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穷的俄国作家们真的没钱吗？

宗城

契诃夫喜欢在日记里说自己没钱。比如：“春天十分美好，然而没有钱，真是倒霉。”“我没有钱用，但又懒得去挣钱。请您给我寄一些钱来吧！我决不食言：我只懒到5月份，从6月1日起我就坐下來写作。”但他的没钱，跟我们的没钱，可能是两个概念。

其实契诃夫在当时的稿费真不算低。举个例子。1888年，契诃夫在《北方信使》3月号发表小说《草原》，稿费500纸卢布（以下简称卢布）。在1897年，卢布纸币的含金量是0.774234克，而2020年1克黄金价格在320到350元人民币间浮动，19世纪末，一卢布的购买力约是2020年的220到250元人民币之间。《罪与罚》里，拉斯柯尔尼科夫给索妮娅家20卢布来办丧宴，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4000到5000块钱。在《白痴》里，娜斯塔霞以良心之名，把10万卢布投入火中，她告诉准未婚夫加尼亚，只要他敢在众目睽睽下徒手从火坑里拿钱，拿出多少算多少，加尼亚但凡拿出一万卢布都是富翁了。

根据《俄国与拿破仑的决战》一书，在18世纪末，一英镑的购买力约等于6卢布，当时一个普通俄国工人的月薪是30卢布，一头肉牛要65卢布，一个俄军少将的月工资是150卢布左右。回过头来看，契诃夫这500卢布稿费，考虑到通货膨胀水平，在当时至少也是一个俄国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根据画家尼古拉·涅夫廖夫在《农奴生活场景·交易》中的记载，1866年，一个俄罗斯农奴少女的身价恰好是500卢布。

另一个例子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论别林斯基》一文，三四个印张，就可以拿到三四百卢布的稿费（引自作家妻子安娜的回忆录），换算过来就是如今的三四万块钱。此外，在创作完长篇小说《群魔》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打算自产自销，自己出版这本书。他委托安娜假扮客人，打听不同出版商和印刷商的开销、折扣等计划，掌握与出版图书有关的种种细节。随后，夫妇二人自行购买纸张，安排印刷和装订，一口气印了3500本《群魔》，为此还成立了一个出版公司。《群魔》首版3500本售罄，二人从中赚得4000卢布。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篇文章就能赚到两个俄军少将的月工资。严格来说，考虑到19世纪俄国的识字率和创作情况，作家在社会上是典型的有闲阶层乃至上流阶层，与今日大部分作家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收入那么多，为什么还如此为挣钱而焦虑，主要有三个原因：1.他的收入要供养一整个家庭；2.他患有癫痫症并长期被大大小小的病痛折磨，医药和疗养是一大开支；3.因为诸多原因导致的欠债；4.他有赌瘾，赌博的手气和写作的能力成反比，他有次赌博输了1000卢布。

此前在一次俄罗斯文学分享里，我向译者糜绪洋请教了关于19世纪物价的知识，他详细地提到：“如果根据粮食价格换算的话，19世纪中后期，1卢布约等于现在100元人民币。一个具体数据是：1890年小麦粉价格，每16公斤是30～40戈比。1853年平均月薪是23卢布5戈比，土豆每公斤2戈比。但沙俄似乎主食特别便宜，按照这个标准换算就导致别的上层建筑价格都很高。陀思妥耶夫斯基每次连载前，往往会预支稿酬1000卢布，按照这种换算法，已经是笔巨款了，但他还是会很快花掉。《白痴》里还有把10万卢布扔火里的场面，按这个标准换算就是1000万元人民币。”

此外，妻子安娜在回忆录里还透露了当时俄国其他几位名作家的小说稿酬：“当时，富裕的作家们（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冈察洛夫）知道他们的长篇小说将会被各杂志抢着刊登，因而他们可以拿到一印张500卢布的稿费；可是穷困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即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所以说他穷困，是因为他当时欠了一笔巨额债务）却得把自己的作品主动提供给各杂志，而主动提供作品的人总是吃亏的，同样这几家杂志给他的稿费就少得多。比如，他的长篇小说《罪与罚》《白痴》《群魔》的稿费是每印张150卢布，长篇小说《少年》则为250卢布，直到他最后的一部长篇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他才拿到每印张300卢布。”

所以，别看俄国作家喜欢在日记里喊穷，他们的穷跟我们的穷，真不是一个意思。

（蒋芸英荐自《青年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