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迁
2023-07-06棕头鸦雀
棕头鸦雀
在北京凉水河畔骑车,经过一个正在拍鸟的大爷身边时,大爷忽然冲我说:“你能辨认出这是什么鸟吗?”我一个急刹车,仿佛在老家街头偶遇班主任,他还要给我来个随堂考,心里发虚。我只好拿起望远镜,装模作样地走过去。
“就那儿,公的绿翅鸭旁边那只棕色的。我感觉长得有点特别啊,翅膀下面还有块绿色。”
我努力看了一分钟,试探地说:“我感觉……这就是雌的绿翅鸭吧。”
大爷疑惑地抬抬眉,指着相机取景器说:“你看看,我怎么觉得和我之前拍到的雌鸭不太一样呢,你冲这儿看。”
我凑过去看了看,高级器材的高清又色彩明艳的画质,瞬间闪瞎了我看惯望远镜的眼。大爷指着他刚拍的照片:“你看看,它胸口这儿有斑点。”
自己是“小白”的事情可不能暴露了。我赶紧开始翻“懂鸟”APP,把绿翅鸭的图翻出来。“应该就是它没错,您看图片上绿翅鸭雌性的胸口就有这样的斑点,而且它的翼镜(生物学术语,指鸟类翼上特别明显的块状斑)是绿色的。”
“哦……那可能真是。”大爷这才有点接受了。
我松了口气。随堂考顺利通过。
然后,我们两个五分钟前还素不相识的人,一边看着远处的鸭,一边自然而然地聊起来。
“你是观鸟协会的?”大爷问。
“不是……我就是自己喜欢,随便看看。”我說。
大爷又向我展示了他蹲等一个小时才拍到的一张水里振翅的雄性绿翅鸭的照片,的确非常美。我发自肺腑地赞扬了几句。
大爷看看我的望远镜。“拍鸟上瘾,看鸟也上瘾吗?”“没错。我刚刚看到两只小在抢一条泥鳅,双双潜下去再冒出来时,一只嘴里的泥鳅就跑到另一只嘴里去了。”
“嗐,小就这德行,一点不团结,抢了别人的赶紧就跑。不知道配上对了还会不会这样。”
“对对对,直接踩着水就一溜烟儿跑了。”
“再过阵儿就要开始筑巢了。”
“他们的巢长什么样啊?”
“很小,就在这芦苇上,要等三四月芦苇绿了的时候。它们的巢是浮在水上的,水涨了就高一点,退了就低一点。”
“真有意思,不怕巢被水冲走吗?”
“不会,它拿芦苇固定了的。”
正说着,在水里游泳的绿翅鸭突然飞了起来。大爷连忙去拍,但晚了一步,没抓拍到。“可惜,可惜。”他感叹道。
这时我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
“其实我是来看潜鸭的。您看到它们了吗?”
“青头?没啦,走啦。”
“啊?听人说昨天还在这儿呢。”
“走啦。已经在这儿待三个多月了。”
我小小失望了一下。不过又觉得能看到小抢泥鳅也很值。那情景我能乐一天。
我和大爷说,我才开始观鸟,现在才看到60多种。
“才60多种?”大爷瞳孔地震,“光天坛公园都能有200种了吧。”
“噢,那是因为我一个月前,冬天的时候才开始的,所以看的种类比较少。”
大爷“哦”了一声。“等春天,春天来了就多了。冬天只有本地鸟,春天时,全世界的鸟都会路过。”
“春迁”这个神秘的词,我已经听好几个人说起了。说的人无不精神为之一振,语调也愉快起来。有一位老师说:“等春迁的时候,我的快乐就回来啦。”听起来像是观鸟人的盛会。每听到一次,我的期待就多出一分。
等到春天,全世界的鸟儿会随着春天一起来到这个干燥又拥挤的城市。
太阳渐渐落下,光线开始变暗。
我和大爷道了谢(因为他教我在天坛公园看北红尾鸲的方法),又道了别。
大爷冲我挥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