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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性善思想及其人学意蕴评析

2023-07-04崔世双闫仕杰

西部学刊 2023年11期
关键词:性善孟子

崔世双 闫仕杰

摘要:孟子对人性问题进行了深刻而有益的讨论,以“人无有不善”为认识人性逻辑起点,以行善为践行路径,以成善为修养目标,以“与人为善”为终极追求,构成了环环相扣、不可分割的性善思想。孟子性善思想是以人为主体、讨论人的问题,具有一定的进步性。但从马克思主义人学视角来看,孟子性善思想有着先天人性论的缺陷,无法真正解释人的本质。

关键词:孟子;性善;行善;成善;与人为善

中图分类号:B22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3)11-0077-04

人性问题在中国思想史上一直是一个热门话题。孟子生活的战国时期,关于人性的讨论精彩纷呈,主要观点有“性有善有恶”“性善”“性恶”“性无恶无善”等。孟子从儒家立场出发,明确主张性善。其实人们对于孟子性善思想的认识存在着误区,认为性善思想就是人性本善,人天生善良。事实上,孟子性善思想并不是一种完成时,而是一种进行时和将来时。它把对人性的认识当作出发点,主张引发人自觉行善后达到个人修养的成善,并推己及人、与人为善,在全社会形成善的风气。孟子所代表的儒家学派以仁为核心,其学说在某种意义上是人学,成善过程就是成人之道。

一、“人无有不善”:孟子性善思想的逻辑起点

孟子以自身对于人性的认识指出“人无有不善”(《孟子·告子上》)[1]197,这是性善思想的起点。性善,必须从人这个主体开始。孟子从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开始,用人与动物的区别来讨论人,他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离娄下》)[1]148这句话包含三层含义,概括了性善的生成路径。

首先,孟子肯定了人与禽兽之别。人与动物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无论学者们用什么界定人,都无法避免现实人性中所包含的与生俱来的非人性即兽性的特质。这些非人性的东西恰恰是人在个人修养中需要控制或是摒弃的。因此,人在道德修养中所遇到的阻力不是来自外部的自然力量或神的力量,而是来自于人内心世界人性与兽性的冲突[2]。孟子明确指出人与禽兽是有区别的,突出了人这个主体的不同。虽然他没有明确地区分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但在认识人这个主体上也是一次明显的突破。

其次,孟子指出了君庶之别。人与禽兽的区别很小,君子意识到了分别才真正区别于动物,而庶民没有意识到或者放弃了区别,便如同动物一样。为什么会有这样嚴苛的意思?因为人的“四心”(即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辞让之心)是一种不思而有的良心,是与人的四肢共同存在的自然赋予的。君子明心,明的是人都有“四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之心,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君子存心,扩充人的“四端”,存养人的品德,将君子与庶民区别开来,突出君子的不同。

最后,孟子讨论了心与性的关系。“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存”的是什么?“去”“存”的结果是什么?这便是性善的生成核心即“心”。君子因为保存了本心,利用了善心,所以有道德修养的需要,有“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1]215的目标追求。庶民因为丧失了本心且不加反思、不去寻找所以无法成就自己。心为何有这样大的作用?孟子所论述的心更多指向的是思想意识和精神,既是认识之心也是道德之心。认识之心指引人认识事物的本性,道德之心指引人规范自己的行为[3]。孟子将这样的道德之心归源于不忍人之心,用孺子入井的故事指出不忍人之心是人与生俱来的,并将其发展为恻隐之心,作为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个标准。此外,人应具有羞恶之心,“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孟子·尽心上》)[1]236羞耻之心可以指导人们辨别善与不善的界限。人应具有辞让之心,通常体现在父子、兄弟之间,人通过主动放弃掉自身优先权,让渡给伦理秩序的规定性。人应具有是非之心,需要有一定的认识能力和道德认知,从而对于事情的对错、真假作出判断。“四心”如同人的四肢一样是人生来就有的、自然而然形成的。有了“四心”,便有了“仁义礼智”之“四端”,具有内在性与先天性,孟子即心言性并得出存心养性的方法论。这是一套完整的以心与性的关系为出发点的论证体系,性善由此成为孟子思想的逻辑起点。

二、行善:孟子性善思想从认识到实践的转化路径

因为性善,所以向善,故而行善,行善之道使孟子性善思想从认识转化为实践路径。在孟子性善思想中,行善是从个人的心志修养出发的主要包括善的存养和善的扩充两个部分,是紧密相连、相辅相成的。

首先,善的存养是行善的主要方法。存养之道第一步是存,即先讲存再讲养。如何存心?孟子讲“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孟子·离娄下》)[1]153存心有道,君子以仁和礼存心,居住在仁这个大房子里,行走在义这条大道上,时刻用仁和义来规范自己的意识和行为。居仁行义从“人人亲其亲,长其长”(《孟子·离娄上》)[1]131开始,孝敬父母、尊敬长辈便是达到仁义最简单的办法。义礼智信都是从仁出发的,而仁是从事亲敬长出发形成的。家庭中的父子、夫妇、兄弟关系是五伦关系中重要的三个方面。处理好这些关系,整个家庭便可和谐稳定,整个社会必然安稳有序。因此,存心最便捷的方法便是以“亲亲敬长”处理好家庭伦理关系。

存养之道第二步是养。“苟得其养,无物不长”(《孟子·告子上》)[1]204,养在个人修养中发挥重要作用。养的第一种是养“四心”与“四端”,日常多以善言、善行滋养,“四心”便能恒久不失,“四端”便能发展扩充。孟子还为人们提供了可行的养心之道即“寡欲”。寡欲并不是道家所说的无欲,也不是佛家所说的禁欲,孟子承认欲的存在,倡导人将自己的贪欲之心减少,多一些仁爱之心,让合理的欲望成为砥砺人的内生力量。另一种养便是善养浩然之气。孟子对浩然之气解释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孟子·公孙丑上》)[1]47浩然之气作为一种气贯通人的全身,必须持之以恒地跟正义和道德配合在一起,是日积月累修持仁义的结果。想要修养这种气必须持之以恒地居仁行义、日积月累地积德行善。善的存养是行善的关键环节,存养之道除了养心与养气外还有养性和养行等,是一个不间断的、环环相扣的过程,也是一个没有终点的进行时。

其次,善的扩充是行善的延伸。孟子认为凡是具有“四端”的人都知道扩充它,且这种扩充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孙丑上》)[1]60能做到扩充,便可以通达于天下,不能扩充的话,连最简单地侍奉父母都是问题。扩充“四端”是良善从可能走向现实的必要途径。如何扩充“四端”?首先,要通过内省反思将被遮蔽或丢失的善心找回来,主动地向内心求索而不是向外索取便是反求诸己,主动地反问自己是否忠诚踏实便是反身而诚。其次,要持之以恒,无论是学习还是道德修养都要有坚持不懈的精神而非“掘井九轫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孟子·尽心上》)[1]246式半途而废。最后要有顽强的意志,君子扩充“四端”也表现为把面临的困难和艰苦的环境当作磨练人的意志、锻炼人的心性的工具,有面对困境时能坚守信念并泰然处之、还能积极进取的道德意志和道德力量。

三、成善:孟子性善思想的短期目标

孟子性善思想虽然是一个进行时,但也有一个短期的目标即个人成善或致善。它是在前两者的基础上持续推进的结果,也是性善思想从理论变为现实的表现,个人的成善主要表现在修养提高。

一方面,成善体现在精神世界的构建中。首先,要尚志。简单来讲孟子认为的尚志就是使自己志行高尚、行仁和义。这是孟子对“士”这个阶层的要求,后世的读书人也一直把“尚志”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把“仁”“义”作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尚志的最高境界是在面对生死、义利等选择时能够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为了心中的志向和道义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这也是判定成善与否的标准。其次,要将浩然之气贯通全身。为了涵养这种气,人要坚持不懈地行仁和义并由量变促成质变,使得浩然之气至大至刚,至大所以无所不在,虽不可见却能够给人一往无前的勇气;至刚所以不可曲折虽不可闻但却可以润化万物。它由内在之义积聚而成,贯通人的身心,这是一种主观上的精神状态,也可以表现为一种精神力量。最后,要有大丈夫理想人格目标。孟子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滕文公下》)[1]106这种大丈夫是以仁义为行为标准,以浩然之气贯通全身,以利天下与兴民为历史责任,有坚定信念和不屈意志的理想人格,是善的人格化表現。成善就是要树立大丈夫理想目标,并努力践行成为大丈夫。

另一方面,成善表现在人的日常行为中,比如向尧舜这样的榜样学习。“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1]85尧和舜以及文王等先贤是孟子认为的楷模。他提出了“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上》)[1]215的美好愿景。这为人的修养提供目标与动力,鼓励人人向尧舜学习,他们和平凡人外表没有什么不同,都有“不忍人之心”,都有善性,每个人只要将自己的善性加以存养扩充都可以成为圣人。孟子还给出了学习之道:“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孟子·告子下》)[1]215,在日常生活中学习尧的仁与义,学习舜的孝与悌。再如每个人都能够在其位、谋其职,国君施行王道,仁爱百姓;官员匡扶正义,居安思危;士人立志明德,修身养性;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亲亲敬长等。成善是个人修养的阶段性成果。

四、“与人为善”:孟子性善思想的终极追求

孟子所说的性善并不是以个人的成善为结局,而是在个人成就的基础上与人为善,使整个社会形成向善的良好风气。“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孟子·公孙丑上》)[1]62孟子认为与人为善是君子必须要有的品质,吸收别人优点的同时愿意与别人共有自己的优点。因此,与人为善是以善为本,推己及人,善政为民[4]。

一是单就与人为善这个词来理解,首先表现为采善于人,广泛听取别人的意见,“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公孙丑上》)[1]240,当听到一善言,看到一善行时,便会如江河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地主动学习。其次表现为助人为善,用自己的言行影响他人,鼓励他人可以向善向上,追求理想。最后,与人为善可以升华成为一种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社会责任感,是一种美德修养。

二是与人为善最明显的体现在孟子提倡的王道之政上,是一种政德修养。孟子生平很大一部分时间在各个国家游说,以尧舜将不忍人之心推恩于天下行不忍人之政为榜样向君王宣传仁政思想,想要通过唤醒君主的善并将自身的善推恩于天下,用王道代替霸道平定战乱、造福百姓。在与国君的交涉中,孟子首先肯定执政者们都是有能力施行仁政的,尽管他们或爱财、或好色,但他们内心身处都是有不忍人之心的,只要将自己所好与百姓同享、与民同乐也是可以行仁政的。其次,孟子肯定统治者的地位和影响力,“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孟子·离娄上》)[1]137统治者的行为和品德会影响官员与百姓的行为,因此要使得仁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君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发展。最后,孟子为国君提供了行仁政之道。通过施行井田制,合适征税等实现“制民之产”,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免于战争和流亡,从而可以“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孟子·梁惠王上》)[1]14在这样的情况下用教育让他们存养善心,学会明人伦,提高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平,是真正的“善政待民”。

三是与人为善还表现在个人对良好社会秩序的贡献上。当国家的政治达到良好境界,个人的修养达到一定水平时,每个人从自己善到“善与人同”,整个社会便呈现出各安其分、各守其序的良好状态。孟子的仁政思想并非只是单纯的国家治理,而是以民为本,以人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的“仁政”。孟子想象中的社会秩序,人是主体,且由人自觉地来创造,是由君子和国君的不忍人之心践行并主动与人为善转化为一种道德环境,最终成为整个社会民众的善。因此,只是一个人的成善是不够的,先觉者要自觉地承担起帮助他人、匡扶正义的社会责任,使全社会都是善言、善行,真正做到“仁者爱人”。

五、孟子性善思想的人学意蕴

孟子性善思想以人为主体,以心论性,从心出发,存心养性。性善以人禽之分明辨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四心”,以君庶之别明辨仁义礼智之“四德”。行善连接了认识与实践,使得性善成为切实可行的修养之路。成善是性善的阶段性成果,是个人修养的目标。与人为善是将个人与社会和国家融为一体,把善的力量最大化,是性善思想的最终归宿。孟子性善思想是他在总结前人经验与个人实践认识的基础上得出的关于人性的总结,是关于人性讨论的一次创新,为儒家人学体系奠定理论基础。

从马克思主义人学关于人性的理论来看,孟子性善思想没有脱离唯心主义的束缚,无法正确认识人的本性。首先,人性是一个多层次多要素的系统[5]。虽然孟子认识到了人与禽兽之别但没有认识到人的类本质,无法从根本上区别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且孟子以人与禽兽之别论证性善没有认识到人独特的思维的作用。这就导致他在与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等辩论中显得乏力,使得本然之性与社会属性不明[6]。归根结底孟子只认识到了人的部分属性,没有认识到人的特性和人的本质。其次,性善与性恶,需要用实践来判定。孟子虽然认识到了能与为的关系,但没有意识到实践对于认识的重要作用。人的本性不是先天或遗传得来的,而是具体的人在社会关系实践中逐渐形成的。性的善恶要在现实生活中通过实践来检验,透过人的行为看清人的本性,而不是仅靠经验得出的先天人性论。最后,人是一种物质存在物更是一种精神存在物和社会存在物。研究人的本性、认识人的本质都要落脚于现实的人,将人放在社会关系这个大集体中,在认识人的共性的同时研究人的个性,从社会现实出发考察具体的、特定的人。无论是认识人性还是修养品德都根源于人的社会性联系与活动,脱离现实的对人性的谈论往往会走向天命与天性的极端。

参考文献:

[1]杨伯峻.孟子译注:简体字本[M].北京:中华书局,2008.

[2]张应杭.论孟子的心性说及其现代意义[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1):46-51,126.

[3]彭富春.论孟子的心性论[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4):89-97,160-161.

[4]張曙晖.与人为善:中华民族传统良序互动的社会学诠释[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1):48-54.

[5]王孝哲.马克思主义人学概论[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9:66.

[6]刘瑾辉.孟子人性论具有内在矛盾[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1):56-61.

作者简介:崔世双(1998—),女,汉族,陕西商洛人,单位为西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闫仕杰(1978—),男,汉族,河南温县人,博士,西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责任编辑:冯小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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