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与出版

聂震宁

编辑部希望我就“出版与阅读”写一篇刊首语。命笔之时，我想把刊首语的题目定为《阅读与出版》，因为出版要从阅读开始，没有阅读就没有出版，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试想，一个不怎么阅读甚至不爱阅读的出版人怎么能做好出版呢？可是，好像我们有些出版人包括高校出版专业的一些老师和学生并不曾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其实，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出版力是从国家与时代的阅读而来，同理，一个出版人的出版力也是从他的阅读而来。

19 世纪下半叶，晚清社会“西风东渐”的阅读风潮推动了近代进步出版，魏源编著的《海国图志》（100 卷）印行成为中国人“睁眼看世界”的代表作，商务印书馆的“世界文库”、《新字典》等成为中国现代出版之滥觞，继而也就有了中华书局“中华教科书”、《辞海》的问世。五四运动之前后，马克思主义学说的阅读热潮推动了《新青年》杂志、“新青年丛书”乃至《共产党宣言》的出版，成为现代出版业之红色出版的发端。1938 年，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会号召全党开展读书学习运动，毛泽东同志号召“来一个读书比赛，看谁读得多，读得好”，推动了延安抗日根据地以及各抗日根据地的出版热潮。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央发出“全党重新学习”的号召，我国马克思主义论著的出版和大众文学的出版取得很好业绩。1978 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为了满足广大读者‘井喷式的阅读需求”，中央有关部门决定重印 35 种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紧接着许多出版社面向全国，争相出版中外文化文学名著，很快形成新时期出版业百花齐放的繁荣局面。进入新时代，全民阅读普遍开展，图书出版保持了良好的增长态势，特别是主题阅读的需求有力推动了主题出版的开展，推动了出版业高质量发展。

一个出版人的出版力当然首先应该来自于他的阅读。德国古典哲学家费尔巴哈说“人是他吃的食物”，同样的道理，出版人的出版能力首先来自于他读过的好书。回看一部出版史，往往只有具备深厚文化底蕴的出版人，才能策划出版具有久远生命力的经典图书。所有伟大的出版家，如张元济、陆费逵、邹韬奋、叶圣陶等，无一不是勤奋的读书人。邹韬奋在南洋公学、圣约翰大学上学时一直都是发奋读书的好学生。他创办生活书店后，明确提出出版人要有博览群书的追求，主张要提高出版人的文化素养，尤其是多读些文史哲方面的书籍，如此才能使得出版人增长知识、加深学养，提高判断能力。叶圣陶指出，有入而后有出，读书有所得即为入，有所化即为有所出。古人云“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我们出版人当然就应该是“多读书而后多出好书”。一个好出版人首先应当是一个好读者。尤其是高校出版专业的学生，既然学为优秀出版人，就先要从做一个好读者开始。虽然首先要把专业必修课学好，可那是远远不够的，正如学游泳只知道游泳技术规范是不够的，而必须下到水里游起来，才可能学会游泳而且越游越好，阅读各种书籍就是出版人下到书海里游泳。学做出版的人既要读有专攻，又要博览群书，博采众长，读书视野应开阔，学识要“杂”而“广”，知识结构丰富多样，争取成为“杂家”和“通才”。正如大作家同时也是编辑家的鲁迅先生所言：“书在手头，不管它是什么，总要拿来翻一下，或者看一遍序目，或者读几叶内容。”天文地理，花鸟虫鱼，鲁迅是无所不读，以至于一位日本科学家和鲁迅接触后，禁不住称赞鲁迅“什么都知道”。

如今能进入出版业的，大体都是读过书接受过一定教育的人，那么，是不是阅读就不再成为问题了呢？其实不然。眼下做出版的很少读书的现象还是存在的。出版人最要警惕的是“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防止在阅读上出现审美疲劳。在阅读上出现审美疲劳，在出版上就会发生创新疲软，这在出版业内已经成为普遍现象。试想，一个出版人，尤其是出版领军人，倘若不能站在市场前沿，第一时间了解别人新书的信息，又如何在选题策划时避免跟风，避免撞车，如何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实现选题内容创新？

出版人应将读新书作为必做的日常功课。要通过大范围地浏览新书，认取最新信息，从宏观上把握图书市场的新趋势、新变化，从而根据市场需求展开全新的策划。

出版人要主动阅读畅销书。要通过阅读畅销书究其畅销原故，带着分析的态度与评判的眼光，研究畅销书背后的运作机制和内在的畅销元素。阅读畅销书，可以了解大众阅读的特点，了解大众图书传播的动向，亦可观照人民的生活、命运、情感，理解社会与时代，这是现代出版人必須时刻关注的问题。

出版人要坚持不懈地阅读专业书。要通过经常阅读专业书夯实业务功底，不断提升专业素养。著名语言学家、语文教育家吕叔湘先生就提倡要十分注重阅读“有关自己专业的书”，认为这类书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都是一定要读的，它们是一个专业人员的立身之本。出版是一门专业，出版这门专业还覆盖到多种学科，出版学的专业书和研究各种学科出版的专业书都应该是优秀出版人的案头必备之书。

（作者系韬奋基金会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