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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菜炒毛豆

2023-07-06广西黎淑贞

金秋 2023年5期
关键词:大菜梅干菜大缸

※文/广西·黎淑贞

咸菜搭粥清淡爽口,于别人可能是陌生的,与我却是梦中所想,心中常念。

小时候在咸菜相伴中度过了童年。家里老房子的灶批子里,最显眼位置有一口大缸。这口大缸有多大呢?就像样板戏《沙家浜》中阿庆嫂救胡司令时,给胡司令藏身的水缸一样大。我们家一年四季吃的咸菜是用这口大缸腌制的。

我妈腌制咸菜非常在行。听老人们说,有人是天生的汗手,腌制出的咸货都会坏,不只是腌咸菜发酸发软,就连冬天腌鱼腌肉也会变质。而我妈恰恰相反,她腌制的咸菜,叶子黄得像秋天的树叶黄中透绿,尤其是咸菜根部到茎部之间透明得如翡翠,能掐出水来,任意掐一节放进嘴里生嚼也能满口生津,齿颊留香。

这个叫做大菜的菜,我不知它的学名,个头比青菜大得多,它的特点是圆圆的大头占据身体的三分之一。每次腌菜时,我的任务是负责洗大菜,寒风中双手在冰冷的水中操作,冻得就像胡萝卜。洗好几百斤的大菜后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用菜刀把菜头劈成四份,劈开的菜头不能完全分开,劈到头部恰到好处的位置方可。劈过头的菜入缸见到盐瘦身快,入味快。为节省时间,劈菜头必须竖着拿在手上,悬空操作。小孩子家哪有这个功夫,一刀下去菜头没有劈开,把手丫劈的鲜血直流,至今我的手上还有刀疤。

腌制咸菜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我妈腌菜很讲究,腌菜之前的功课她平时走路都在做,找大石头压菜,找什么样的大石头合适,她心里有谱。

腌菜这个环节我没有学过,只是透过厨房虚掩着的门,见到我妈妈穿着高帮套鞋站在咸菜缸里,有时是光脚,脚下是半缸腌制出水的大菜。我妈脚大力气大,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大菜踩瘪,大菜在脚下踩出的声音就像人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缸里的大菜踩瘪再继续添加新鲜的菜入缸。最后的环节就是用圆圆的石头压实大菜,卤水渐渐地漫过菜面。

十天半个月咸菜可以出缸了,一盆咸菜放入少许毛豆的点缀再投入辣椒煸炒,就成了我们餐桌上的主打菜。那个正需要营养供给身体成长的关键时间,咸菜炒毛豆,咸菜豆腐汤,清汤寡水吃得我眼睛发绿,天天在心里默默地想,哪天才能换个花样有点油花呢?

我读书时常熬夜刷题,疲倦困了就咬一节咸菜搭个馒头嚼嚼,提神醒脑,权当夜宵了。而大人们上班时带的午饭通常就是白米饭加咸菜拌辣椒。妈妈的咸菜深受街坊邻居的喜欢,所以每年我们家的咸菜都不够分,一口大缸再加上一个中号水缸,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见者有份。

夏天时,妈妈又在咸菜上做文章,她会将咸菜起缸,用大铁锅煮出来晾晒干再打成把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烧肉的伴侣梅干菜。梅干菜有了肉的加盟,其味道和身份发生了巨变,或蒸梅菜扣肉,或煮梅干菜烧肉,尽登大雅之堂。春节时的什锦菜中,咸菜毛豆唱了主角。

岁月若流,童年转眼成了记忆。倒是有了咸菜打过底的人生,吃多少苦也没当回事。后来有条件换口味了,再吃什么荤菜素菜,反而感觉缺了魂似的,惦记着曾吃腻了的咸菜炒毛豆。有几次老同学聚会在星级大饭店,服务员最后变戏法似的端出一小碟咸菜炒毛豆,几位老同学异口同声地喊,这个菜好,清淡爽口!特别是有一位同学每次主食都要点大麦粥,佐以一碟咸菜炒毛豆,边喝边感慨:吃了咸菜喝了大麦粥,我就想回家。

这样既能阳春白雪也能下里巴人雅俗共享的菜,谁不喜欢?

我妈最了解我,就是个贫民命,不管多好的菜肴总感到筷子没地方伸,离不开咸菜。每次回娘家,她都要炒碗咸菜毛豆给我下饭,临走时还要让我带一大盒回去。她说早晚吃饭时搭些,既当大菜又当小菜。

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喜爱咸菜炒毛豆的清欢至今未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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