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缘百年
2023-07-19周同祥北京
◆周同祥(北京)
渐渐地年龄大了也就明白了,人生不过就是聚聚散散。有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聚散,还有就是人与物的聚散。换了工作,以前的同事就很少联系了,换了城市,原来的朋友也少了联系而逐渐变得疏远,长辈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自己总是感觉活得并不真实,像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一会在汉代,一会在晋代,一会又在唐代了,抽了根烟呛得难受又瞬间回到现实世界,这难道是看多了古书、玩多了古物的缘故吗?也搞不清楚,姑且先活着吧,写写字,玩玩砚台好了。
清铁畊斋铭端砚
前几年在湖南长沙登胜堂刘兄处买到一方清代的端砚,砚呈瓶形,雕工精美,这个题材在清代中期常见,有称为太平有象的。这方端砚取材极好,满堂白,端石里的白色石品称为蕉叶白,是端砚里面的珍贵石品,古人在很多记载上都赞美备至。“蕉叶白者,石之嫩处,膏之所成,故其色白。其一片纯洁,微有青花。如秋云绵密,或如水波微尘,视之不见,浸于水中乃见”等等。砚背一侧刻有:“铁耕斋藏”,单刀作笔,颇有印章边款意味,经查此砚为近代湖南长沙名士雷悦所藏。雷悦(1882—1933),字怡甫,号虚公、锲公、铁耕山人、壶盦外史,室名铁耕斋,长沙人。工篆刻、山水、花鸟、人物、佛像,精鉴赏。著有《铁耕斋印谱》。与其兄雷恺、雷恪,人称为“湘史三杰”。记得刘兄说这方砚台是从雷氏后人家里流出,可能还有别的砚台云云,当时也没有太在意,我比较看缘分,不必强求就顺其自然了。
宋绿端石屐形砚
前几日无事翻看手机,就看到长沙小友阎赛发一小宋砚,煞是可爱,砚取绿石所制,双面开池,壁薄体轻墨锈斑斑,一侧刻有:“不是寻常履,优游翰墨林,曾闻苏玉局,一度最知心。望之一丹。”另一侧刻:“丙寅冬日得,谭望之记,印:望之。”经查谭望之为长沙人,曾任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职员(此时毛泽东同志任一师附小主事)。舅舅正是素有“湘史三雷”之称的湖湘书画名家雷恺、雷恪、雷悦三兄弟。谭望之平生喜好诗词书画、金石篆刻及古玩杂件,与近现代湖湘书画名家过从甚密,相互唱和不断,喜收藏。看到这方宋代砚台的时候,我马上想到这跟我那方雷悦的砚台有可能是一家出来的,一问果不其然。随后就是顺丰到付的老套路了,不过两日到京,现代的速度真不是盖的,古人要是有这个速度,也就没有了那么多催人泪下的送别诗歌流传了,现代科技对人类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跟转基因一样,让时间来最后裁判吧。收藏的乐趣就是分享,通俗地讲就是显摆,必须要显摆。砚台拿到了先显摆了一下,杭州潘兄畅华看到以后说前年还看到有一方谭望之铭文的唐代砚,因为是湖南当地名人的,就告诉了广州的颜志科让他买了,因为颜兄是湖南人,收藏湖南本地的正合适。听到这个消息我想了两天没好意思问,虽然跟颜兄是多年的朋友了,如果我要他肯定会给我,但是这个是湖南当地文人,我又不是湖南人,夺人所好毕竟不太好。忍了两天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下,我说我有两方一家的砚了,能不能都凑在一起,颜兄没犹豫,痛快地答应给了我,又是两天光景,颜兄的唐砚到了手里,铭文依旧是精彩无比:“一砚犹为记,从来重宋器,钟鼎与盘铭,雅趣不殊异,癸卯春二月,谭望之,望之印。”癸卯春二月,不正是六十年前的现在吗?我把这两方砚台摆在一起,看着看着有些痴了,想着当年谭望之在摸到这两方砚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曾闻苏玉局一度最知心的诗意,谭先生是否也曾想着这方宋砚是不是苏学士用过的呢?远古钟鼎与盘铭跟这个砚台的雅趣又有什么差异,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恍惚间已经是又一个癸卯春了,聚聚散散都是缘分。谭先生当时可能没有想过六十年后砚台会在谁的手上,同样我也不知道百年以后我收藏的、我做的砚台会去哪里,但是我知道她们不会被遗弃,不会被后人无视,也会像今天的我一样,视若拱璧而传承下去。
唐紫石凤池砚
铁畊斋雷悦题跋砚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