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村庄》
2023-07-04钱双庆
钱双庆
一个人的村庄,读者心灵的憩园。这是我读《一个人的村庄》(简称《村庄》)自然而然的体会。
不久前,我用了不到10天,把刘亮程400多页煌煌33万字的《村庄》读完了。白天要上班,只能晚上临睡前读。这是我读的书中用时较快且连续读完的一本。许多书我只看个开头就撂那儿了,什么时候再捡起来就不知道了。看完《村庄》,我不由得想起“不知肉味,余音绕梁”的话来。
我看上一本书,感觉对了脾气,就会去“啃”。一行字能看半天,一个字一个字琢磨,一个字一个字体会。有好的句子,我还会找来笔和本一笔一画地抄写下来,慢慢品味。这样读起来就耗费时间。因此,10天读完《村庄》对于我来说是神速了。
很惭愧,《村庄》出版超过10年,而我5年前才听人说起。当时,去了几趟书店都没买到,就从网上一点点搜,大差不差地把这本书读完了。只是,心里始终存着一个愿望,还是要把书买回来再仔仔细细读一遍。闻着书香,读自己喜欢的书,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乐趣、一种享受、一种摸得着的幸福。
刚读《村庄》时,我便深深地陷入到大块、大块哲思的美里。比如,《狗这一辈子》中:“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世界已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类似的句子还有很多。比如,“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这样的语句比比皆是,一直拨动着你的心弦。
《村庄》读着读着,会不时被大美的、清新脱俗的语言,无可救药地击中。比如,《对一朵花微笑》中:“我一回头,发现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摊草惹笑了。我正躺在山坡上想事情。是否我想的事情——一个人脑中的奇怪想法让草觉得好笑,在微风中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半掩芳唇,忍俊不禁。靠近我身边的两朵,一朵面朝我,张开薄薄的粉红花瓣,似有吟吟笑声入耳;另一朵则扭头掩面,仍不能遮住笑颜……”这些语句简直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沁人心脾,如露珠滚落的花朵、溪水中游动的小鱼、少女羞涩的脸颊。
深入到《村庄》所营造的氛围里,一些活蹦乱跳的“活鱼”就会新鲜、生动地跑出来,让你禁不住赞叹。比如,“刮了一夜大风。我在半夜被风喊醒。风在草棚和麦垛上发出恐怖的怪叫,像女人不舒畅的哭喊。这些突兀地出现在荒野中的草棚麦垛,绊住了风的腿,扯住了风的衣裳,缠住了风的头发,让它追不上前面的风。它撕扯,哭喊。喊得满天地都是风声。”这些天籁般的文字,怕是梦里才能看到吧。真担心这樣的梦会醒,这些精灵般的文字会消失。
比如,“老户人家这边,先是韩三家、韩老二家、张桩家、邱老二家的炊烟一挨排出了村子。路东边,我们家的炊烟在后面,慢慢追上韩三家的炊烟,韩元国家的炊烟慢慢追上邱老二家的炊烟……刮阵风时不是邱老二家的烟飘过马路追上张元国家的,就是张元国家的烟越过马路追上邱老二家的。两股烟死死缠在一起,扭成一股朝远处飘。”这哪里是炊烟,简直是一群吵吵闹闹、约好一起去赶集的纯真少女。
我尤其喜欢《树会记住很多事》这篇文章。那些意向性、诗化般的文字,让人心有戚戚、心心相惜。比如,“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刮得慢极了。能看见那些枝叶挨挨挤挤向天上涌,都踏出了路,走出了各种声音……树在天地间丢了东西。哥,你到地下去找,我向天上找。树的根和干朝相反方向走了……我们也会像一棵树一样,伸出所有的枝枝叶叶去找,伸到空中一把一把抓那些多得没人要的阳光和雨,抓那些闲得打盹的云,还有鸟叫和虫鸣,抓回来再一把一把扔掉……回来吧,别找了,啥都没有。树根在地下喊那些枝和叶子。它们听见了,就往回走。先是叶子,一年一年地往回赶。叶子全走光了,枝杈便枯站在那里,像一截没人走的路。”这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字,让人知道了字团结起来有着怎样的惊人力量。
这个力量来自哪儿,不消说是很多方面。其中,少不了作者赋予村庄事物以人的生命和思想,牛、驴、马、兔是这样,飞鸟、蚂蚁、蚊子也是这样,甚至风、土墙和阳光以及风中的野草和落叶都是这样。不仅如此,作者以平视、更多是仰视的眼光看待他们,让他们比人更精彩地活在了作者心中。
有人评价刘亮程是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家。先不论这个评价的高低,有了《村庄》以飨读者,读者是不吝言辞以言谢的。还有人说:“他好像能把文字放到一条清亮透明的小河里淘洗一番,洗得每个字都干干净净的,但洗净铅华的文字里又有一种厚重感。捧在手里掂一掂,每个字都重得好像要脱手似的。”我深以为然。
看完《村庄》,我把她端放到书房中最显眼的位置,方便自己第一时间找到她。在累了的时候、在烦闷的时候,我就捧起来读一读,霎时间就回到了我心灵的憩园。
责任编辑:曲绍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