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深处喋喋不休：婆婆的碎碎念治愈了我

柚子

何菲菲是个事业心强的女人，记恨婆婆不会说话，讨厌老公不求上进，直到一场大病袭来，她才看清了自己和身边的人……

赌气结婚，婚姻事业皆失意

当初，何菲菲嫁给冯宇，多少有些跟父母賭气。

何菲菲出生在河北省一个女强男弱的家庭。何菲菲的童年是在妈妈的严厉管教中度过的，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她的性格也因此变得很敏感。

高考后，在妈妈的高压下，何菲菲填报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医学院。大学毕业，她又听从妈妈的建议，留在县城最好的医院工作。

认识冯宇，是在同事组织的一个饭局上。他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像只大笨熊。虽然话少，但总是笑眯眯的，情绪很稳定，何菲菲看中他的正是这一点。但何菲菲的妈妈提醒她，冯宇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薪水不多，前途有限，家里经济条件也差强人意，买不起婚房，婚后得和公婆住一起，容易产生矛盾。可何菲菲压根听不进去，婚姻是她的人生大事，她第一次强烈地想要自己做主。

婚后，何菲菲住进了冯家的老房子。那是一个四合院，公婆住北屋，何菲菲和冯宇住东屋，西屋是小姑子冯星的，她在外地上大学，节假日才回家。

何菲菲以为婚姻可以让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现实却让她很失望。

何菲菲想做个好儿媳，时常会给公婆买点礼物，但每次婆婆都是一通埋怨，说买的不适合她，没必要乱花钱。可气的是，婆婆常常一转头，就把何菲菲送的礼物给了她乡下的亲戚。何菲菲帮婆婆做家务，婆婆却嫌她地拖不干净，衣服晾不匀称，饺子包得不好。何菲菲有点生气，她又说，都是一家人，说话直接了点，要何菲菲别介意。

次数多了，何菲菲觉得委屈，跟冯宇抱怨。冯宇劝她：“老婆，我妈那人嘴碎，但她心是好的。她就是怕你花钱，怕你累着，你送的东西，她是太喜欢，才忍不住拿回去炫耀。”冯宇这么说，何菲菲也不好再发作，只是刻意减少了跟婆婆的接触。

第二年夏天，儿子安安出生。因为婆婆提前用奶瓶喂了安安，导致安安吃奶只认奶瓶，何菲菲不得不用吸奶器吸出母乳，放在冰箱保存，安安要吃的时候，再加热倒进奶瓶喂他。

一天，何菲菲发现婆婆把她辛苦吸出的母乳全倒了，喂安安喝奶粉冲的奶。她质问婆婆，婆婆一会儿说冰过的奶不新鲜，安安吃了会拉肚子；一会儿又说没必要费劲吸奶，奶粉更有营养。

那一刻，何菲菲像头发怒的母狮子，把一直以来对婆婆的不满都宣泄了出来。晚上冯宇下班回家，何菲菲给他下了死命令：“你今天必须跟你妈说清楚，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怎么养，她得尊重我！”

之后，婆婆再没干预过何菲菲带孩子。虽然事情过去了，但何菲菲有了心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她想不通，同样是强势的人，面对妈妈她一味顺从，感觉很难受；面对婆婆她怼回去，还是难受。到底怎么做才对？面对何菲菲的疑惑，冯宇慢悠悠地说：“也许除了顺从和回怼，还有更好的选择。”

何菲菲产假结束后开始上班，安安交给公婆带。婆婆会趁他们上班时，给他们打扫房间，洗衣做饭。何菲菲心里是感激婆婆的，但只要单独和她相处就会很尴尬，连空气都是紧张的。何菲菲心里的别扭一天天加剧，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产后抑郁症。

慢慢地，所有人都发现了何菲菲的不对劲，她妈妈一语中的：“你们小两口得单过。”经过商量，婆家和娘家一起出钱给他们买了套小房子。出来单住后，何菲菲的情绪慢慢好转起来。

分家后，冯宇早上上班时把安安送到公婆那里，晚上下班再把他接回家。家务被冯宇包揽，何菲菲要做的只是陪安安玩。人一闲下来，就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何菲菲逐渐把心思转移到事业上来。

为了早日升职，何菲菲选择去一个新成立的科室。新科室暂时只有她和主任两个人，何菲菲每天加班加点，四处寻找创收项目。主任信誓旦旦，不会让她白忙活，到时候会给她副主任的职位。与此同时，何菲菲还干着原先岗位的活，相当于干着两份工，挣着一份钱。

然而医院诞生了一批又一批新的中层干部，却始终没有何菲菲。想到自己的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何菲菲一肚子火。冯宇劝她把心态放平和，她听了很烦，以前觉得冯宇情绪稳定能让自己心安，现在却觉得他就是一潭死水。所谓与世无争，不过是他自甘平庸、不求上进的借口罢了。

冯宇单位让他去北京进修两年，回来可以升职，但他选择放弃，说什么他是家里的后勤部长，他走了老婆孩子怎么办。一个大男人，只盯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何菲菲气得好多天没跟他说话。也就是从那时起，何菲菲对冯宇的不满越来越强烈。

后来，何菲菲厌倦了单位的复杂关系和不公平待遇，想自己创业当老板，冯宇不赞成，他说创业太辛苦，现在的生活挺好的，钱够花就行。

听到他说这种话，何菲菲就气不打一处来说：“我看中的不是钱，是尊严！”面对冯宇的沉默不语，何菲菲突然觉得很没劲。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连架都吵不起来，她甚至有点后悔跟冯宇结婚了。

大病袭来，没出息的老公成顶梁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何菲菲经常咳嗽，她以为是工作忙，心情烦，抵抗力变弱了，没放在心上。

一天半夜，何菲菲咳得上不来气，冯宇坚持开车带她去就近一家小医院，拍片检查，肺上有个阴影。值班医生说应该是肺炎，让何菲菲先输液几天。

第二天开始，何菲菲就趁午休在科室输液。一个影像科同事路过，何菲菲随手把存在手机上的胸片给他看，问这肺炎多久能好。同事看后神情凝重，说以他的经验判断，很可能是恶性肿瘤，建议她去做个加强CT。何菲菲脑子轰的一声炸了，颤抖着手拨通了冯宇的电话：“老公，我得了癌。”

冯宇立刻赶来医院，了解完情况，他直接找到主任，让她找人接替何菲菲的工作，然后开车带何菲菲回家，并通知双方父母来一趟。

何菲菲埋怨他不该惊动父母，他说都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瞒不住的。果然，四位老人听说何菲菲得了癌症，都吓得不轻，尤其是何菲菲的妈妈，那么强势的一个人，竟瘫软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

倒是婆婆，惊讶过后，一副大嗓门说个不停：“这只是那个医生的猜测，手机那么点小，能看清吗？再说了，咱们县城医院水平不行，得去大医院检查，说不定根本就不是恶性的。”

何菲菲心想，他们这些辛辛苦苦學医的医生，到她嘴里就是“水平不行”。那天，大家商量的结果是，第二天冯宇陪何菲菲去省肿瘤医院重新检查。

晚上，何菲菲躺在床上，感觉像做了一场梦，就像一个拼命奔跑却看不到方向的人，突然可以选择停下来。她心中竟涌上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她不用再去那个让她备受折磨的医院上班了，她也不用再心惊胆战看领导脸色了。那一刻，工作、职位、金钱对何菲菲来说，都不重要了。活着，才是她最想抓住的。

第二天，冯宇开车带何菲菲去了省肿瘤医院，增强CT显示右肺有六厘米的肿瘤，纵隔锁骨多发转移。医生说大概率是肺癌晚期，要做肺部穿刺进行病理确诊。

何菲菲被推进肺部穿刺室，CT定位后医生拿着一个长长的金属器具进来了。脱光上衣的何菲菲，躺在冰凉的穿刺台上，毫无羞涩感，满脑子全是自己得了癌症的画面。医生把那个长长的金属从何菲菲的右侧胸腔上钻了进去……一切结束后，何菲菲住进肺癌病区。

接下来是等待病理结果的几天，何菲菲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冯宇不断安慰她，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结果出来那一刻，当何菲菲看到报告上赫然写着“大量炎性细胞，未见肿瘤细胞”，她觉得自己简直从地狱飞到了天堂。

然而，几个月后，何菲菲去复查，影像出来才发现，肺上的阴影不但没消，还增大了一圈。何菲菲慌了，冯宇却很冷静地说：“老婆，放心，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晚，冯宇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而何菲菲怎么也无法入睡，坐起来翻看手机时，竟看到了冯宇发的一条朋友圈：“如果必须有个人得癌，那就让我来！”何菲菲轻轻靠过去，抱住了冯宇的胳膊。

再一次来到省肿瘤医院，何菲菲做了气管镜、锁骨穿刺、肺粗针穿刺等一系列检查，依旧没能确诊。医生说要想确诊，需要做开胸手术，取下一部分病理组织去做化验。但何菲菲的肿瘤跟大血管缠绕在一起，危险系数很高，医生建议他们慎重考虑。何菲菲决定破釜沉舟做手术，那种每天被悬在半空的感觉，已经让她濒临崩溃。

第二天，冯宇回家后带来了安安。“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画！”一进病房，安安就迫不及待递给何菲菲他画的画。白纸上，一家三口迎着太阳而立，简单的几笔让何菲菲泪如雨下。冯宇张开手臂，把何菲菲和安安拥入怀里，“老婆，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在冯宇怀里，何菲菲由衷地说：“大笨熊，有你在，我就安心了，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会照顾好安安的。”

几天后的手术还算顺利，但结果是依然不能确诊，医生让冯宇携带病理蜡块立即去北京三院找专家会诊。冯宇不敢耽搁，把何菲菲交给爸妈，即刻出发。

第二天，天刚亮，婆婆来了，催何菲菲爸妈回去休息。婆婆拿出一大早熬的稀饭，一点点喂何菲菲吃，还细心地给她按摩胳膊和腿，促进血液流通。婆婆手不停，嘴也不停：“也不知道我早上嘱咐你爸的都记住没，早餐要给安安吃个鸡蛋，午饭要多喂他吃点青菜，吃饭前要洗手，出门玩要带湿纸巾……哎，你爸那人粗心大意，肯定带不好孩子。”

以前，何菲菲听到这样的埋怨就火大，今天却觉得能听到这些真好。婆婆的话，听起来句句是埋怨，但句句又都是在惦记着安安。何菲菲的顾虑，被她没心没肺地说出来了。

在外地上大学的冯星也赶回来了，她看着何菲菲身上插满管子，忍不住哭了。那些天，冯星寸步不离地伺候着何菲菲。一个尚未结婚的小姑娘，毫不嫌弃地端屎端尿，何菲菲觉得难为情，她却说：“没事，我们是一家人。”

几天后，何菲菲终于等到了权威专家的确诊结果——淋巴癌Ⅳ期。冯宇在电话中告诉她，之前多次病理化验都无法确诊，是因为它属于霍奇金淋巴癌，这种组织中90%都是炎性细胞，很难检出极少数的肿瘤细胞，但也正因如此，它的治愈率要比普通的淋巴癌高，是不幸中的万幸。

抗癌成功，读懂平淡幸福的深意

接下来，就是传说中的化疗。

那段时间，何菲菲的爸爸冠心病复发也住院了。冯宇为了让她安心，两边跑，上午上班，下午在省城医院照顾何菲菲，晚上又回县城医院替换岳母。

虽然县城离省城很近，但每天跑还是很辛苦，只一个星期，冯宇的脸就小了一圈，连裤腰都松了。何菲菲说“老公辛苦了”，他乐呵呵地说：“不辛苦，正好减肥，大笨熊很快就能变成大帅熊了。”

婆婆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说：“冯宇要上班，还要照顾你爸，就别折腾他了。”也不等何菲菲发表意见，她就张罗开了，一个个打电话：公公负责在家带安安；冯宇白天上班，晚上照顾老丈人，隔天来看何菲菲一次；而她和冯星负责照顾何菲菲，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就这样，何菲菲不得不一整天都面对婆婆，而且还是一对一。

因为经常要去不同楼层拿检查结果和取药，婆婆不得不跑上跑下。她有关节炎，几趟下来，走路一跛一跛的。好不容易回病房坐一会儿，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吊瓶，生怕错过了给何菲菲换药的时间。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坐一会儿站一会儿。没两天，婆婆又发现何菲菲晚上在医院睡不好，当机立断掏钱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子。她还找医生问了饮食禁忌，变着花样做各种营养餐。同病房的大姐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妈呢！”

晚上，婆婆回家照顾安安，冯星陪何菲菲住在租的房子里。那些日子，何菲菲才第一次认真地听冯星说话。

冯星说，她特别理解何菲菲，因为妈妈天生刀子嘴，她曾经和何菲菲一样，和妈妈关系紧张。有一次，她们大吵一架，她气得离家出走，是哥哥冯宇找到了她。冯宇对她说，单纯的吵架毫无意义，只会伤感情。家人之间吵架的目的不是要吵赢对方，而是要找到解决办法。“那次之后，我就观察我哥，发现他总能在和我妈意见相左时，找到另一条路，既能让我妈无话可说，又能保有他自己的一点坚持。说实话，我挺佩服我哥的。”

睡觉前，冯星还告诉何菲菲，她不打算考研了，毕业了回县城找个工作，这样就能照顾何菲菲和安安了。短短一句话，让何菲菲直接泪崩。

由于化疗导致血小板降低，何菲菲需要输血小板。身为医务人员的她深知血小板价格昂贵且不能报销，所以很心疼。第三次化疗时，何菲菲对护士说：“这次别输血小板了，太贵。”护士却说：“不花钱，你老公一直在献血小板。”原来，医院规定，家属献血小板，病人可以免费使用。这段时间，冯宇为了节省医药费，每个月都去献血小板。

何菲菲禁止冯宇再献血小板，冯宇却说：“老公是什么？关键时候就是拿来用的！”何菲菲觉得惭愧。以前，她一直觉得冯宇不思进取，缺乏担当，现在才发现是自己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第三天，婆婆带来了饭菜，一字排开：虾仁三丁，西红柿炒鸡蛋，香菇卷心菜，菠菜猪肝汤，五颜六色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她一边看着何菲菲吃，一边不停地说，这个菜补充维生素，那个菜有助于伤口恢复。何菲菲放下筷子，看着她，她连忙说：“我不说了，你吃。”何菲菲笑了，由衷地说：“妈，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也谢谢您养育了两个好儿女。”婆婆愣了几秒，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太见外了。”她拿起纸巾擦了擦何菲菲的嘴角，“這么大个人了，还吃得满嘴都是。”“那还不是您做得太好吃了！”何菲菲第一次嘴这么甜，婆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化疗间隙回家休养时，何菲菲主动提出住回老房子。这样冯宇和婆婆就不用辛苦地两边跑了，她也能多陪陪安安了。

每次回家，婆婆会让冯宇开车回一趟乡下，带回一车的土鸡、鸡蛋、蔬菜、小米等乡下亲戚们自己种养的纯天然农产品。这些东西，大多是亲戚送的。有了这些好东西，婆婆变着花样给何菲菲做好吃的。而且，婆婆什么也不让她做，怕吵着她，在家说话还压低了嗓门，弄得何菲菲倒有些不习惯了。

有了家人的悉心陪伴，何菲菲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心情也越发轻快，就连安安都说：“妈妈，我发现你比以前爱笑了。”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做完最后一次化疗后，何菲菲去做了PETCT检查，报告显示已检测不到肿瘤细胞。风雨过去，一切仿佛和从前一样，但又不太一样了。何菲菲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她开始用心留意家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原来，温暖和幸福是如此不易又简单。

不久后，冯宇和朋友合伙开了一个蔬果园，他喜欢带何菲菲去那里感受泥土的气息，还教何菲菲如何修剪果树的枝叶。何菲菲不解地问：“枝叶长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剪掉？”冯宇说，适当剪掉一些枝叶，可以让果实照到更充足的阳光，才会长得又大又甜。何菲菲点点头，“咔嚓”剪掉了一些枝叶。那一刻，何菲菲也想好了，人生中的一些枝叶也是时候剪掉了。

何菲菲对冯宇说：“我不要再像从前那样生活了，我要重新开始。”冯宇搂着她的肩，坚定地说：“好呀，你做什么我都支持。”说完又笑着加了一句，“如果不想回医院，可以来蔬果园给我打工啊！”

谁能想到，曾经带着赌气嫁的人，竟会是何菲菲此生最大的幸运。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