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后蒋介石的“核武梦”
2023-07-26
1945年8月6日、8月9日,美国相继在日本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这种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立刻引起世界各国的高度关注。
“核武梦”初起
此时,国民政府高层已通过特殊渠道掌握到一份与原子弹有关的文件,这份文件因其主笔人叫亨利·史密斯,故而又被称为《史密斯报告》。《史密斯报告》在原子弹研制成功前就已写好,于1945年8月11日向外界进行了公布。在此之前,该文件由美国派驻中国的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魏德迈传递给了国民政府兵工署署长俞大维。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将原子弹的秘密统统道出了,因为《史密斯报告》仅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宣传材料,目的是为了突显美国的强大国力。
这份文件的最大价值是点燃了蒋介石心中的“核武梦”。在听了俞大维的当面汇报后,蒋介石立刻下令由俞大维和军政部部长陈诚负责筹备原子弹研制计划。
当时,国民政府连原子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还没弄清楚,俞大维和陈诚也是一头雾水,只得先请教专业人士。当时中国国内与核物理相关的专业人士,屈指可数,其中以吴大猷最为引人注目,他当时在西南联大任教,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曾作过核物理方面的研究。但他被选中,却并非是俞大维和陈诚独具慧眼,而是由于另一位西南联大同事曾昭抡的推荐。曾昭抡是曾国藩的嫡曾孙,曾昭抡之妻俞大纲是俞大维的妹妹,在这略显复杂的亲缘关系作用下,虽然曾昭抡的研究领域是化学,与搞原子弹关系不大,但他仍被俞大维首先选中。曾昭抡又推荐了吴大猷,以及另一位西南联大同事华罗庚。
三名教授到了重庆,见到俞大维和陈诚,才得知是要他们提出一个原子弹研发计划。一番思考后,吴大猷提出一个建议,即先培养人才,言下之意,我们三个其实都不是研究这一块的,国内也严重缺乏此类人才,基础可以说等于零。
俞大维和陈诚向蒋介石报告后,蒋介石同意此建议,决定先选派六人,物理、化学、数学各两人,由三名教授带到美国学习原子弹相关知识和技术。吴大猷推荐的是朱光亚和李政道,曾昭抡推荐的是唐敖庆和王瑞駪,华罗庚推荐的是孙本旺和徐利治,但国民政府认为徐利治曾参加“学运”,属于“左倾分子”,将其刷下,后来这个空缺由正在美国布朗大学深造的徐贤修补上。
1946年8月,吴大猷一行踏上去美国学习原子弹之路。临行前,蒋介石特意召见他们,鼓励道:“你们到了美国,要好好地学,早去早回……你们学成归来后,我给你们钱,给你们房子,尽快造出原子弹。”
然而到了美国,他们才发现,这原子弹可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即便要学,也应当是国民政府先同美国政府进行商议,走正式官方渠道。无奈之下,国民政府只得让吴大猷等人先试着进入大学和其他机构,再找机会。于是,吴大猷去了密歇根大学任客座教授,曾昭抡被派驻联合国,华罗庚进入普林斯顿大学任客座教授,朱光亚进入密执安大学深造,李政道进入芝加哥大学深造,唐敖庆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深造,王瑞駪进入华盛顿大学深造,孙本旺进入纽约大学深造,徐贤修仍留布朗大学。学习制造原子弹的计划也就此搁浅。
“日本核武专家”
事实上,派遣吴大猷一行去美国学习,并非蒋介石追求“核武梦”的唯一渠道,除此之外,他还另有计划。
这些计划中的第一个,同桂系首领李宗仁有关。1946年1月,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行营主任的李宗仁得到一份情报,内容与日本战时派到中国的一支秘密小组有关,这支小组曾到张家口勘探挖掘铀矿,而铀矿是制造原子弹所必需,李宗仁据此认为其任务同研发原子弹有关。2月1日,李宗仁将所得情报,加上从其他渠道获取的相关情报,写成一份密电,发给了蒋介石。在密电中,李宗仁专门提到了一个叫西田的日本关键人物。蒋介石随后命军统头头戴笠暗中调查李宗仁所说之事。戴笠很快就回报称李宗仁密电内容并非虚言,他还搜集到关于日本原子弹研发的更多情报,其中有一位名叫西野的“核物理学家”,非常重要,其设在东京的实验室在日本投降前已提炼出约十千克核原料。戴笠认为这个西野可能就是李宗仁密电中提到的西田,并向蒋介石建议,应设法将西野招至麾下,再把他那十千克核原料搞到手,然后成立一个专门机构。
可能是因为戴笠的情报和李宗仁的密电一样多为猜测,蒋介石没有完全相信,此事就被搁置起来。1946年6月1日,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参谋长兼第十一战区华北受降区北平前进指挥所主任吕文贞又从北平发来一封密电称,第十一战区司令部拘捕了一位日本人,名叫石原茂光,据他交代,日本在中国已经采集了五千克的核原料,储存在日本华北驻军一处秘密仓库中,他参与了日本的原子弹计划,还自称是原子弹方面的专家,也拿出来一个原子弹研发计划,表示如能找到这五千克核原料,在他帮助下,可以马上制造出一枚“酸化铁原子弹”,其威力虽不及美国那种原子弹,但破坏半径也超过了六十公里。
1946年7月24日,陈诚将这些情报整理后,请教了尚未去美国的吴大猷,然后向蒋介石报告:首先,李宗仁提到的那位日本人西田已经返回日本,无法当面核实情况,至于他提出的原子弹研发计划,只对华北铀矿的调查内容有点价值;其次,那位石原茂光所提出的原子弹研发计划,“多属谬误,显未受物理与化学基本训练,无考虑之价值”。这些所谓的“日本核武专家”纯属子虚乌有。
各部门互踢皮球
就在北平接连出现“日本核武专家”之时,上海也出现了“日本核武专家”,他们是日本侵华期间在上海所设自然科学研究所的相关人员。这些人出于个人原因,想继续留在中国,并得到国民政府支持,简单说就是想搞些钱,于是,其所长佐藤秀三便同军统进行了接触,自称他和所里面的许多日本人都参与了日本的原子弹计划,能够协助国民政府研发原子弹。戴笠一听,立即向蒋介石请示,可否将这批日本“原子弹人才”留下来。
蒋介石将此事交给心腹俞济时去办,在俞济时的调查下,这批日本人露出了原形:佐藤秀三是医学博士,研究细菌学,其下二十六人,有研究地理学的,有研究化学的,有研究植物学的,有研究动物学的,总之就是没有一个人与原子弹沾边的。尽管如此,俞济时还是想方设法要留用这批日本人。怎么留用呢?塞到国民政府最高学术机构——中央研究院里面去。俞济时在1946年3月20日以军务局名义给中央研究院代理院长朱家骅拍去一份电报称,原日本上海自然科学研究所佐藤秀三以下二十余人,愿意助國民政府研发原子弹,且已拟出研发计划,经调查核实,虽然他们并非“原子能专家”,但也是可用的科学人才,建议中央研究院予以吸收。
朱家骅接到这封电报后,经过“秘密慎重审议”作出正式回复,其要点有三:一、佐藤秀三等人之研究,确有一定价值,其中如水文、矿物、动植物等方面人员,可以留用,但要交出此前他们所有研究成果,以为我所用;二、至于原子弹研发,佐藤秀三等人完全与之无关,上海自然科学研究所中也无任何一件相关设备,且其所在房屋结构并不适合原子弹研发,上海又是繁华之地,也不适合开展这种需要高度保密的工作;三、日本国内确有原子弹方面的专家,其中以仁科、湯川、菊池三人最为突出,日本投降后,他们的相关研究设施已被美军摧毁,相关工作也被禁止,可以设法将他们招揽到中国来,继续研究,但切记不能通过日本人为中介来做此事。
相比于戴笠,身为中央研究院代理院长的朱家骅在原子弹这方面的知识确实要高得多,他所提到仁科、汤川、菊池三位,其中仁科全名为仁科芳雄,曾与爱因斯坦熟识,是全球一流的核物理学家,二战期间主持了日本的秘密原子弹工程。汤川全名为汤川秀树,是一位从未出国留学却具有世界级声誉的核物理学家,后来在1949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菊池全名为菊池正士,曾留学德国,二战结束后曾主持日本核能开发利用工作。
在朱家骅“似拒非拒”之时,却有中央研究院研究人员集体上书,列举数条理由,坚决反对留用这批日本人。这样一闹,朱家骅就来了个顺水推舟,召开院务会议,得出一个“暂无留用之必要”之结论,再向上报告,这是中央研究院的集体意见,就将俞济时扔过来的皮球彻底踢走了。
最终不了了之
蒋介石“核武梦”还有一条线,是与一位名叫顾毓琇的人有关。顾毓琇是民国时期一位多才多艺的大师级人物,其研究领域包括电机、数学、诗歌、话剧、音乐、佛学等。日本投降后,他被国民政府任命为陆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参加了1945年9月9日在南京举行的日本投降仪式。
1946年2月25日,蒋介石命顾毓琇前往日本接收一台粒子加速器,这是研发原子弹所必需的重要设备。当顾毓琇到了日本后,才得知此物早被美军毁坏,沉入海中。估计这又是军统搞来的假情报,试想此等设备,美军怎会白白交给中国?顾毓琇随后拜访了仁科芳雄等人,了解到一些日本原子弹研究的情况后,返回国内。
1946年7月30日,顾毓琇奉命前往美国,拜访加州大学教授欧内斯特·劳伦斯。此人是一流核物理学家,不仅全程参与“曼哈顿工程”,且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他在1932年设计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粒子加速器,1939年曾获得诺贝尔奖。顾毓琇向劳伦斯表示中国准备研发原子弹,劳伦斯表示个人愿意进行支持,并修书一封给蒋介石,提出了一些建议,并预估先需要经费25万美元。蒋介石接到书信后,批示可拨款50万美元,但这件事自此再无下文。
同年9月,顾毓琇又奉命前往瑞士,与瑞士领导人卡尔·科伯特会面。后者建议中国与瑞士联合研发原子弹,由瑞士提供人才、技术和设备,中国提供铀矿,科伯特也修书一封给蒋介石,详述其联合研发计划。瑞士虽号称永久中立国,但1945年美国用原子弹轰炸日本后不久,瑞士就启动了核计划,聚集起了一批人才,先作理论上的探索。若瑞士真能与中国合作,说不定能研发出原子弹,只是这件事同样不了了之。
为何不了了之呢?因为蒋介石此时已发动内战,再无暇顾及这些对他来说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但蒋介石的“核武梦”并未就此消散,差不多十年之后又做起了同样的梦,只不过那时他已败退台湾……
(摘自《文史博览》匡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