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对能源安全的认识逻辑:兼论俄乌冲突中的能源认识
2023-07-07尹晓亮李添翼
尹晓亮 李添翼
摘 要:“能源安全认识”是制定和实施能源政策的前置条件,能源政策是“能源安全认识”的观念产物。战后日本对能源安全的认识,在形式上呈现出从“单一能源安全观”到“综合能源安全观”的结构转变,在内涵上呈现出“煤炭安全观”—“石油安全观”—“3E安全观”—“3E+S安全观”的演进逻辑。“煤炭安全观”与“石油安全观”,都是以单一能源为主的安全观,在政策设计上体现的是“增量至上主义”。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深化了能源安全的认识内涵,即:在原来“单一能源安全观”基础上,嵌入了“经济效率”和“环境保护”。然而,311大地震与福岛核事故的爆发,暴露出日本以协调“稳定供给”“经济效率”“环境保护”为中心的“3E安全观”的缺陷。对此,日本在“3E安全观”的基础上又追加了能源安全性,即:将安全性与稳定性、效率性、环保性进行平衡统一的“3E+S安全观”。俄乌冲突后,日本对能源安全的认识有了新变化,如:从“防守型”应对能源地缘政治风險转变为“积极参与”全球能源安全治理、推行“脱俄”与“脱碳”并存目标等。
关键词:日本;日本经济;俄乌冲突;能源;安全观
中图分类号:D55;F43/47;E3/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23)02-0014-09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3.02.002
传统观点认为,“国内能源匮乏”与“对外依存度高”等因素的叠加共振及其效应是日本经济发展中的“瓶颈约束”。但是,战后日本通过一系列的能源政策设计和制度安排,弱化和规避了其国内能源匮乏的“存量约束”,并使经济系统在能源风险的影响与冲击中保持了很强的“韧性”。可见,在经验事实上,日本国内能源短缺问题并未在其经济发展中导致长期的、事实上的高风险。由此,学界基于经验参考的角度,对战后日本能源安全保障的政策设计、保障体系、战略目标、危机管理、法律法规等内容进行了深入分析与学理探讨①。
然而,在研究层次上,现有成果相对忽视了在能源政策形成过程中认识层面的调整与变化。换言之,战后日本能源政策及其体系是在其能源安全认识的基础上制定、贯彻与实施的,二者是互动的因果逻辑②。事实上,战后日本的能源安全认识,在内涵上是不断流变的、而非停滞的,在边界上是渐次延展的、而非固化的。从认识论的角度,研究战后日本的能源安全认识并窥其形成逻辑,不仅能深入把握其构建能源安全保障的政策设计及其思想脉络,而且还能更好地为资源约束型国家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议。
一、单一能源安全观:从“煤炭安全观”到“石油安全观”(1945—1991)
能源安全观一方面形塑能源结构,另一方面也受能源结构制约。能源结构是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标,能源结构的变化与调整是保障能源安全、规避能源风险的重要手段。从历史维度,追溯日本在战后经济恢复与高速增长进程中的能源政策及其设计思想,可以得出日本在能源安全的认识层面基本上持守的是以煤炭为主的能源安全观与以石油为主的能源安全观(简称“煤炭安全观”与“石油安全观”)。
“煤炭安全观”是指日本对能源安全的认识内涵主要局限于煤炭安全,认为“能够获得煤炭的稳定供应”就是能源安全。当然,“煤炭安全观”的认识逻辑主要受到“当时人类社会对资源能源开发与利用的程度”“日本国内资源禀赋”“能源供给结构”等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如果将1868年明治维新作为日本现代化元年,那么其从现代化起点一直到战后50年代,主要能源结构呈现出从木柴向煤炭的转变。1890—1920年期间,木柴在日本能源结构中从70%降到14%,而煤炭从27%飙升到78%[1]。从1931—1940年,煤炭的总供应量从2 700万吨增加到1940年的6 700万吨[2]913,在一次性能源结构中占66.1%[3]。
战后初期,由于连年发动对外侵略战争、碳坑乱掘与煤矿荒废以及13.4万(约占34%)强制朝鲜、中国熟练工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离开矿山,加之粮食不足、劳资争议等原因,日本失去了继续快速提高煤炭产量的条件,煤炭供给陷入最恶劣的状态中。1945年8月减少至167万吨,11月更进一步锐减为55万吨,该供应量还满足不了日本国铁一个月的煤炭用量[2]617。
煤炭供应不足不仅威胁着日本国内生产与民众生活,而且还极大地制约了日本经济的复兴与重建。可以说,如何提供支持经济复兴所必需的能源,如何解决煤炭供给危机,成为了战后初期日本面临的最为优先考虑之难题。因此,日本在“煤炭安全观”的认识下,主要从生产方式、生产技术、生产资本、基金援助、进口许可、劳动者等方面制定了一系列的煤炭增产政策(煤炭增产政策主要有:1.石炭増産協議会設置要綱(1946年9月10日);2.石炭緊急増産対策の一環として大蔵省に要望する事項(1946年9月27日);3.昭和21年度下期石炭危機突破対象対策(1946年10月4日);4.昭和21年度大3四半期石炭需給計画策定要領(1946年10月4日);5.何故3千万トン張らねばならぬか――経済再建と石炭(1946年10月24日);6.目標(3千万トン)達成に必要な条件の分析(1946年10月24日);7.石炭対策要措置項(1946年11月14日);8.金融機関の立場から見た炭鉱企業の資金状況等(1946年11月18日);9.石炭に関する経済化学部長の膳大臣宛非公式通報(1946年11月27日);10.石炭対策中間報告(1946年12月12日);11.石炭関係行政監査第一回報告(1946年12月15日)。出所:総合研究開発機構.戦後経済政策資料 第28巻 産業(1)[R].東京:日本経済評論社,1995:327-611。)。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规避煤炭供应不足的方法和手段主要是在政府计划与指导的框架中进行的,而且也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战时统治经济思想。一方面,战后初期日本能源产业与国际市场基本上处于被阻断的状态,采用“无形之手”的市场支配原则很难解决煤炭短缺问题。另一方面,占领军进行的解散财阀、集中排除等措施,削弱了日本能源企业的自立能力和生产能力。因此,在这种状态下,解决煤炭供应不足的问题,客观上需要日本政府具有极高的介入、控制能源产业的能力。就以倾斜生产方式为代表的煤炭增产政策而言,日本政府与能源企业之间具有明显的“强政府弱企业”特征。可以说煤炭增产政策是在官僚的主导之下,以浓厚的国家权力介入形式来推进的。“短短的10年,就是日本从战时经济向和平经济、统制封闭型经济向自由开放的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期”[4]。在这一转型期间,日本以“煤炭安全观”作为指导思想,弱化和规避了煤炭供应不足的能源危机,突破了其对经济复兴的“瓶颈约束”,从而走上了经济高速增长之路。然而,日本在国际能源形势的变化、能源需求的激增、自由化浪潮的加速发展,以及煤炭产业逐渐暴露出不足等原因背景下,其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结构和政策体系很难维持和存续。
20世纪50至60年代初,日本对能源安全的基本认识逐渐从“煤炭安全观”转变到“石油安全观”。1963年,日本正式确立了将原来“煤主油从”转变为以“油主煤从”的能源政策[5]。“石油安全观”是指日本在以石油为主要能源的前提下,认为日本自身的能源安全主要体现为石油安全,即:石油价格低廉、地缘政治稳定、石油供应充足等方面。
事实上,日本从“煤炭安全观”向“石油安全观”的认识转变表现在以下5个方面。 其一,能源革命的到来。能源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动力源泉,迄今为止人类社会已经历3个能源时期,并完成了两次能源革命(“3个能源时期”是指柴薪时期、煤炭时期和石油时期,两次能源革命是指煤炭取代柴薪燃料成为主体能源、石油又取代煤炭成为主体能源(亦称固体能源向流体能源转变)。)。20世纪50年代末,日本敏锐地认识到以石油为中心的第三代主体能源将迅速取代煤炭的主导地位而成为能源消费结构中的主要能源,人类历史上第二次能源革命即将到来,即:从“固体能源”转向“流体能源”。日本认为实现能源革命的依据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科技发展促进石油供需的双向增长。随着内燃机的发明、普及与利用,石油的开采量和提炼技术水平也相应地大幅提高,进而推动了石油开采业的发展和石油化工工业的诞生。另一方面,石油的大量开采和使用,反过来又促进了内燃机等动力机器设备的制造,而动力机器设备的大量生产和制造又加速了石油的开采和使用。二是大规模油田的相继发现,确保了石油的稳定供应。随着石油勘探和开采技术的进步,大量生产石油和利用石油成为现实[6]。20世纪50年代人类发现大型油田17个、60年代发现大型油田29个(20世纪70年代发现了24个大型油田;20世纪80年代发现了15个大型油田;20世纪90年代又发现11个大型油田。具体参见:全球能源研究中心(CGES)于2006年11月发布的研究报告书。)。世界石油生产能力的增强,使工业化国家对石油的期待日益高涨起来[7]2。1950年,中东的石油产量从1920年仅占世界的2%增加到16.5%(相反,以美国为主的北美石油产量下降到了54.57%。),到1970年,上升到世界产量的30.55%[7]133。
其二,石油是廉价资源。日本转变能源消费和供应结构,确立“石油安全观”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式地完成,而是在充分调查和讨论的基础上作出的判断。1961年2月,通产省派遣了以土屋清为团长、稻叶秀三为副团长的欧洲能源政策调查团(土屋清和稻叶秀三当时都是煤炭矿业审议会委员,对能源领域与政府相关的信息和知识都很精通。),目的是考察欧洲各国的能源政策,为制定日本能源政策提供参考和借鉴。同年7月,该调查团提交了题为“欧洲能源政策的要点”的研究报告,报告认为“石油是廉价的,而且能够获得稳定供应;当前日本“煤主油从”的能源政策缺乏综合性考虑”(关于《欧洲能源政策的要点》的详细内容可参考:1.欧洲能源政策调查团.欧洲能源政策的要点[R].1961;2.土屋清,稲葉修三.エネルギー政策の新展開 欧州の実態と日本の問題点[M].東京:ダイヤモンド社,1961.)。随后,日本在调查和审议的基础上,明确提出:在能源革命下,日本的主要能源应该将廉价的石油替代煤炭。
其三,石油资源具有政治属性。世界经济的现代化和人类社会的文明化,都得益于诸如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等化石能源。20世纪70年代,先后爆发的两次石油危机,让日本对石油资源产生了新的认识。日本认为石油危机的爆发,标志着全球经济进入能源资源约束时代,享受“稳定、安全的石油供应”时代已经过去。石油在开采、运输、分配、消费等诸多环节上都与地缘政治问题紧密关联,石油价格的波动、石油产量的多少、石油汇率的高低等现象中都蕴含着石油的政治属性。
其四,构建稳定心理定势的重要性。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时,日本国内的石油储备量基本上够日本使用近两个月(从到货量的角度而言,与1973年9月相比,日本的石油供应量在10月减少了5%,11月份减少了9%,12月份减少了0.1%,到12月份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OAPEC)解除了对日本的供应削减;从石油库存量看,日本的石油及石油制品的库存量在1973年10月、11月、12月和1974年的1月、2月、3月分别为59.6天、56.5天、53.6天、49.2天、46.6天(上述数据参见:日本エネルギー経済研究所.戦後エネルギー産業史[M].東京:東洋経済新報社,1986:175-177)。)。尽管如此,日本还是爆发了战后以来对其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由此,日本认识到:在现实中即使石油充足,但石油危机也可能会发生(事实上,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买方和卖方的信息不对称以及信息和心理的互动影响。现实中物品没有出现不足,但如果需求者得到了物品不足的信息,并加以相信的话,就会导致现实中的物质短缺,进而就容易引起“假需求的增大——现实的物质不足——需求方心理不安的增强——大量囤积”的恶性循环。)。可见,石油危机之所以对日本的打击如此严重,不仅是由于日本在能源管理上存在著制度缺失,同时,也是民众缺乏稳定的“心理定势”的结果。
其五,推动两个转变的必要性。当时,日本推行的以石油为主要能源的工业化模式,在石油危机的背景中,其能源供应体系就显得相当脆弱。为解决上述问题,日本认为应该完成两个转变。一是应将“危机”转向“契机”。石油危机爆发后,日本认识到其能源外交对于石油危机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治本之道在于尽早进行经济战略转型,构筑高技术、低能耗的新经济体系。换言之,日本认为应该将“石油危机”转化成经济转型的“契机”。二是应将“能源危机管理”转向“能源预防管理”。石油危机在带来了宝贵的经验和影响深远的教训的同时,也催生了日本对能源危机管理的新认识。即:应该把对石油危机的无序应急管理纳入到有序的预防管理和常态管理之中。对此,日本在制度层面,组建了能源危机管理机构,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了一系列的能源法律法规,以预防、规避、弱化和有序应对能源危机的再次到来。事实上,日本从石油危机到20世纪90年代初的能源政策设计及其制定,基本上都是围绕上述两个转变展开的。
综上,战后日本的主要能源结构从“固体能源”转变为“流体能源”,其对能源安全的认识也从“煤炭安全观”转移到“石油安全观”。无论是“煤炭安全观”还是“石油安全观”,都是以单一能源为主要能源的安全观,两种安全观是日本构建能源安全保障过程中的指导思想,在政策设计及其实践上体现的是“增量至上主义”,即:日本认为“能源供应的量越多越安全”“能源稳定供应就是能源安全”。然而,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日本对能源安全认识的内涵与外延都发生了变化。
二、综合能源安全观:从“3E安全观”到“3E+S安全观” (1992—至今)
20世纪90年代,伴随各种全球性环境问题的凸显,人类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身的发展模式及目标。由此,日本从国内外能源、经济和环境等实际情况出发,摒弃了传统的以稳定为核心的“单一能源安全观”,树立了“能源与经济、环境”协调发展的新能源安全观。1992年,日本产业结构审议会、综合能源调查会、产业技术审议会及各能源环境特别部会共同召开会议,讨论并确定了“三位一体”的“3E安全观”,即:将能源稳定供应(Energy Security)、经济发展(Economic Growth)和环境保护(Environment Protection)三者有机地整合在一起协调发展。
日本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推行的“3E安全观”,是在综合以下三方面因素的基础上确立的。其一,能源安全风险的永久性。能源安全问题是日本内政和外交的永恒课题,没有能源安全,毋庸说是经济发展就连日常生活也难以维系。尽管日本在石油危机后,为谋求能源安全,制定并实施了一系列节能、石油替代等能源政策,阶段性纾缓和释放了能源风险和能源危机的影响。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能源安全问题的内涵也在不断演变和更新。日本仍然要面对国内能源匮乏、自给率低、地理位置离中东产油国远以及世界能源分布不均等刚性条件的约束。从地理约束方面看,日本距离拥有2/3世界石油埋藏量的中东地区相对较远,运输费用和风险相对较高。另外,日本是四面临海的岛国,不易像欧洲和北美那样建设跨越国境的电网、能源运输管道网络[8]25。因此,从地理位置看,日本的能源风险高于其他发达国家。从能源自给率看,日本国内各种能源匮乏,几乎100%的天然气和石油需要进口。日本作为世界能源消费大国,其石油进口源过度依赖于动荡不安的中东地区。所以,规避能源风险、破解能源安全问题依然是日本所要面临的一个永恒性课题。
其二,环境污染问题的严重性。伴随着高速经济发展,日本国内各种环境问题的日益严重,由此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在追求能源安全中的环境问题。事实上,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在发达国家经历并深刻反思经济萧条和能源危机后,各国进一步认识到了环境污染的原因,并为协调能源、经济和环境三者之间的关系,制定了经济增长、合理开发利用资源与环境保护相协调的长期政策。从日本国内环境情况看,明治维新后,在日本人的意识形态中“摒弃了‘形而上的陈腐观念,接受了‘形而下的‘实学思想”[9]。然而,在这一意识的影响下,日本人忽视了环境资源及其自净能力的有限性,转而崇尚对环境的征服和支配的人类中心主义环境观(日本片面追求经济增长导致的环境状况恶化主要集中体现在水污染和大气污染两个层面,四日市大气污染、熊本县和新泻县的水俣病、“痛痛病”是日本公害史上最有代表性的四大事件。)。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期间的产业结构是以石油、钢铁、石油化工、铝等重化学工业为中心的,而这种产业结构既是原料供应型产业、又是高能耗产业。因此,当时日本能源消费量和工业生产增长都很快,即使与同期世界发达国家相比,其增长速度也是高得惊人。当然,大量的能源消费也给日本带来了严重的环境问题。
其三,能源的市场性。经济全球化加强了各国经济之间的相互依存度,强化了世界市场对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影响力。同样,在能源领域,市场机制仍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石油危机期间,日本政府出台的以牺牲经济利益为代价的行政法规的核心目标就是确保“能源安全”,这为应对与克服危机发挥了关键而重要的作用。但是,石油危机过后不久,石油价格开始下跌,并逐渐回落到了石油危机前的稳定供应状态(除海湾战争外)。随着国际原油价格下跌这一新形势的到来,如何确保能源供给的“安全和成本的最佳平衡”成为推行能源政策的新课题。另外,在世界经济的全球化浪潮中,日本的能源成本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要高,这不仅影响国民生活指数,也影响日本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对此,日本认为在确保能源安全的基础上,应该兼顾和提升效率。而提升能源效率、降低能源成本除了政府通过能源政策、战略及规划等管理体制外,还必须要培育市场活力,通过市场机制来实现。为此,日本通过规制缓和等措施促进能源领域的公平自由竞争,以确保有效的能源供应体制[8]45。同时,能源市场化改革及能源资源与企业产权制度的创新也已经成为日本在能源领域进行政策设计上的重点。
基于上述因素,日本从能源的安全性、经济性和环境性等实际情况出发,构建了以“3E协调安全观”为指导思想的能源政策体系[10]。2002年,日本制定并颁布了《能源基本法》,该法把“3E协调安全观”思想确定为日本能源政策的基本纲领和指导方针[8]256。至此,3E能源政策完成了行政指导向法律约束的转变。能源安全、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三者的关系是相互影响、相互关联的,3E协调发展就是在提供能源动力的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中保护环境,进而可持续地利用能源,特别是加强化石能源的技术开发和有效利用。
然而,2011年,日本在面对东日本大地震及东京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引发的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供电危机过程中,暴露出了以协调“稳定供给”“经济效率”“环境保护”为基础的“3E安全观”的缺陷。进言之,日本一直认为能源安全风险主要来自海外地缘政治,并以此为目标进行了一系列政策设计与制度安排。然而,日本對于应对在国内爆发诸如地震、火山、水灾、海啸等非传统安全风险因素的政策考虑和制度设计存在严重“缺位”。311大地震之前,日本石油储备的指导思想是“增量至上主义”,其思维模式是“增加储备就等于安全”。日本的石油储备量在发生地震时达到近七个月的使用量。尽管如此,日本在311大地震中仍然出现石油供应危机的情况,其原因就是日本石油储备的理念是为了预防和规避来自海外的地缘政治风险,只是加大了原油储备量,而没有重点关注对成品油的储备。另一方面,福岛核事故的爆发,打破了日本战后构建的“核安全神话”,核电从日本电力供应结构中的30%一度下落到了0%,这也给日本的能源安全带来很大隐患。对此,日本在“3E协调安全观”的基础上追加了能源安全性(Safety),升级成了“3E+S安全观”。
近年来,日本面临的能源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特别是为实现“巴黎协定”(防止全球变暖的国际框架)中设定的二氧化碳减排目标,原有的能源政策目标、政策取向与政策实践已经不能适用当前形势要求。为此,日本以“3E+S”安全观为指导思想,在通过对各种能源信息进行总结、调查和分析的基础上,2016年制定了“第5次能源基本计划”,提出日本能源转型战略的新目标、新路径和新方向。2018年,在颁布的《能源白皮书》中提出“日本中长期能源发展的政策指南和行动纲领”,确立了日本能源政策的“双目标年”战略。一是以“2030年”作为中短期的能源目标节点,继续调整、修改和推进天然气政策、节能政策、可再生能源政策、核能政策、能源体系、氢能基本战略等;二是以“2050年”作为长期的能源目标节点,前瞻性地研究“到2050年时能源形式的变化”。
综上,从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确立了综合的“3E安全观”,摒弃了“单一能源安全观”。日本对能源安全的认识内涵中在原来的“确保能源稳定供应”基础之上,增加了“经济效率”和“环境保护”。311大地震之后,日本又追加了“能源安全性”,形成了“3E+S安全观”。日本在“3E+S安全观”的指导下,将能源安全作为前提,在确保能源稳定供应的同时,重视提高经济效率与环境保护协调发展,即:将安全性与稳定性、经济性和环保性平衡统一。
三、俄乌冲突中日本的能源认识
俄罗斯的传统化石能源储量及产量均位居世界前列,是全球最重要的能源供应国之一。俄乌冲突对世界能源格局产生了深刻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改变并形成了相对平行的能源供应体系。在石油方面,俄乌冲突爆发初期,俄罗斯仅小幅减产,但出口方向则从欧洲更多流向中国、印度等亚洲国家。在天然气方面,欧洲2022年进口俄罗斯的天然气只达到了2021年的15%。与之相对,美国与卡塔尔等地原计划出口至亚洲的天然气资源改向流入欧洲,这改变了全球天然气贸易流向和供需格局[11]。显然,随着俄乌冲突和西方对俄能源制裁措施长期化,全球能源体系可能逐步分裂为以中印为主的“用俄罗斯能源”和美西方为主的“去俄罗斯能源”两个相对平行的能源体系[12]。二是国际能源结算体系发生变化。2022年2月26日,美国和欧盟、英国及加拿大发表联合声明,宣布禁止俄罗斯部分银行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国际结算系统,作为针对俄罗斯的最新制裁手段以阻断俄罗斯的原油、天然气贸易。2022年3月,俄罗斯宣布“向不友好国家和地区供应天然气时将改用卢布结算,其应当先在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开设卢布账户,再经由此账户来购买天然气”。“卢布结算令”是俄罗斯在国际能源结算领域去美元化的一步,同时也使得国际上更多国家尝试在能源贸易或更多领域采用本币结算,极大地冲击了能源领域的“美元霸权”。
对日本而言,除受上述国际能源格局变化影响外,还面临着能源价格动荡、国内电力供应紧张、实现“双碳目标”等诸难题。日本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为应对上述难题以期确保能源稳定供应,不得不对能源安全问题进行再认识。
其一,重视“有形之手”,强化国家介入力度。战后以来,作为“有形之手”的“国家”与作为“无形之手”的“市场”在日本的能源资源配置、能源安全保障中各自发挥着不同作用。20世纪70年代,日本为应对中东石油输出国减产提价而造成的石油危机,加强了政策性干预,采取了强有力的政策降低对中东能源的依赖程度和保障能源安全。20世纪80年代,欧美国家盛行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能源市场自由化的趋势开始扩大。20世纪90年代后,世界能源价格相对保持平稳,各国对于能源安全的关注度相对下降。随着期货市场的发展,世界能源价格的决定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市场[13]。21世纪以来,日本逐渐形成能源政策体系是以“3E+S协调”为核心思想的,追求均衡地解决“国家”与“市场”的二难命题。然而,俄乌冲突激化了国际能源市场的不稳定性,能源安全保障重新成为国家重点关注和急需解决的难题[14]。目前,在日本政府的主导下,采取了降低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程度、完善国内应急体制和国外协调系统、大力投资补贴能源部门、确保稳定的基础电源等措施,以期应对能源危机。
其二,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将自身需求嵌入全球议程。俄乌冲突以前,日本应对海外的能源地緣政治风险,基本上采取“防守型”应对策略,即:从日本国内的角度,构建应对海外能源风险的政策体系,如节能政策、石油储备政策、核电政策、石油替代政策、新能源开发政策、“阳光计划”“月光计划”等。俄乌冲突以来,日本将保障自身能源安全的需求嵌入到全球能源安全议题当中,并开始寻求从“防守型”应对能源地缘政治风险转到“积极参与”全球能源安全治理。在日本政府或智库有关能源的研究报告中,一方面强调全球性的能源危机和气候变化,另一方面将日本的能源安保和转型过程嵌入到全球能源安全的议程之中,强调俄罗斯对世界能源体系的破坏性,并将自身塑造为全球能源稳定的维护者。当然,日本有意识将自身能源安全与全球能源安全紧密镶嵌在一起,旨在为其积极参与全球能源安全治理创造空间,推动构建符合其自身利益的全球治理体系,进而提升国际话语权。
其三,推行“脱俄”与“脱碳”并存的目标。俄乌冲突以来,日本能源政策逐渐形成了“脱俄”与“脱碳”目标并存的特点。日本国内化石能源匮乏,能源自给率较低。日本在跟随七国集团对俄罗斯发起制裁后,其获取能源的重要外部渠道受阻,急需寻找其他替代来源。因此,“脱俄”就成为其能源政策的一大目标。在日本经济产业省的研究报告中更是直接指出,“今后能源政策的大方向是在减少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的同时,确保能源的稳定和可持续供应”[14]。 但值得关注的是,相较于欧美“与俄脱钩”立场的坚决且露骨,日本的“脱俄”态度则稍显暧昧。在俄乌冲突后,在俄经营的日本企业中仅有不到3%的企业已决定退出俄罗斯,为七国集团中的最低比例。而且,在“哈萨林1号”“哈萨林2号”等重要的能源合作项目中,日本企业更是同俄罗斯难以割舍。
当然,两个目标紧急程度不同,也各自有所侧重。日本将俄乌冲突带来的国际能源危机和国内电力供应危机称为“眼下的危机”,而将面向2030年、2050年脱碳目标的《绿色转型实现基本方针》(简称GX)称作“中长期计划”。日本在2022年5月19日发布的《清洁能源战略》中,强调“短期面向脱俄过渡,中长期面向脱碳过渡”的方针政策。31日公布的《基本方针2022》进一步明确了这一原则:“根据乌克兰局势,为确保能源稳定,必须降低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的同时,加快脱碳措施,提高能源自给率。”(《基本方针2022》是日本政府公布的岸田文雄政府的首份经济财政运营指针草案。) 2023年2月10日,日本内阁通过了GX,用以指导未来10年能源的绿色转型,主要涉及碳交易系统、可再生能源和核能开发、能源基础设施建设等项目。尽管日本在GX会议上多次提出“考虑加快绿色转型”,但“脱碳”进程需要同时面对“外部全球能源市场波动”和“国内电力供应紧张的内外压力”,短时间内其成效有限。
其四,紧跟美国步伐,寻求能源供应多样化。日本在能源领域也始终坚持以日美关系为主轴,紧跟美国步伐。一方面,日本在双边或多边框架内保持与美国步调一致,对俄罗斯发起指责和制裁。另一方面,强调要加强同美国在能源领域的合作,以缓解能源紧张和实现能源转型。2022年5月4日,日美在华盛顿举行会谈,就能源安全保障和日美间加强能源合作关系、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等问题进行讨论,双方认为“同盟国在能源安全保障方面的重要性,因此要推进友好国家之间石油和天然气的全球自由贸易,同时在可再生能源、核能和其他清洁能源的研究方面展开紧密合作”[15]。双方高度肯定了“日美竞争力与韧性伙伴关系”以及“日美清洁能源伙伴关系”所取得的成果,并同意设立“日美清洁能源安全倡议”以保障两国能源安全和促进清洁能源转型。另外,日本为保障自身能源安全而越来越呈现出谋求能源供应多元化的倾向[14]。日本对天然气需求的巨大缺口则转向了美国,向美国寻求确保印太地区天然气的稳定供应和合理价格的承诺。
在上述情况下,日本为保证能源安全主要在供给端、中间环节以及需求端分别实施了“开源”“支持”和“节流”的对策。“开源”是指日本加快扩展能源进口渠道和调整能源结构,具体通过“能源外交”、促进新能源投资与开发等手段实现。“支持”是指日本在基础设施、监测网络、基金使用、技术研发、法律法规等中间环节为解决能源问题提供必要的资源配置。“节流”是指日本为应对能源价格高昂负担、能源供应紧张以及能源消费转型等问题,在采取提供能源补贴的同时,通过强制性法律法规和调节激励机制,引导民众生活方式、消费观念的转型。
在“开源”“支持”“节流”的对策中,“开源”集中体现了日本对能源安全认识的转变。在扩展能源进口源方面,日本的主要策略是开展“能源外交”,即:日本以确保石油、天然气和金属矿物等资源的稳定供给为目的而展开外交活动[16]。除上述与欧美国家保持步调一致外,当前日本能源外交的重点还转向了中东国家、澳大利亚等主要能源输出国,以及能源同样高度依赖进口的亚洲国家。例如,日本在石油进口方面与沙特互动频繁。俄乌冲突爆发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与沙特王储举行电话会议,双方关于稳定原油供应和进一步加强双边关系达成共识。而在面对亚洲国家时,日本则尝试引领能源结构调整与转型,以减少地区整体对于传统能源的依赖。2023年3月4日,日本、澳大利亚以及除缅甸以外的9个东盟成员国,基于岸田文雄去年提出的“亚洲零排放共同体”(AZEC)构想首次在东京召开部长会议。会议探讨了确保能源稳定供应,以及在氢气和氨气等新去碳化技术方面的合作。岸田称,“将以此为开端,今后与亚洲各国合作,确立广域的供应链”[17] 。日本试图通过开展能源外交,协调自身与能源输出国和需求国的关系,并在彼此之间形成一種稳定的“多边化”能源供应格局。而在调整能源结构方面,日本计划确保石油、天然气、煤炭等传统能源稳定供给的同时,更多提升可再生能源和核能等新能源的使用比例。核能具有零碳排放、输出稳定、自律性高等特征。因此,日本在兼顾保障能源供给和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基础上,计划到2030年,将核能在电源构成中的占比提升至20~22%[18]。此外,在可再生能源领域,日本政府主要从激活投资的角度刺激供给增长。一是为提高企业的可预见性,最大限度地利用增长导向型碳定价机制,即“促进增长的碳定价”[19]。二是配套实施旨在加强节能标准的制度与旨在促进长期大规模投资的资金支持措施,充分利用管制和支持方针来促进投资[20]。
结 语
“能源安全认识”是制定和实施能源政策的前置条件,能源政策是“能源安全认识”的观念产物。战后日本对能源安全的认识,在形式上呈现出从“单一能源安全观”到“综合能源安全观”的结构转变,在内涵上呈现出“煤炭安全观”—“石油安全观”—“3E安全观”—“3E+S安全观”的演进逻辑。
“煤炭安全观”与“石油安全观”,都是以单一能源为主的安全观,两种安全观是日本构建能源安全保障的指导思想,在政策设计及其实践上体现的是“增量至上主义”。然而,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日本对能源安全认识的内涵与外延都发生变化。日本从能源安全性、经济效率性和能源环境性等实际情况出发,摒弃了“单一能源安全观”,确立了综合的“3E安全观”,即:在原来“单一能源安全”基础上,增加了“经济效率”和“环境保护”。然而,311大地震与福岛核事故的爆发,暴露出日本协调“稳定供给”“经济效率”“环境保护”的“3E安全观”的缺陷。对此,日本又在“3E安全观”的基础上追加了能源安全性,升级成了“3E+S安全观”。日本在“3E+S安全观”的指导下,将能源安全作为前提,在确保能源稳定供应的同时,重视提高经济效率与环境保护的协调发展,即:将安全性与稳定性、效率性、环保性进行平衡统一。
俄乌冲突爆发后,日本对能源安全有了新的认识,如:重视“有形之手”,强化国家介入力度;探寻从“防守型”应对能源地缘政治风险转变为“积极参与”全球能源安全治理;推行“脱俄”与“脱碳”并存目标等。换言之,日本在面对俄乌冲突带来的诸多能源风险过程中,同时采取了“国家”与“市场”这两个手段进行应对(当然,两个手段依据不同情况、不同领域,“国家”与“市场”互为主次。)。岸田文雄在阐释其施政纲领“新资本主义”中认为“迄今为止,资本主义至少经历了两次大转型——一次是从自由放任主义向福利国家的转型,一次是从福利国家向新自由主义的转型。这两次转型,钟摆在‘市场还是政府‘官还是民之间大幅摇摆。而第三次转型,即‘新资本主义则是‘既要市场也要政府‘既靠官也靠民。换言之,不是以‘or,而是以‘and来连接,官民携手共创新的资本主义”[16]。事实上,俄乌危机后,岸田内阁在应对能源问题上同样贯彻了“新资本主义”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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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雅坤]
The Cognitive Logic of Energy Security in Post-War Japan: Also on the Energy Cognition During the Russia-Ukraine Conflict
YIN Xiaoliang1, LI Tianyi2
(1.Institute of Japan Studies,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2.Zhou Enlai School of Government,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35, China)
Abstract: “Energy cognition” is a precondition for the formulat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energy policies, while energy policies are the product of “energy cognition”. In post-war Japan, cognition of energy security has undergone a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from a “single view” to a “comprehensive view”. In terms of connotation, it has undergone a process of “coal security concept” - “oil security concept” - “3E security concept” - “3E+S security concept”. Both the “coal security concept” and the “oil security concept” are based on a single energy source, which featured the “increment-orientedness” in policy design and practice. In the early 1990s, Japan deepened its cognition by adding “economic efficiency” and “environmental” to the single “energy security”. However, the 311 earthquake and the Fukushima nuclear accident revealed the shortcomings of the “3E security concept” . In response, Japan added “safety“ and upgraded it to the “3E+S security concept”, which balanced security with stability, efficiency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fter the Russia-Ukraine conflict, there are emerging changes of the cognition of energy security in Japan,such as from a defensive approach to energy risks to active participation in global energy security governance, and a combination of the goals in “ex-Russia” and “ex-carbon”.
Key words: Japan; oil; Russia-Ukraine conflict; energy; security concept
收稿日期:2023-03-31
基金項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战后日美核关系研究(1945-2021)”(22ASS0009)
作者简介:尹晓亮,男,历史学博士,南开大学日本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日本能源政治、东亚国际关系等方面的研究。
① 相关成果可参见:1.松井賢一.エネルギー戦後50年の検証[M].東京:電力新報社,1995;2.産業学会.戦後日本産業史[M].東京:東洋経済新報社,1995;3.日本エネルギー経済研究所.戦後エネルギー産業史[M].東京:東洋経済新報社,1986.
② 能源安全观属于认识范畴,能源政策属于行动范畴,行动是认识的结果,认识是行动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