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个苹果在枝头
2023-06-29潘洗
潘洗
“再见你,依然是,那种心跳的感觉……”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把陶宏伟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是媳婦儿兰影打来的,摁了。以往打麻将时手机都要静音,为的就是能安安静静不受干扰地玩一会儿。一局麻将下来就三四个小时,不接电话能咋的,天又塌不下来。这次是疏忽了,才打几把牌电话就响了,倒像故意不守规矩似的。王兵说没事,要是你那“小白鞋”就接呗,有啥背人的。老段拿起一张放下,提起另一张再放回去,掂对半天都没打出一张。何哥说你这是又遭遇“意大利难牌”了。老段打牌慢那是公认的,越催越不会打。这时候陶宏伟的电话又响了。老段趁机说,伟哥快接电话,我这牌有说道,让我再捋捋。陶宏伟皱了皱眉,接了,说我打麻将呢,长话短说,那你自己处理一下行不?那行吧,回头再说。陶宏伟划到静音键按了下去。看哥儿几个狐疑的眼光,笑了笑,俺们媳妇儿的电话。千万别误会,兰影真是陶宏伟的媳妇儿,这一点确凿无疑。把单数的“俺”说成“俺们”,是玉城人特有的口头语。也许是受了这个电话的影响,陶宏伟又输了。其实这阵子他老是输,肚子疼不能埋怨灶王爷,赖电话叨扰那是没道理的。输了钱,还得让人埋汰。王兵嘻嘻笑着,说伟哥,你还真是“掏掏不绝”啊。
周五下午打麻将是他们哥儿几个的固定节目,玩的也是相对固定的搭子,还有毕胜、老潘等人,只要不是大家同时有事,总能凑成一桌麻将。基本都没啥事,有人吱声晚了,就上不去桌,只得在边上卖呆,偶尔还指指点点,好跟大家晚上一起蹭个饭吃。他们这个牌局还有个规矩,就是所谓“可一家造”,谁输得最多,吃饭时谁买单。这未免残忍了点,所以也没在玉城麻将圈大范围流行。显然,这次陶宏伟又要大出血了,他仿佛看到这帮损贼吃完了,剔完牙,握住他的手,还学着某个小品的口吻道:伟哥谢谢嗷!继续努力哈!你说气人不。
趁着上菜的工夫,陶宏伟把那些未接来电一一回了。11个未接来电:座机号码2遍,单位领导1个,辉哥3遍,杨大夫1个,老潘1个,骚扰电话3个。座机是市公司的办公电话,估计是有急事,自然得先回。响铃好多声没人接,这才想到他们也下班了。回给领导,说是市公司要想借他去干点活儿,参加ERP系统数据录入与调试。估计那部座机打电话也是这个事,下周一上班再说不迟。久未联系的辉哥说的是他在偏岭镇上开发的楼盘,办理临时用电涉及市公司客服中心,“小伟你熟,帮我打听一下怎么个流程”。杨大夫没别的事,就是想找他喝酒,但他跟这哥儿几个不是一个圈子,也就没让他过来。老潘去外地参加笔会刚回,问清他们在哪个饭店,马不停蹄地赶来,明显是来蹭饭的。剩下的都是响三声的那种骚扰电话,通话记录有标注,直接忽略。陶宏伟很奇怪,以往周五的电话都很寂寞,哪有这么多事情,这回都赶一堆了。老段调侃道,伟哥真像个日理万机的大领导啊,电话打个不停。伟哥你咋换人啦?哥儿几个哗地笑了。
酒足饭饱回家后,兰影跟她说了富源那个商铺的事。原来是现在这个租客偷偷地把档口兑了出去。多大个事呀?还火急火燎的。你就跟她说,一切按合同办事,咱们不同意转租。
跟媳妇儿说完,就卧在沙发上玩起手机。他向姜佩玉通报了今天麻将的战果。姜佩玉安慰他不要气馁,下一场肯定能赢,连本带利赢回来。再说了,赌场失意,情场得意,是不是伟哥?还发了个羞涩的表情。说得陶宏伟心花怒放。
陶宏伟还真没把商铺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哪里能想到,这么个芝麻大的事情,竟然磨磨叽叽纠缠了好久才完。
周一上班,陶宏伟就开始跑辉哥办电的事。其实这事也不难,办电流程、收费标准什么的都上墙明示,清晰无误。关键是如果有熟人从中沟通,可能进展就顺畅一些,并且施工方案还能选择相对经济的那种。原先在玉城分公司就能办,后来审批权上收到市公司的客服中心。好在这位姚主任曾经当过玉城分公司的领导,跟陶宏伟私交不错,满口答应没问题。隔了一天,辉哥开车接上陶宏伟,去了市里,约了姚主任一起吃了个午饭。席间相谈甚欢。陶宏伟说,领导,辉哥是我老家的邻居大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把这个事情拜托给你了,一个是要快一些,别在哪个环节卡住了;再一个是少花钱,在不违规的前提下能省就省。辉哥你给领导留个电话,以后你就直接找姚主任,我可就不管啦。姚主任给足了陶宏伟面子,趁上卫生间的空隙,把饭钱结了,弄得辉哥很不好意思。姚主任说,宏伟也是我兄弟,你就放心好了。
陶宏伟抽空去了市场营销部,找周五打电话的专工聊了聊。原来是ERP系统升级,需要重新录入数据并调试优化,时间差不多得两个月,根据工作进度也许提前或延期,而且时间紧任务重,下周就得集中。专工还说,肯定很紧张,不过完事之后可能会发一笔劳务费。陶宏伟心里踏实了,虽说累点,但有外快啊,觉得这事可行。要不然,他都想找个借口把这事推了。现在,陶宏伟已经淡了努力工作追求进步的想法,干好自己分内的活儿就行了呗。
陶宏伟并非一开始就完全没有想法,年轻人谁还不想弄个一官半职的。刚毕业那会儿,陶宏伟干得挺冲,勤学好问学历又高,热心谦虚姿态还低,很快便成了业务骨干。时任党委书记赏识他,让他当了团委书记。务虚了快两年,陶宏伟突然发现这条路不好走,毅然决然回到业务班组,干起专业老本行。那个工作是核心关键岗位,对业务要求高,这个没问题;跟客户有对接,他是在不违规的情况下,千方百计帮客户想办法出主意,绝对不玩吃拿卡要那类把戏,跟他接触过的客户都说小陶这小伙儿“仁义”。同事有什么事,他也乐意帮忙成全。按说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个晋升的机会,他应该能顶上啊。但在几次后备干部测评时,虽说他的票数也挺高,却都不敌最后出线的人选。理由出奇地一致:小陶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生产调度老王能说会写,整天围拢在领导前后左右。稽查队长老胡据说请各班组长喝了好几顿大酒。后来听说党委书记也没给他说话,估计是在内心里认为他不识抬举吧。所以,陶宏伟这个营业站副站长眼瞅着从三十来岁干到了四十岁出头。又一次测评推荐干部,陶宏伟还是没上去,据说理由是岁数有点大了。玉城分公司领导职位稀缺,为争个副经理抢破了头,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有一天陶宏伟忽然觉得这么争抢实在没意思,那股冲劲一下子蔫巴了。
陶宏伟能这么想,到底还是有一点儿底气的。电力公司的薪资收入在玉城应该排在前列,偶尔也能弄点外快,所以他钱包还算挺鼓。兰影从蔬菜副食品公司买断后,一边给人代账,一边开个内衣饰品店,赚得不多,但流水充裕,总有活钱。前几年去了一家叫金福的公司当了财务经理,待遇优厚。据说金福的老板忙着推动在三板市场上市呢。两口子在新开发的富源商厦买了个档口,每年也有几万块钱进账。跟玉老板何哥和干仪表的王兵比不了,但怎么也算是家境殷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难得陶宏伟有这种平和心态。自己那摊工作轻车熟路,闲事不多管,干多了容易犯错,费力不讨好;好事别靠前,僧多粥少抢的人多,怕被人溅身上血。大事不糊涂,别把公家的钱揣自己兜里;小事活动活动心眼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所谓“大公小私”。把领导同事朋友客户的事都当成自己的事办,你对他们尽心,他们才会对你尽力。总之,干好自己的活儿,过好自家的日子,打打麻将,吹吹牛皮,喝点小酒,泡个小妞,这是多么惬意的人生啊。
在去市公司的前一天晚上,陶宏伟约了姜佩玉。
他俩刚认识的时候,陶宏伟还叫“淘宝”,姜佩玉则使用“叶琼江”的网名一直到现在。严格意义上讲,也算不上认识,无非是在QQ上挺聊得来,却一直没有见面,怎么互加的好友也忘了。陶宏伟只记得“叶琼江”的头像是个清纯可人的汉服美女,甚至一度以为叶琼江就是她的本名。好多次想约她见面,她都很矜持,不肯出来,渐渐地陶宏伟也就泄气了。没想到终于找机会见了一次。真人也挺漂亮,穿着亚麻的连衣裙,穿一双小白鞋,最突出的特征是眉间有颗美人痣,有点异族美女的神采,大方得体,惊为天人。陶宏伟这才知道她叫姜佩玉,名字有典故。《诗经·郑风·有女同车》中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大意是:漂亮文雅的姜家大姑娘跟我同乘一车,美得就像木槿花儿开,她步履轻盈好似鸟儿飞翔,佩戴美玉琼琚晶莹透亮。其实不是有典,而是她这个名字恰好在《诗经》里找到了出处。“叶琼江”应该是借着名字来的,取“玉液琼浆”之意。陶宏伟曾自诩熟读唐诗三百篇,如果姜佩玉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未免自叹弗如。从那之后,陶宏伟隔三岔五惦记着约她一聚,十次才有两三次约成,其中一次还是王兵带个美女作陪。后来就改用微信闲聊了。随着话题的逐渐深入,陶宏伟也更多地了解了姜佩玉的一些情况,身处平淡如水的婚姻围城,但却渴望在街角遇到真爱。说到她的丈夫时,姜佩玉爆出了一句名言:就算不掏心掏肺吧,一个男人总不能啥都不掏。陶宏伟那时候因为打麻将老输,微信名片改成了“掏掏不绝”。听姜佩玉这么说,心里挺不自在的,脸兀自红了一下。手机那端的姜佩玉也觉得这句话有些粗鄙,忙往回找补了一下:伟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如果两个人是真爱,那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两人约在上岛咖啡。那阵子上岛咖啡在玉城红极一时,许多男女选择在这里约会。它设有许多小包厢,保证了私密性。除了咖啡,酒水、干果,牛排、简餐啥都有,后来还改良了一下,加入了烧烤项目,所以基本上人满为患,可见其大杂烩的风格有多受欢迎。只是谁都没想到,不几年,它居然倒闭了。
两个人已经见了几面,算是比较熟了。但这回的印象大不相同。姜佩玉烫了头,脸色有些憔悴,眉间的那颗痣似乎向右偏出去那么一点点。这都根本不算什么,姜佩玉这次是舍了黄白老玉手镯而戴上了金镯,颈间居然是一条粗粗的金项链,加上手里的iPhone3,活脱脱一个珠光宝气的小富婆。陶宏伟皱了皱眉头,没有说啥,而是把手里的衣袋交给她。这也是条连衣裙,也是亚麻的,有个牌子叫“娘子写”。送人礼物,就得投其所好,否则还不白费心机。姜佩玉眼神一下子亮了,扭捏了一下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伟哥,便更殷勤地给陶宏伟倒酒夹菜,自己却只喝冰果茶。陶宏伟笑道,我的玉液琼浆是酒,你的玉液琼浆却是茶水,不匹配呀!姜佩玉巧笑倩兮,说伟哥,下次我好好陪你喝酒,这几天不太方便。两个人端起杯碰了一下,忽然看到她端的冰茶杯,不禁一愣。
临行前,陶宏伟哈着酒气在姜佩玉耳边说:我何时能够有幸,啜饮你的玉液琼浆。姜佩玉飞起小白鞋,轻轻踢了他一脚。
结束了第一周借调工作回来后,陶宏伟从兰影那里听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商铺被转租的事处理得不顺,而且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他不由得对此重视起来。陶宏伟沾沾自喜的一点就是,有个能干的媳妇儿真牛,家里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太操心,他只负责艰难险重脏苦累差的大事、大项目。他总在哥儿几个面前显摆俺们媳妇儿如何如何,遭人质疑你家里能有多少大事?就商铺这个事情看,本来也没啥大不了的,签过协议,不同意转租,通知租户就是了,这人咋就那么难缠呢?听兰影讲完事情的经过,陶宏伟顿感头大,看来这事儿的确上升到了大事的层面。
这个不到30平方米的商铺原先是由富源商厦托管的,有人看中那个位置,拐弯抹角找到兰影想租下来,比托管能多租10000块钱。兰影没有理由不同意,谁能跟钱有仇呢。当时的租户孟晚恰恰是从别人手里转租来的,离到期日还不足半年,如果无法续租,损失甚大。见那个女孩苦苦哀求,楚楚可怜,兰影同情心泛滥,就同意了她续租的请求,当然租金也略微上涨了几千块钱。因为私自转租太耽误事了,所以在续租一年的协议中明确约定,严禁未经房东允许擅自转租或转借,否则为违约。如果违约,则需支付违约金,赔偿损失,终止协议,收回商铺。
不久前,孟晚好几次联系兰影,想跟她商量商铺转租的事。理由是经营惨淡,不赚钱。兰影没同意,说为啥不同意转租,那就是怕麻烦。孟晚一看商量不行,决定不走寻常路,就不再找兰影了,而是私下里偷摸把商铺转租出去了。如果兰影不是有天路过富源,心血来潮进去看看,还不知道商铺的经营者换人了。看到那个叫林波的女子在卖货,还以为是新雇的服务员呢。一问,才知道实情,气不打一处来,马上给孟晚打电话。孟晚坦承此事办得欠缺考虑,但她也没想逃脱责任,正在外地旅游,等回来见面商量解决。
孟晚是不是真去旅游了不得而知,毕竟8月正是旅游旺季。她啥时候回来的,或者說回没回来,也不知道。就在陶宏伟借调市内工作的第一周,孟晚没来找兰影,但是她却找了两个人来帮她说和这件事。第一个是玉城房屋开发公司董总的媳妇儿王姐。王姐跟孟晚啥关系不知道,但她跟老段媳妇儿小梁是邻居加牌友,而老段不仅是陶宏伟哥们儿,小梁还跟兰影是同学和闺密。王姐跟小梁说这事的时候,语气颇为不善且有些倨傲。小梁一看这架势,没想往里搅和,只是把兰影电话给了她。兰影接到电话后,不卑不亢地回道:面子都是互相给的,您还是别操心这个事啦,要是你能让你家董总把我家房子的问题解决了,我就给你这个面子。把王姐说得一愣一愣的。陶宏伟原先家住新华书店东侧,正是现在富源商厦的位置。当初开发时,玉城房屋开发公司也参与了,有一笔跟拆迁有关的什么款项,有个七八千块钱的样子,玉城房屋开发公司一直以没钱为由,拒绝支付给陶宏伟。王姐心里不爽,感觉董总在玉城大小算个人物,回家就跟董总说了。董总对此心知肚明,一听说是陶宏伟,呵斥她瞎揽啥瓷器活儿,别多管闲事,王姐就哑火了。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两口子商量一下,决定次日先去富源会会林波,然后再说。
三伏天闷热得很,刚把汗消了,陶宏伟决定去麻将局蹭饭吃。正要走,接到了杨大夫电话。神神道道的,说要请他吃烧烤,还有点事情要说。便辞了那边的蹭饭局,去了杨大夫约定的烧烤店。杨大夫说的居然也是孟晚的事。原来孟晚的二姑孟丽荣是妇幼保健站的一个小头头,跟杨大夫都是卫生系统的。转弯抹角知道杨大夫跟陶宏伟关系不错,就找到了他。其实陶宏伟跟杨大夫的关系不深不浅,但是喝过好多次酒了,想了想,杨大夫的面子得给。就说这样吧,你告诉他们,我就不撵现在的租客了,但她得把违约金给我。但杨大夫明显不太满意这个结果。这顿烧烤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陶宏伟忽然觉得牙疼。
林波无疑是个大冤种,她就是被忽悠了才从孟晚手里兑下了商铺。关键是仅剩的3个月租期加上货底子,花了4万多,价格高得离谱。听她像祥林嫂一样诉说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兰影差点又心软了。陶宏伟忙说,打住。按说我们也犯不着听你说这么多,你的事情跟我们两口子无关,有什么事你找孟晚说去。我们只有一点,如果跟孟晚把事情处理好了,11月末到期后,你必须把商铺腾出来;如果没达成和解,你必须马上腾房。我们有协议在手,那就按协议办事,按规矩办事。陶宏伟接着又说,其实你还是能做点工作的,不妨再找孟晚谈谈,看看能不能找到个解决的办法。你是被蒙蔽了,结果惹出一身麻烦。
白天打麻将继续“掏掏不绝”,又输了。幸好陶宏伟不是最大的输家,躲过了买单,但他也没心思出去吃饭,郁闷着回了家。兰影还很惊讶,咋太阳从南边出来啦,还回家吃饭了呢?陶宏伟说牙疼,还是回家吃媳妇儿做的软饭比较好。
正说着,一个尾号3个8的陌生号码打进来。兰影一看,说是孟晚。陶宏伟没接。过了一会儿,给回了一条短信,确认对方真的就是孟晚。必须承认,孟晚还是有一定能量的,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淘弄到的电话号码。电话再次打进来,大意还是哭穷、卖惨,请求高抬贵手。她说:姐夫,我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我妈刚刚去世不久,现在正好赶上个卖货的旺季,能兑个好价格,就把商铺兑出去了。这样我能缓点钱回来,把我借的钱还上。兑店也没给你们造成任何损失,违约金就免了,行不行?
陶宏伟听她说了一大箩筐的话。最后说,咱们是签了协议的,你把协议找出来好好看看。你现在未经同意偷偷摸摸把店兑了,我们心里挺不舒服的。我不是让杨大夫把意见转达给你们了吗?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想掏违约金呗。这样,有什么事情,你还是找俺们媳妇儿说吧。话不投机,陶宏伟想撂了电话。孟晚伶牙俐齿地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陶宏伟还是压着性子,跟孟晚约定,明天上午再去一次商铺,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一次性解决问题。
晚上,林波又给兰影电话了。说孟晚那边语气挺冲,让她咬死不是兑店,宁愿退1万块钱给林波也不给房东。林波小心翼翼地说,她让我保密,别跟你们说。要是她给了我1万块钱,我就转给你们,至少让我干到年底,行吗?
兰影未置可否,只是说明天上午见面再说吧。而此刻的陶宏伟已经预感到,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孟晚能跟林波订立攻守同盟,也很可能再整出点别的什么幺蛾子。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第二天,也就是周日上午,陶宏伟兰影去了富源自家商铺档口。林波苦笑着说她是那么跟我说的,但也没有下文了。给钱?没有影的事,泡人呢。都10点多了,孟晚也没来。打她电话不接,再后来竟关机了。还不只这些。一会儿大摇大摆进来两个男人,一个年长些的,脸上全是白癜风;另一个年轻的,穿警服但没戴帽子。高声问谁是房东?就你们啊,欺负小姑娘,把人逼得哭天抹泪的。陶宏伟见来者不善,问你们是谁,吵吵巴火的想干啥。俩人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就是根本不承认转租,绝对不会给违约金,爱上哪儿告就上哪儿告去,随时奉陪。最后“白癜风”还语带威胁地说,玉城这地界,谁还没有几个人,做事要先考虑后果。态度极其恶劣、嚣张。
陶宏伟出奇地愤怒。跟兰影商量了一番后,决定走法律途径,起诉。“白癜风”有一点没有说错,在玉城,谁还没有几个人。
周一,陶宏伟跟市公司请了假,在玉城跑了一天。他先去法院找了老段。老段早前是法院临时用工,但是在那儿干了十多年,根据法律,签订了无期限劳动合同。所以,他其实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法律人士了,对法律以及法院内部运作也熟悉,只不过不在编而已。其实在法院,陶宏伟还有三个人可找:一个副院长王哥,两个庭长白哥、宋姐,都是大哥陶然的亲同学。先找老段那是因为两人是好哥们儿,无话不谈。
说干就干,就在老段的电脑上,起草了一份《商铺租赁合同纠纷起诉状》。根据老段的指导,完善了法律文书的格式,并且追加林波为第三人。在“事实与理由”部分是这么写的:原告认为,原告与被告之间签订的商铺租赁合同是合法有效的,被告未经原告同意,擅自将商铺转租给第三人林波,已经构成违约,被告应按照协议约定向原告支付违约金,原告有权要求依据约定终止协议,并收回商铺。后经中间人沟通,原告不再坚持收回商铺,只主张收取违约金的权利,但被告否認有转租行为,拒不支付违约金,并派人上门闹事。为了维护原告的合法权利,原告只好诉至人民法院,请求法院依法判决。陶宏伟想想又加了一段:
此外还有一个事实:原告与被告之间签订的协议,不仅仅是基于获取经济利益的合同行为,同时也是原告怀着同情心、帮助其减少损失的一桩善举。被告非但不感恩,还以欺瞒手段将商铺转租给第三人,事后毫无主动解决问题的诚意,尤为恶劣的是竟然派人上门辱骂、威胁。被告这种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肆意践踏原告同情心的做法让人寒心,其违约行为严重损害了原告的合法权益。
老段认为这段悲愤陈词没啥大用,但陶宏伟坚持留着,只好由着他了。有熟人好办事,老段领着陶宏伟去往一楼大厅立案庭,正好宋姐就是立案庭的副庭长。她问了问情况,微微摇头,也没说啥,很快就立上案了。案件受理费150块钱。
中午,陶宏伟约黄律师去兴隆镇北骨头馆吃饭。就点了一个菜,咸腊肉铁锅炖芸豆,锅边贴上稀面的厚土豆片。黄律师算是个晚辈,是一个远房姐姐家的孩子。黄律师汗津津地进来,吃得狼吞虎咽,还说,跟我妈做的比起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说二舅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陶宏伟就把立案的回执给他看了,并且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黄律师说,二舅你这大概率会赢,没问题。问题是,案值太小,没人重视,即使赢了官司,但是执行会很难,得有这个心理准备。陶宏伟结账时遇到检察官马跃,顺手把他们那帮人的单买了。给他们花了将近300块钱,自己却只花了70多块。
陶宏伟心里有数了。他当然没必要找黄律师代理这个案子,他就想自己把官司打下来。他也清楚再小的案子也都需要一个流程,很烦琐,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等呗。但他没有想到,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立案之后,陶宏伟心里亮堂不少。晚上就找麻将搭子那哥儿几个去红红喝点。但这顿烧烤吃得很不舒服,他感觉整口牙都松动了,肉屑塞满了牙缝,稍一用力,痛不堪言。
接下来的日子,案子在走流程,陶宏伟在市公司干活儿,平淡平静,无波无澜。当然,牙时不时会疼上一阵子。转眼间,又两三周过去了,周末再次回玉城,忍不住问老段,咋还没动静呢?
老段打了兩个电话出去,那边的回复是,打电话没人接,人不在身份证地址那住,无法送达起诉状。老段建议找找关系,找到这个人。如果找不到人,再想别的法子。如果按正常流程走下来,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那还是先找人吧。
陶宏伟想了想,编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给3个8那个手机号。这种吉祥号,不是谁都能用的,孟晚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撇了的。
这些话是对孟晚说的:
1.如果还有解决问题的足够诚意,建议你马上现身接收法院的起诉状副本。躲起来能解决啥问题?
2.本来是件小事,但从那两个人到商铺闹事开始就发生了逆转。恰恰是你们的做法太让我们生气和愤怒,你们真的迷信拳头和嗓门能解决问题吗?
3.凡事都要遵法度、明是非、守规矩。自己做错了事总要承担后果,干吗要迁怒于人?你们还说签订租赁协议是受骗了,这尤其让我们寒心,请你拍拍自己的良心:我们到底是在帮你还是骗你?
4.我们向来与人为善,信奉结缘而不结怨。我们不惹事但不怕事。别再搞小动作了,不要欺负老实人,不要把好人逼成小人、恶人。谁没有原则和底线?事情如果失控,后果谁都无法承担。
5.如果你诚心道歉,并赔偿违约金,我们可以撤诉。
6.你好好算笔账吧,在所有的解决方案中,哪一种代价是最小的,最坏的结果又是什么。不要贻误以较小代价解决争议的最后机会。
7.你们再商量一下,尽快回复。否则,一切就按照法律流程往下走吧,在玉城这块地皮上,总有讲理的地方。我们也还有后续的应对措施。
我们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这是我们最后的善意忠告。
这边在找人,那边也在找人。这条软硬兼施的长信所传达的意思,孟晚那方显然接收到了。因为很快,毕警官找上陶宏伟了。
毕警官是陶宏伟在偏岭中学的学弟,如今已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教导员。偏岭人心齐,在玉城经常搞个聚会什么的,有事没事的,都能有个照应。毕警官请陶宏伟去乐雪蒸桑拿,很快聊起了商铺转租官司的事。他说师兄,咱哥们儿就不绕弯子了,那个女孩儿据说人挺好的,她对象谢昭是苏子沟派出所的辅警,托人找到我,想让我从中当个和事佬,你也别要1万了,就8千行不行?陶宏伟说我听说的情况跟你说的可不太一样,她父母离异,母亲去世,想开一个服装店赚钱养家,这都是真的。但盛传她是被人包养,经常不在店里,去打麻将,小嘴巴巴的,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一屁俩谎,出了事一躲了之……陶宏伟说你容我回去再想想,尽快给你个准信儿。
晚上陶宏伟就去何哥的玉器店了。一边喝茶,一边聊这个事情。何哥不是道上的人,但三教九流都能说上话。他说这就芝麻大个事,但太气人了。找人其实不难,关键是付出的代价值不值。伟哥你要是说值,那我就联系人蹲她。那一刻,陶宏伟忽然犹豫了,说我再想想。
陶宏伟没有给毕警官回信。他知道对方是好意,但他觉得就凭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也得帮他找到人才对。这兄弟是不是屁股坐歪了,本来还指望他找到孟晚的定位呢。
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又做了三件事,事后证明纯粹是无用功的三件事。
一是请另一个警察小兄弟,查询了孟晚户籍情况,确认一下城西路横街到底在什么地方,家里都什么人。查询的信息没啥用,小警察回话时还挺八卦,伟哥干啥呀,听说这可是个美女啊。陶宏伟没跟他细唠,哼哈几句撂了电话。
另一个在民政局工作的亲戚,查询了孟晚的婚姻状态。确认是未婚。如果是已婚就好了,还可以继续查她丈夫的地址。孟晚跟谢昭没结婚,那就不好办了。
再一个就是找到林波,让她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写出来,甚至可以代笔,让她照抄一遍。开始答应得挺好,等看到陶宏伟把已经拟好的证明材料拿给她看,林波立马胆怯了。她说你们两口子心眼儿好,就饶了我吧,你们神仙打架,别让我这小鬼遭殃啊。说啥都不给签字。因为她看到那份证明材料的最后还有另一段文字,她被吓着了。
孟晚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方法,实施了合同欺诈行为,骗取林波租金4.3万元。金额达到3万元以上,应属“数额巨大”,已经构成合同诈骗罪。根据刑法相关规定,诈骗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在孟晚实施合同诈骗行为的过程中,其姑姑孟丽荣、姑夫汪涌、男友谢昭均有参与。公安机关应查明真相,若存在共同犯罪事实,应同时追究其刑事责任。
想让林波报案指控孟晚合同诈骗,此路不通。
到底是走公告送达、缺席判决的途径,还是让何哥帮忙蹲人找人,陶宏伟愁够呛。前者耗时耗力,后者他骨子里不想涉入太深。事不大,钱不多,但就是憋气。孟晚那方的人,凭什么可以践踏规则,想想就窝火。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也许只能让箭头再飞一会儿了。
就这么好巧不巧地,陶宏伟某天在朋友圈看到了一个段子,是个叫《骆驼之死》的动画,说的是:在正午的太阳炙烤下,饥渴难耐的骆驼在沙漠里艰难跋涉。一块玻璃碎片把它的脚掌硌了一下,骆驼顿时火冒三丈,抬脚狠狠地踢了过去,脚掌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沙粒。骆驼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路的血迹引来了空中的秃鹫。骆驼奔逃起来,跑到沙漠边缘时,又引来了狼群。骆驼像只无头苍蝇般东奔西突,仓皇中跑到了一处食人蚁的巢穴附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食人蚁倾巢而出,黑压压地向骆驼扑过去。不一会儿,可怜的骆驼就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了。临死前,骆驼追悔莫及:“我为什么要跟一块小小的碎玻璃生气呢?”这碗心灵鸡汤最后总结道:我们需要放宽心胸,善待生命,善待他人,善待自己。成就人生大事,需要有超常的承受力、忍耐力,“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是受到委屈时,越需要冷静、理智。如此等等。
劝人忍耐冷静的鸡汤文大量涌现,显然跟不久前的某地女婴被摔致死案有关。一辆小汽车嫌婴儿车挡道,车主与婴儿的母亲发生了口角。坐在副驾驶的人下车对婴儿母亲进行了殴打,并抓起婴儿举过头顶摔在地上,致婴儿死亡,后被判处死刑。从这个案子开始,便有个“垃圾人定律”被反复提及。在我们身边有许多“垃圾人”,他们的身上充满了沮丧、愤怒、忌妒、算计、仇恨、傲慢、偏见、贪心、抱怨、愚昧、无知、报复等负面情绪。有时候,我们刚好碰上了这些垃圾。正确的选择是:微笑、挥挥手、远离他们,然后继续走我们自己的路。
有人劝诫远离“垃圾人”,也有人信奉果断亮剑、快意恩仇。陶宏伟偶然看了个电影《守法公民》,这部老片子讲了个隐忍蛰伏多年为妻女报仇雪恨的故事。陶宏伟又觉得,像克莱德·谢尔顿那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绝对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个商铺官司闹得陶宏伟心绪难宁,凡事都往官司上联想。他感觉自己囫囵着都纠结拧巴了。
赶在国庆长假之前,两个月忙碌的借调工作终于结束。那桩官司的唯一进展是主审的白法官给来电话了:按照目前的证据,你胜诉的可能性极大。但是根据法律规定,你们的租赁合同对违约金的约定过高,应当是27000×30%=8100元,不应当是10000元,超过那1900元法庭不会支持。但是现在还是没有找到被告,你看看是走公告送达,还是你继续找找?老弟,我有个想法供你参考一下,要不就调解得了。
国庆假期的一天,陶宏伟约上一众哥们儿,去了偏岭乡下的阳光果园。这是辉哥的产业之一。辉哥在镇上开发的小产权房热卖,陶宏伟也算出了一把力。辉哥几次想让陶宏伟下乡来玩玩,都因为在市公司忙活而未成行。这次,陶宏伟一行六人,开两辆车,浩浩荡荡地来了。从偏岭高速口出站,经包家堡、郭家堡向上,深入到夹槽沟里,陶宏伟就出生在这个地方。辉哥现在是远近闻名的致富典型,开始靠的就是果园和农家乐,试水楼盘开发算是做大做强的第一步。何哥、王兵、老段、毕胜四人打麻将,陶宏伟、老潘在辉哥陪同下去果园。果园的主体是桃树,是跟省农科院合作的秋白桃,被命名为“阳光二号”,成果较晚,个头大,酸酸甜甜的,特别合陶宏伟的口味。桃园很大,每年光桃子就能卖个三四十万。西面的山上种的大榛子,原先是包出去的,现在荒了,没人经管,榛子没咋结,但榛蘑却有很多。辉哥说你们要是能再早点过来,就能去榛材树下亲手捡榛蘑了。陶宏伟注意到,山边跟桃园之间还有个苹果园,规模可比桃园小多了。辉哥谦虚地说,这就是当捎着栽点寒富,亲戚朋友吃点,没太当回事。苹果基本都下树了,但陶宏伟突然发现,几乎每棵苹果树上的树尖都留着一两个苹果没摘,有的还红着,有的残缺,只剩了大半个。问辉哥,辉哥说这个嘛,每次卸苹果都会留一两个,就是给麻雀什么的鸟类留的。过一阵子,桃子也不会摘干净,这是咱们这儿果农的习俗。旁边的老潘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留个苹果在枝头,好!他刚刚啃完一个秋白桃,随手把桃核丢进桃园深处。
辉哥讲究。杀了小鸡,用新鲜榛蘑炖了一锅。鱼塘里现捞的活鱼,也炖了一大锅。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农家饭菜,吃得哥儿几个肚皮都鼓起来了。还连吃带拿,给车子后备厢装了若干箱“阳光二号”。只有陶宏伟没吃尽兴,他的牙疼病又犯了。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那种间歇性牙疼已经困扰了陶宏伟好久,这回终于下决心去把牙拔了。杨大夫就在牙科,打电话问他,竟支支吾吾地说出去旅游还没回来,推荐了另一位朱大夫。拔个牙算什么,陶宏伟也没在意。就去找朱大夫了,但没提杨大夫。拍了个片子,朱大夫一看,说原来是乳牙,连麻药都没打,一钳子就给掰下来了。陶宏伟也没感觉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朱大夫说你这个叫“成人乳牙滞留”,从字面上就能明白咋回事,要想详细了解,你就百度一下。朱大夫建议过两个月再来一趟,把牙洞补上。
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兰影又跟陶宏伟说起那个官司的事。她说我们老板找到我了。陶宏偉说那就和解撤诉吧。
既然决定了,那就别再拖了,尽早处理完,便能早早落个心安。国庆大假一结束,陶宏伟就去了法院白法官的办公室。在白法官的调解下,陶宏伟与孟晚的二姑夫汪涌达成了和解。协议中说:甲方陶宏伟诉乙方孟晚租赁合同纠纷一案,经甲方与乙方委托人姑夫汪涌充分协商,达成协议如下:乙方孟晚给付陶宏伟违约金4500元,甲乙双方2012年8月19日《商铺租赁协议》终止,甲方撤回起诉,永不追究乙方任何经济责任,并保证第三人林波租赁商铺到2013年11月20日止。
邮储银行的张副行长作为中间人,也在和解协议上签了字。这个让人挠头的关系是这样的:孟晚的二姑夫是邮储银行的司机,邮储银行张副行长跟金福公司董事长刘总是战友,刘总也就是兰影的老板。还有,张副行长跟白法官是朋友,但他不知道,白法官还是陶宏伟大哥陶然的高中同学。
调解的过程也没有那么痛快,因为他一看到孟晚那个白癜风姑夫汪涌,火噌地一下又蹿起来了。唯一争议的问题就是违约金金额。开始坚持8000元,但他们只想给4000元,陶宏伟慢慢地让了步,但咬住5000元不松口。“白癜风”放软了口气,说咱们不打不相识,以后就当哥们儿来往呗。最后,白法官一锤定音,说双方各退一步,就4500元吧。陶宏伟知道自己是退了一大步,但这已经无所谓了。他突然有些懊悔,还不如听毕警官的话了,那样还能多拿回来3500元。
随后,玉城法院以(2013)民三初字第225号下达了《民事裁定书》:
本院在审理原告陶宏伟诉被告孟晚、第三人林波租赁合同纠纷一案中,原告于2013年11月8日向本院提出撤诉申请,要求撤回起诉。
本院认为:原告在本案诉讼期间提出的撤诉申请,符合法律规定的撤诉条件。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五条第一款的规定,裁定如下:
准许原告陶宏伟撤回起诉。
案件受理费150元,减半收取75元,由原告陶宏伟负担。
(本件与原本核对无异)
陶宏伟再也没有去过法院,退的那75块钱受理费,就让老段代取了。
一桩官司就此尘埃落定。
关于这个官司,事后陶宏伟和兰影两口子之间还有过一番交流。
陶宏伟:媳妇儿你说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就弄回来4000多块钱,咱们究竟图个啥呢?
兰影:为了治一口气呗。
陶宏伟: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孟晚一开始就给咱们4500块钱,你同不同意?
兰影:给我2000块我都同意。
陶宏伟:就是耍无赖不给钱呢?
兰影:那绝对不行。我自己家的商铺,凭啥我还说了不算?
掏掏不绝把微信名改成了“桃之夭夭”。叶琼江还很好奇,问他伟哥你怎么改名了?桃之夭夭发过去一个阴险的笑脸,没说为什么。
桃之夭夭跟叶琼江的关系发展迅速。请她泡了多次上岛咖啡、格兰西点、绿野仙踪茶吧,但收效甚微。于是,桃之夭夭咬咬牙,动用了那笔隐形劳务费,买了个最新款iPhone手机送给她。那个土豪金的iPhone 5s,花了8000元多才搞定,远高于上市的价格。就这样,桃之夭夭在掏了许多东西之后,又掏心掏肺,终于可以掏点别的了。
乐雪酒店房间的门打开了。与佳人相约,纵情啜饮玉液琼浆的香艳场景,完全可以想象。当两人渐入佳境,咣咣咣的砸门声突然急促响起,紧接着房门被踹开,冲进来一张铺满白癣的脸。走廊里的寒风如影随形跟着钻进来。透过那个乳牙拔除之后的空洞,他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