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戰(上)
2023-07-17王五一
王五一
洋人不會因為我們給他“戴文明高帽兒”而“不好意思”而饒了我們,相反,“文明恭維”會成為我們自構自陷的邏輯陷阱,人家會在意識形態上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利用你的邏輯,回過頭來幫著你進一步把民族自卑感坐實,以便打你的時候你還要自己叫一聲“落後挨打,活該倒楣”。
人群,社會,作為一種“建築物”,它是以什麼原理構造起來的,哪是它的主體骨架,哪是它的承重牆,哪是它的外裝修——此類問題,自古就有人琢磨,並且形成了一些有趣的學說。
例如,倫常說,社會依高低貴賤的倫常秩序而結——西周“宅茲中國、定鼎中原、分封天下”,就是這種理念。
再如,法理說,天賦人權,人人有權,社會依相互尊重權利而結,國家由個人讓渡權利而成——啟蒙運動以來的西洋人文學術,大抵持此觀點。
再如,市場說,社會依“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利益交易關係而結——此說最著名,它就是當今世界的主流學術觀點和法理基礎。
再如,“經濟基礎——上層建築”說,社會有什麼樣的經濟基礎就會有什麼樣的上層建築——這個理論一度在中國最著名,現在變了次著名,大家知道,這是馬克思的學說。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孔子此語也可看作一說,或可稱為君民說——天子居中,百姓“眾星共之”,社會是君主捏和起來的。
到思想史上去找,還能找出不少“說”。
近年風靡的《人類簡史》一書,以色列歷史學家赫拉利,也提出了一說,我稱其為故事說——人類社會是靠我們自編自信的一堆“故事”為紐帶構建起來的。這個最有意思。
一、“故事群”滅“人情群”
這本《人類簡史》,簡則簡之,卻是把人類的歷史兜著底說,從人還不會說話的時候說起,進而說到會說話,會講故事,會編故事,會用故事結群,會用故事打仗,會用故事克敵——“智人之所以能征服世界,是因為有獨特的語言。”
怎麼個獨特法?
“人類語言真正獨特的功能,並不在於能夠傳達關於人或獅子的信息,而是能夠傳達關於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據我們所知,只有智人能夠表達關於從來沒有看過、碰過、耳聞過的事物,而且講得煞有其事。……‘討論虛構的事物正是智人語言最獨特的功能。”
“討論虛構的事物”“傳達關於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就是編故事,講故事。
編故事,講故事,首先要會說話。人類其實很早就會說話,早在猴子時期就會,由簡單到複雜一路而來。最早的語言就是一堆“名相”——給萬物起名字,給太陽起個名叫太陽,給月亮起個名叫月亮,給屋子起個名叫屋子。後來,便進一步有了把這些名相穿起來的“表述”──月亮升起來了,屋子著火了,狼來了,等等。語言越來越成熟,功能越來越多,講故事,編故事,便是語言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
春秋公羊學把世道分為所見世、所聞世、所傳聞世,所謂“張三世”,人類講故事,講的必是“所聞”“所傳聞”,不能是“所見”。指著一間正在著火的屋子喊“著火了”,那不叫講故事;告訴人說“那屋子昨天著過火”,才叫講故事。故事的如此性質便為弄虛作假創造了可能。故事,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有真故事,有假故事;同一句話,既可以用來說真事,也可以用來編假事。“屋子起火了”一句,既可以用來喊人救火,也可以用來編瞎話嚇唬人。語言來到世間,本是用來說真事的,但當它豐富成熟到一定程度時,誰也擋不住它往假裡說。
編故事,不但可以編“事”,也可以編“物”。有“事故事”,有“物故事”。昨天村裡著火了,是事故事;指著一塊石頭說,它是咱們村的保護神,是物故事。由編事到編物,由給真東西起名字到給假東西起名字,由給太陽起名字到給太陽神起名字,語言在發展,故事也在發展。
故事並不是非假即真,它還可以亦假亦真,例如,事假情真。說那塊石頭是保護神,這是假的,但村民們若信了這個故事,由此一相信所產生出的精神力量和社會效果,卻是真實不虛的。
世間許多“事假情真”的故事,連塊石頭也不需要而可以憑空編,上帝,是個故事,編上帝的故事不需要任何實體性的托兒,全憑想像即可。而上帝的故事一旦編出來,其所產生的巨大的社會效果和精神力量,世間大概沒有哪個真東西實東西可以與之相比。
安拉的故事是穆罕默德編的,創世的故事是摩西編的,歷史進步的故事是學者編的,但有些故事,則完全是自發形成的,如語言、文字、貨幣等等,這些約定俗成的故事並無原始編者,沒有一個由編到信的過程,信者就是編者,編者就是信者,編信統一。
赫拉利說,實際上,圖騰、上帝、基督、人權、民主、正義、國家、法律、貨幣、企業、等等,都只是些人造故事,“這些東西,其實都只存在于人類自己發明並互相講述的故事裡。除了存在於人類共同的想像之外,這個宇宙中根本沒有神、沒有國家、沒有錢、沒有人權、沒有法律,也沒有正義。”
一種貨幣,例如黃金,人們都接受它僅僅是因為人們都接受它,離開了人們的信任,它什麼也不是。洪水中一個農民與一個地主爬上了同一棵樹,地主要用金子買農民的餅子,農民不賣,因為,農民知道,在這個兩人世界裡,貨幣之成為貨幣的社會心理基礎已經沒了——貨幣,只是個故事。
一家公司,在一座大樓裡,大樓是實在東西,不是故事,但這家公司的公司身份卻不是這大樓賦予它的,而是圍繞著它的一應人等——股東、員工、客戶、銀行、官員等等賦予它的。它之所以成為一家公司,僅僅是因為人們認為它是一家公司,離開了人們的“認為”,它根本就不存在。公司,只是個故事。
一個國家,有一塊土地,還有一群人,看上去是一個客觀存在物,其實不是。那塊地是,那群人是,但那個國家不是。地和人是實的,國家是虛的,只是個故事。人們之所以把那塊地和那群人結合起來看作是一個國家,僅僅是因為人們願意那樣看待它。人們也可以把那塊土地上的那群人看作是十個國家,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另一個國家的一部分。
總之,故事編出來,被人信了去,尤其是被大多數人信了去,虛東西就會變成實東西,甚至比實東西還實的東西,它不但可以把一堆人組織成一個群,一個社會,而且還可以為這個社會注入力量。智人一躍而登上食物鏈的最頂端,把地球上的其他一切物種都踩在腳下,把人類中的其他種群一一打滅,獨霸地球,靠的就是這種力量──故事的力量。至少赫拉利是這樣說的。
今天說“人類”這個詞,就是指現在活在地球上的這黃白紅黑八十億人,其實,這群人只是曾經在地球上生存過的諸多人種中的一種,我們給自己起了個漂亮名字,叫“智人”。地球上還曾有過其他許多種人,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羅德西亞人等等,他們也都是人,他們與我們智人的關係,如同驢、馬、牛的關係,同類不同種。可惜,他們最終都被智人一一打滅了,最終,這地球上就只剩下我們這一種人了。為什麼會這樣?赫拉利說,原因其實很簡單:智人會編故事,其他人不會編故事。
故事還能殺人?這要從故事在結群中的功能說起。
結群,簡單說,就是分親疏,分你我,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一般人類,智人以外的人類,認同自己人的唯一途徑就是相互熟悉,相互認識,至少是相互聽說過,相互久聞大名。以如此機理結群,群結不大,至多幾百人。幾百人的群,若碰上幾萬人的群,自然就會被打滅吃掉,所以,就一一滅亡了。
那這“萬人群”是怎麼結成的?
故事。
相信同一個故事的人,可以相互認作是自己人,“故事”可以代替“人情”成為認親的依據,成為結群的紐帶,如赫拉利說的,“就算是大批互不相識的人,只要同樣相信某個故事,就能共同合作。”
“同信”可以轉化為“同仇”“同志”。
“同志親”與“人情親”、“故事群”與“人情群”,兩種群在團結質量上有無差異,赫氏沒說,但是,他說,二者在人數上差異極大。人情群至多幾百人,故事群則多多益善!故事可以無限擴散,同信、同仇、同志的隊伍就可以無限擴大,幾萬人的群、幾十萬人的群、幾億人的群。
為什麼人類中只有我們智人有這個本事,會編故事,會結故事群?赫拉利其實也不完全清楚,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真就像是亞當夏娃偷吃了智慧果一樣,智人突然生出了“編瞎話”的本領。真實的歷史其實很簡單,時間差而已。“驢”“馬”“牛”都在進化,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羅德西亞人、智人,都在進化,如果大家是和平競賽關係,則各個人種或早或晚地都會進化到能編故事的階段,都會由人情群進化為故事群,不幸的是,叢林世界的規則不是先進帶後進、先富帶後富、共同富裕,而是贏者通吃。在進化上先行一步的智人,回過頭來把一步之差的其他人種全部打滅了。
總結一下故事群打滅人情群的道理:智人會講故事,其他人類不會;會講故事的能結萬人群,不會講故事的只能結百人群;萬人群打滅百人群,故事群打滅人情群──以“故事戰”解釋智人之獨勝、其他“兄弟人類”之敗亡,就這麼點道理。
二、“故事群”打“故事群”
智人內部的群落都是“故事群”,那麼,讓故事群與故事群之間打打看,誰勝誰負?這層道理,赫拉利沒說,我們今天來說。
我們把故事群與故事群之間的爭戰,稱為“故事戰”。注意,千萬不要把“故事戰”理解為“為故事而戰”。所謂故事戰,是指以故事為動員工具的爭戰,以故事為精神旗幟的爭戰,以故事為意識形態能源的爭戰,而不是為故事本身爭長短的爭戰。世間從未有過為故事爭長短的爭戰。十字軍東征,基督教與伊斯蘭教死打,並不是因為雙方各自認為自己的宗教是對的、對方的宗教是錯的,雖然,嘴上是那樣說的。東西方冷戰,憋出那一大堆飛機坦克原子彈來,並不是因為東方人認為社會主義好、西方人認為資本主義好,雖然,嘴上的故事是那樣說的。
如果不把村際械鬥稱為戰爭,(因為村莊可能仍然是人情群),則智人歷史上的一切戰爭都是故事戰,因為,交戰各方都是故事群。故事群,既是靠故事結起來的,那它的團結力、戰鬥力便與這依以結群的故事有關——故事的內容,故事的特點,故事的質量。不同的“故事武器”,有著不同的戰鬥力。冷戰,美蘇爭鬥,蘇聯滅亡,原因無他,故事沒能講得過人家。蘇聯人一旦不信自己的故事了,那就誰也救不了它了,那堆飛機坦克原子彈就成了廢鐵。
有多少種故事武器,就有多少種故事群,有“宗教故事群”有“主義故事群”有“民族故事群”有“文明故事群”有“階級故事群”等等。十字軍東征,是宗教故事群之間的戰爭;二次大戰,是民族故事群之間的戰爭;國共之戰,是階級故事群之間的戰爭;而延宕了三千年的華夏抵禦蠻夷的戰爭,是文明故事群之間的戰爭;等等。這些戰爭,大原則是,誰故事講得好誰勝。
那,什麼樣的故事算是好故事?
要鑒定故事之好壞,有多個角度,我們今天只談三個角度:擴散能力,心理優勢,團結強度。
先說擴散能力。
猶太教與基督教,人類故事史上的這兩大故事,本是母子關係,歷史的結局卻是子壯母弱、子盛母衰,這是因為猶太教為自己設置了一個擴散的民族邊界,作繭自縛,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而基督教亮出“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旗幟,把擴散力的邊界設置到了全人類。擴散力決定成長力,結果,猶太教成了一個小故事群,基督教成了一個大故事群。地理大發現後基督教的擴散力,對於歐洲列強的擴張力是幫了大忙的——全球大進軍、大掠奪、大屠殺,伴隨著基督教的全球大洗腦。
日本的神道教類似於猶太教,也是一種具民族邊緣性的宗教,因而也具有相對的封閉性,這導致了日本在東亞的擴張並沒有伴隨著相應的“故事擴散”。日本人強迫著被佔領國的人民學日語,但並不強迫其信神道教,因為,神道教認為只有大和民族才是天照大神的選民,而被佔領地區的人民是否就自動成了大和民族之一員,是否就具有了信奉神道教的資格,如此重大的意識形態問題還沒來得及想好,就敗回去了。設想一下,假如神道教在教義上與基督教一樣是敞著口的,從而其軍事擴張伴隨著故事擴散,則東亞的戰後大局將不可能那麼容易收拾。例如,若臺灣人在日占期間有一半信了神道教,那光復起來可就麻煩大了。故事擴散的戰鬥力比軍事進攻可大多了。
再說心理優勢的道理。
以中國自己的歷史為例。中國有長城凡三千年,物質長城之外更有一個精神長城——故事長城,也是三千年,這就是“華夷之辨”理論。華夷有別、華優夷劣、華貴夷賤、我華彼夷、以禮儀文明辨華夷等等。以孔子為代表的故事家們編的這一故事,就是中國最有力的長城。當華夷之辨的故事被人們普遍相信、認同、接受了時,尤其是,當這個故事所製造出的心理大勢同時籠罩了華夷雙方時,當雙方因此而分別產生出了文明自豪感和文明自卑感時,東亞大陸三千年爭鬥的根本勝負,實際上便由這故事主導。以賤攻貴,可取勝於一時,不能取勝于長久,因為,勝利者是懷著心理劣勢取勝的,是懷著文明自卑感取勝的,是懷著向文明靠攏的心理傾向而以賤攻貴的,取勝後,他的第一要務就是趕緊棄賤逐貴,趕緊向高貴文明靠攏,趕緊給自己摘蠻夷帽子,趕緊給自己起個漢文名字,趕緊向華夏知識界套近乎,趕緊祭孔拜孔,趕緊學漢文。以蠻夷之身、之心、之位、之勢,與華夏爭鬥,只要走上了華夷之辨的“共識擂臺”(參見拙作《共識擂臺》,原載《澳門月刊》2018年3、4月期),則任憑其何等拳腳功夫,最終都是失敗者。華夏民族在與周邊蠻夷的爭鬥中三千年立於根本上的不敗之地,蓋賴此“故事長城”之功,與那個土長城實無多大關係。近代中國之敗,不是敗於堅船利炮,不是敗於制度落後,而是敗于心理劣勢——三千年的“故事優勢”沒了。
作為一個三千年的“文明故事群”,我們一直在這個“文明故事圈”裡稱王稱霸,直到二百年前突然迎來了一個從未面對過的對手——“民族故事群”,競爭劣勢立現。近代日本突然躍起,把老大中華一拳打倒,原理無他,民族故事群打敗文明故事群。
民族故事群為什麼能打敗文明故事群?因為,二者的團結強度不同。
現在就來說團結強度的道理。
十七世紀以前的一千年裡,日本作為華夷之辨輿論大勢籠罩下的、跟在中國屁股後面的一個“文明馬仔”,躲在大海裡,偷偷地為自己的蠻夷嫌疑痛苦了一千年,偷偷地一直在為自己搞個華夏身份而奮鬥。到了近代,面對歐洲列強的全球大進軍、大開發、大侵略、大掠奪、大屠殺的壓力,面對全球以族立國的大勢,武士階級領導下的日本豁然開悟了。它甩開了文明普世思維的一切心理羈絆,跳出了東亞“文明故事圈”,不跟中國玩了,脫亞入歐,加入了西洋“民族故事圈”,並迅速地編造了自己的“民族故事”,搖身一變,由中華文明的一個精神馬仔,變成了躋身於歐洲民族故事群中的平等一員,變成了一個獨立的民族國家。民族故事群打敗文明故事群——這就是蕞爾小國打敗中華大帝國的根本秘密。
而中國,二百年來直到今天,一直執著于文明故事群的理念,其主流學術思想和主流意識形態,一直是文明普世思維。中國,仍在講著文明的故事。
然而,在堅持文明普世思維的同時,我們卻把世界文明格局作了調整——我們仍然在以華夷之辨的理念為世界劃分高低貴賤,只是,我們把世界文明中心和文明頂峰的位置讓給了別人,而自甘蠻夷了。不要忘了,華夷之辨理論,從來就是以“文明度”來區分華夷的,只要我們認為西洋人比我們文明,那就是自甘蠻夷,一點不含糊。
以傳統的思維模式加工出一個全新的時代結論,這似乎是中國學術傳統的一種頑固的思維怪癖,因為,這種事在其他話題上也發生過。例如,新文化運動與科學崇拜,為中國人灌輸了歷史進步的觀念,給中國人的頭腦中嵌入了一串兒歷史進步的糖葫蘆。四十年前中國知識界掀起“第二次新文化運動”——“科學春天”運動的時候,則是一方面堅持歷史進步的觀念,一方面為世界加工出了一個新的“先進——落後”秩序。我們沒有拋棄這個糖葫蘆串兒,而是改變了各個山楂球的上下位置,把中國由上面放到了下面,自甘蠻夷了。
中國人的此種思維怪癖,是中國文化的保守性與創新性相結合的產物——一方面,保守性決定了我們無力從根本上拋棄文明普世思維,另一方面,小打小鬧的創新癖又使我們有心力去重新排列世界華夷格局;一方面我們無力從根本上扔掉那串進步糖葫蘆,另一方面又有心力去改變山楂球的排列順序。
全然保守不可怕,全然創新也不可怕,怕的就是這種“陰陽人”式的思維方式。全然保守——堅持文明普世思維,同時堅持認為中華文明是世界上最優秀、最高貴、最偉大的文明。全然創新——把整個思維方式由文明普世思維轉到生存競爭思維上來,徹底扔掉華夷之辨的理念,徹底扔掉“先進——落後”的糖葫蘆串兒,不再為世界分貴賤,而是為世界分強弱。
而“陰陽人”的思維模式,則是把一切意識形態好處送給了人家,把一切意識形態弊端留給了自己。
更可悲的是,洋人並不欣賞我們的文化謙遜,並不欣賞我們對他們的文明恭維。不欣賞,不是因為傲慢,而是因為他們與我們的思維方式根本不同,他們不是文明普世思維,他們骨子裡講的不是文明的故事,他們並不在乎世界文明秩序的排列,不在乎中國人為他加封的文明領袖頭銜,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文明制高點上,而只在乎是不是在生存競爭制高點上。洋人不會像三千年前的華夏文明那樣,以取得一個舉世公認的文明領袖的身份地位而沾沾自喜、滿足陶醉,更不會因此便反過來由“內諸夏外夷狄”,後進帶先進,帶領全人類去實現“夷狄進至於爵,天下遠近大小若一”的世界大同。相反,它會像當年故事群打滅人情群那樣,像智人打滅尼安德特人那樣,獨霸地球。
洋人不會因為我們給他“戴文明高帽兒”而“不好意思”而饒了我們,相反,“文明恭維”會成為我們自構自陷的邏輯陷阱,人家會在意識形態上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利用你的邏輯,回過頭來幫著你進一步把民族自卑感坐實,以便打你的時候你還要自己叫一聲“落後挨打,活該倒楣”。中國人為世界排出的“先進——落後”的山楂球順序,為洋人操縱中國的學術思想和意識形態,提供了現成的邏輯杠桿,為洋人向中國出口各類社會科學毒品,提供了現成的“貿易渠道”——你既然承認我先進你落後,那我說什麼你就都得聽著。此種意識形態格局的陰謀論性質,實在是太明顯了。
生存競爭思維戰勝文明普世思維的道理,民族故事群打敗文明故事群的道理,團結強度的道理,說到這裡,說了一小半,剩下一大半,我們下節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