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或侧光（组诗）

乔光伟

暮春有思

鸟鸣正在收拢落日

风渐重。而你身体里少年般长出安静

在黄昏和夜晚之间

时间的刀子在移动

它们亦循水而居。但此刻

已不再是一只白鹭的鸟迹图

该是最苦人间四月惆怅客吧

且睡去！再梦一回

西山寺上的古琴，南郊溪边的木屋

殇

你在黄昏时到达。这是你的选择

因为现在，是暮春

——悲伤的人还在奢望呀！

黄昏与之有关，颓败有关

哪怕完成花课的四月月季也同样有关

香丝草。菖蒲。虞美人

不可否认，它们都曾有着盛放之美

这个世界就是祭坛呀

所有时间都是祭仪的过程

一切绚烂都是为了悲壮

夜晚来临。星空浩大

背向里完成相向，显然危途并不发话

转  角

无须神示。它们都是悲悯的

有恩于我们

当然我指的是这些普通之物

它们属于日常，就在身边

甚至是你熟悉之物

且每时每刻都在身边

同为肉身之物。比如绿植

就像你五月才看到的蛇床子

它白色的细碎与紧致。虽然它们来得晚些

但它们都是法度之物

不能再重复了，你在早晨看见的这些

——转角处有光

及  他

虽然保持无声无息。但这

并不妨碍制造暴乱

虽有天末秋风的倦容

可仍是栀子花出走的魂灵

它是冬日冰面下的锦鲤

它是夜晚寒枝上的苍鸟

关于清澈和蓝，此时此刻

在这里已不构成话题

接下来所要说的是：设若

暗处是一次转角，尔后必定有闪电

乌托邦

如果是割鹿刀。恰逢割鹿刀

你要每天抽出一些时辰

用力磨它——

流星不是悲剧。无涯的

春天已经落在昨天的轮滑上

你要用落花磨。用流水磨

用动荡秋风磨，用流亡的雪磨

用揪心的蓝磨，用帝国磨

用新生的光磨，用明朝磨

闪电吻额是加持之喜

如果能让一些事物溃败

那将是幸福的宠眷和垂怜

——它需要锋利，再锋利

湖心岛

也许唯有白鹭可以读懂它的心思

它在我的动荡中保持既往的沉寂

晨光梳理着的清秋，有朗润纹路

不再韬光养晦的天空指证出群峰的高度

露水在荷叶和草丛间睁大眼睛

它们在枯败中依然找寻着星空之梦

风迎合着这清秋的审美

且并不苟同于雨水的默契

仿若一把撑开更大静宁的伞

白鹭的旋飞下始终保持着我的清醒

上午愈加明亮的光线中

沉默且局限的对峙，使你怀柔部分尘世的哀愁

有夏雨的晨后

岸边长坐。风渐渐适合了一个人的心思

安静多么动荡！动荡又是多么轻

像那些含香的微颤

——关于美学，波纹宣示着细浪的立场

湿漉漉枝杈的剧情里

苍鹭和白鹭虽然分着不同的剧妆

现在它们却目标一致地都在打探和观望

不管是否真的温故可知新，有一种

花朵照例复习着月课

而青草和绿植们吐故纳新的本领

正跟随沿阶草的花序一路向上

白鷺振翅起飞的频次越来越高

阳光突破乌云再次进入夏日的跑道

有  记

月季的教程正在丧失力学

白鹭虽然频繁地起飞

只是它一次次运抵着绝望

天涯虽远，但你有坚毅的脚足

而一些深渊，只要你跌入

就是万劫不复

多么局限啊！那夜晚吞噬黑暗的星光

就像晨起那三两声鸟鸣

很快消失于夏荫的林中

——而这世界每日的太阳照常升起

它从不设身处地地考量你的无力

昙  花

是谁发现，它拒绝颂词的面容

很小。但走着大象的步履

水升起湖面——

几粒白云的药片

草丛服下羊群。山冈不背阴

人与人对新和旧有着不同的区分

即使你不喜欢悖论

可几株桉树正在折断风的腰身

一座城

——写在“六一儿童节”

在六月，凝视曾经

凝视过的这条河流

此时它保持静默

但“哑语不等于无语”

细浪呈微光。那些镜像

拒绝反转和延宕

雪只燃烧于雪国，这样才会完成

一个城堡的黄金之梦

很多事物都过于轻

很多事实都不是真实

——除了一座城

单  车

它给了我一个方向——

当然，关于马路，林荫，碎花以及

倒车镜里的春光

仍可属于你的想象

它是一种不依附

如果论及色彩

你可以去联想清教徒

它是一种抵消。它是

再平衡

啊啊！星空下——

但这仍然不是唯一

就像一个人走过旷野

就像一个人融入苍茫落日

就像一个人痛饮黑夜的酒

大雪的演唱会时刻都在海水一般

漫过他的肚腹，胸腔

直至漫过他的头顶

淹—没—他—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