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确诊4年后,我们决定复婚
2023-07-10黄静波丹颜
黄静波 丹颜
第一次和他结婚,是因为孤独;第二次,是因为爱和担当。患病的儿子让我们由各自原生家庭的阴影里走出来,从逃避到面对,从懵懂到成熟。
我想成家,他满足了我内心的渴望
我曾经以为,和倪金磊在一起是个错误。
我俩不仅是高中同学,还是彼此的初恋。恋爱只维持了两三个月,之后相继辍学,失联。
再次见面是2012年,我和前男友刚分手不久,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回了河北香河。当时特别流行微信“摇一摇”,我试着摇了一下,居然摇到了倪金磊。我们互加好友,还约了个饭。为报当年被分手的仇,我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果然,倪金磊差点儿没认出我来。我心里暗暗得意,女大十八变,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穿着校服的小土妞了。
转天,倪金磊又来找我,一见面,他就问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摇头。他坐在机车上,狡黠一笑:“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决定娶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酷,像香港电影里的大哥,就等我坐上他的车,跟他亡命天涯。
我被这狂风暴雨般的告白砸得晕头转向,立即同意了。我后来想,如果那天不是他,随便换成谁,我都会毫不犹豫答应。当时,我迫切地想成家,而倪金磊恰恰戳中了我心底最深的渴望。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提我的原生家庭。我生活在单亲家庭,爸爸因为抑郁症,在我10岁那年去世了。爸爸生病之前,我们一家很幸福。从我记事起,爸妈就在北京打工,虽然生活不富裕,但他们坚持把我带在身边。父亲身材高大,特别幽默,我常常在他背上爬来爬去。
爸爸生病后性情大变,常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甚至会伤害我。我吓得不知所措,可出租房只有20多平方米,又能躲到哪儿去呢?妈妈一个人养家,还要给爸爸看病,生活越来越艰难。学校组织看电影,我连10元的票钱都出不起。一位老师对我说:“静波,将来不论遇到多大困难,都要好好活着,不能死。”我当时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多年以后,当我再次遭遇人生低谷时,想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那位善良的老师,或许早已预见我的坎坷。
父亲去世后,我妈留在北京打工,而我被寄养在姥姥家。7年后,我妈再婚嫁给了一个北京人。妈妈有了新家,可17岁的我,似乎又失去了妈妈。
我要挣钱,实现经济以及离婚自由
表白后不到半年,我和倪金磊闪婚了。
我们还没有真正相处过,就直接进入柴米油盐的日子,我和他都不适应。倪金磊是典型的妈宝男,每天早出晚归,和公婆一起杀鱼、卖鱼,一切全凭父母做主,很少有自己的想法。和我结婚,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了,但婚后,仍然摆脱不了父母的控制。
他卖鱼收入不低,但全部上交公婆,再由公婆给我们发为数不多的工资。我让倪金磊把自己挣的钱拿回小家,可他说,老人都给咱们攒着呢,放哪儿都一样。我不敢说不,毕竟婚后没多久就怀孕了,得靠他养着。我怕自己一反对,倪金磊就不要我了。
我怀的是双胞胎,情况不太好,做了减胎手术。倪金磊忙着卖鱼,从产检到手术,一次都没陪过我。看到别人都是夫妻两个一起去医院,我心里失望极了。2014年,我艰难生下女儿。护士告诉我,倪金磊在外面哭了。我听了心里一暖,他还是在乎我的。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惊呆了。他在病房外哭着给父母打电话:“生了一丫头片子!”
不知是不是生了女儿的缘故,婆婆给我们开的工资减了,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捉襟见肘。2017年,我又怀孕了。怀孕4个月,公婆嫌我不会攒钱,找茬和我吵架。倪金磊自始至终没说话,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我第一次想到了离婚。可想想肚子里的宝宝,再次退缩了。我舍不得,并且隐隐觉得,这一胎肯定是儿子。倪金磊一家重男轻女,我幼稚地以为,只要生下儿子,他们就会对我好。
宝宝出生了,果真是男孩,但我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尊重与理解。坐完月子,我身体发胖,开始不修边幅,倪金磊看我的眼神里有了嫌弃。我也嫌弃自己,过去的我,可是不化妆都不肯出门的。
我决定改变这一切。2019年,女儿上幼儿园了,我把两岁的儿子交给公婆,用婚前积攒的6万元投资开了一家童装店。婚姻不是避风港,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经济自由和离婚自由。
我每天忙忙碌碌,用心打理小店,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但和倪金磊的争吵越来越多。终于,我提出了离婚。没想到,倪金磊哭了:“媳妇,这么多年,你对我太包容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生气。”那一刻,我有些心软,可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2019年年底,我们协议离婚,儿子归他,女儿归我。我们一直没分家,我给出的理由是疫情,但其实是我舍不得孩子。
破镜重圆,一半是爱情一半是亲情
儿子倪好是2020年7月确诊孤独症的。医生说:“孩子以后可能连小学都上不了。”出了诊室,我大哭一场。没想到,倪金磊认真地看着我,说:“别哭,有我在呢。”大难临头,我和倪金磊不约而同选择了承担。倪金磊的钱都在父母手里,怕他们埋怨我,他不敢开口要,就卖掉了自己价值6万元的金链子,凑够首期康复费用。
我们分工明确。每天早上7点,我从香河出发,带儿子到北京上康复训练课。倪金磊则天不亮就出门工作,晚上很晚才回来,一年365天,风雨无阻,只有过年才肯休息一天。为了儿子,他偷偷存起了小金库。
从香河到北京将近60公里的路,倪好坐不住总哭闹,我只能一边开车一边哄他。倪好每个月康复训练的花销至少1.5万元,效果却不理想。那段时间,我特别崩溃。儿子哭,我也跟着哭,感觉自己快要抑郁了。每当这时,倪金磊就默默走过来,先哄好儿子,然后安慰我:“我努力干活儿,就算治不好,也多给他留点儿钱。”这话让我莫名安心。
我渐渐发现,倪好不是我的累赘,是来点醒我的。带他康复的同时,我也不断学习,考取了孤独症特殊教师的证书,还读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我反思我的原生家庭,也反思我的婚姻。因为缺爱,我步步退让,才让别人有机会伤害我。可倪金磊比我更可怜,他被父母控制得死死的,早已忘记了反抗。曾经,我们都不懂如何去爱,是儿子让我们重新开始学习。
倪好终于有了好转。他能在小椅子上坐一两分钟,也会说两三个简单的字,有时候,他会突然走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叫妈妈。我忙的时候,倪金磊也会陪着孩子玩儿,帮我洗碗。我俩终于也能坐下来聊几句家常。倪金磊说:“你比我坚强,没有你,我真的扛不住。”
今年年初,我问他:“要不要复婚?”他故意傲娇:“你想分开就分开,想复婚就复婚?”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扑到他怀里:“老公,我爱你,孩子们也需要你。”他将我搂住。我闻着他满身鱼腥,觉得这就是男人味儿。
2023年1月30日,我们复婚了。复婚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忙忙碌碌。女儿上小学了,倪好也能去幼儿园上半天学了。忙完家务,我就去摊上帮倪金磊卖鱼。出门前,我会细心打扮一下自己,人一美,心情也变美了。
婆婆年纪越来越大,不再执着财政大权,还叮嘱倪金磊让着我:“这些年,小黄不容易。”倪金磊说,等攒够钱,就买一辆房车,带着我和孩子到处玩儿。
真好,我期待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