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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量文化环境下青年主体性的偏失与匡正

2023-07-17魏燕玲

理论导刊 2023年7期
关键词:青年群体主体性

摘 要:流量文化具有内容生产的图像叙事、关系构建的趣缘连接以及景观呈现的情感转向等特征。随着流量文化的兴起,青年群体面临着认知、关系以及行动三个层面的主体性偏失,表现为以流量围观为特征的浅表化参与、以“圈地自萌”为特点的部落化交往和以快适伦理为主导的情感式消费。重建青年的主体性,应从培养复杂性思维、培育公共精神、增强反思意识三个方面着力,促进青年群体的深度认知、公共交往与合理行动。

关键词:流量文化;青年群体;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D4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3)07-0068-06

作者简介:魏燕玲(1982—),女,福建漳州人,上海戏剧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高校思想政治教育。

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在流量逻辑主导下进行内容生产、关系构建以及景观呈现的流量文化逐渐兴起。流量文化拓宽了青年群体认知世界、社会交往和价值追求的渠道和空间,为青年主体性的构建提供了现实资源和动力。正是通过流量平台上的交互實践,青年群体得以发展能动、自主和自由的思想意识和实践能力,并获得主体性的拓展。然而,作为一种以去深度、圈层化和以情感为表征的消费主义文化,流量文化的无处不在让青年群体的认知活动、交往选择以及行为实践呈现出了一种主体性偏失的状态。如何归正这种主体性的偏失,成为当下青年研究的现实关切与理论回应。

一、流量文化的兴起:图像、趣缘与情感

在网络平台上,流量是衡量关注热度、连接互动频率以及资本转化潜能的重要指标。在捕获和转化流量的驱动下,流量文化具有内容生产的图像叙事、关系构建的趣缘连接以及景观呈现的情感转向等基本特征。

(一)内容生产的图像叙事

在数字化进程的推动下,流量文化趋向于用视觉逻辑组织内容生产。作为文化的表现形式,叙事方式的特点和革新不断塑造着文化的属性并推动文化形态的变迁。视觉语言具有较强的感官性和当下性,更能捕获数字媒体上大众疏浅的注意力,在网络平台上,视觉焦点意味着流量热点。许多内容生产者将各种动态和交互的视觉元素融进叙事,通过可视化的方式加速流量数据的汇集。在各种观看、环绕和包裹中,“视觉化”呈现构成了对个体的全域包围。不论是天然形象,还是数字化电子影像,以及各种被拼接和渲染过的虚拟图像,流量文化借助视觉叙事效应实现流量聚集和快速流动。在流量文化的各种视觉盛宴中,整个社会生活呈现为各种图像化的表象和巨大的景观积聚。“在这个社会中人类主体面临每天多达一千多个形象的轰炸。人类开始生活在一个非常不同的空间与时间、存在经验及文化消费的关系中。”[1]在图像叙事构筑的拟态环境下,流量文化以一种视觉化、沉浸式的方式塑造着人们的时间和空间感知方式,让人们逐渐适应即时满足、感官至上的“视觉化生存”。

随着流量文化对日常生活的侵入,图像不仅主导了人们的视觉系统,而且不断消耗着人们的时间。一方面,流量文化借助图像叙事营造了一种主体与客体观看与被观看的逻辑关系,视觉对主体和客体之间的统摄力被放大。在算法技术的作用下,霸屏式的推送和技术图像不断牵引着人们的注意力焦点,从而捕获、塑造和控制人们的感知经验。人们的观看经验被算法不断计算和调节,主体感知世界的方式日益屈从于流量权威。另一方面,流量文化中的各种视觉化图像不断推陈出新,以“追求最大影响”和“迅速的废弃”为准绳。“追求最大影响是因为这个信息注意力饱和的世界变得最缺乏信息和一种‘令人颤栗的消息,而且是一条比前一条更加令人颤栗的消息;迅速的废弃,是因为注意力场所被充塞时,它必须被清空,为新爆发的信息腾出空间。”[2]在流量热点的升温和消退之间,主体流连于各大平台之中,呈现出一种“被拴系的自我”(tethered self)状态。

(二)关系构建的趣缘连接

由于更多的关注和互动意味着更多的数据流量,更多的流量则意味着更多变现获益的可能。在流量文化环境下,“连接”被赋予了数据价值并且受到市场规则的规导。在流量逻辑的驱动下,流量文化会努力实现连接的不断增长和交往圈子的不断延伸。这种连接包括人与人、人与内容、人与社群以及人与服务等方面。为推动连接的增长,流量文化主要通过不断深化人的需求,以趣缘为纽带来推动关系的构建。趣缘连接,是借助数据分析和算法技术,勾连基于相似兴趣和同类特征的用户,将他们聚集于同类标签下,通过参与相关话题和事件的讨论建立交往关系和实现连接。趣缘连接建立在共同的兴趣爱好和价值观念上,满足了人们寻求自我认同和群体归属的需要,具有隐秘性和强黏性[3]。同质的标签具有强大的集聚效应,能通过线上线下的交融互动强化人们的圈群认同,将网络上的弱关系转变为强连接,促使人们的行动范围日益内嵌于平台上。正是依靠这种“使用黏性”,平台可以持续不断地捕获流量数据,最终形成一种数字漩涡。

趣缘连接是网络平台在节点式联结的基础上对关系互动的再结构化。这种再结构化通过动态的连接、交融的媒介和流动的虚拟社群为人们创造着前所未有的细分场景。它激活的是个体的力量,以个体为节点筛选和过滤连接,使得个体性体验和偶然性行为成为主导。在共同兴趣的纽带下,趣缘连接为个体提供了一种镜像式文化环境,人们用自身喜欢的、与自己观点立场类同的信息包裹自己,获得嵌入自组织的安全感。圈群成员通过分享相关兴趣话题、交流类似的意见观点,形成单一化、统一化的群体态度。此外,个体的喜好往往是多元的和碎片化的,因此他们可以在不同的趣缘连接中自由切换。表面上看,趣缘社群的出现似乎为个体提供了一种特殊的交往空间,使他们得以以一种虚拟的方式突破时空的局限性,实现一种普遍的自由交往;而事实上,流量文化生态下的交往连接更多是一种碎片式的个体化交往。趣缘连接汇聚的只有数据关系和云个体,而不是真实主体的思想和行动。这些分散化的个体擅长网络趣缘交往却难以投入到真实个体的互动协作中。“随着社会中利己主义的强化和原子化的发展,共同行动的空间已经急剧缩小……共有的和协作的内容正在普遍沦陷,团结正在消失。”[4]

(三)景观呈现的情感转向

情感既是一种生理唤醒,也关涉认知评价和价值判断。与客观理性陈述相比,情感的流动变得更加迅捷,情感传播更具扩散力和影响力。因此,情感已经成为流量文化编码的符号。围绕情感进行视觉设计、人物设定以及事件营销是流量文化赢得流量富矿的重要构件。

其一,流量文化的景观呈现经常运用策略性的情感运作来延长凝视的时间。它用带有戏剧性的情感表达、夸张的表演,烘托出特定的情境氛围,唤起粉丝或网络公众的某种情感,并在多元主体的互动中激荡和放大这种情感,达到维持社会关注的目的。网络平台还会选择性推送一些有争议、有张力的议题,通过激发人们在信息中的情感卷入、聚合集体情感来扩大信息传播的范围和影响,从而促进流量的快速积聚。在这种环境下,大众的情感需求日趋受到重视。他们通过关注和围观与相关信息产生情感关联,并通过点赞、评论与转发表达自身的情感态度。然而,一些流量文化通过呈现一些刺激性的内容,引发人们产生一种自动化的情感反应。这种流量逻辑下催产和预设的情感,是再造情境中的一种不自主、程序化的情感。“情感中的道德、宗教乃至社会意涵,日渐遭到剥离,剩下的只是短暂的個体情绪。”[5]人们获得的只是被预先规划、符号编排后的缺乏反思性以及沉淀的短暂体验。

其二,流量文化还借助情感策略不断扩张消费的空间,通过将情感转化为商品,把观众对景观的沉迷转化为对商品的消费,以实现流量变现和资本运行的目的。流量文化将情感体验打造成流动的商品,将情感互动转化为一种流量化的数据关系。不论是免费的点赞、互评和互“粉”,还是需要付费的送礼、打赏还是购物,这些情感互动都是流量吸附力的一种体现,本质上是带有交换属性的经济资本。以网络直播为例,许多播客为了延长观众的留存时间和实现“圈粉”的目的,经常采用亲情式的情感话语增强与观众的亲密度,用煽情化的情感叙事建立观看者与商品的联系,促使他们在观看过程中进行情感意义上的消费。在流量景观中,为了不断推动消费,情感的真实与否本身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情感的态度和技巧[6]。

二、隐匿的风险:青年主体性偏失的具体表现

“青年是社会中最有生气、最有闯劲、最少保守思想的群体,蕴含着改造客观世界、推动社会进步的无穷力量。”[7]然而,在流量文化环境下,青年群体却面临着认知、关系以及行动三个层面的主体性偏失,即以流量围观为特征的浅表化参与、以“圈地自萌”为特点的部落化交往和以快适伦理为主导的情感式消费。

(一)认知层面:以流量围观为特征的浅表化参与

从认知上看,人的主体性体现为通过理性思考、推理和判断形成良善观念的能力。在流量文化环境下,青年群体认识世界的方式变得丰富多元,却也在流量围观中呈现出认知上的浅薄化。

其一,为了捕获注意力和获取更多的流量数据,视觉非线性叙事取代文字线性叙事成为流量文化的基本图景。波斯特曾经论述过印刷文化与数字媒介文化在塑造人的理性批判意识上的差别,认为印刷文字提供的空间物质性能让读者与作者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感和线性叙事可以促进形成具有批判意识的个体,并使个体能够思考且冷静判断他人的言辞,从而增强理性的力量。流量文化则把“时间的瞬即性”与空间的延伸性相结合,通过提供“后现代的小叙事”,构筑一种“非线性的暂时性,将过去和现在按比例缩短”[8],不给个体的停顿和思考留下过多的时间。这种叙事特点剥夺了青年批判反思所必须的时间距离,让他们与信息之间的关系降维为机械的刺激—反应模式。正如卡普所说的,“过去那种线性思考过程……平心静气,全神关注、聚精会神,这样的线性思维正在被一种新的思维模式取代,这种新模式希望也需要以简短、杂乱而且经常是爆炸式的方式收发信息,其遵循的原则是越快越好”[9]。

其二,流量文化常采用后现代小叙事的风格,特点是虚构性,缺乏真实性,不具有总体化状态。在获取流量数据的驱动下,计算性宣传成为流量文化内容生产的一种特征。计算性宣传借助算法技术提高相关娱乐事件、明星人物以及话题的曝光率,从而影响到内容的流量和流向。它通常是有组织、有选择性地选取、裁剪以及拼接相关信息,甚至不惜制造一些事件和话题来造势。面对这种计算宣传,青年人获取的或是片面信息,或是出于流量捕获需要而打造的虚假信息。计算宣传根据平台预期选择性地让人们看到相关的信息,同时过滤掉不相干的信息,有层次有节奏地左右着青年群体的认知。可以说,这种计算性意识形态在无形中影响着青年的理性主体建构。“那个理性自律并能作出自我决定的主体,那个拥有着自由意志的主体,正在大数据和智能算法的猛烈攻击下,变得摇摇欲坠。”[10]那些无助于数据流量积累的活动,包括严肃的信息、理性的讨论以及批判性的反思等内容缺乏足够的存在空间。这在一定程度上解构了宏大叙事塑造的理性精神与社会责任,削弱了青年人辨别真伪的能力。他们在围观各种网络热点和流量人物时常处在一种淡人格化的围观状态,不能通过理性的使用获得一种扩大的心智。

(二)关系层面:以“圈地自萌”为特点的部落化交往

主体性的形成需要建立在自由平等的对话和普遍的交往之上。它要求用理性沟通和持续合作的精神开展交往,以建立协调的个人与群体的关系。在流量文化环境下,以趣缘为纽带的交往虽然帮助人们克服地理边界和身份界限紧密联系在一起,能够更加自由地交流,但也通过文化界限和部落化的实践加深了群体区隔和极化的可能性。

其一,青年的趣缘交往具有一定的私密性、排他性和区隔性,呈现出“圈地自萌”的特点。所谓“圈地自萌”,指的是把一些个性化的、非大众化的兴趣和话题局限在一定的圈层内部的行为。圈层交往,是青年群体在趣缘维系的关系模式下展开的人际交往和社群互动,借助一些特定标签、衍生代号以及专属语言识别同好,并将交流互动限制在兴趣圈层里。这种圈地自萌的行为方式凸显了流量文化环境下个人主义的自我构念,即将表现自我的独特个体性特质作为生活目标。随着趣缘连接的多元化和不断细分,青年群体倾向于根据个人化和差异化的定向来选择交往对象,滋长了一种文化上的自恋心态。青年人越来越追求一种自我风格化的独异性。正是在不断追求特别的自我的过程中,青年群体努力进行新的自我创造。趣缘圈层中的文化实践体现为意义和感官两个维度。在意义层面,趣缘承载着一种风格或理念;在感官意义上,趣缘被赋予了一种审美上的价值。趣缘交往逐渐成为青年群体确立自我身份合法性的方式,他们借助趣缘风格定位和话语符号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并展示于众,过上一种“独异化生活”。

其二,青年群体的圈层交往更多体现为一种部落化的实践。当个体主观地将自我与特定群体建立某种心理联系后,会形成“我们”与“他们”的圈层界限。个体所认同的群体被称为内群体,其他群体被称为外群体,并且普遍存在一种内群体偏爱和外群体贬损的心理倾向。加上数字资本总是将青年网络圈层作为潜在消费市场,把市场逻辑隐匿于圈层文化之中,流量文化会不断推出各种商品固化圈层成员的消费粘性,推动青年群体通过拥有消费与生产确证和维护特有的圈层文化身份。他们对圈层内群体投射的“正确”通常具有说一不二和不容置疑的特点。圈层内部往往潜藏着一种“脆弱人设”和“共敌的身份政治”:面对异质观点和不同声音时,他们会形成一种“我们VS他们”的认知图式,不断固化内群体同质性兴趣和价值观念、拒绝和攻击外群体异质性内容和意见[11]。正如麦克·林奇在《我们的互联网》一书中所说,互联网上的“我们”不是所有人的泛称,而是“我们自己人”。“自己人”是在与“对方”的区隔和敌意中产生的。我们选择和圈子里的人交谈或倾听,我们阅读那些与我们观点一致的人的博客,以我们所愿意看到的方式观看报道和了解世界,发布和分享那些以“对方”为代价的笑话[12]。在圈层化的交往中,青年群体呈现出日益加剧的新部落化。理性标准变得断裂,非理性的“比嗓门”现象越来越激烈。圈层交往普遍存在着“揭发文化”与“微侵犯”现象。不少青年人通过“人肉”、拉黑、抨击、举报和投诉来确认自己的圈层身份。

(三)行动层面:以快适伦理为主导的情感式消费

在行动层面上,主体性通常表现为有一个长期规划的方向,可以系统把握世界,并通过相互比较和根据他们是否适合自身利益来评估事物。在流量文化环境下,青年倾向于追求感官快乐和面向当下、即时的需求满足,他们的主体性偏失突出地体现为以快适伦理为主导的情感式消费。

其一,流量文化偏重的是“感性愉悦”,它倾向于创造娱乐大众的文化形态达到捕获注意力和变现资本的目的。可以说,机械性的、批量生产的、虚拟化的“快适伦理”是流量文化的运作核心。在流量文化中,严肃的文化内核和人文价值往往被消解为平面化的娱乐内容。理性反思和审美体验被感官刺激和游戏娱乐所遮蔽,青年人越来越倾向于一种快乐与舒适至上的情感态度。同时,流量文化常常与娱乐工业相捆绑,它奉行一种“偶像化、标签化、奇观化”的简单逻辑,通过制造具有可观看性的事件或人物,让青年人在观看和消费中产生一种激动、兴奋、愉悦的快感。以粉丝文化为例,在娱乐资本和平台资本的合谋下,一些流量明星成为青年人欲望和情感的寄托。粉丝们普遍信奉“为爱发电”的行动主张,他们通过打榜、圈粉、撕番和应援等做数据的行为表达对偶像的崇拜之情。这种忘我的感性沉醉常常是激情式、虚拟化和非理性化的,人的情感本真性和现实存在的本质性变得不再重要。

其二,流量文化热衷于把情感碎片用作煽情、戏谑或反讽的加工原材料,成批生产各种包装或虚拟的情感商品,以此刺激和引导青年人的消费行为。“消费者的行为和情感生活已经紧密、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彼此制约,相互促进,商品有助于情感的表达和体验;情感被转化为商品。”[13]青年群体渴望获得价值认同和情感寄托,他们需要把自己的精神欲望外化为一种可以消费的形象。流量文化景观虽然以流动的状态存在,却在商品和资本的作用下,擅长于包装和制造一些文化符号。这些符号具有象征性和交换性,以差异化机制为特点,可以满足青年群体追求个性的心理需求。在景观堆积的流量文化环境下,物品的真实价值被景观制造出来的符号价值所遮蔽。青年人经常着迷于流量景观中的各种休闲、消费和娱乐形式,并在一种对表象与符号的意象性消费中构筑出一个幻想的、自我实现的和快乐的世界。在流量文化的景观意识形态主导下,青年人的主体性受意象所支配,对现实生活的真实体验和积极创造在无形中被消磨掉。

三、匡正:重建青年群体主体性的着力点

在流量文化环境下,要重建青年群体的主体性,需要把培养复杂性思维、增强共在意识以及培育主体性作为着力点。

(一)培养复杂性思维提升青年群体的理性认知

随着数据化技术的发展,流量文化环境下涌现的视觉图像和强大的信息场会放大社会中各种非平衡非线性的作用,呈现出复杂性的特点。复杂性经常体现为一种不确定性和非线性,在认知上要求人们不能停留于表象的直视和质的抽象,而是应该突破线性的、还原的、静态的、确定的简单性思维,用复杂性思维把握现象背后的联系和规律。复杂性思维是“以整体思维、非线性思维、关联思维、辩证思维”[14]为主要特征的现代思维方式。它旨在把握事物的整体性联系,而不是简单的要素相加。它不是基于简单的因果关系来解释事物的运动发展,而是要立体地多角度全方位把握复杂性现实。它关注事物的动态演化过程,并能根据事物的发展作出主动适应和积极调整。它既寻求确定性的发展方向,也适应发展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这种复杂性思维其实质是对系统辩证思维的复归,是人们认识世界思维范式的变革。复杂性思维应当成为青年群体主体性建构的核心目标。

其一,基于簡单世界观的封闭理性思维不能应对复杂性信息场域。要引导青年群体不能因循非此即彼、寻求唯一因果关系和单一本质的线性思维方式,而应当以一种开放的、多元的、整合的、辩证的思维来适应流量文化环境下的各种非线性叙事。埃德加·莫兰认为复杂性系统需要追求合理性的思维,他指出,“在本性上是开放的真正的合理性会与抵抗它的现实进行对话”,“真正的合理性知道逻辑、决定论、机械论的极限……它与非理性的东西、神秘的东西、不可理性化的东西谈判”[15]14-15。不难看出,这种合理性是一种具有批判精神和对话能力的理性。

其二,要培养青年把信息和知识连接和组织起来的能力,学会把握背景、总体、多维度以及复杂性,从而形成恰切的认识。它包含“把观察者—认识者整合进观察—认识活动中去的行为,包含了把观察—认识在它们的思想和文化的背景中加以环境化的行为”[15]22-24。这种能力将事件、信息、知识放置在特定的文化、经济、社会、政治和自然的联系之中,能对局部的问题进行整体的思考,也能将整体的问题进行局部的思考。

其三,要引导青年群体把视角转向对人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理解和关切上。这种关切和理解能提升意识的觉醒程度和思维的深度。当青年群体基于价值的考问和意义的追寻去理解他人和自身时,他们就不会停留于马克思所批判的“单纯的直观”或“单纯的感觉”。

(二)培育公共精神促进青年群体的理性交往

圈层交往既是当代青年新的群体生活方式,也为个体与社会的联结提供了一种新的组织形式。这种虚拟组织满足了青年确认自我身份和寻求群体归属的心理需求。但是,与传统的集体生活不同,组织的规制力量在快速流变的平台圈层中越来越弱化,人们不用在集体的限制下压抑自己的个性以维护组织的公共性。相反,圈层中的集体联系产生于交往过程中的共同关注和共同兴趣,既鼓励多主体的参与和个性化的自我展示,也培养一种基于相互理解的共同意识。然而,当圈层交往中的隔阂和封闭现象日益加剧时,圈层的交往逻辑往往便从共同性的逻辑异化为个人的逻辑。浅交往、私人化和部落化成为圈层交往的特点。从负面效应上看,圈层交往凸显的是青年群体的一种“封地”意识,淡化的却是公共空间的规则意识。他们经常混淆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的界限,为维护圈群中的组织角色,用情绪化言论和失范性行为来破坏互动空间的秩序。

其一,要引导青年树立“他我”共在的公共意识,超越简单的“我们”与“他们”之分。人是一种类存在物,总是要通过与他人共在的、公共性的活动方式来表现自己的生命。海德格尔提出过“共同此在”的观点,他认为,“此在”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融在关系中与他人共同存在。“此在就是相互并存的存在,与他人一道存在;与他人在此拥有同一个世界,以互为存在的方式相互照面,相互并存。”[16]要引导青年认识到趣缘的特殊性和局限性,对不同的价值观念和兴趣爱好之间的交往持一种开放的态度。

其二,要构建以“他我”关系为基础的道德规范。在平台上,全息化的信息检测和数据收集把个体的一言一行都纳入公共传播的生态之中。要引导青年群体保持一种理性自觉,超越自我为中心的直观感受,建立以平等尊重、共生共享为道德规范的“他我”关系。

其三,要以普遍交往作为理性发轫的价值旨归。理性的提升要通过更全面和丰富的交往关系才能真正实现。应当打破个体性的过度膨胀和自我封闭,寻求“建立在人们的现实差别基础之上的人与人的统一”[17]。只有普遍交往形成的社会关系才能让“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18]538。更普遍的社会联系能形成更广泛的社会关注,青年群体才能体认和理解他人的生活处境和命运、延伸人的共在意识和促进人的理性交往。

(三)增强反思意识引导青年群体的理性行动

作为一种去深度和追求快适的消费主义文化,流量文化通过操纵青年群体的情感,将其整合进平台空间商品的生产和消费进程中。在大量的消费暗示下,青年群体的情感需要和商品消费日益陷入一种相互纠缠,自我的变迁与行为的选择受到情感式消费的波及,变得漂移与不稳定。

其一,要引导青年群体辩证认识人在平台上的本质属性,不断增强反思意识。马克思在《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中深刻地洞察到,现实的人具有能动与受动的双重属性。他指出:“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18]163这种能动与受动的统一同样体现在人的思想意识、社会交往以及价值选择上。在平台上,青年群体不只是信息和议题的被动受者,而是能够主动生产信息、表达价值诉求甚至影响行动过程的主动施为者。因此,尽管流量文化环境作为一种社会存在条件制约着“现实的意识”的界限、前提和条件,影响着理性构建的水平和层次,但是人能够能动地认识到这些社会力量,在理解其“活动、方向和作用”的基础上,让这些社会存在条件“越来越服从于我们的意志并利用它们来达到我们的目的”[19]。

其二,要引导青年群体积极投身于社会实践,不断增强反思意识。马克思认为,主体性的形成和发展根源在于实践。只有通过实践,人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面临什么样的界限、前提和条件,并发挥自身能动性去突破这些限制和制约。由于流量文化的基础是人的活动与技术规则之间的互动,青年群体应当在现实的生活背景中把握真实敞开的世界,学会合理地言说世界。通过现实自我的丰富、革新和提升,主动拓宽交往圈层和丰富信息缘纽带,构筑主体性的新起点,削弱流量文化环境的情感操纵效应。在能动的交互实践中,实现青年与流量文化的进化性互动再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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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雨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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