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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地域文化视域下的穹窿号子

2023-07-23张奇伟

音乐生活 2023年6期
关键词:穹窿号子劳动

穹窿号子,亦称抬工号子,是源于四川川南地区穹窿地貌下的一种民间音乐形式。原本是农耕文明时期伴随着抬工行业而产生的劳动歌谣,随着现代工业进程加快,抬工与抬工号子本已逐渐淡出大众视野,随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日益重视,穹窿号子作为地方文化传承的载体重获生机而回归大众眼前。本文将从穹窿号子的由来、艺术特征、多元功能和地域文化解读等方面进行分析,探寻这传承已久的古韵新声。

一、窿号子的由来概述

穹窿号子作为“号子”这一音乐体裁的分支,在探寻其奥秘之前,必须先从号子着手,为“号子”溯源。

(一)号子的由来

远在农耕文明时期,人民群众在长期的农业生产和劳动中,为追求集体协作效率、缓解劳动带来的疲劳感,由一人依照劳动的节奏进行有规律的领声吆喝,劳动群体附和而歌,从而造就了音乐的早期形式。在《吕氏春秋·审应览》中有“今举大木者,前乎舆謣,后亦应之,此其于举大木者善矣。”的描述,其中的“舆謣”,原是惠子给魏惠王治国理政制定的“法令”之比喻,但究其本源,则是众人扛重物时所发出的口号声。这一表述在西汉淮南王劉安所著的《淮南子》中也有体现:“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动力之歌也。”当“邪许”这类劳动口号加之以旋律,就慢慢发展为能够为劳动者带来精神慰藉减轻精神疲劳的号子。

号子的构成一领众和,曲调简单,内容大都根据劳动场景和劳动种类的不同而即兴创作。根据劳动场景的变化可大致将号子分为装卸、挑担、抬杠等场景下的搬运号子,打夯、伐木、采石等场景下的工程号子,打麦、车水、舂米等场景下的农事号子和摇橹、捕鱼、水运等场景下的船渔号子。而在这些不同种类的号子中,不同的地域特征又赋予了号子形态万千的艺术风格,本文所研究的穹窿号子即是搬运号子在川南地区地域特征影响下而流传的文化产物。

(二)穹窿号子的源流

穹窿号子,又称抬工号子,是广泛传播于四川盆地威远、荣县、仁寿、资中、井研交界地的荣威穹窿地貌区所特有的民间艺术形式。所谓穹窿地貌,是指在一亿多年前的地壳运动中板块受到内外作用力的挤压导致板块上拱,从而形成一种特殊形态的褶皱。荣威穹窿作为全国最大的穹窿地质构造表现出多顶平壁绝的方山集群、多幽谷沟壑多地窟天坑和多梯级湖泊的典型特征,这对农耕文明时期生活在四川盆地居民的劳作和生活带来了极大挑战。抬工,又称抬匠,也被部分老辈居民喊做抬夫、抬脚子、下野力。当地居民的运输受地形影响全靠肩挑背磨,往往男抬女背,当货物的重量超出单人能够承载的范围之外,就需要集体协作,通过龙杠、抬杠、榴子、打杵、霸王绳等工具将货物的重量分散给每一位参与者身上,长此以往造就了特有的“抬工”。抬工队伍通常为二到八人组成的偶数队伍,随着发展也出现了十二人抬乃至一百二十八人抬。面对枯燥且费力地抬工工作,同时亢奋抬工精神,为协调抬工队伍的步调与动作,抬工们在抬运货物口号的基础上赋予其旋律和叙事,逐步演变成为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民俗民间艺术形式——抬工号子。而独有的穹窿地貌也赋予了当地抬工号子别具特色的艺术气息。

二、穹窿号子的艺术特征

(一)穹窿号子的音乐特征

在号子广泛流传的四川盆地,素有“不唱号子,路难行”的说法。抬工们往往通过体力劳作时发力节奏加之以音乐律动,协作完成搬运重物的劳动过程,其音乐风格在地域特征、人文风情作用下既有共通之处亦有些许差异。

穹窿号子往往通过一种形似多声部合唱的形式来展现,其声部结构通常由“一领”和“众和”两部分组成。领唱部分由一名抬工担任,负责引导和应景创编;合唱部分由其他抬工参与,负责回应和补充歌词。领唱和合唱之间形成了一领众和、领和交错的对话和互动的关系。穹窿号子的节奏通常较为明快,其节奏模式往往与抬工的步伐相匹配。穹窿号子大都采用二拍或四拍的节奏型,以强弱相间的节奏组织歌曲。穹窿号子还运用了碎步、细闪、五字恰腔等各式节奏变化,增加了歌曲的灵活性和趣味性。穹窿号子的旋律结构主要由上行、下行、平行三种基本形式构成,其旋律范围不大,通常在五声或六声音阶内进行。穹窿号子还运用了重复、变化、对比等手法处理旋律,使歌曲具有一定的变化和发展。

(二)穹窿号子的歌词特征

穹窿号子的歌词多为川渝方言,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和口语化风格,其语言材料来源于当地的方言词汇、俗语、谚语、成语等。其语言风格通俗生动,富有诗意和韵味。通过歌词可以反映出当地居民的生活习俗、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和思想情感。

穹窿号子的歌词多为四言、五言、七言等不同句式,有时也会出现长短句或对仗句,形式多样,富于变化。歌词通常由两句或四句组成一首,有时也会有更长的歌词。衬词也是穹窿号子的一大特点,多为“嘿呦~嘿呦~”“嗨咗~嗨咗~”式衬词,营造出类似和声的效果。穹窿号子的歌词内容广泛,涉及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劳动生活、伦理道德、爱情婚姻、社会现实等各个方面,既有严肃正面的主题,也有幽默诙谐的调侃。歌词中常常蕴含着深刻的寓意和哲理,表达了劳动人民的喜怒哀乐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穹窿号子的歌词与唱腔紧密结合,旋律高亢热烈,节奏强烈明快,音韵协调和谐,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鼓舞力。歌词中常常运用拟声词、比喻、夸张、反问等修辞手法,增加了歌词的生动性和艺术性。

三、穹窿号子的多元功能

穹窿号子的功能是通过抬工队伍对集体搬运劳作过程的意象、意境欣赏来实现的。包括引导整合、娱乐消遣和文化交流等功能。

(一)穹窿号子的引导整合功能

“不唱号子,路难行”。号子的出现本就是劳动工人为了统筹协调多人共同参与的重体力劳动而创造出的民俗文化,作为一名称职的抬工也必须掌握号子的多重功能。其中用“号子”报路、避障、过弯等的引导整合功能最为基础也最为重要。例如,抬工队伍走在最前排的头杠往往充当领号的角色,领号则需要利用号声控制队伍行进速度并告诉队伍前面的路况、障碍等,如果前方道路宽阔平整,领号会唱“平原大路”,众和的抬工们则会附和“甩起走哦”;行进过程中如遇泥坑水洼,领号则会报“天上明晃晃”,众和的抬工们就知晓前路有水洼并附和“地下水凼凼”;如遇上坡,领号则报“抬头望呦”,众和的抬工们以“往上升喽”回应。因此,无论是一领众和还是领和交错,穹窿号子在抬工队伍中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引导、整合功能。

(二)穹窿号子的娱乐消遣功能

穹窿号子的娱乐消遣功能主要是指在辛苦的重体力劳作中抬工们通过号子的演唱获得一种精神性的放松和快怡,使劳动者延长感知重体力劳动所带来的疲惫感。应景改编能力是抬工们所擅长的,在抬工们搬运货物行进中,如若遇见年轻姑娘,领号便会敞开喉咙喊道“远看马帮一条龙,挑担吆马一身穷”,抬工们众和道“哪个幺姑不嫌我呦,卖马买身金丝绒”,若姑娘胆大接唱几句,抬工们则会更起精神,直唱到姑娘一脸羞红方才作罢。

(三)穹窿号子的文化交流功能

穹窿号子作为一种在民间生根发芽的音乐艺术形式,其内容包罗万象,包含了如历史故事、传说人物、爱情故事、民俗风情等,通过歌声折射出当地居民的风俗、情感和思想。穹窿号子在跨地域、跨民族、跨文化的交流中发挥了重要的功能。首先,穹窿号子是传播本土文化的最直观展示,它以其朴实、生动且极富感染力的本土语言和韵律,向外界展示了本土文化的特色和魅力,使外来者能够在日常生活中了解和欣赏本土文化。其次,穹窿号子是促进不同文化互动交流的有效媒介,在传播本土文化的同时也能够吸收和借鉴其他文化的优秀成果,使本土文化更加多元。

四、穹窿号子的地域文化解读

(一)穹窿号子与地域文化

地域文化是指在一定的地理空间内,由于历史、地理、民族、宗教等因素形成的具有特殊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总和。地域文化以地理结构为背景,是经过历史演变和不断交融传承至今仍发挥作用的独具特色的文化传统。地域文化的形成往往跟历史发展的过程密不可分,而地域文化亦会受到地理地形、气候环境、交通出行、物产特点等因素的影响从而展现出地域文化的独有特色。

穹窿号子作为四川盆地荣威穹窿地貌下所特有的民间艺术形式,从空间上看,在地域文化的大视角来看具有其独立性,在地域文化的小视角来讲则具有其主导性。其独立性的理解,是因为穹窿号子的形成与发展不会受到外部力量的干涉和约束,在有限区域内的地理环境和自然气候下逐步成为一种当地居民都认可的地方民俗,抬工们亦可根据其工作强度和队伍规模选择相应的内容和方式。而独立性的理解,则是因为穹窿号子历经发展已经成为当地劳动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号子的好坏对劳动效率有着重要的影响。穹窿号子可以释放抬工们的重体力劳动能量,降低抬工难度,增加抬工工作的乐趣,同时穹窿号子亦可促进抬工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增强抬工队伍的凝聚力、向心力,通过号子折射出抬工们的智慧与能力,从而体现出抬工团结的优秀品质。

(二)穹窿号子的文化艺术价值

穹窿号子是一种承载着历史和文化信息的民间艺术。它记录了人们在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下的生活经历、社会变迁、民族情感等,反映了人们对历史和现实的认识和态度,传承了川南地区的历史文化遗产。穹窿号子被当地学者看作是一种口口相传的方言版“离骚”,其艺术价值在于它是一种融合了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俗活动、传统技艺等门类的综合性文化现象。它既是一种劳动号子,又是一种生活歌谣,既是一种民俗表演,又是一种文化传承。它既体现了四川南部地区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精神,又展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和生命力。可以说穹窿号子是折射出四川川南荣威穹窿地貌下当地百姓民风民俗的民间文化,它运用四川方言创作出了唱腔时而高亢嘹亮时而明快灵活时而诙谐幽默的劳动号声,表达了人们对自然、对生活、对脚下土地的热爱和赞美。同时穹窿号子也是一种富有创造力和变化性的民间艺术。它不拘泥于固定的歌词和旋律,而是根据不同的场合、对象和情感,即兴创作、随口而歌,展现了人们的机智和才华。是一种具有强烈感染力和凝聚力的民间艺术。

(三)穹窿号子的时代价值与传承

在传统农耕文明所孕育出的农耕文化中,穹窿号子作为人民群众与劳动相结合而产生的情感载体而广为流传。但随着时代发展,穹窿号子逐步发展成一种独具浓郁乡土气息的民间艺术形式,很少用于劳动场合,更多则用于民间红白喜事等生活领域以及地方民俗的传承与展示。可以说穹窿号子不仅是抬工们的劳动之歌,更被视作为一个时代情深的承载。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抬工这一传统劳动方式已经逐渐消失,荣威穹窿地貌下的穹窿号子也面临着失传的危险。为了挽救和保护这一民间文化遗产,各级政府、文化机构和社会团体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搜集整理、录音录像、出版发行、申报保护、开展展演、举办相关赛事等。而穹窿号子的传承方式也打破了旧时代师徒传承、家族传承的枷锁,让穹窿号子走进专业艺术院团,走进节庆表演,走进学校课堂。通过这些方式,穹窿号子得以延续和传承,也得以走出乡村进入城市,与更广泛的受众展示其独有的魅力。穹窿号子的时代文化认同反映出穹窿号子不仅是一种音乐形式,也是一种文化符号,它承载了川南地区居民的历史记忆、生活智慧和精神追求。

参考文献:

[1]易巧丽:《地方文化视角中龙骨坡抬工号子的传承与保》,《四川戲剧》2022年第7期。

[2]张玲:《浅论渝西地区抬工号子唱词的民间文化特性》,《时代文学(双月上半月)》2009年第4期。

[3]胡万里:《从地理视角探索地域音乐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中学地理教学参考》2022年第24期。

[4]孙赛赛:《地域文化差异与文化整合——地域音乐史与中国音乐史研究之关系》,《艺术品鉴》2022年第20期。

张奇伟 在读博士,内江师范学院实习研究员

(责任编辑 高月)

丁鸣同志逝世

中国共产党党员,辽宁省文联原副主席,辽宁省音协原主席,沈阳音乐学院原院长,《音乐生活》杂志原主编丁鸣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3年6月21日在沈阳逝世,享年9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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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党员,音乐编辑家,辽宁省文联退休干部,《音乐生活》杂志原主编林成敦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3年6月21日在沈阳逝世,享年9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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