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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编年史戛然而止

2023-07-20王俊义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3年7期
关键词:编年史文联德国人

王俊义

我和同宾,如果内心还有一点相近的话,就是对于某一篇作品的看法,某些时候很是默契。特别是对周同宾散文的看法,我们也是很默契的。

同宾的散文最好的一篇,是他发在《天涯》杂志上的《一个人的编年史》。我读完这篇散文,给同宾打了电话,谈了我的感受。同宾很认同我对他这篇散文的看法:“一篇好的散文,要有一个人的民族历史情感。”其实,除了喝酒吃饭,我是不喜欢给别人打电话的,为了同宾的《一个人的编年史》,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这是个例外。同宾的这篇散文,在散文界是很响亮的。有人写文章的时候,还引用了同宾这篇散文的某些段落或是某个往事。

2014 年,我在《天涯》发了个十几节短文组成的《段子》,同宾给我打电话说了他的感受。这是我们一生打过的不到五个电话之一。

和同宾接触最长的时间是1984 年春末,河南省文联筹办《散文选刊》,就借调他和我。同宾当时已经声名鹊起,借调我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去纯属偶然。

到了郑州,我俩住在文化厅的招待所。一天,《奔流》副主编夏挽群去招待所看我俩,随意说起了借调我去是因为1984年初春,《奔流》出了一本河南作家专号,里边有我的散文三题,很短,只有一个半页码。那个时候,我喜欢华丽浪漫的语言,挽群很喜欢这样的语言,仅此而已。

我们两个去了半年吧,省文联给的奖励就是每个人五百元钱去跑一圈。那个时候,我的工资每个月也就是50 元左右,同宾大概是74 元吧。我们去西安,住在解放饭店,同宾说:“西安饭店四个字是舒同写的,润格就是5000 元。”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西安饭店内有一个很高雅的西餐厅,坐在里边喝咖啡牛奶吃面包的都是外國人,我说:“咱们也去喝一杯,吃个面包。”同宾说:“贵吧?”我说:“贵也要去。”我们喝了一杯牛奶,一杯咖啡,要了一个很小的面包,结账的时候,收了十块钱。同宾对吧台内的收钱的女士说:“你们是杀人的吧?”那个女士对我们看看说:“都是外国人,谁让你们进来的。进来了,收费和外国人都是一样的。”

我和同宾被她嘲笑了一番,很没意思地走了出来。一个欧洲人,也走了出来。同宾读书的时候,会几句英语,就问那个外国人是哪国人。那个外国人说是德国人。同宾问:“是东德,还是西德?”那个德国人很不高兴说:“我是联邦德国的。”德国人也是很热爱自己国家的,他们的知识分子在东西德国没有统一的时候,是把西德说为联邦德国的。我对同宾说:“这是一篇很好的散文。”同宾说:“写这样的散文,是没有地方发表的。”同宾这一代人,在写作之前,就自我把题材审查了一遍。因而同宾的散文都在自我审查的圭臬之内写作,只有那个《一个人的编年史》例外了,却成为他的名篇。

我们走了半个月,我管着钱。同宾总是说:“别花超了,别花超了。”我们去报账的时候,还退给省文联财务上70 多块钱。财务处长是个女同志,把我们两个从头看到脚说:“我在财务上干了二十多年,只有你们两个往财务上退钱的。其他借调来的人,都是多花两百块左右,报销的时候,要找给他们钱的。”

我和同宾面面相觑,但是我们没有觉得这样不好,也没有觉得这样很好。某一件事情,由于没有突破底线而被人们记忆,其实是很值得的。以至于很长时间我到了省文联,见到了那个女处长,都要对我笑笑说:“你和那个周同宾啊,都是、都是……老实人。”

同宾先生是很会买书的人。你发表了几篇文章,他就知道你喜欢看哪本书。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发表了一些散文短章,同宾就买了一本西班牙希梅内斯的散文集《小银和我》送给我。2019 年春天各自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我还找到了这本书读了一遍。我在一些地方发表了几万字没有标点的散文,同宾就送给我一本杨炼的《太阳与人》。我写过几个类似乡愁的散文,同宾送给我了洛夫的散文集《一朵午荷》。这三本书,摆在书柜的某一个角落,偶尔读起来,就会想起来同宾是一个很会买书的人。

同宾走了,一个人的编年史就戛然而止了。我想,找来同宾的《一个人的编年史》读读,就是对同宾先生最好的纪念吧!同宾的生命止步于81 岁,在另一个世界,岁数可能要倒过来写的,那就是18岁。也就是说,同宾回到了18 岁,就要出门远行了。

同宾先生,走好。到那个世界写你的编年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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