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可辨认的寂静(组诗)

施茂盛

寂静中犹可辨认的寂静

寂静中犹可辨认的寂静

意外俘获了一小块不露声色的灵魂

他预感他的身体，将在它的

不断擦拭下得以恢复

他早已习惯，它使用他的壳

汇聚一座座纤细、干燥的风团

就像清脆的爆裂声，使用着枯枝

那枯枝中难以消融的铅

早晨他身体郁结的核

似乎是告示，也可能在回应

当晚境如他所料，徐徐展开

他新生的那部分开始灌浆

这初秋的穹顶，一片洋溢的蔚蓝

使用着他人生最后的海洋

但他在想，谁又能准确测出

这蔚蓝中的海洋之心

午后那段时间

午后那段时间，他写完一首诗

又去废旧的巷子里踱步

侧身而过的这些建筑，斑驳

但焕发的气息却夹带着凉凉的甘草味

因而，再次满足了他那颗

静穆而又不知疲倦的心

诗中，这些建筑曾被词语收紧

因为一种伦理，又徐缓松开

仿佛时光一再经过它们

仅仅为了描绘它们的停顿

他想，如果他能跃出这些建筑

如果在空中，重返那但丁的视角

在他的注视下，会否深切地

体悟到，一位遗世人物

虽回到尘世，却无所成就

他了解他的快乐

他了解他的快乐并知道是什么制造了它

在每天滔滔不绝所使用和分享的语言中

那接近正大的声音还没有被辨认出

但有一种饱蘸的调性正在努力说服他

似乎它要针对、关注和取悦的

仅仅只有感官的另一双耳朵即可

作为心灵必修的功课，他接受这洗礼

为此，他沉迷在隐秘而又枉然的

自娱中，几乎荒废了全部灵思

而有时，这样的困惑又让他愈加困惑

在那凝神的一刻，他所经历的现实

会否就此成为人生篇章中应有的正典

此刻他已完全溶解在

此刻他已完全溶解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

他料想这些嘈杂的声音将迅速形成蜂窝状

他在其中，有时是一个元音，有时是辅音

在经过一场骤雨的洗礼之后，在骤雨

把灰色的楼群包裹在它炙热的企图之后

他开始为他自身所发出的轰鸣焦躁不已

已经过了好多天

已经过了好多天，他仍然心有余悸

猛然间他醒悟过来，他是深陷在了自责中

好像有一种从未被赎回的罪行

自始至终都存在他那深渊般的意识

他需要用更多的欲望去消耗它，抵御它

然后在一个接近无限的黄昏固牢自己

他曾经也有過沮丧、茫然的一刻

为自己不属于有着更深感悟的一类

偶尔，他也能清晰辨认出思想的原形

仿佛风暴停止在海洋的酝酿之初

但他对自身一直有着难以实现的苛求

淡然的，热烈的，如此不可调和

现在，窗外满天晚霞，世界却又开始

令他不安。他蜷曲着，记起乌纳穆诺说

理解就是原谅。他理解了命运，所以

他像可怜虫一样，希望也能原谅自己

怀揣着一颗莫名的心

怀揣着一颗莫名的心

他甚至看见了晚霞中的转盘

像肉体安装的一座涡轮

带着他向渺远而去

幻觉的这一动力结构

让他想起曾经翻阅的经卷

街上传来低沉的管弦声

狂欢的队伍开始收拢队形

他觉得他在听大悲咒时也如此

他看见晚霞中的转盘

像灵魂有了引擎的样子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窗口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窗口，光线黯淡。

他微微感到，有一股神力在消解。

拥有无数次这些奇妙的体验之后，

他开始认可精神应有的莫名与未可。

早晨的清凉里，舌尖的况味应运而生，

像一个意外的主题顺势被抽离。

如此轻易就俘获一日微妙的波澜，

反而泄露了他太多的个人观感和意念。

或许交替的那部分早已不为人所道，

少数用于款待的心愿也无人问津。

一株矮松扶墙而来，枯色越来越少，

似乎完全在潜心重构一座虚拟的屋顶。

他想起来了，曾在一个不眠之夜，

他有过最为接近不堪重负的某一刻。

当这些在困境的海中缓缓褪去，

他像一只蝴蝶，恢复了明亮的听觉。

郊外，一列漆重的火车正驶过铁桥，

沉闷地消失在雨景之外的黑夜里。

而晴空下的广场，更大的喧嚣在酝酿！

仿佛生活的正典给了他更多的默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