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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后,世界仍与拉赫玛尼诺夫共情

2023-06-25木浓

看世界 2023年11期
关键词:尼诺夫拉赫玛俄罗斯

木浓

古典音乐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后期上色图片)

5月13日,圣彼得堡爱乐乐团宣布,将于6月20日重返广东省星海音乐厅,演出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交响曲》,消息一公布,便引发乐迷的狂喜。这狂喜,为“世界上最优秀、同时毫无疑问也是俄罗斯史上最举足轻重的乐团之一”,更为了被视为“最后的浪漫主义传统”的拉赫玛尼诺夫。

2023年,拉赫玛尼诺夫诞辰150周年,逝世80周年。

音乐爱好者将贝多芬视为神,把拉赫玛尼诺夫当作爱人。与历史上无数高高在上的天才音乐家相比,拉赫玛尼诺夫是那么的“接地气”。他像真实生活在身边的某个朋友一样—才华横溢,傲娇、纠结、矛盾,又自律。

星海音乐厅品牌部负责人罗倩文向《看世界》表示,拉赫玛尼诺夫可能不在最佳作曲家之列,但他多年来稳居美国钢琴家中最受欢迎榜单的第一名。作为一名钢琴家,拉赫玛尼诺夫从年轻时,便展现出钢琴与众不同的魅力,也许他的作品如同某些评价所说,结构过于松散,或者不够完美,但它们在表面上簡单平静、单调平凡的语言中,潜藏着深厚的情感与思考。

离开人间80年后,他的音乐依然能够随时引发人们的共情,无论是专业人士,还是芸芸众生。

难以磨灭的创伤

1917年7月,拉赫玛尼诺夫离开俄罗斯之前的一个晚上,“南方的夜晚弥漫着玫瑰、泥土与杨树的芬芳,飞蛾在明亮的光柱中飞舞”。玛丽埃塔还记得,远远看到他站在夜色里,“嘴里叼着一支烟,凝视着繁星点点的天空”。

斯特拉文斯基甚至为拉赫玛尼诺夫封了个雅号:六英尺半的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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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后的26年里,拉赫玛尼诺夫应也仰望过同一片天空,却未曾再有机会踏上故土,只能以与玛丽埃塔或其他旧日挚友通信的方式,来延续与祖国的联系。他曾伤感诉说:“失掉祖国后,我失去了自己。”

情感似乎支配了他的一生:被抑郁困扰的青年时代,因爱情的激荡而迸发的创作黄金期,乡愁在本该丰收充盈的人生阶段如影随形……“在伤感和快乐两种主题中,我更偏爱前者。”拉赫玛尼诺夫如是说。

或者因为种种关于“恋旧”“悲观”的描述,他和他的音乐被贴上“保守”“个人化”“悲剧性”“反现代性”的标签。

这一切,都能追溯到拉赫玛尼诺夫的童年。

1873年4月1日,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在俄罗斯谢苗诺沃一个农庄出生,在六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对于他童年的记述充满着矛盾,但至少在家族因为父亲瓦西里的赌酒成性而败落前,瓦西里的乐观、随意,以及在音乐上具有的天赋,令小拉赫玛尼诺夫度过了幸福的几年时光。

小拉赫玛尼诺夫继承了家族的音乐基因,从小便展现出不凡的天赋,并得到了关注和精心培养。

然而,母亲与父亲性格迥异。无法从留存的只言片语判断,是否父亲的胸无大志、游手好闲,导致了母亲的“沉默寡言、冷淡、严厉,有时候甚至令人生畏”,但显然,父亲的漫不经心、双亲的疏离,给家庭成员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有人发现,长大后的拉赫玛尼诺夫很少谈及童年的家庭趣事,也很少表达留恋之情,回忆大多数只涉及故乡广袤的田野,和自在的自然环境。在提及父亲或母亲的时候,他通常使用第三人称,甚至直言自己并未曾得到父母的爱。

“光明、欢快的色彩不是我所乐见的。”拉赫玛尼诺夫为作品所下的这句注脚,令他人揣测其音乐“悲剧性”来源于童年的不幸。然而,拉赫玛尼诺夫一生所幸,或许也正因此不幸:爱的缺失,令他把音乐当作自己最好的陪伴者和倾诉者,倾注自己所思所感。

无法落叶归根

拉赫玛尼诺夫的一生,跨越19世纪的后1/3,和20世纪的近1/2—这正是俄罗斯风云巨变的时代,社会急剧转型、矛盾重重,文学、哲学与艺术极度活跃繁荣,经历着内外的激荡、碰撞、糅合,形成精神文化复兴的“白银时代”。

其时,音乐领域在逐渐走出一味模仿西欧音乐的阶段后,继承和发展古典、传统的俄罗斯音乐,各种风格和流派迸发出奇光异彩。其中两种音乐倾向最为明显:对浪漫主义的继承与发展,对现代主义的追寻与探索。

1889年,16岁的拉赫玛尼诺夫以优异成绩考入莫斯科音乐学院,开始系统和正规的音乐学习。钢琴家、教育家、作曲家叶莲娜格涅辛娜,是拉赫玛尼诺夫少年到青年时代最亲近的同学和朋友之一,她还记得那个“不爱说话的同桌”:“不仅仅是我们对他那卓越的钢琴演奏天赋着迷,就连整个莫斯科音乐学院也为之倾倒。”

莫斯科音乐学院

在身体日渐衰弱的情况下,他依然强撑着继续巡回演出,把收入捐回祖国。

但是,“他从没和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过从甚密”。“他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很少和人交往,也从不让别人进入他的世界。”

亚历山大·戈登维泽对这位学长的回忆是:“他是个腼腆、害羞的男孩,总是沉默寡言,很少提及自己和工作,这种性格伴随了他的一生。”斯特拉文斯基甚至为拉赫玛尼诺夫封了个雅号:六英尺半的愁容。忧郁在1897年爆发成疾,“最后一根稻草”是他所作的《第一交响乐》首演招来劣评如潮。虽然有记载,失败原因是指挥演出当日酗酒,但承受压力与骂名的是本对创作充满期待的作曲家自己。

其后近三年,他因抑郁持续接受心理治疗师尼可莱·达尔的治疗,直至1900年,以献给尼可莱·达尔的《第二钢琴协奏曲》重振作曲生涯。随后,拉赫玛尼诺夫排除万难,与同为钢琴家的表妹娜塔莉亚·萨亭结婚。情感与生活找到归宿,旺盛的创作热情促使他淋漓尽致发挥自己的音乐天赋。斯特拉文斯基就曾赞誉,这个时期拉赫玛尼诺夫的创作“仿佛从水彩过渡到油画,质感发生了变化,声响也更显丰厚”。

创作、演奏令其被世界所知悉,而指挥的才能助其艺术成就更上一层楼。1909年,他担任莫斯科爱乐交响乐团的指挥,成为乐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随之而来的社会动荡与变革,令他意识到暗藏的危机。1917年,拉赫玛尼诺夫获邀前往瑞典演出,他借此机会,举家逃离了俄国,并于次年动身移居美国,开始长达26年的钢琴演奏生涯。

4月21日,广州交响乐团于星海音乐厅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1940年,68岁的拉赫玛尼诺夫创作的《交响舞曲》成为他的辞世之作,也为他音乐创作生涯画下一个闪耀人性光辉的句点。在身体日渐衰弱的情况下,他依然强撑着继续巡回演出,把收入捐回祖国。1943年,在生日前3天,拉赫玛尼诺夫带着对故土的眷恋和未能落叶归根的遗憾,离开人世。

“音乐的母亲是悲伤”

也许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拉赫玛尼诺夫听到了故乡钟声的召唤。

钟声是他作品中不断呈现的符号,来自俄罗斯的生活,也来自童年的回忆。小时候对他照顾有加的外婆,时常带他前去教堂,教堂钟声和唱诗班乐音给他留下美好深刻的回忆。

他曾说过:“我最感珍贵的一个儿时记忆,与诺夫哥罗德城索菲亚大教堂大钟的四个音有关……四个音组成不断反复的主题,是四个银色的哭诉的音符……”

俄罗斯的一切,美好的与悲伤的,影响着拉赫玛尼诺夫的一生,也令他身在异国,依然怀念祖國的一切,对来自俄罗斯的人倍加照顾。他甚至在瑞士重建了一个家乡的伊万诺夫卡庄园,假装仍活在故土。

莫斯科犹太剧院指挥布里维尔曾回忆,20世纪20年代的时候在巴黎演出,与拉赫玛尼诺夫偶遇,后者询问有关莫斯科的一切,未及数语,已失声痛哭并仓皇离去:“他向来不是一个情绪溢于言表的人,当时我却能真实感受到他和祖国分离的痛苦,和那份对祖国炽热、深切的思念。”

由始至终,他都坚持“我是一个俄罗斯作曲家,我出生的土地影响了我的性情和外貌。我的音乐是性情的产物,所以它也是俄罗斯音乐”。

即使身处于音乐美学大变革时期,勋伯格、斯特拉文斯基等现代主义音乐家的音乐逐渐被接受和推崇,他依然坚持植根柴可夫斯基、穆索尔斯基和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音乐,把浪漫主义创作推向一个新的时代。

“用时间领域来界定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并不公平。”有人说,他的音乐不属于“那个时代”,扎根过去,并不意味着“保守”“落后”“反现代”。“他将钢琴这一乐器的特性发掘、发展、发挥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并且成为钢琴演奏历史的新的里程碑,和钢琴音乐文献宝库中不可或缺的瑰宝。”

“音乐是什么?”1932年,拉赫玛尼诺夫在《致瓦尔特·E. 昆斯的信》中回答了这个问题,也回应了不同时代对他的音乐的争论:“音乐是皎洁的月光下静谧的夜,音乐是夏日里树叶的飒飒声,是黄昏时分远方传来的隐隐钟声。音乐直接来自心灵,并且只与心灵交流,音乐是爱。音乐的姐妹是诗歌,音乐的母亲是悲伤。”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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