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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变形计》中奇观叙事、女性主体与认知差异

2023-07-10马洪艺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7期

【摘 要】好莱坞动画电影《青春变形记》以20世纪家庭为切入点,聚焦面临青春期的母女关系,丰富的中式元素与西式文化的融合获得了中西方观众的喜爱。其中“萌化”的人物形象、隐喻色彩的视觉奇观以及叙事呈现了家庭关系中女性主体、代际冲突以及文化身份的认知差异。尽管影片为迎合好莱坞动画电影的价值导向在叙事内核的表达上略显单薄,但不失为女性导演在全球化电影市场中为东方叙事做出的一次尝试性探索。

【关键词】《青春变形记》;奇观叙事;女性主体;认知差异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07—051—03

《青春变形记》(Turning Red)于2022年通过北美Disney+流媒体平台播放。影片讲述加拿大家庭中“乖乖女”李美琳(美美)所经历的特殊青春期。经历一个噩梦后,美美发现自己情绪失控时会变身“红熊猫”,只有传统仪式能够将其封印。随着封印仪式的到来,美美的生活与情感发生了变化,她陷入是否要封印“红熊猫”的两难选择。影片通过数字技术创造毫发毕现的动画形象,营造艳丽的色彩对比,复刻加拿大城镇景观等构成了电影整体叙事结构的重要一环。同时,这些奇观画面强调电影叙事的冲突,提醒观众这是一个充满魔幻和隐喻的青春故事。

一、奇观叙事:空间与时间的想象性建构

随着新世纪大幕的徐徐展开,数字技术推动电影奇观化浪潮席卷全球。奇观化的视听呈现不仅给观众带来感官上的冲击与快感,而且通过参与叙事建构电影的艺术意义。《青春变形记》一方面,通过叙事空间的层层嵌入推动故事发展,以变身“熊猫”的奇观故事一改常态化的家庭叙事;另一方面,通过怀旧内容与情节唤起与当代人的情感共鸣,塑造了一部老少咸宜的动画佳作。

(一)叙事空间的层层嵌入

电影空间叙事的功能是“在场”。[1]而“在场”的总是在某种程度上或多或少的与“不在场”发生联系。影片通过在叙事空间中设置种种异质性符号指向了“不在场”的故事内容与文化内涵。影片以数字动画复刻了加拿大多个重要地标,随着主人公美美的回家之路,与西方城市迥异的中式唐人街呈现,构成了影片叙事空间的第一层奇观化嵌入。唐人街上以楹联、石狮、灯笼等塑造的宗祠中,家庭空间被嵌入其中。宗祠与家庭虽然是两个独立空间,但影片中宗祠所代表的文化符号跨越了时空的阈限,指向了家规家教严格的家庭。

当美美出现与母亲教导相悖的青春期渴望时,戈夫曼指出:“当一个人在他人面前进行活动时,活动的一些方面得到附有意味的加强,而另一些可能使造成的印象遭到怀疑的方面则被隐藏起来。”[2]如何隐藏真实渴望又能维护自己在母亲面前的形象,床下的私密空间成为美美栖身之所,意味着主人公精神空间嵌入到家庭之中。随着床下秘密的暴露,美美面对封印“红熊猫”的选择,为推动叙事发展虚幻空间被嵌入到家庭之中,完成了关于“红熊猫”的奇观叙事,虚幻空间的建构意味着美美对青春期母女关系、内心渴望和自我认知的“审视”。同时也是创作者对青年自我认知给出的乌托邦式的回答。

(二)叙事时间的怀旧奇观

创作者将叙事背景放置于上世纪的异国他乡,将青春期情感变化与寻求自我的需要牵引至记忆中充满中式元素的家园景观中,以拓麻歌子、老式录音机、DV录像机等物件的呈现突出个人的成长经历,调动观众的回忆和情感。对自我认同的探讨一直是儿童或青春电影的主题之一,以怀旧景观再现青春期的迷茫和困惑不仅加深了创作者和观众之间的情感共鸣,更是在现代语境中创造或建构关于过去事实的审美想象。因为怀旧并不是对现实客体(过去、家园、传统等)原封不动的复制或反映,怀旧艺术所具有的“挽歌”式的美感和抒情品质也不都是来自怀旧对象本身,而是取决于它的观照者和阐释者及其对怀旧对象的想象方式和表达样式。[3]

《喜福会》《别告诉她》《摘金奇缘》《瞬息全宇宙》等影片将家庭中的母女关系推至世界电影市场的“台前”。《青春变形记》以更加自觉的青年视角和立场审视“自身”,由讲述女性的家庭和情感转向对女性自我认同的关注。影片以回望姿态看待过去,将母女冲突置于时代变迁和环境变化所带来的价值观冲突中,正如与母亲斗争时美美辩解道:“我只想去听演唱会而已,很抱歉,我并不完美,很抱歉,我不够好,很抱歉我绝不会像你一样。”在创作者建构的怀旧景观中,曾经建立在家庭和亲缘关系之中的“传统”发生了历史性的嬗变。即亲代向子代灌输知识文化的时代,已经转变为“在急速的文化变迁时代所发生的年长一代向年轻一代进行广泛的文化吸收的过程”。[4]影片结尾,美美引导母亲阿茗摆脱过去的桎梏后,阿茗尊重了美美的选择,同时也接纳了世界新的变化。母亲的改变昭示着这种嬗变并非出于“颠覆”和“夺权”,而是创作者立足于现实,怀念过去,对于寻求母女关系平等和互相尊重所呈现的美好想象。

二、女性“主体”:既是母亲,也是女儿

颜色是贯穿影片叙事与表达身份隐喻的重要视觉要素。在银幕上,以具体直观的色彩形象涉指抽象普遍的精神,它超越了表象的内容,唤起了观众对从未见过的世界的想象。[5]影片名“Turning Red”,“变红”一方面作为视觉语言的表意,用以呈现创作者文化记忆和想象中的东方世界。另一方面隐喻少女性征发生变化,进一步以变身“红熊猫”的动物形象呈现不安、暴躁、叛逆等从身体到精神的青春期变化。与红色相对,绿色代表了森严家规对青春期变化的压抑和掌控。如母亲及家中女性长辈的绿色着装;封印魔法的绿色玉饰;红月仪式中绿色光圈与镜面等。

影片中最能体现红绿隐喻的是母亲阿茗,得体的绿色着装塑造了具有控制欲的母親形象,但她却时常表现的暴躁怪异。像跟踪狂一样观察美美;发现美美的涂鸦时,歇斯底里的责怪男孩子;指责美美的朋友为私欲操纵美美等等。阿茗既是控制欲极强的母亲,也是羞愧内疚的女儿,祖母脸上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她曾作为叛逆女儿所带来的伤害,为此她十分害怕接到自己母亲的电话。隐喻压抑与掌控的绿色,不仅仅笼罩了美美的生活,也时刻奴役着阿茗。为避免重蹈覆辙,阿茗“像鹰一样”关注着美美。拉康在阐释镜像的本相时说:“这不是一个自我意识面对另一个自我意识,一个实体的主人对另一个实体的奴隶的征服,而是幻象与空无的映射关系对‘我的奴役。”[6]对曾经不美好的记忆驱使着阿茗做出与真实情感相背离的行为。

当主人公以当下视角挽起青年母亲的头发,强势母亲的“面具”碎裂,展露出一个叛逆的少女,“我太厌倦追求完美了,我对她来说永远都不够好”,她个体观念从未消失,只是隐匿于血缘烙印与愧疚之中。影片通过改变中国式家庭中的父母地位,弱化具有牺牲意味的“母亲神话”,将母女的支配关系转向了独立个体的彼此接纳。美美对母亲的剖白自己:“我终于明白了我是谁,但我害怕这会让我离开你。”母亲说:“……你走得越远我越骄傲。”祖母一直明白女儿的愧疚:“你不必道歉,我是你的母亲。”创作者在身份错位与虚幻空间中,重塑了不谈牺牲奉献,可以平等对话的母女关系。

三、认知差异:代际冲突与文化身份

《青春变形记》虽然无缘大荧幕,但因“萌化”的人物形象和奇观叙事被看作是好莱坞动画电影的又一代表作,“烂番茄”影评网站上新鲜指数高达 94%。中国市场上,豆瓣电影近30万人给出了8.2分,超过91%的动画电影,但不同审美主体之间的认知差异仍让影片饱受争议。

(一)代际冲突

影片中由青春期变化引发的亲代与子代间关于传承和追求自我的叩问,强调了在社会生活的极速变动中两代人在价值观、生活态度和行为方式相互脱节的巨大鸿沟。我国学者认为:“两代人之间对社会巨变所持的不同看法导致思想和行为方式上的矛盾和冲突,这就是‘代际冲突。”[7] 影片中母女关系既是历时性的也是共时性的。曾经母亲即使心中不愿,但因愧疚仍接纳祖母的控制。二者的思想差异和价值冲突被缓和而非接纳;随着时代发展,母亲与祖母的冲突延续到了这一代,由于二人各自认知的不同,美美与母亲又有了新的冲突。当美美反抗时,阿茗化身巨大且暴躁的红熊猫说:“……我把家人摆在第一位,努力当个乖女儿。”将自己与美美相比较。但实际上她既没有成为像母亲一样的母亲,也没有成为母亲想象中的女儿。伊里加蕾发现,母亲从来都是母亲的女儿、女儿的母亲, 唯独没有自己的身份。[8]

相较于通过“红熊猫”魔法创造的叙事与视觉奇观,从信息鸿沟到数字鸿沟,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正在缩短代际年龄,扩大代际主体间的差异,情感的代际传承与平等交流日渐陌生化和疏离化,现代社会的“魔法”更让人惊奇和遗憾。威廉·房龙提出“宽容”是:“允许别人有行动和判断的自由,对不同于自己或传统观点的见解的耐心公正的容忍。”[9] 强调青年主动突破交流壁垒,前人对青年能够予以较高程度的宽容。影片通过宽容与交流弥合了母女关系的认知鸿沟,或许是对代际冲突提出的真诚而温暖的想象。

(二)文化身份

影片中母亲控制欲的根源是对“孝道”的代际传承。“孝道”不仅是母亲与上一代的情感连结,而且是异国他乡对自我身份的稳固认知。他们期待通过传承,维系与故土的情感连结与文化身份。但在影片中作为传承符号的宗祠,被小男孩泰勒描绘为“阴森森的”。诚如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中所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化总是与民族或国家联系在一起,有了‘我们和‘他们的区别,而且时常还带着某种排外情绪。文化成为身份的来源,火药味足。”[10]影片围绕“百善孝为先”,建构了家规森严、重视成绩的家庭。尽管创作者无意将影片内涵引入到刻板印象和“他者”想象之中,但仍是影片饱受争议的原因之一。

斯图亚特·霍尔在《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将“文化身份”界定为“一种共有的文化”,集体的“一个真正的自我”,它反映了共同的历史经验和共有的文化符码,为我们提供了变幻的历史经验之下稳定不变和具有连续性的意义框架。 [11]霍尔认为文化身份是永久流动,而非一成不变的。电影艺术中东方叙事与东方形象正在世界性、现代性的叙事中,摸索和建构自己的话语。抛却“固定标签”和“刻板印象”这一任务,不仅是创作者的文化责任,同时观影者以开放多元视角观看世界变化的一个维度。

四、结语

《青春变形记》通过对家庭关系的奇观化抒写展现青年一代在寻找自我过程中获得新力量,以一种新视野呈现母亲与女儿间的血脉连结。围绕“红熊猫”开展奇观叙事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家庭叙事的扁平和琐碎,缓和了母女关系敘事的尖锐性,呈现了视觉吸引与电影内涵表达的微妙平衡,以充满现代反思的方式实现对代际冲突的理解和沟通。尽管影片不像前作《包宝宝》对亲子关系以极为震撼的方式呈现,在内涵的表现上也略显无力。但影片以中国传统伦理叙事出发,呈现母女关系的现代性弥合,为女性理解家庭关系,进行情感双向互动提供了新的参考。

参考文献:

[1]焦勇勤.试论电影的空间叙事[J].当代电影,2009(1).

[2]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

[3]赵静蓉.通向一种文化诗学——对怀旧之审美品质的再思考[J].文艺研究,2009.

[4]周晓虹.当代中国青年文化的反哺意义[J].青年研究,1988(1).

[5]宫林,周登富.电影色彩的意义[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1999(2).

[6]张一兵.不可能的存在之真——拉康哲学映像[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7]邱小轻.主体间性与母女关系的社会伦理建构[J].求索,2010(8).

[8]吴小英.代际冲突与青年话语的变迁[J].青年研究,2006(8).

[9]威廉·房龙.宽容[M].迮卫,靳翠微,译.北京:三联书店,1985.

[10]龚刚.从东方主义到后东方主义——以中国传奇的西方重构为例[J].社会科学,2022(1).

[11]斯图亚特·霍尔.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A].罗刚,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C]. 2000.

作者简介:马洪艺(1993—),女,内蒙古包头人,研究生,贵州财经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为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