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灰色”儿童亮起来

何秀梅

那天晚修，发现小萱很专注地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我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哟，真有才呀！可以借给我看看吗？”“老师，不要，不要！”小萱紧张地扯着我的衣服，想把本子夺回去。

“画得这么好，给我欣赏欣赏嘛。”我不顾小萱的反对，拿着本子回到讲台旁坐下，好奇地翻看起来，却见上面写满了“I kun日记”“WC日记”“伤感日记”“蛋仔日记”“考试现状”等等，我瞬间变得无比生气——上面画的不是“鸡你太美”，就是“小黑子”，不是“我很伤感”，就是“谁爱谁”……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每天就是在画这些无聊的东西吗？”我走过去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小萱惶恐地看着我。

教室里鸦雀无声，孩子们都担心战火殃及自己。我一页一页翻看，越看越生气，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呀！上网查了一下，才勉强弄懂“I kun”是歌手蔡徐坤粉丝的名称；“小黑子”是黑粉……小本子上43篇绘画日记，几乎都是负面情绪。我仿佛看见这孩子每天都活在伤感中。

抬头无意看到小萱那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眼神，我的心突然为之一颤，怒火在慢慢熄灭，随之涌起的是不解和担心：追星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小小年纪会有那么多的伤感呢？

我再翻了翻，发现日记居然有一群“粉丝”供稿，小萱甚至给他们付了稿费。那些“粉丝”，都是班里不起眼的孩子，在我印象中既不出众，也不调皮，所以平时我很少关注他们。他们就像是可有可无的一棵棵小草。小萱和他们一样，跟学困生比，她每次都认真完成作业，从不拖欠，但亮点不多；跟调皮生比，她乖顺听话，没有大的违纪行为，因此课堂提问、班级活动我都极少考虑过她。她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忽视了她的存在……

突然，我发现自己不仅忽视了小萱，也忽视了这群孩子：在平时的教育教学中，我把大部分精力与时间都投入在“培尖”和“辅困”中，对小萱这样的“中等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们没有耀眼的分数，没有突出的成绩，或许连犯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再加上工作繁杂，分身乏术，觉得他们省心省力，不用多管——这样的忽视，让他们成了被阳光遗忘的生活在灰色地带的孩子。他们的梦想在忽略中消失，他们的激情在漠视中泯灭。内心需求得不到满足的他们，因此看不到美好，进而抱团发泄。

反思自己过往的教育教学，我几乎把关注的目光都投给了“调皮生”，把希望的眼神留给了尖子生。而小萱他们，就像一群灰色的小鸟，疲惫地徘徊在冷漠的灰色地带，无力飞翔。想到网上报道的“约死群”，再看看眼前的二十多篇“伤感日记”，我不敢想象下去。

我突然感受到他们的沮喪和悲观，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鼓胀难受。眼前小本子上的每一幅画，都像在讥笑我在教育中的缺陷。我自责不已：我没有看到他们渴望被尊重、被接纳、被关注和自我实现的眼神，我有什么资格批评她怎么成了情绪的垃圾桶呢？

晚修后，我走到小萱跟前，真诚地说：“对不起，刚才老师不该向你发脾气。老师发现你很有画画的天赋，能把很多情景画得这么逼真。”小萱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你很善于观察，能发现这么多不美好的画面，如果你及时告诉了我，老师和他们一起努力，我们班级是不是会更好呢？老师希望你做一个能感知幸福的人。”

“老师，什么是感知幸福呀？”

“感知幸福就是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好，让自己时刻处于一种愉悦的状态，今天你发现了美好的事情吗？”

小萱低头想了想小声说：“我看见佳佳主动捡起垃圾。”

“还有吗？”

“我发现我们小组一进教室就读书了。”

“对呀 ，你多么会发现呀。当你发现美好时，心情是不是很美妙？如果每天都把发现的美好画下来，并且动员其他同学向你投来发现美好的稿件，你是不是可以收获很多快乐呢？”

小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看着她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目光明亮清澈起来，我知道我已经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了。

第二天，我专门找小萱他们几个开了一个“我们是中流砥柱”的聊天会。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老师发现你们是我们班一座埋藏很深的巨大宝藏，遗憾的是因为之前老师忙，也看到你们都很乖，对你们的关注不够，让你们和很多机会擦肩而过，现在老师反思，觉得应该挖掘、开采、打磨你们，让你们成为真正的钻石，成为班级的中流砥柱！”

“老师，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吗？”他们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啦，老师相信你们的潜力是无穷的！”

尊重和鼓励，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小萱能记住我第一天和她在操场上聊过的话，小佳说很怀念我秋天为他们的嘴唇涂蜂蜜的情景，说完还咂了咂嘴呢。那一刻，我发现他们的内心是那么的丰富多彩。我相信每一个孩子心里都有一颗向真向善向美的种子，它们生长的欲望都很强烈。这些种子需要老师关注的春雨的滋润，才能茁壮成长。

聊天会结束后，我在班里专门设置了“看见美好”墙报栏，鼓励孩子们用小纸贴把每天发现的美好记下来贴在后黑板上，周五评比看看谁的手创造的美好最多，谁的眼睛最善于发现美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带给我的是无数的惊喜：教室的垃圾少了，桌椅摆放整齐了，学生作业工整了，追逐少了，告状的少了。尤其是小萱那几个孩子一下课就围坐在一起，把发现的美好记录下来，有的写文案，有的配图，忙得不亦乐乎。

“老师，看，这是我们阳光小队的《童年花路》，请指正！”当小萱兴高采烈把他们最新编辑的作品拿给我看，我开心地打开，见依然是图文并茂，但每一幅画都是令人感动的美好瞬间：有随手捡垃圾图，有关水龙头图，有朋友和好图……我发现他们的眼里有了光彩，脸上有了笑容，一股积极向上的能量正在教室里流动。

小萱的小本子给了我深深的警醒。为了帮助更多班主任走出工作误区，为了减少学生世界里的“灰色地带”，为了帮助更多的“灰色孩子”明亮起来，我在自己的班主任工作室举行了主题为“慧爱与幸福”沙龙活动，并专门创设了“鼓励、表扬、批评、漠视”的情景体验，让老师们通过体验，走进孩子的内心，真实感受到漠视比批评更让人沮丧，更令人失去信心，从而反思自己教育的不足，给学生带去更多成长的希望和应有的关注。

没有完美的教育，和孩子一样，老师也是在错误中成长的。这以后，我努力用关注、鼓励、尊重的甘泉，去滋润每一个孩子的心田，让“灰色孩子”亮起来，也让每一个孩子都鲜活起来！

（作者单位：佛山市顺德养正学校广东佛山 528200）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