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失重的“蜘蛛网”

2023-07-06周兰兰

美育 2023年4期

周兰兰

当我们观察蜘蛛网时，常常会幻想如果人在上面走一走是什么感觉，或者当我们仰望星空时，常常会想象自己飘浮在其间的感觉。我们不知道这种幻想产生的原因，也许是出于人对自然和宇宙天生的向往吧。2013年，艺术家托马斯·萨拉切诺实践了这一幻想，并为之赋予了意义。艺术家在一座艺术博物馆的中庭，建起了巨大的“蜘蛛网”和“肥皂泡”。它不是简单复刻童年的幻想，而是运用当代艺术的语言，制造了一件超现实的装置艺术品，去试图表现人与自然和宇宙的关系、对生态危机的反思以及对未来城市的猜想。

这件装置艺术品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市的K21艺术博物馆展出。K21艺术博物馆和另外两座博物馆一K20艺术博物馆、施梅拉艺术展厅共同组成了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艺术博物馆。1961年，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政府设立了该博物馆，并于同年收购了艺术家保罗·克利的88件作品，这些作品构成了博物馆藏品的基础。创始董事维尔纳·施马伦巴赫创造了德国唯一一家专注于现代艺术收藏的博物馆。

K21艺术博物馆、K20艺术博物馆、施梅拉艺术展厅三座艺术博物馆在杜塞尔多夫市的不同位置，收藏了现当代各类（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表现主义、新表现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等）艺术品，包括绘画、摄影、装置、雕塑和影像，不仅将现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作品囊括其中，还收集了大量相关艺术家的文献资料，是备受国际瞩目的现代艺术博物馆。展馆的名字可以说代表了藏品的年代，K20艺术博物馆主要收藏的是20世纪的艺术品，K21艺术博物馆则主要收藏的是21世纪的艺术品。

K21艺术博物馆靠近莱茵河，四周绿树环抱，前面是波光粼粼的池塘。从外观看，K21艺术博物馆是一座带玻璃穹顶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原为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议会所在地。1988年，州议会搬出，由慕尼黑建筑事务所对其进行设计改造，2002年全新亮相，成为K21艺术博物馆。玻璃穹顶和文艺复兴风格的结合，新旧建筑有机共生，表达了博物馆的个性和审美立场。大量自然光的引入，使建筑内部明亮通透。建筑内部围绕透天中庭和宽阔的中央广场展开，展厅面积超过5300平方米。建筑一共有五层，划分成很多房间，有一些房间为艺术家永久设置。在一楼可以看到多位艺术家的档案，二楼和三楼可以参观艺术家的艺术作品。参观者可以通过影像和数字档案，了解艺术家的创作观念、生平和作品。

2013年，生活在柏林的阿根廷艺术家托马斯·萨拉切诺为K21艺术博物馆的中庭创造了一件巨大的装置艺术品《在轨道上》。这件作品将作为博物馆的一部分长期保留。必须说的是，《在轨道上》非常适合博物馆的中庭建筑，它借中庭挑高的空间，实现了作品自身空间的延展，反过来又成为空间的一道独特景观。该装置属于“飞行世”装置艺术项目类别，是一个融合了艺术、科学和社区参与的跨学科交流实验，旨在设计新的生态敏感性模式，在一个没有国界、没有化石燃料的时代，重新激活一种共同的想象，寻找全球生态危机的解决方案。

作品主体是三层大小不一、位置错开的不锈钢网，四周由钢缆牵拉固定在建筑物顶部的结构架上。网的面积巨大，有2500平方米。在三层网之间，挤进去五个直径超过八米的充气球体，球体由PVC制成，有一定弹性，其中一个球外面是镜像反光，其余球体则是透明的。球体的支撑使不同层面的网产生高低错落，显得地形复杂而不可捉摸。

《在轨道上》由艺术家邀请建筑师和相关动物专家历时三年共同完成，是艺术、力学和生物学结合的作品。

萨拉切诺这样解释他的想法：“当我看着透明的表面时，我想到了引力和不同行星的宇宙模型。”尽管这件作品整个结构重达3000千克，最大的球体每个重达300千克，从地面仰望时，看起来却相当轻盈，像覆盖了整个玻璃穹顶的蜘蛛网和脆弱的肥皂泡。从网上俯瞰中庭黑色的地面，则有如临深渊之感。

更有意思的是，人可以进入作品，亲身体验失重和高空行走的感觉。事实上，观众的参与是这件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次最多允许十名参观者同时停留在网上，可以行走、坐下、躺着或者滚动，但不能做跑跳一类的激烈运动。网虽然被拉得很紧，但人的动作依然会使网产生牵拉、运动，并将力传递给其他人。同时，有弹性的球体会将运动传递到网的其他层次，从而使整个作品始终处于运动状态。每一位参观者有各自不同的路线、行动和重力，由此带来的变化不可预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艺术品的创作者之一。从2013年开展至今，已有超过20万人进入了这件艺术品。

在K21所属的NRW艺术收藏网站上对其进行了很好的描述：“这个装置看起来像一个超现实的风景，一片云海，或者宇宙，猶如失重的飘浮行星。”

《在轨道上》是艺术家萨拉切诺迄今为止最大、最复杂的作品，比柏林汉堡火车站和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展出的《云城》更加令人震撼。

前不久，我带着女儿去参与了这件艺术品的“创作”。进入博物馆中庭，仰头看见那些“小人儿”在高高的玻璃穹顶下行走，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梦境。博物馆规定要12岁以上才能进入展品，还必须穿上他们提供的连体外套和运动鞋。我们从入口爬上一段陡峭的网道，由于十分陡峭，只能爬行，大概这是因为艺术家想让大家先放弃直立行走，为接下来全新的行动方式做个铺垫吧。好在这一段在顶层上方，离地面不过几米，不会使人感到害怕，还敢于用身体制造晃动和享受网上传来的震动感。

远处的球体在召唤，让人不由得想要靠近，但它们都在网的中部，那里位于中庭上方，离下面黑色的地板有25米高，下面的人看起来很小，如同在深渊之中。当我慢慢爬出心理安全区时，悬空和坠落的感觉使我心跳加速。女儿认为这样爬行很没有尊严，她强迫自己勇敢地站起来走，而我依旧像个婴儿一样爬行。这里不同于在高山、高塔或者高空玻璃缆车里，脚下没有实体，只有有韧性的钢绳，走起来有些吃力。穹顶上的桁架和四面八方的网构成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仿佛这已不是我们熟悉的星球。我看见有的人在网上自如地行走，或者选择一个位置舒服地坐下、躺下，久久不动，似乎进入了冥想状态。当我站起来走到高处时，也仰面躺下。玻璃穹顶外面的天空湛蓝，到处一尘不染，我身下似乎

空无一物，整个人飘了起来，像一片羽毛。最妙的是在镜像球体前面，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在球上，球上的网看起来无边无际，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我和女儿走到了一颗透明球体的上方，女儿说我们像是肥皂泡上的蚂蚁。由于环境的转换，日常的坐立行走变得充满诗意，心灵获得了宁静和释放。在这样的环境中，你会变得小心翼翼，敏感地察觉到不适当的行为会给自己和环境造成的伤害，而在真实生活中，我们很少去顾虑这一点，对待自然环境可以说是随意和粗暴的。

这件装置艺术品，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体验和思考，但我相信，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将留下难忘的记忆——那是一个虚幻又真实、遥远又亲近、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也许，它能唤醒一些人的灵感，为人类的未来提供更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