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舞剧创作中的时空因素

钟桢

摘 要：舞剧是舞蹈艺术发展高峰的一道风景线。近年来，由国家舞蹈院团打造的，以《永不消逝的电波》《只此青绿》为首的舞剧作品更是做到了“出圈破圈”，使得舞剧成为受众面较广的一种舞蹈形式。舞剧作为舞蹈、戏剧、音乐相结合的表演形式，脱离不了对人物、事件、矛盾冲突的刻画与描摹。细究其中的剧作基础，时间与空间作为固定搭配伴随其中。本文将从舞剧创作的角度分析其中的时空因素，探究时间与空間是如何作用于舞剧的庞大叙事。

关键词：舞剧；时空因素；叙事

中图分类号：J7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3）16-0-03

一、舞剧中的时空因素构成

舞蹈是时间和空间结合的复合艺术，也叫时空艺术。空间艺术具有显著的空间特征，而舞蹈是通过形体的一系列活动创造出一种可视、可感的形式，这一形式既存在于三维空间中，又必须在时间中得以展开形体动作，且无法脱离音乐节奏韵律，从而构成线条感。所以说，它具有时空艺术的两个特点。

舞蹈中包括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所塑造人物所在的时间地点，所营造氛围的空间感和速度感。由此可见，舞蹈创作与时空因素密不可分。越具象的事物的时空概念越具体，而抽象事物的时空概念一般比较模糊。例如，一些大型历史题材的舞剧中，里面的时空概念就像卷心菜一般层层包裹，每一层分析完、剥离开之后，又有新的一层值得我们去品味。这也反向推导出了，一个有深度的好的舞蹈作品，是由若干时空因素组成的。时间概念涵盖了年代、年份、季节、早中晚及精准的时刻，由时间带出了许多重要的信息，例如，秦代、1937、晚间等，由时间自然带出了历史背景来帮助叙事、塑造人物或建立人物关系等。王玫对舞蹈空间划分出了时间空间（过去、现在、未来），“过去的时间，特指舞剧的叙述内容。现在进行的时间，特指舞剧当下叙述的这一层时间。”以叙事的时间形式划分，还有正叙、倒叙、插叙等结构方法，它们都是在时间上做文章。插叙打乱了时间线却达到一种更强大的叙事功能，给人以一种真假虚实难以辨明的感觉。如果情节故事是按照正叙的方式展开的，每一个场次的时间设定是为了展开此段落的情节，而场次之间的衔接和时间脉络是完全按照一个逻辑线索来推进的[1]。

所以，当我们创作的时候，无论是表达过去、现在或未来，都要把时间融入表达之中，否则事物在起点上都将产生偏差，造成人物及事件的失真感。

二、舞剧创作中时空因素的关键作用

（一）时空因素对舞剧结构的支撑

舞剧既然称为“剧”，就不会没有故事。“以舞蹈演故事”的舞剧，其表演过程中不能不考虑故事的结构要素。而胡尔岩老师将舞剧划分为两大类：“传统的戏剧式结构”和“非传统叙事结构”，传统的戏剧结构一般按照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程式推进情节线。这四个部分往往都包含着大量的时间因素，推动或影响着事件的走向与结果。以著名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为例。第一场是在深夜，漆黑的椰林，第二场则是在海南岛红色根据地。通过舞剧的简介以及舞台呈现，我们能够捕捉到这些场景的信息，其中南霸天所出场的场景是在深夜也代表了他在剧中是反面人物的黑暗基调。这时，时间的信息也反作用于舞蹈的编创，例如，此段落的动作没有那么舒展，视线空间也没有那么开阔，据此产生了两个阵营对抗的关系。但接下来“一道道闪电划破椰林上空，倾盆大雨浇在清华身上使她慢慢苏醒过来。雨过天晴，晨光照进椰林。红军干部洪常青穿过密林去执行任务。”这里正面人物洪常青出现的时间则是在次日早晨，舞剧中呈现了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景象，与剧情的需要相符合。红军动作是阳光开阔的，以直线为主，是正派的象征。这里的时间因素非常关键，一是逻辑顺序，清华先遭到南霸天的毒打，然后遇到洪常青的帮助为后面清华参军埋下伏笔。二是象征意味，深夜代表着反派与恶势力，也展现出清华严峻的生存状态，被剥削被压迫，终日不见天日。而阳光则代表着党和红军，它是冉冉升起，是一个充满生机的新政权，能够给劳苦大众带去新的希望。由此，笔者认为，剧中着重刻画时间因素是十分重要的[2]。

受空间影响较大的舞剧则以“印象”系列大型实景舞剧为主。其结构方式往往是篇章式、诗化结构。借景抒情、融情于景，以每个场景的特性来编创动作，借助舞蹈的形式彰显这个地域空间的特色。例如，杨丽萍的经典舞剧《云南印象》的段落结构：序，混沌初开；第一场：太阳，月亮；第二场：大地；第三场：家园、女儿国、打歌；第四场：祭火；第五场：朝圣；尾声：雀之灵。不难看出里面的脉络，像一个地理纪录片的镜头，从“混沌初开”开始，将云南的各地风光、山水之貌展现出来。每一个场景都充满地域特点，极其强调空间场景的作用。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舞、那样的歌，正是这片土壤所孕育的。在展现人文和舞蹈之前，空间地理因素是要率先考虑的。

（二）时空因素为人物塑造助力

同样表现女性的舞蹈，古代的女人和现代的女人有着很大的分别。所以在创作“立本子”的阶段，厘清人物所处的历史时间是十分重要的。舞剧中塑造人物的方式与绘画相似，先是粗浅的一个人物轮廓，比如，人物的性别、年龄等，然后依据细节去修饰她、丰满她。这里的细节依据往往来自纵向的时间坐标，人物所处的时代决定了人物的性格、处事方式、与周遭人的关系。例如，《雷和雨》中的蘩漪一角，她是处于19世纪20年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一个封建资本家庭的太太。这里的时间信息决定了她是被压迫的、不自由、不幸福的女人，所以塑造“蘩漪”这个人物的时候就要仔细分析。首先，她是一个女人，她不可能出现大量的跳跃或者过于强硬的动作；其次，代入她的历史背景，她也不可能出现寻常展现女性美的长线条优美动作，在人物主题动机的编创上应该同现代女性的形象区别开来，才能构建合理且生动的人物角色[3]。

空间，这里我们指的是人物所处的环境（地点），对人物的塑造也有很大影响。环境造就人，影响着人的行为。这里我们借用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它是社会学的主要理论之一，是关于人类行为的一种概念模式。“布尔迪厄的场域概念，不能理解为被一定边界物包围的领地，也不等同于一般的领域，而是在其中有内含力量的、有生气的、有潜力的存在。”这里着重强调了场域的重要性。首先，作用于人物塑造，舞剧人物要鲜活、去扁平化，就是要在不同角度、不同环境下去描写她。例如，同样是展现英雄人物的舞段，他在战场上或是在家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其次。不同环境下的人物关系也不同，库特尤斯《绿桌》中的谈判场，人与人之间是虚伪算计、尔虞我诈的关系。舞剧《梁祝》的书院场景，同窗之间是融洽、互相友爱的关系。所以我们在设定人物及人物关系的同时，将人物纳入什么样的环境才能使得后续行为合理，这都是十分考究的。

（三）时空因素对情节发展的影响

上述所说的对结构和人物塑造的影响，最终都会落到叙事上。事件的形成、发展、结果，与事件本身的时空因素是密切相关的。特别是在传统叙事的舞剧中，每一幕都包含了一个以上的场景。可见，在故事情节的推进中，场景的变换必不可少。每一次的转换不仅是功能性地向大家展示了事件发生的地点，还是帮助叙事的。曹禺说过：“我写戏很注意一个问题，就是把自然界的现象和剧情发展联系起来，用以表现人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可以起很大的作用。”在《雷雨》高潮的第四段中将事件的时空设定在周宅客厅内，半夜两点钟的光景，以及描写了所处环境正在下雨，且有坏了的电线。这一切都为此剧的高潮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所以，时空因素不仅是事件的基础背景，在推动情节发展上往往能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效果。胡尔岩在《舞蹈创作心理学》一书谈到，舞蹈思维的物质材料之一是“生活情境表象”。“有些舞蹈家错误地认为，舞蹈是感受性艺术，无须像小说家、戏剧家那样重视生活情境表象的储存，而应把注意力放在主体感受能力的培养上……这些说法，看似振振有词，实则脱离了一个基本的前提。人的情绪状态也好，爱憎相向也好，都不能离开一定的空间内容、一定的时间流程而存在。”这里所说的生活情境表象是带着明确的时空性质的，我们创作的灵感来源于生活，我们创作者也要用生活的积淀和常识去反观舞蹈[4]。

舞蹈一旦上升到“剧”的高度，就应该更加重视本体之外的因素。导演的职责集编剧与编舞于一身，我国著名舞蹈编导家肖苏华在他的《中外舞剧作品分析与鉴赏》一书中指出了，我国舞剧在剧本上存在的诸多问题。我们一定要把眼光和标准放到文学的高度上去审视和创作舞剧，在被舞蹈之美、形式之奇所感叹的同时，还要用一双理性的眼睛去判断：某个人物的行为是否合理，或者是情节前后因果是否符合逻辑。正如肖苏华所说：“舞剧创作成败、优劣的关键在于选材、立意与结构。换句话说，精神创作阶段占70%，物质创作占30%。”

所以编导在选材、立意、结构的工作中應该投入大量的精力，根据其中的时空因素对舞剧的影响进行梳理和确立。

三、舞剧创作的路径探索

（一）以舞蹈本体强化舞剧中的时空因素

舞蹈本体能够形成语言从而表情达意。编舞的环节往往是在事件、舞剧结构、人物设定都明晰了之后，再进行内容的填充，所以时空因素帮助舞蹈推动叙事，舞蹈在编创上也应该符合时空的条件。符合时空因素的舞剧舞蹈呈现出以下三个特点：第一，地域性。在一些经典的舞剧中，不乏带有鲜明的地域特色的抒情性舞段。例如，《一把酸枣》里的团扇舞，用山西的传统舞蹈合理放置在舞剧中，加深了对山西女孩爽朗活泼的性格塑造，又“穿越时空”，成功地将观众“带”到了山西这片土地中。第二，限制性。时空环境会一定程度上限制舞蹈的发展。在夜晚环境的舞段中，剧中人物的视野和活动范围受到限制，所以此段落往往以叙事、过渡、事件转折居多，鲜少出现人物的抒情舞。要使得人物行为合理，就必须接受时空因素下的限制，并在限制中出新意。第三，共情性。符合时空因素的舞剧舞蹈是符合大众的生活经验的，无论是事件的发展或是人物的塑造都能够真实可信。舞剧作品达到了“真”的高度，势必会打动观众，达到共情的效果[5]。

（二）以“服化道”明确舞剧中的时空因素

舞剧作为一种综合的舞台表演艺术形式，在时空构建上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启用服化道、舞美和灯光。舞剧是以舞台的方式呈现给观众的，好的舞剧不仅有好的舞蹈编排和情节叙事，应该在视听方面给予观众全方位的享受。随着当今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借助科技完全能够呈现出导演所设置的时空环境。服化道多以塑造时空环境下的人物见长，舞美和灯光是构建舞剧的时空环境的重要手段。舞剧所用一切外物：服装、道具、舞台陈设、舞美置景，都具备一定的象征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符号”。羊皮袄子一穿，便知角色是陕西人；大刀手中握，观众立马知道这是关公的角色；舞台中放置石磨，舞台空间瞬间变成豆腐工坊。如此而来，观众会带着经验去分析你所给予的全部信息，他们被舞剧所吸引，跟着章节脉络一一破解各种符号意义。所以，巧用服化道、舞美和灯光是可以构建舞剧时空的，使舞剧品质更加出众。

参考文献：

[1]王昕.综合与反思[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

[2]胡尔岩.舞蹈创作心理学[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8.

[3]肖苏华.中外舞剧作品分析与鉴赏[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9.

[4]孙天路.中国舞编导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5]王玫.舞蹈调度的王玫研究[M].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