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随梦想一起飞
2023-07-12夏昶
叮咚的雨夜,早醒,想起江南的那个小村。小村依山,山后紧靠着一条小河。一条铁路跨河而过。村前,一条高速公路穿山越岭,横贯东西。小村每天听着背后汽笛长鸣,看着眼前车辆疾驰,守候着太阳东升西落。不知小村是否知道,一个远游的少年,30年的旅居,30年的守望,常在夜间,在梦乡或白天,行走在大街小巷抬头望日的那刻,把她想起……
想那会儿的山,想那会儿的水,想那会儿的人,想那会儿的事……
小村那会儿还没铁路,没高速公路,甚至连一条能过车的马路都没有。与外界相连的,是一条浅浅的河,她有着迷人的名字——“桃江”。早些年,河面上偶尔也可看到一两条船,运气不错的话,发大水时也能看见一条条木排,或极少见的竹筏子。除此之外,更多的是靠一条脐带般的蜿蜒山路与十几公里外的乡镇连接。
那时的人,胆子小,除非圩日赶集,一般都窝在家里,活在田间地头,没事绝不轻易出去一趟,而出去一趟也不容易,肩挑脚行,爬山过河,早出晚归,很是艰辛。因此,他们看得最多的,是日月的东升西落;听得最多的,是砍柴人嘹亮的山歌和鸟叫声,还有四季的风声与雨声,或者是雨时的雷鸣。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闭塞而宁静的山村里,度过简单而贫瘠的童年。学堂简陋,生活清苦。一条小路,一头连着书山,一头延伸至外界。
我已不记得,那个“突突突”声音响起的那天,具体是在哪年哪月。只记得那天好像还下着点小雨。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划破整个山村,传遍整个旷野,让寂静惯了的山村,涌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骚动。不知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这么一辆手扶拖拉机,从隔壁屋场的那条简易沙道驶过。路很窄,最宽处也不超过两米,路很烂,泥巴和着沙,高低不平。拖拉机很破旧,锈迹斑斑,除了“突突突”的烟囱冒着浓烟,“丁零当啷”全身都摇晃着弄出很大声响。
拖拉机开得很慢很不稳,但它是车啊,它是连自行车都很少见的小村第一次出现的车啊。那时的我应该就十一二岁,虽不记得开车人的样貌,但我依然清晰记得那个浩大的场面,几条村的男女老少都闻声出动,翘首以望,而像我这般大小的孩子,光着脚丫,追着这拖拉机,跑呀,跳呀,全然不顾那喷出的黑烟与臭气,就这样跟了一路,追了一路,跑了一路,跳了一路。大家不知道它从哪来,也不知道它要到哪儿去,最后只能目送它远去。
车去了,“突突”声不见了,那黑烟也最终消散了。或许有人一辈子就这刻第一次见到车,更或许有人一辈子就只能这一次见到车。不管如何,在那个山村,在那个有人一辈子未出过远门,也未有幸见过一次车的年代,这辆破旧的手扶拖拉机,注定要载入某些人的史册,也注定要载入这个山村的史册。那个“突突突”的声音,那个有点悲凉而又波澜壮阔的场景,从此便深深植入我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中。是它让我知道,小村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个地方,那里很陌生,很恐慌,很迷茫,很遥远,很广阔,很灿烂,很精彩。走到那里,会很难,很艰辛,很孤独,很苦,很累,但那里才有人生,才有梦想,才有明天。那里,叫世界。
我追寻着幼小生命里骤然响起的那一阵“突突”声,行走在这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路边,青山依旧,红花绿叶依旧,林中的鸟鸣与蝉唱依旧,清风明月与松涛依旧。我从这小路上了中学,走进县城;从这小路上了大学,融入都市。我从这小路一路前行,历经童年、少年、青年,如今人到中年,总有故乡的一分明月朗照心头,总有儿时的一声清音萦绕心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静卧床头,或看从窗而入的如水月光,或静听书桌上时钟嘀嗒走过的声音,便又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依山而建的小村,那條久未行走的小路,那个经久不衰的声音。想到这,便又想起那段往事,想起亲人,想起我的父亲、母亲。
如今,追梦的心,依然遥想着未来,依然遥想着远方,依然念记着当年,念记着家乡的山山水水,与小村相守,不曾别离。
夏昶
笔名云岭村夫,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广州市从化区教师发展中心副主任,喜欢散文及古今诗词写作,创作共计200余篇,作品散见于《广州青年报》《流溪山泉》《乡村语文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