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速度变化与歌曲情感内容发展的联系
——以改编民歌版《兰花花》为例
2023-07-08□吕文
□吕 文
在音乐理论知识中,速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音乐元素,是传递作曲家乐思的重要载体,是影响作品情感表达的关键因素,现代音乐通常以“拍每分钟”作为速度的单位。声乐作品的内容情感都具备自身的独特性,准确的速度变化可以帮助歌者还原作曲家赋予歌曲的情绪起伏和叙事逻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曲作者会在谱面上标注速度记号,提示歌者准确把握速度变化,为更好地表达音乐形象服务。
本文主要阐述的“速度变化”,不但重“速度”,更重“变化”。渐为变而顿为化,孔颖达疏:“变,谓后来改前;以渐移改,谓之变也。化,谓一有一无;忽然而改,谓之为化。”如此看来,速度变化包含“变”和“化”两部分,要求我们在演唱速度变化的段落时做出轻重缓急,使作品包含渐渐改变情绪的“变”和情绪急涨骤降的“化”,彼此的效果相叠加,促成演唱的巨大张力。从哲学的角度看速度变化的含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变化决定发展,速度变化使作品向前向上发展,成为作品情感内容变化的直接体现,是矛盾冲突的中心。歌者想要驾驭歌曲情感内涵,演绎生动的艺术形象,需要同时把握“变”和“化”,将速度变化和歌曲情感内容发展紧密联系。但笔者发现,从音乐作品的实际演绎情况来看,部分歌者对“速度变化”存在一定误区,或把速度变化与气息流动的徐疾混为一谈,导致演唱过程中气息不平稳;或在处理速度变化时与歌曲情感内容发展相违背,有“貌合神离”之感;或是在演绎速度变化部分时加入过多主观色彩,导致最终呈现的作品与作品原貌大相径庭……这些带有偏差的状况,既阻碍了歌曲情感的正向发展,又束缚了歌者对作品更深层的演绎。笔者在此以改编歌曲《兰花花》为例对该问题进行探讨。
《兰花花》是由王志信改编的民族声乐作品,虽然是一首简短的民歌,但丰富大胆的改编技法使它具有咏叹调的戏剧张力,讲述了一个起伏完整的故事,其中运用到的渐慢、渐快、自由唱段等根据歌曲内容情绪发展而标注的速度变化,给歌曲增添了饱满的情感和生动的情节,是巧用速度变化影响情感表达的典型佳作。为此,笔者以改编民歌《兰花花》为例,从以下几方面浅谈速度变化与歌曲情感内容发展的联系。
一、速度标识对歌曲情感内容的总体引领
速度标识通常标记在乐曲的首段,以文字的形式传递曲作者对歌曲整体速度的要求,为歌者在速度范围设定上提供一定参考,引领着歌者掌握歌曲内容的总体情感走向,将歌曲的诸多元素融为一个自然表达的整体。徐大椿在《乐府传声》中提道:“徐必有节,神气一贯。疾亦有度,字句分明。”这表明歌曲的速度有一定的标准,歌者不能随意决定音乐的快慢。只有根据歌曲规定的速度来演唱,才能表达出正确的音乐情绪,这体现了速度标识在歌曲中具有引领作用,与歌曲所要表达的情感内涵有着直接联系。要想提升自己的演唱水平,完整表达音乐形象,必须注重谱面速度标识,重视全曲基本音乐性格。
速度标识主要有决定性与弹性两方面特征。以《兰花花》为例,曲作者王志信在谱面上清晰地标注了速度表情术语moderato,每分钟80~108。一方面,速度标识的决定性直观地引领我们需用中板来演唱本曲,若演唱速度与作曲家速度标识误差过大,势必量变引起质变,造成歌曲总体情感与作曲家的初衷大相径庭。因此,歌者需以柔和、生动的方式来塑造这个甜美、可爱、勇敢的姑娘——“兰花花”的艺术形象。中板充满赞美、激昂的意味,提示我们应将兰花花“陈述—被逼—反抗—向往”的故事娓娓道来。速度标识具备自身的弹性,数值范围的空间为歌者预留了可变性,这提示我们可以根据自身对歌词的理解感受、个体的呼吸频率及对歌曲情感内容的二度创作,在合理范围内对歌曲进行个性化调整。因此,歌者在平时的艺术实践过程中,要善于培养自己的速度感,在速度标识的引领下更好地演绎歌曲情感内容。
二、渐慢处理与歌曲情感内容发展的联系
渐慢的实际意义是为了更好地强调内容和情绪。在创作时,曲作者只有对需要特别强调的部分才会给予渐慢处理,不仅突出情感的需求,还要强调语气的变化,使字与字之间的间隔变长,形成慢速演唱。需要注意的是,渐慢不同于字面意思所表达的速度减缓,不应理解为气息的减缓、情绪的减缓、咬字吐字的减缓,而是更加突出内心情感和律动的递进和增强。如《兰花花》的第二部分中“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一句(如图1)。
图1
别的新娘眼里喜气洋洋的板声,在兰花花眼里已然是厄运的号角,情绪的渐浓、渐深由速度变化直观地呈现出来,拉长的一声“哥哥”是兰花花在一声声控诉中哭到无力的无奈与悲痛,渐慢的速度处理在此处将情绪推到最高点,气息的涌动调动到最积极的时刻,要求歌者用丰富的内心戏填满歌曲的高潮,赋予歌曲更大的张力和戏剧性,带着字字诛心的感受去表达兰花花对封建买办婚姻、对“吃人的礼教”的控诉。“抬”作为本句中的逻辑重音,应在长度和响度两个方面予以强调。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歌者应在前字的情感停顿后充分吸气,用足够丰富的气息和情绪填充放慢的节奏,让字和气产生对抗碾压的状态,使得字的黏性增加,在声声抽泣中表达出无奈、悲痛的情感。歌曲尾句“咱们两个死活常在一搭”同样使用了渐慢的速度变化处理,如图2。
图2
此处运用重复乐句的手法,将兰花花美好的愿望用渐慢的速度来重现,描述了兰花花出逃成功,一把扑到情哥哥怀里相聚相拥的场景。高音的旋律起伏配合渐弱渐慢的处理,拉宽了乐句的旋律线条。在伴奏方面,钢琴以连贯柔和的琶音映衬着沉醉的歌唱,直到最后一个字渐慢减弱至自由延长结束。整个过程要求歌者与钢琴描绘出的梦幻意境融为一体,在弱唱甚至是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内心情感仍继续推进,使激烈的情感得到充分抒发,将兰花花的极度喜悦和对美好爱情生活的向往延续下来,呈现在表演中。
三、渐快处理与歌曲情感内容发展的联系
用渐快的速度来表现歌曲内容,是为了符合情绪加剧而形成的紧张度和兴奋感,大多是内心情感的瞬间增强,使字与字之间的间隔缩短,形成快节奏,在情绪和语言的作用下产生的提速,歌者要在心理上有所预备。如《兰花花》前奏和间奏部分都有渐快处理出现。在前奏部分,强烈激昂的震音衔接渐快的三连音,再过渡到渐慢的柔和的速度,为更好地表达艺术形象做了充足的情绪铺垫。间奏部分采用重复加快的手法,模仿主人公逃跑时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坚定的脚步声,延续紧张的音乐节奏,并且为尾端的高潮埋下伏笔。歌者在此时应做好准备,跟随间奏调整呼吸频率,充分感知兰花花出逃成功的喜悦,在内心保持对情哥哥即将出现的期待之情,让观众迅速产生情感共鸣。
慢起渐快是渐快处理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种,歌者在演唱时必须明确提速的准确时机,把握好速度递增的均匀度,将提速与速度保持综合运用。如《兰花花》中“三班子吹来,两班子打”一句(如图3)运用了板眼节拍法,由慢至快的板声体现了兰花花被逼婚时激烈而无助的场景,歌者应着重表达兰花花内心的恐惧和抗争。歌者演唱时应注意伴奏声部所模仿的板声与强弱拍的结合,突出“b”的爆破音,表达兰花花的不甘与愤懑;渐快的同时应当同时渐强,利用内心的情绪、呼吸的频率以及语言来表达,做到“情带气,气带声”,确保歌词能字字入心,从而更好地体现歌曲内容。
图3
四、自由速度与歌曲情感内容的联系
合理化的自由应当是以不破坏节拍的强弱规律,不打破音符之间的相对比例关系为原则。长音符,短音符,各自的时值可以有一定的变化空间,但这个变化幅度的大小应当以不颠倒长与短的相对意义为准,根据歌词文字的语言逻辑、轻重音适当调整节奏的弹性空间,做到张弛有序,更具戏剧性的情感表现。例如,《兰花花》中的第四段散板部分描写的是兰花花被抬进周家后反抗出逃的故事。此段模仿京剧进行紧拉慢唱,速度上由歌者和钢琴伴奏配合进行自由把握,钢琴伴奏再模仿京胡进行随腔伴奏。《兰花花》改编自陕西信天游,有着极为自由悠长的节奏,在此段中更应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大段的旋律起伏和自由的节奏演唱,形象地突出兰花花逃跑途中内心的复杂情绪,渲染出险象丛生的氛围。一方面慌张出逃也不忘带上“羊肉”和“膏”,富于生活趣味;一方面又迫不及待要见到情哥哥倾诉衷肠,诉说自己的不幸。矛盾的情绪要求歌者牢牢把握气息和咬字的配合,把握兰花花的心理状态。自由的速度给予每个字更多的发挥空间,此段中“拼”“跑”等动词系逻辑重音,自由的速度给字与字之间留下了大小不一的空间,给核心词更大的空间表达紧张、激昂的情绪。实际演唱时,歌者应用强调声母的方式来强调字头,达到增强语意和语气的目的。乐句松紧的自由度可适当夸张,随着伴奏音乐的律动,在内心保持歌唱情绪的兴奋感。所以当速度的自由变化与歌唱的自然律动同频时,乐句与歌曲内容的整体推进感也就得到极大的增强,歌曲内容也就得到了更好的体现。
一首音乐作品要表达丰富的情感,塑造生动的艺术形象,就需要不断刺激听者的感官。但感官本身是容易疲劳的,需要新鲜的刺激,才能不断获得满足和愉悦。歌者只有在二度创作中敏锐把握速度变化,才能有效刺激听者的感官,从而使听者更好地感受音乐美。伍德赛教授在《歌唱的风格与歌曲的解释》中提道:“歌唱家就是艺术的解释者,通过他所唱的歌曲使听的人保持着注意,趣味盎然,并使这种兴趣自始至终没有消失。”徐大椿《乐府传声》中提道:“曲品之高下,大半在徐疾之分,唱者需自审之。”这提示歌者,要想更好地解释音乐,提升自身“曲品”,更完整地表达歌曲情感内容,应该在演唱的二度创作中,不断寻找具有美感的艺术存在形式,善于处理渐快、渐慢、自由等速度变化,以合理合适的“徐疾”之道为作品服务,不断挖掘速度变化对音乐内容情感的影响,探索更加恰当生动合理的艺术表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