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治理话语体系的创新指向
2023-07-06柳亦博王若彤
柳亦博 王若彤
[摘 要]“国家”和“治理”是两套不同的系统,国家治理的实质即操作“治理”这个相对简单的系统去维持“国家”这个复杂系统的运行,因此,当国家治理被作为世界基本政治单位的主流运行方式推而广之之后,各种类型的国家危机也就随之出现了。从现实看,国家理论、治理理论、民主理论、现代性理论和民族主义等主流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均在不同程度上显现出衰颓和乏力,这是由于公共问题的复杂性提高使得治理话语体系的有限性问题凸显了出来,大量发展中国家也认识到了西方提出的所谓普世性发展路径隐藏着诸多危机,但仍无力摆脱西方的话语体系。当前中国一方面需要继续建设中国式现代化,一方面需要通过话语体系的创新去阐释中国式现代化,只有将中国自身的巨大规模、悠久历史和独特文化纳入治理话语体系之中,才能准确地把握和认识中国的现代性。
[关键词]国家治理;话语体系;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创新
[中图分类号]D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1071(2023)03-0032-10
引言
我们生活在一个被国家填充的世界之中,国与国之间在形式和结构上存在许多差异,然而国家治理的话语体系却没有如许丰富的类型。如果将“国家”和“治理”视为两种系统,那么国家治理其实就是在操作一个简单系统去维持一个复杂系统的运行,因此这个在全球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分布式运行的治理系统频繁遭遇各类危机也就不难解释了。多数发展中国家会不自觉地奉行发达国家提出的主张、追求发达国家设立的目标、遵循发达国家制定的规则、使用发达国家创造的概念。对于个人而言,如果某个人总是在仰望那些成功的他者,就很难给出对他者成功经验的客观评价。对于国家来说亦是如此,多数发展中国家无法洞悉西方现代性话语和治理话语之弊(或即便认识到这一点也无力改变),奉西方的国家治理标准为圭臬,将自己一步步塑造为西方“望其所是”的模样。应当说,不能以本国人民的意愿去建构国家和塑造自身治理模式,正是现代民族国家和票决民主双双走向衰落的肇因,也是西方国家在治理中越来越关注身份政治、认同政治等相对而言的“小问题”,却忽略民主改良、阶级矛盾等“大问题”的主要原因。今天中国的发展已经没有了可资借鉴的模板,只有坚定地贯彻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坚定地走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完整阐释,是无法完全套用既有概念和理论在西方的话语体系中完成的,因此我们必须通过理论创新建构一种属于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
一、 话语体系的有限性
(一) 话语体系的权力本质
近年来,“国家治理”一词在国际关系研究领域(即通常所说的“大政治学”)和政治学与行政学领域(即通常所说的“小政治学”)的研究中都在迅速升温,大量论文、专著和课题项目都聚焦在“国家治理”问题上。这恰恰说明了国家治理出了不得不医治的“大问题”,或者说,现代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失败了,“它已经无法达成民众对它的既有期待,它也无法实现不同宪法所承诺的任何意识形态目标,并且它甚至已经无法按照它自己的标准和理想化模式来治理社会和经济”[1]56。如果我们进一步探究国家失败的原因,会发现两个隐蔽的事实:第一,国家的失败只是一种表象,更深层的失败是那些正典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在面对高度复杂、高度不确定的后工业社会时失效了;第二,尽管表面上看起來不同学科的学者们都在讨论“国家治理”,但实际上他们在讨论的却是不同的对象。例如,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治理理论的全球扩张,“大政治学”强调国家治理重要性的目的在于对抗那些将全球化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来压制国家主权的国际性强制,即通过对国家治理的强调来限制资本和技术共同体过度膨胀的跨国治理行动。因而,“大政治学”所说的国家治理主要指的是“以国家为单位开展的治理”,与之相对的概念则是全球治理、区域治理等。与“大政治学”不同,国家治理一词在“小政治学”的论域中则主要指“以国家为对象进行的治理”,即通常我们所说的治国理政。除了政治学外,行政学也热衷于讨论国家治理。应当说,今天中文世界的“国家治理”几乎已经成了公共管理的代名词,它囊括了当下公共管理学全部的概念和理论,也覆盖了公共管理学所有的研究议题。多学科视角为国家治理注入了不同的内涵,本文所讨论的国家治理均指以国家为“对象”的治理,而非以国家为“行动主体”的治理。
如果话语体系只是“话语”的机械叠加,那么话语体系之间的差异就可以用孤立语、屈折语、黏着语等话语形态的不同来简单解释。然而,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话语体系问题比其中包含的所有话语问题的总和都要复杂,因此通过对“话语”的研究无法拼凑出关于“话语体系”的有效知识。更何况对“话语”的研究很难穷尽,因为“话语”种类之多远超我们的想象,它是歧义和误解的源头,也是人类在进化中刻意保留下来的筛选机制。在很多情况下,话语可能与我们惯常使用的以声音和符号构成的系统迥异,如昆虫之间就拥有十分特殊的“话语”,它们与同类是依靠分泌化学信号的方式进行沟通,又如计算机语言看上去也十分特殊,它是仅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语言。即便是人类社会之中,话语除了语种造成的差异外,还存在许多更根本的区别,这些区别是认识论的差异造成的隔离,有些人将话语理解为一种新的“制度主义”,有的人则将话语理解为抽象的分类命名集,甚或有人主张要像中世纪宗教神学家们一般使用“纯净的符号”。然而无论对话语的理解有多么大的差异,一旦话语在共同体内部流行并维持了基本的逻辑关系,就形成了一个完整话语体系的基础。任何形成体系的话语,都不可能仅仅是单一的、形而上的或粗俗的,它必然指向一个完整的政治社会结构。话语中包含着语言、符号、知识、观念和思维方式等[2]96,其中“思维方式”作为人类主要智力活动的工具,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人们对世界的感受和认知的参差,这不是知识或想象水平的不同,而是上升到了更高层面的思想水平的差别[3]16。因此,话语体系研究是关于认识论的研究,也是关于权力的研究,话语体系的知识、分析和判断都是在政治哲学维度有限展开的。使用一套话语体系,就要接受发明这套话语体系的主体民族所持的政治哲学和价值观念。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论及话语研究时往往将它与“后现代”联系起来。这是因为尽管“后现代”内部并没有形成统一观点或意识形态,但却都秉持对语言(language)、观念(perspective)和叙事(discourse)的重视,加之维特根斯坦带来的哲学研究的话语转向,使话语研究在方法论和认识论意义上都带有一种“后现代”的解构和批判性特征。必须澄清的一点是,“话语”研究也许可以归为后现代或者语言学研究的范畴,但是后现代是无法绳墨所有“话语体系”研究的,甚至“后现代性”这一概念也无法将之囊括。“后现代”是在西方20世纪60年代之后流行起来的话语,所谓“后现代性”,在法默尔(David John Farmer)看来即我们应当把后现代性阐释为是对构成现代性的核心观念模式即时代精神的否定;其中包括对拥有一个时代精神的过程本身的否定。它否定中心化的主体和话语的非第一性,否定处于现代性哲学思考中心的基础主义和认识论谋划。它否定人类的中心任务是世界的图像化,否定把主体的世界知识奠定在主体之中。它否定现代性的中心化主体观所隐含的对理性的本质和地位的认识。它还否定宏观理论、宏大叙事和宏观政治。否定现实与表象之间的区分[4]224。然而,如果“后现代性”的内涵如法默尔所言,这个概念的存在立基于“否定现代性”的意义之上,即现代性主张什么我就反对什么,那么它在思想深度上很难成为与“现代性”等量齐观之物,更加不可能替代现代性。如果某事物不能完成对现代性的超越和替代,那么它也就不应该被称为“后现代性”。
事實上,“后现代”至今仍是一个处在不断变化中的、概念内核不稳的事物,我们无法像讨论“现代性”一样讨论“后现代性”,尤其是无法在以“现代性”的观点为常识的前提下去理解“后现代性”。我们借助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解释说明:如果将引力作为一种绝对观念,科学家在解释黑洞时就难免会将它想象为一种无限致密、引力无限强的天体,只有走出引力的绝对观念才能想象另一种可能,即黑洞可能是一种无引力的虚空状态,一切有引力的天体进入这个虚空之后都会被吞噬而陷入一种“引力寂”状态[5]69。“黑洞引力”的这个隐喻很好地解释了人们认识的有限性问题,这就是我们说站在现代视角无法构想后现代世界的原因,只有通过视角转换(即不再将话语体系视为一种具有无限性的工具)才能带来认识论的改变,进而理解西方的话语体系只在特定空间、特定时期有效,而非超越时空的普世真理。
(二)有限适用的西方话语体系
每个国家都有追求现代化的发展权利,但是西方给出的“现代性”却并非一个普适的答案。对于绝大多数后发国家而言,不经历一系列发展困境是很难认清西方“现代性”话语体系中隐含着诸多危机的,因为这不仅需要在认识论上超越西方,还需要摆脱由西方主导的国际权力体系。应当说,中国的现代化转型过程很好地诠释了西方国家治理话语体系是有限适用的,绝非普适性的[6]。1911年清王朝覆灭时的西方世界无疑占据着全球的话语霸权,尤其是在“民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十年中,旧世界的政治秩序几乎被“一战”的战火燃烧殆尽,同时在我们身旁用西方方案强大起来的日本正蠢蠢欲动。当辛亥革命爆发的消息传遍世界时,美国为共和体制的胜利而欢呼,但日本则显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日本保守派军事领导人甚至准备站在清廷一边进行武力干涉[7]203。所以,彼时的中国几乎没有选择,只能尽快接受以“共和、民主”为主的西方话语体系。现在来看这个决定也许并不明智,但也实属无奈,它令中国又经历了很长一段痛苦的试错过程,才终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走上了适合中国的社会主义道路。其间,虽然波普尔思想对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产生过一定的破坏作用[8]3,阿尔都塞等人对马克思的哲学思想造成了某种传播上的曲解,但总的来说社会主义在理论层面没有对手。但是从美国人的视角来看,中国最终投入社会主义怀抱无疑是自由主义在亚洲的一次重大挫折,是他们试图用“现代文明”改造“落后中国”的彻底失败,美国历史学者巴巴拉·塔奇曼直言:“美国无法解决中国的问题……最后,中国走了自己的道路,就仿佛美国人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似的。”[9]641不过,美国人认为的“失败”恰恰是中国人艰难的“成功”,有时候只需要转换一下视角就能看到截然不同的世界,也许此前我们一直坚信的东西就会松动。对于像中国这样的超大规模共同体而言,最终走上自己的道路、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并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在过去的世界,国家治理系统性变革往往是战争的副产品,如果没有两次世界大战,欧亚大陆上的大部分土地依旧在几个古老王国的统治下,二战后的世界跟20世纪初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秩序,冷战之后的世界与新冠疫情大流行后的世界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秩序。无论如何,值得庆幸的是今天的国家不再将灭国战作为解决争端的有效方式,多数国家的人民也不笃信唯一的、普适的国家治理话语。如今一个民粹主义领袖想要煽动社会发动对外战争比一百年前要困难得多,所以即便是唐纳德·特朗普或者鲍里斯·约翰逊最坚定的反对者,也不会太担心他们变成21世纪的希特勒或墨索里尼,反对者们将主要精力放在如何利用现有规则打败特朗普或鲍里斯,仿佛全然忽略了不久前正是同一套规则将这二人选上台的事实。今天我们难以理解为什么西方人如此固执地拒绝制度变革,如同百年前的西方传教士不理解为什么清朝皇帝不重视他们带来的科技一样。设身处地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哲人们需要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够跳转到他者视角审视自身,所以无论是西方理解中国或者中国理解西方都充满了障碍,况且仅依靠视角的转变还远远不够。因为,转换视角只能颠覆既定的知识,想要改变认识论,则需要话语体系的转向。
在主流的政治学话语中,1914年是“滔天洪水”汹涌地冲垮“旧世界”的起点,到1918年第一波洪峰退去时,亚欧大陆上的古老王国——沙皇俄国、哈布斯堡王朝以及奥斯曼帝国都已经土崩瓦解,中国则因内战而动荡不安;到20世纪20年代,东欧和中东的地图已然重绘[10]2。而1945年则标志着第二波洪峰的退去,一个“父辈的世界”就此建立起来,福利国家、联合国、欧盟、美式民主,都是父辈理想的产物[11]5。不过,这些都是主流政治学话语中的世界,更具体地说,是以英语写作的学者笔下的世界。如果视角切换到其他国家,新世界的起点可能不是1945年,而是要推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终止分裂和内战,迎来它们的“新世界”。卢旺达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在这里显然西方的方案反复失败,但在尝试接受“中国方案”之后,卢旺达快速成为非洲大陆上发展水平和社会治安水平最好的国家之一。今天站在卢旺达一尘不染的城市街道上已经很难想象,仅仅在二十多年前这里曾爆发过震惊世界的大屠杀,数百万人因此失去生命或者流离失所,以至于那里的猫和狗都学会了吃人,或者说,食尸[12]26。卢旺达的经历向全世界发展中国家清晰传达出一个朴素的道理:不需要经过惨痛的内战就应该明白,如果接受西方的方案不管用,如果在西方提出的国家与社会“强-弱”关系光谱中难以准确定位自身,那么中国方案就非常值得一试。世界上接受中国方案的国家越多,由相同的话语体系带来的红利也就越大,这是一个指数级增长的过程——即拥有一个缓慢增长的前期,但突破某个阈值后将出现无法阻挡的爆发。同时,我们也必须清晰认识到,今天我们说的“中国方案”其实也是在特定时空下出现的概念,需要放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尤其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现代化建设发展最突出的这段时空中加以理解和诠释[13]。所以,并非每个复制中国发展模式的国家都必然走上经济腾飞和国力提升的道路,同时中国模式也不必刻意追求普适性。必须认识到话语体系的有限性问题,即没有一种话语体系能够适用于世界上所有国家。在全球化、后工业化进程中,如果过分地强调中国特色会导致中国性与世界性的疏离,而且无论其本意如何,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延缓“中国模式”从特殊性上升为社会主义一般性的速度,从而不断收窄未来中国话语走向世界的空间。这是在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话语体系时必须加以审慎对待的问题。
二、 基础性理论的偏狭
既然话语体系有其适用边界,那么它自身的结构就必然是有限延展的,支撑其结构的要素(如概念、理论等)也是有穷的、限定的。目前支撑着主流国家治理话语体系的理论主要包括现代性理论、国家理论、民主理论和治理理论,它们都不是“万物理论”,而是具有明显的西方价值指向性的“特殊理论”。虽然,理论体系并非话语体系的代名词,或者说将话语体系问题理论化会缩小话语体系的能指与所指,但是通过论证这四种基础性理论的偏狭,可以反推当前主流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内含着偏颇的道德判断,会使用二元论思维将“非西方的”模式视为一种“恶的异端”。
话语体系是一种认识论,是我们借以理解和剖析世界的基本工具。由此引申出另一个问题,即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是否有东西之分?学者们关于理论是否可以区分出西方的和中国的尚无定论。因为,一个成功的理论应该是一般的、普适的,不会出现所谓“西方物理学”或者“西方微积分”“西方元素周期表”等怪异的概念,然而一旦涉及社会、人文和历史就会出现“西方”的帽子,西方的人文社科理论就失去了它的一般性,成为一种基于历史、地理和文化的局部特殊经验[14]。当然,虽然社会科学在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之间架起了桥梁[15]321,但自然科学(尤其是理工类科学)与人文社科之间的客观差异依旧很大,其中最大的差异并非方法,而是能否跨过历史直抵学科前沿这个关键问题上。人文社科研究的一个特点是学者经常需要重返经典文献,这是因为,想要避免自己的研究陷入无意义的泥潭或仅仅成为一种学术发表游戏(academic publishing game),没有哪个严谨的学者会将历史悬置架空或将前人的研究抛到一边[16]12,这也是哲学家李泽厚先生强调学术需要长期“思想积淀”的原因。
我们可以暂时绕过学科之间的差异不谈,也可以忽视当前大学分科体系存在“包产到户”的小农经济倾向,甚至可以抛开理论是否可分东西的争论,但在话语问题上中国的与西方的区别是如此泾渭分明,以至于经过近百年的磨合仍经常出现“词不达意”和“鸡同鸭讲”的窘境。这一方面是因为中西话语体系在指向上确实存在许多根本性的差异,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西方不愿意向中国的文化作出妥协,也就很难有文明融贯的可能,很難找到在政治层面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在中国看来,我们为了拥抱全球化主动学习和使用西方话语,这已然是展示了巨大的诚意,但在西方看来这不过是先进文明对落后中国的成功启蒙。
(一)主流话语存在的弊端
回望历史可以看到,现代性话语、民族主义话语、民主话语是贯穿19到20世纪的三大国家治理话语体系(至20世纪末,治理也成为了一种新的话语体系),这三大话语体系包含了诸多子话语体系,它们都是西方世界的“发明”。以民主话语体系为例,它包含了“自由”“平等”“法治”等诸多子话语体系,西方有时使用“法治”“宪政”之类的概念来限制国家治理,本质上还是基于西方的社会形态、历史文化、资源环境等要素形成的“解决方案”。对于多数非西方国家而言,西方提出的国家治理话语是谎言的最高形态——单独看其中每一个主张都是合理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我们依旧以民主话语体系为例,民主话语强调必须保证政治生活中的个人权利平等,还要保证多党竞争以防止一党专政,但在实际的运作中西方民主的“一人一票”是可以通过不同的选区划分来操纵投票结果的,多党竞争也演变成了一种政治表演,这催生了一种“表演型国家”[17]的诞生。虽然罗纳德·里根和贝卢斯科尼都做过演员,但显然今天采用西方话语体系的国家在民主政治中掺入了过多的表演成分,以至于一些职业政客竟会被文体明星挤出政坛——于是我们看到曾经的世界足球先生乔治·维阿在2017年出任利比里亚总统,40岁的演员马里安·沙雷茨在2018年当选斯洛文尼亚总理,41岁的喜剧演员泽连斯基在2019年当选乌克兰总统。
比“政治表演”更糟糕的是,西方民主与民粹主义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民主话语中隐含的民粹主义时常会表达为一种反对“大政府”的去组织化治理(deinstitutionalize governance),主张直接让公民参与制定公共政策,并称之为“让治理回归人民”的“新治理”[1]56。有时,民粹主义则直接与社群主义结合在一起,它们直接放弃了解决大规模共同体治理的难题,主张以自治的方式缩小共同体规模,并坚持认为唯此才能保证治理效能。规模问题至关重要,西方学者也同意这一点。不过,无论是持自由主义观点还是社群主义观点的西方学者,在对待国家规模问题时多是站在批判的角度,认为更大的规模意味着“民主参与和协商的失效”“代议制展现出更强的疏离性”以及“阻碍政府为后工业民主(post-industrial democracy)日益增长的需要发展相应的政策类型”[1]22。但是,是否规模大的国家天生带有原罪?如果一个国家天生体量很大,那么为了让西方的治理理论能够自洽,这个大国就应该将自己分解为数个“规模适中”的小国吗?明显不会有这种削足适履的愚行出现。规模既是一个整体性问题,又是一个结构性问题,它既与总量有关,又与其中每部分的占比有关。当其中某一部分占比明显超出同类时,这部分往往就拥有了超出其所占比重的权重,有时甚至拥有在实质上改变整体性质的权力。所以作为一个非西方的规模巨大的国家,中国应该也必须通过建构自己的话语体系,才能实现超大规模共同体的有效治理。
如果我们再稍稍将视野扩展一点,就会发现除了民主话语体系以外,现代性话语体系和民族主义话语体系也是西方开出的两剂“有毒的药方”[18]。首先,现代性话语反复强调唯有建立一个市民社会才有可能达到善治的状态,不搞市民社会就不可能有好的治理,然而西方刻意隐藏了一个重要的前提,即这个国家在建立市民社会之前是一种臣民社会的状态。那么,如果不是臣民社会呢?西方对此三缄其口。有些持“白板论”的学者认为之前是何种社会状态并不重要,所有国家无论其历史、文化、环境、政治等因素差异有多大,都可以被视为一块能够被技术任意擦写的“白板”,只要擦掉之前的一切然后使用正确的制度和专业的技术专家(或者说模仿学习西方的治理话语体系)开始“作画”,那么任何国家都能够从欠发达状态走向发达。然而,西方国家在非洲的实践证明了,“白板论”描绘的美好图景终究只是幻象。
其次,民族主義话语体系也是导致现代民族国家频频陷入治理困境的主因之一。诚然,在二战之后的民族解放运动中,民族主义是国家团结和集体行动的助力,帮助民族国家形成、提出主权独立的主张和搭建起国家框架,但在进入到全球化、后工业化的阶段之后,民族主义则更多地表现为一种保守的力量,成为社会发展的阻力[19]413。换言之,民族主义话语体系将从加速的关键机制变成减速的核心机制[20]241,那么民族主义话语首先在那些仍然加速的地区和国家中逐渐退场就是一种不可逆的趋势[21]。二战之后至今的历史向我们展示出一个残酷的现实:那些不加审慎地考察就全盘接受西方话语体系的国家,都出现了各种程度的国家衰退或国家失败[22]。除了前文所述的三大正典话语体系之外,西方还有许多危险的话语也在全球流传颇广,比如“核威慑”话语。对于人类世界而言,最危险的就是拥核国家都相信“核威慑”真的存在,就像1938年的英国民众相信张伯伦手中挥舞的“和平协议”真的存在一样。所以中国必须在深化改革开放、融入世界的过程中,对那些自带光环的西方话语保持足够的理性和警惕。
(二)基础理论的中国化调适
中国学习西方太久了。近代中国历史就是一部中国人民探索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国家强盛的国家发展史,这一探索的过程是艰辛曲折的:先是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被迫“师夷长技”,后在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之后自愿地引入共和、宪政、“德先生”和“赛先生”,但是总的来看彼时中国的“救亡”任务显然压倒了“启蒙”,因而民国时期对西方的学习很难说是成功的。新中国建立之初则是批判地、拣选地向西方学习,在之后“文化大革命”的动荡十年中国全面停止了学习西方,改革开放后中国加入并成为了全球化的主要动力,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引发了新中国又一轮主动学习西方的浪潮。进入21世纪之后,我国国家治理的总体水平与西方的差距逐渐缩小,这时西方的理论与中国现实的不恰问题也如退潮后的礁石一般显露出来,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党中央提出建立中国的话语体系。事实上,今天通过回溯党中央的重要文件不难发现,在胡锦涛总书记执政时期就提出了确立社会主义精神路标的核心价值观,旨在重塑社会主义中国的公共价值和公共话语。以此为基础,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了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学术、学科和话语“三大体系”。然而,20世纪80年代政治学、行政学和社会学等社会科学恢复重建之后,我们走的依旧是译著开道、借鉴西方的老路,以西方话语议中国现象、中国问题,将西方的概念一层层套在自己身上,所以在整体上我们的话语是偏向西方体系的。在“三大体系”中,话语体系的惯性最大、最难转向,习惯使用西方话语体系的结果就是中国的思想界成为了西方思想界的附属(21世纪之前能够突破话语体系的“玻璃天花板”去平视西方的中国学者非常稀少),进而导致中国学科体系僵化,而学术体系则在意识形态战线上步履维艰。因此,建构中国话语体系的第一步,就是中国的学者要摆脱对西方理论的盲信,将这些国家治理的基础性理论进行中国化改造。
如今,21世纪已经过去了五分之一,但大量的中国高校仍在盯着“QS世界大学排名”等由西方制定规则的分蛋糕游戏,仍在对知识分子的考核、评价、晋升、激励等竞争体系中不加掩饰地表达对西方期刊的崇拜,将在SSCI等英文期刊发表文章作为金标准。想要参与国际学术研讨就不得不将论文译为英文,想在SSCI发表论文就不得不接受西方对中国威权体制的定位。从世界范围来看,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仍把控着主流学术发表资源,在整体上依旧是由他们规定多数社会科学的核心论域和基本主题。纵观近十年来中国学者在SSCI发表的学术论文不难看出,虽然发文数量逐年递增,但是文章所使用的几乎都是欧美的学术概念、理论、方法,换言之,使用的是语言学和政治哲学双重意义上的西方话语。所以,中国学者不得不接受西方人对中国的定位,包括那些傲慢甚至荒谬的偏见——比如逼迫中国学者承认中国是“威权体制”(Authoritarianism)、“国家资本主义”(State Capitalism)甚至是“基于汉语的民族主义”(Han-based Nationalism)[23]等偏狭的价值判断。当然中国学者可以拒绝使用他们的话语,那么相应的代价就是论文无法在他们的平台获得发表,也不能被他们的检索数据库所收录。由于哲学具有很强的不可译性,这导致中国学者有思想深度的文章很难在SSCI期刊成功发表,我们能够看到的许多中国作者的英文论文属于经验研究和实证研究,也就是用中国的案例证成西方的理论。但从本质上看,这是抛弃中国学问的“道”,去追求西方知识的“术”。这种知识生产方式自然不易产生足以与西方政治哲学抗衡的思想,因而我们在今天频繁见到,许多中国学者需要借力于儒家的“仁政”“崇礼”[24]24,或者道家的“无为”“守柔”[25]171,抑或是法家的“刑德”“法治”[26]322等思想来支撑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创新,却忽略了这种向“子学时代”的思想借力需要经过一次新的启蒙运动洗礼才有意义。
三、 建构中国特色国家治理话语体系
话语体系的出现不仅是为了让共同体内部的伙伴能够相互合作,更重要的是,让共同体的理念为外部的他者所理解、认同、追随。从现代国家出现后,国家治理经历了一个长期的演化过程,国家治理话语也随之发生了多次转向。尤其是在全球化的冲击下,高度流动、高度复杂、高度不确定的环境令那些一度十分流行的国家治理话语,如民族主义话语、民主话语、精英话语、法治话语等,变得苍白无力。此前我们所拥有的是一个“世界”格局,这是在工业化和资本主义世界化进程中生成的,是由某一(些)霸权国家负担着“世界治理”职能的中心-边缘结构的世界[19]408。正典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孕育的,所以这些话语体系在面对后工业社会的高度复杂的环境时会出现集体失语,表现为国家的现代化发展长期陷入停滞,民族主义在民主政治背景下演化成民粹主义并最终化身为“逆全球化”的发动机,加速摧毁冷战之后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在民主化浪潮和民族主义话语的加持下,民粹主义在全球不断高歌猛进、攻城略地,拖曳着国家向政治极化和极权主义一路狂奔。应当说,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已经走到了必须破旧立新的关键时刻。话语体系的产生都指向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因而任何一种话语体系都会因时间的流逝或因空间的转换而失效,所谓永恒的、普适的话语体系只是另一种乌托邦罢了,不能根据外部环境的变化而主动调适的话语体系终将被淘汰。
(一)以话语体系创新为发展的根本动力
国家治理话语体系的创新需要学术想象力,更需要勇气。有的学者认为,话语体系的建立是以一种“国家精神”的确立为前提的,也有学者认为,话语体系的建立需要依赖于物质生产能力的提升,还有学者称,话语体系是概念、符号、文化、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的统合,一种新话语体系不可能短时间就建立起来。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些判断大致上是对的,但并不准确完整,未能触及话语体系的本质。话语体系是服务于权力的,其目的并非描述真理和知识,因为正如福柯所言,真理和知识其实只是权力的代名词罢了。话语体系真正的目的在于消除不确定性,这种消除方式既包括实现内部高效沟通也包括阻隔保持外部对信息的窥探,一套话语体系并不是为了让除“自己人”之外的他者听不懂、用不了,而是为了让他者在使用这套话语的过程中接受我们的价值、伦理、规范,是为了让外人在使用这套话语的过程中被同化成为“自己人”。这就是为什么语言在古典时代被视为至高无上的,因为它不仅是“表象思想”在表达自己的言辞符號中展开[27]81,更是至高权力的对称物,使用某种语言表达了一个人(或组织)对其服务的权力主体的顺从。所以从权力的角度看,对话语体系的批判,本质上指向了对现代性的批判——这里的“现代性”指的是西方世界启蒙运动以来所提出的那些使社会走向现代的核心主张。只有敢于批判西方提出的那种不可置疑的“现代性”,才能发现西方话语体系有多么不适用于中国,也只有将中国作为一种审视世界的方式才能为“中国之治”找到令人信服的解释。
中国无法被西方的话语清晰描述,或者说,中国处在西方理论的谱系之外。无论是前现代的中国被称为“中华帝国”,还是现代中国被称为“威权国家”“温和的威权主义”“民族威权主义”,都是对中国不准确的指称。事实上,仅从西方加诸于中国身上的这些带着复杂前缀的名词本身就能看出,西方的理论在中国问题上失去了解释力,不得不靠添加更多“话语附件”才能勉强将中国装进之前的概念框架中。在西方的传统话语体系中,如果一个发展中国家长期处于经济和社会的变革调整期,那么这个国家的政治秩序和市场前景都不容乐观,即便出现了短期的经济高速增长也是不可持续的。然而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既完成了市场经济转型,也实现了政治与社会结构的配套变革,这就必须找到一种西方理论之外的解释。中国在“十八大”召开之后就进入了制度变革的加速期,即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开始了名为“社会治理创新”的国家治理新方案的探索,将建立起中国独特的社会和政治体制作为未来若干年所要实现的目标[28]。随后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上,党中央首次在正式文件中提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一宏伟目标,在“十九届四中全会”上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则意味着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建构进入到关键的攻坚期。需要强调的是,今天的中国仍处在一个工业社会尚未完全建成、后工业社会转型已经开启的双重变革时期,虽然从十八大之后中国就进入新时代,但事实上我们仍站在新旧时代的交界处,也只有在变革时期探讨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创新才不仅仅是一种智力游戏。可以肯定的是,随着中国的崛起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中国的政治哲学也将重新焕发活力,一种专属于新时代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会随着政治哲学的复兴而逐渐成形。
今天的中国政治哲学和社会科学都在奋力探索一种话语转向的可能,这种大趋势决定了中国对西方的全面模仿或借鉴将成为过去,套用西方的理论来解释中国亦将成为过去,与之相对的则是用中国的思想解释“中国之治”将在未来较长的一段时期内成为学者们的主要工作。话语转向源于将“中国”作为一种分析性概念的学术自觉[29],当“中国”不再被作为西方理论体系中的一块拼图而加以理解,而是作为一种分析问题的视角、一种理解现象的方法、一种认识世界的哲学时[30],中国自身的话语体系也就建立起来了。在康德看来,人将时间和空间作为认识世界的方式,所以如果将“中国”视为一种时空的叠加,那么“中国”也就有可能突破民族国家(或者西方学者所谓的“文明国家”)的固有框架,从而升格为我们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只有站在中国看清世界,才能更好地理解中国。尤其是当民族主义逐渐褪去之后,中国亟须建构一种符合自身现实需要的、面向后工业社会的、智能化和数字化的国家治理话语,从而不再从一国出发思考世界运行,而是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角度出发去思考国家治理,将国家从一个在世界内部的“世内存在者”变为一个追求共在共生的“世界政治的此在”[31]。当然,强调国家治理的中国话语以及强调中华性,并不是旨在高扬民族沙文主义或者其他狭隘的、排外的民族主义,更不是鼓吹民粹主义。中国实现治理现代化的过程并不需要借助民粹主义的力量,更不会出现西方所担忧的社会主义与民粹主义的混合,中国追求的是在文明互鉴中建立一种兼收并蓄、自信包容的话语体系。
(二) 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今天中国的主流学术界基本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即我们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拥有着与西方国家完全不同的时空关系、理论土壤和言说对象,我们相信在这一共识的基础上,过去长期存在的许多争议都能找到化解之道。我们以研究方法的争论为例:学术界一直存在着方法论上针锋相对的争议,在20世纪50至60年代实证主义鼎盛时期,政治哲学因其研究方法与逻辑实证主义不同而被一度排挤到濒临死亡[32]9,所以1951年罗尔斯发表《用于伦理学的一种决定程序的纲要》(Outline of a Procedure for Ethics)还是在伦理学范畴中讨论政治哲学,此时距他正式出版《正义论》“复活”西方政治哲学还有20年。西方出现这种方法论上你死我活的对抗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形成一个学术界的共识,却过于强调知识分子应自由地表达思想(事实上20世纪在本国屠杀人民的独裁者们几乎都能在西方找到支持他和为他辩护的知识分子)[33]4,没有办法将不同的方法统摄在一个大目标上。与西方不同的是,今天中国的学术界已经形成了共识,这足以让学者们自发地将经验研究的重心转向解释中国独特的国家治理模式,同时将实证研究的重心转向寻求这些特殊性的解释在何种程度上或何种条件下可以化为一般性解释的答案。这是今天的中国哲学与社会科学能够快速发展、实现弯道超车的独特优势,也是中国建构自己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用适合自身的政治哲学完成现实理念处理的难得机遇。
当然,中国的国家治理体系也存在着许多有待解决的问题。举例来说,今天我们的治理话语依然存在着过多的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色彩,在分配领域中市场的逻辑明显压制了排队、随机等逻辑,甚至市场逻辑进一步侵蚀并挤占了伦理道德的位置,以至于社会被当作了市场的一个组件。我们能够看到,今天中国媒体放送的公益节目、城市新建的公共设施、社会评选的荣誉奖项被各类企业冠名,仿佛一切都待价而沽,甚至爱情也被降格为一种市场行为,充斥着本应出现在交易中的话语。这与我国改革开放后大力发展市场经济有关,也与教育系统(尤其是中小学阶段)在试图简单地介绍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时过度强调其唯物主义的一面有关,同时还与西方资本主义话语在全球化时代对我国的强势文化输出有关。对此,最根本的解决思路还是强调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意识形态中的核心地位,准确恰当地将马克思主义融入我们的教育之中。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5月主持召开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时就指出,当前在我国部分领域中存在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空泛化、标签化,以及在一些学科中“失语”、教材中“失踪”、论坛上“失声”等必须引起哲学社会科学界重视的现象。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创新必须是围绕着马克思主义这个思想核心的创新,是在保持社会主义内核不变的前提下求新求变。习总书记同时还指出,对待马克思主义不能采取教条主义的态度,也不能采取实用主义的态度,如果不顾历史条件和现实情况变化,拘泥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特定历史条件下、针对具体情况作出的某些个别论断和具体行动纲领,我们就会因为思想脱离实际而不能顺利前进,甚至发生失误[34]。当前,国家教材委员会印发了关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课程教材指南》,国内高校系统也已全面开展深化课堂思政教学改革的专项计划,这次意识形态锚定工作对我国国家治理话语体系的建构而言意义非凡。
从根本上看,政治哲学思想的创新是政治变革的源动力,由政治变革带来的权力结构调整则是话语体系得以转向的基础条件。重塑国家治理话语体系的目标十分清晰,即为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建立找到“破旧立新、守正出奇”的可能方向。“破旧”的同时亦要“守正”,要坚持社会主义的路线,从现代性、民主、民族主义等西方正典话语体系和民粹主义等邪典话语体系所共同编织的藩篱中突围。“立新”的同时亦要“出奇”,确立一套可以充分阐释中国式现代化的话语体系,包括但不限于一种吸收了中国政治哲学智慧的国家理论,一种不依靠殖民掠夺实现原始积累的现代化理论,一种强调“术道合一”的治理理论,以及一种全过程的民主理论。当前,许多优秀的中国哲学、政治学和公共管理学者,以及一众了解中国的西方汉学家们,从不同角度提出了阐释中国之治本质的新理论或新假说(如“新天下体系”“贤能政治”等),不过归根到底,言说中国之治的话语体系最终应由中国学者提出、定义和诠释。这是因为,只有掌握话语体系才能掌握理论的建构权和解释权,从而将当前的国家理论、治理理论和现代性理论中国化,为新时代中国的国家治理现代化提供一个坚实的共识基础,用中国学者自己的话语讲好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故事。建构中国的国家治理话语体系这一宏大的、艰巨的时代任务,需要的是“不阈于学科边界”的宏大视野和高度抽象的理论能力,这就需要中国学术界打破西方大学分科体系对宏大复杂问题研究的钳制之后,在“新文科”“新社科”的大学知识体系重建之中去思考和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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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黔 阳)
(校对:自 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青年项目“新时代国家治理话语体系创新研究”(18CZZ026);山东师范大学“国家治理基础理论研究创新团队”。
[收稿日期]2023-01-26
[作者简介]柳亦博,博士/博士后,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研究员,东岳学者,250100;王若彤,山东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