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做她身后的弓弦

王合意

都说男儿当自强，但我却选择了提前退休。“退休莫退志、退休莫褪色”。这是我惜别岗位时同事送给我的一句话。退休一年来，我虽无惊人之举，但不为人知的小事或许能“验证”我未负组织之托。我除了参入社团活动、写点东西、搞点创作外，每天就晒晒太阳、做做家务，逛逛超市，买点蔬菜水果日用品。到点儿了就赶紧回家做饭。老伴“偷笑”我是她的免费“保姆”。

初为人“姆”，我把“服务对象”当“上帝”。每次米刚下锅，我就给她发条假消息“饭熟了”。提醒“家中有人做饭”，然后再从她的“回复”中判断出她“几时归”，便于我“卡点儿”炒菜，做到“人到家，菜上桌”。

牛年盛夏的晚上，刚被烤过的大地依然很烫。我照例给她发去“饭熟了”。她回复“加班，十点回来，不用管我”。“要车接吗？”“有两轮！”

晚十一点仍不见人归。这么晚了，咋回事？我拨通她电话无人接听。我开始“胡思乱想”担心她的安全。前后楼邻居陆续熄灯睡觉，她满头大汗推着两轮电动车回来了，衣服汗透了，上气不接下气：“我去了高铁南站，执勤一天，回来路上，电动车没电了，只好推着走”。

原来，她是骑两轮电动车去十公里外的随州高铁南站执行勤务，返回途中电动车“不争气”。她拖着疲惫的双腿上床睡了。我因为心疼和自责，难以平静，无法入睡，便躺在客厅沙发上，翻看她与我以往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每张照片、每段聊天都让我想起难忘的往事，心里五味杂陈……

二十多年前，她嫁给了我这个大龄文艺青年，婚后她自学取得全国统一的医学专业本科文凭，考过了执业护士、执业护师、执业药师几个医学专业执业资格，加入了党组织，成为卫生院的护士、护师、女工主任。经过工作和生活的磨练，她很快成为女汉子。

每天，她除了照常完成女工关爱与管理、妇儿保健、公卫服务等日常业务外，还要牵头在外执勤，饿了叫外卖、喊盒饭、泡方便面。

她所在的卫生院承担着两个城区共二十多万人的医疗服务、疫苗接种业务。她在第二接种点带班，既履行带班之责，又把自己编入一线接种台顶班，不仅如此，她还多次骑两轮电动车，从卫生院领一大箱子医疗器械等，绑在“两轮”座位上拖至接种点，弱女子变成女汉子。

盛夏的下午，她外出执行任务，途径一个小型水库堤坝，因路面狭窄、凹凸不平、路基松软，车轮下陷，连人带车“斜挂”在堤坝“鲫鱼背”上，左边是十米悬崖、右边是水库深水区，随时有侧翻的危险。情况紧急，院领导调来吊车施救，化险为夷。

单位要求勤洗手，可是卫生院女职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禁冷水”。作为女工主任她牵头组织姐妹们AA制，在洗手间安装了电热水龙头，做到勤洗手而又不伤手。妇儿保健业务多年来一直是两个人负责运转，半年前同伴病倒，她一人扛下全部业务。她多数下午下班后，仍饿着肚子在办公室加班两到三个小时，弄报表、整资料，从无怨言。

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可她在家里也难得轻松。我退休之前经常下乡、出差。她工作劳累一天，下班回来还要烧火做饭，难得消停。有时候她像泄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上，疲惫不堪，原本想稍微消停一会儿，可是电话、语音一个接一个，处理工作中的意外情况，协调人员排班矛盾。

她是社区辖区党员，“反电诈”之初，她吃罷晚饭戴着共产党员红袖章，拿着宣传单、登记表，在小区挨家挨户敲门，宣传“反电诈”知识，帮邻居大妈下载公安部门的“反电诈”APP，晚九点多才回家，她又赶忙打电话、发微信安排次日的工作，接着加班做健康档案。那天晚上，我不知她究竟是几点钟才休息。

“五加二、白加黑、冷加热”的连轴转，让她衣带渐宽，日渐憔悴：她的腰椎、颈椎、肩椎多出骨质增生，疼得坐立不安；膝关节、手指关节等多处风湿性关节炎，酸疼无力；饮食不规律造成经常胃疼和不明原因的腹痛煎熬着她。尽管多病缠身，但她从未请过一次病假，一直咬牙坚持着。

亲眼目睹她每天都在“玩儿命”，出于心疼和自私，我提醒她：“要注意身体，抽时间去检查治疗一下！”她却说：“人少事多，以一当十，姐妹们都很累，宋姐、刘姐已经病倒在岗位上，我还算幸运的，不要紧，能撑住。”

从此，我只能看在眼里，敬在心里：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是好样的，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她们的那股拼劲儿和韧劲儿，太值得我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们去敬佩、去学习、去呵护。

“敬和爱”不能只停留在嘴上，也不能总憋在心里，更不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应当身体力行、挺身而出，扛起“真汉子”应尽之责，为她们热爱的健康事业保驾护航、加油鼓劲，用心用情用力帮她们排除前行路上的障碍和险情。于是，我决定忍痛割爱“牺牲自己”，断然申请“提前退休”，含泪离开我用生命守护近四十年的工作岗位，回到家做她的“全职保姆”。

买菜、做饭、洗碗、洗衣、做卫生、收拾房间等家务我基本“兜底承包”，体现男人担当，体现我对一名“南征北战”的“女汉子”的敬和爱，我要用自己的举手之劳帮她争取休息时间，哪怕是半小时、几分钟，也好给她瘦弱的躯体多点“修复损伤”的时机。

有一次，外出执勤点走廊的木质地板钢制压条翘起几公分，存在绊倒伤人隐患。她便打电话向我求助，我带上家里的锤子、钳子、螺丝钉、钢钉，修好地板；执勤点保洁工作量大且脏，她和院长商定请保洁人员兼职打扫，可是内行人一看就连连摇头拒绝，她愁容满面地问计于我。我一个电话，央求哥们儿带着水管、笤帚、铁锹，长期包揽了这份收入甚微的脏活儿。

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陆逊夷陵之战万支火箭齐发火烧连营，西蜀七十五万大军被烧得焦头烂额，几乎全军覆没，刘备狼狈逃窜，一病不起，一命呜呼。如果说，她是一支“火箭”，那么，我甘愿做她身后的“弓和弦”，用我之推力，将其发往工作一线，保人类无恙，享环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