新社会治理工作,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目标导向,紧紧抓牢“人民”这条主线,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展开舆情调研,认真研究和把握风俗的传承与演变规律,有计划、有针对性地开展具体工作;诚然,社会治理是一项长期性、系统性工程,“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我们要始终铭记共商、共建的智慧、力量来自人民,“所谓引而不发,跃如也。菩萨要农民自己去丢,烈女祠、节孝坊要农民自己去摧毁,别人代庖是不对的”。[4](p.33)传承、发扬好我们党这一优良工作作风,是破解社会治理难题的重要法宝,开展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宣传教育活动,拓宽群众参与社会治理的平台渠道,切实提高人民群众的价值判断力和社会责任感,不断增强人民群众主人翁意识,方能有序有效地推动社会治理工作。
(三)立足破旧立新:以辩证思维有效推进移风易俗
“破旧”与“立新”是移风易俗中两个不可分割的方面,在破旧立新过程中,我们党始终重视存在的问题,重视宣传教育中不当的一面。在李先念代中央草拟的《关于勤俭持家和移风易俗宣传中应当注意的一些问题的通知稿》中就能管窥一二,其中,党中央明确强调,在移风易俗的过程中,不能让群众该买的东西不敢买,该吃该用的少吃少用,模糊了移风易俗的界限,以勤俭持家为例,不能限制群众的正当消费,照顾各地区各种人的实际情况,不能将个人的正当生活改善等同于损人利己、不劳而食、只求享受;把群众正当的喜庆、节日活动,同讲阔气、讲排场、挥霍浪费、脱离群众的旧习气区分开来,等等。[30](pp.272-273)因此,我们党提倡移风易俗并非反对一切传统习俗,就唯物辩证法的“革命性”而言,我们党领导开展的移风易俗运动就是对不符合发展时宜的陈规陋习进行“扬弃”的过程,建立适应生产力和经济基础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同时,我们党仍注重矛盾在一定阶段或某个环节存在的“稳定性”,积极继承传扬具有正面积极意义的习俗,尤其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本就蕴含的忠孝、友善、谦让、天下为公、仁义等历经千百年不变,经历史实践检验的优良社会风尚。而对于负面消极意义的习俗,如包办婚姻、男尊女卑等,则需要始终保持警惕,在任何时候都要清除其可能产生的土壤。习近平明确提出:“要在传统礼俗和陈规陋习之间划出一条线,告诉群众什么是提倡的,什么是反对的。”[31](p.295)总之,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征程上,我们仍要坚持辩证法原则下“破旧”与“立新”相统一,为新时代树典范、立制度、兴风尚注入强大动力。
(四)完善保障机制:以多领域手段助推移风易俗
历史经验证明,加强制度建设、进行社会教育、开展主题运动、推动文化发展等政治、经济、文化多领域多手段的有效结合,是中国共产党成功领导移风易俗的重要保障,其中能够看到三条主要线索。第一,推动多元手段与具体实际相结合。在任何时期,开展移风易俗都并非单一手段能够推动、保障完成的,既要克服单打一,也不能整齐划一,而需要依据各地区不同个体,根据实际情况结合不同手段,达到解决实际问题的效果。如近年来各地农村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一村一规”,广泛听取群众意见,设立新的乡规民约,使群众切实感受到利益,移风易俗自然深入人心。第二,使思想改造融入社会改造。在树立各种外部性规定的同时,我们党注重积极发挥思想改造的作用,以思想改造推动社会改造。“文化惯性”往往制约移风易俗运动展开,甚至有时生产力发展了,新制度建立起来了,但旧文化还制约着人的思想,而运用强制手段则可能事倍功半,这就需要积极进行思想改造,首先使人们广泛了解、认同主流意识形态尤其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次在积极发挥党的领导作用同时,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和启发,发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引领作用,尤其是爱国主义、集体主义、艰苦奋斗、朴素勤劳、为小家就是为大家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相关内容,在实践中警惕可能出现的封建文化、资本主义腐朽落后的思想文化,以各种方式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于人民群众各项日常活动。第三,既要行政命令,也要说服教育。从历史上看,新的进步社会风尚的形成,既需要行政命令,如颁布通令、布告、条例等,也需要主动与群众接触,通过社会教育等形式,有效说服群众,如“要老百姓不敬神,就要有科学的发展和普及”,[32](p.120)这就需要一方面采取强制性措施,另一方面深入群众,不能将移风易俗当作“个人负责”“个人承担”的事业,简单采取行政处罚,而要组织和依靠群众进行广泛宣传,让人民群众在教育中逐步提升认识和辨别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