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在东南亚影响力的消长分析与建议

陆地　陈沫　刘娜

【摘要】东盟地区是我国最重要的周边地区之一，与我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联系历史悠久且密切。但是，由于美国的参与和干预，我国在东南亚的政治、经济影响力和信任度受到一定的干扰。改善和提高我国在东南亚的政治和经济形象，提高国家品牌影响力和国际信任度，任重道远。

【关键词】中美；东南亚；影响力；国家形象；建议

有11个国家分布的东南亚地区（包括东帝汶）北临中国，东临太平洋，西临印度洋，是我国海上贸易的最大通道，与我国的周边安全和未来的统一大业息息相关。由11个国家组成的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简称东盟）也是海外华人华侨分布最多的地区（约3000万人，占海外华人数量的一半），与中国的文化联系源远流长。中国已连续13年成为东盟最大的贸易伙伴；从2020年起，东盟则连续三年成为我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因此，无论是从国际政治、经济、文化还是军事安全的角度衡量，东南亚地区都是我国最重要的周边地区，也是世界上大国角力、对冲我国影响力的重要场域。其中，美国可能是中国以外最重视东南亚地区的域外国家。当然，美国对东南亚的“重视”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想和东盟交朋友或促进东盟发展，而是因为其是中国最重要的周边地区，有利于遏制和破坏中国周边的稳定和发展，牵扯中国更多的精力。然而，由于历史、领土或领海纠纷和域外大国的干预等原因，东南亚各国对中美态度的差异和中美对东南亚各国态度的差异也在不断变化。本文将参考海外研究机构的相关调查数据，从政治和经济两个维度对中美两国近年来在东南亚国家的影响力变化及其原因做一些深度的解读。

一、中美在东南亚影响力研究的依据及其参考意义

东南亚等周边国家对我国的国际环境虽然至关重要，但是由于研究条件的限制，包括学界在内的国内人士对东南亚国家的了解大多都是依据历史文献、国内外的新闻报道和旅游见闻以及海外学者的研究结果，一手甚至二手的数据资料都很难获得，因而对我国在东南亚国家的形象和东南亚国家民众对我国的微妙态度缺乏真正的了解，甚至有不少错误的认知。笔者虽然没有直接在东南亚国家做过系统的调查研究，但是，长期关注周边国家的动态及其与我国以及域外大国的互动。

本文分析的数据参考了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东盟研究中心（ASC）最近三年的《东南亚状况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中的一些调查结果，分别从国家影响力认可度与国家信任度两个方面阐释2019—2022年四年间中美两国国家实力、国家影响力在东南亚国家内的波动及其原因，并对我国与东盟地区未来的合作提出一些策略和建议。

值得说明的是，任何调查机构都有一定的思想倾向，其调查结果不可能是完全中立和客观的，但作为研究或决策的参考还是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的。成立于1968年的伊萨东南亚研究所是一个致力于研究东南亚及其更广泛的地缘战略和经济环境的区域性研究机构，其旗下的东盟研究中心（ASC）成立于2008年，专注于东盟发展过程中需要应对的问题，并注重原始数据的收集和分析，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和研究参考价值。截至2023年2月，该中心已经连续发布了五版年度《报告》。据了解，每个年度的《报告》数据调查和收集时间都在前一年的11月至当年1月中，历时7—8周不等，而《报告》的最终发布时间通常为当年2月。《报告》中的数据主要是通过在线调查与计算机辅助个人访谈的方式收集的。在2019—2022年间，该中心通过采用混合抽样的方法，针对东盟国家（2022年加入的东帝汶除外）关心的重大问题对东盟10个国家的1000—1700名受访者（2019年1308人，2020年1032人，2021年1677人，2022年1308人）进行答案征集。调查研究的对象分属于研究人员、商业代表、非政府组织代表、政府官员以及区域或国际组织成员等五个不同的社会层次，其结果基本体现了东盟地区思想领袖、政策信息提供者与政策制定者对东盟利益攸关区域重大问题和主要事件的看法与观点。

此外，由于受訪者的国家分布数量和比例年年有变化，且受访者的立场和观点在所在国家也不一定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而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与精英阶层以及平民阶层在国内外重大问题上的观点或态度也有很大的差异（甚至相反），因此，《报告》每年在各个国家的调查结果或结论未必能够反映出各个国家政府或社会主流对国内外主要国家或重大问题的真实态度。与2019年相比，2020年、2021年、2022年《报告》中的数据对每个国家的结果应用了10%的加权平均值，以计算东盟集体结果的平均值，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数据的连续性价值和可信度。虽然调查过程、对象和结果都有一定的局限和缺陷，但历年的《报告》中涉及的中美两国影响力的数据值得国内学者重视和研究，以期扩大视野，知己知彼，化异为同，更好地寻求中国和东盟国家的和睦相处、共同繁荣之道和应对域外大国挑战的对策，促进中国周边国家共同体建设的进程。

二、中美政经实力和影响力在东南亚的消长分析

正如Morgenthau（1985）认为的那样，所有的政治都是权力之争[1]。国家权力（state power）是国际政治研究中最为重要的内容，因为它涉及一个国际成员如何通过尽量地避免被其他国家控制或者尽量多地影响另一个国家的行为的方式来维护本国的基本利益，而影响力是衡量国家权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一）中美在东盟地区经济影响力的变化

从最近几年《报告》发布的数据来看，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影响力，虽然有所波动（主要是受新冠疫情的影响），但是，远远大于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在2019年—2022年的四年里，东南亚所有的国家都将我国认定为区域内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大国。即便是在新冠疫情最严重的三年里，仍然有75%的东南亚人始终表达着对我国经济实力的坚定认可。或许是由于我国在世界大多数国家都解除疫情封锁的情况下仍然严格遵守疫情防控措施与通关、进出口贸易的限制，在2022年，东南亚人对我国经济影响力的认可度出现了较大幅度的下降（由2021年的76.7%降至59.9%）。其中，文莱、老挝、菲律宾三国是四年中下降幅度最大的国家，且最大降幅都发生在2021—2022年间。但是，泰国和印度尼西亚对中国经济的认可度仍然是上升的，分别从2021年的69.2%、67.9%上升至2022年的74.3%、71.1%。

与此同时，美国在东盟地区的经济影响力有所上升，从2019年的7.9%上升至了2022年的10.5%。其中，菲律宾是四年间东南亚地区对美经济影响力认可度提高最多的国家（从2019年的16%上升到2022年的26%），成为东盟地区对美国经济影响力认可度唯一超过20%的国家。但是，在印度尼西亚和越南，美国经济影响力的认可度分别从2019年的7.4%、11.8%下降到2022年的5.0%和9.6%。

值得研究的是，我国的经济影响力在东盟各个国家虽然受到普遍的认可，且远远超过美国经济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但是，调查数据还表明，东南亚很多国家对我国在该地区不断增加的经济影响力总体上是持担忧甚至是不支持态度的。尽管总体担忧度在四年中有所下降，2022年仍然只有35.5%的东南亚人表示支持我国在该地区增加经济影响力。与此同时，对美国经济影响力支持度虽然在2019—2022年间有所下降（从2019年的70.2%逐年下降至2022年的65.7%），但支持度仍然居高不下，东南亚的大多数人仍然欢迎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增加经济影响力。

在国家层面，在2019—2022年四年中，除老挝、缅甸、泰国、越南、菲律宾几国外，东盟其余五国对我国经济影响力的支持度皆呈上升趋势。其中，文莱是对我国影响力态度转变最大的国家，支持度从2019年的37.3%飙升至2022年的86.8%，且最大涨幅发生在2021—2022年间（有趣的是，文莱2022年对我国经济影响力的认可度仅为44.2%）。值得关注的是，泰国（86%）、越南（86%）、菲律宾（83%）和缅甸（79%）是2022年度东南亚地区对我国经济影响力支持度抗拒程度最高、对美国经济影响力支持度最高的国家。

认可度是对事实和实力的承认和认定程度；支持度则是对事实和实力的鼓励和赞同程度。由此可见，东盟大多数国家虽然承认但并不希望甚至担忧我国经济影响力在该地区的增长，相反，大多数国家期待和支持美国增强在该地区的经济影响力。泰国、越南、菲律宾和缅甸等几个对我国经济影响力抗拒程度最高的国家之所以恰好也是东盟中与我国的经济联系相对较弱的国家，看来并非偶然。当然，东盟国家对美国经济影响力的期待一方面是不希望中国经济影响力一家独大，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把美国开辟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实现市场多元化。

（二）中美在东盟地区政治影响力的变化

和经济影响力相比，中国在东盟的政治影响力要小一些，而且从2019年的52.2%到2022年的41.5%，呈波动式下降的趋势，但仍然是该区域政治影响力最大的国家。与此同时，美国在该区域的政治影响力则呈稳步上升的趋势，从2019年26.7%增长到31.9%，大大拉近了和中国的差距。

就单一的国家而言，对中国政治影响力认可度最高的国家是柬埔寨，从2019年的57.7%增加到2022年的72.4%，几乎是逐年提升。对中国政治影响力认可度较高的国家还有越南（2022年52%）、泰国（45.8%）、文莱（45%）和缅甸（40%）等。值得关注的是，其中除文莱略有增加外，其他国家对中国政治影响力的认可度2022年均比2021年有所下降，老挝和缅甸分别下降了25个百分点和30个百分点。对美国政治影响力认可度比较高的几个国家是缅甸（49.6%）、新加坡（48%）和菲律宾（44.4%），其中缅甸比上一年提高了近30个百分点。对美国政治影响力认可度最低的国家是老挝（13%）、文莱（13%）和柬埔寨（17%），其中文莱比上一年下降了21个百分点。

在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方面，中国已从2019年的14.6%稳步上升到2022年的31.5%，美国则从2019年的52.7%上升到2022年的55.8%，两国均有增长，但中國政治影响力支持度的提升速度比美国更快。但是总体上看，东南亚国家对美国政治影响力在该地区的支持度仍然居高不下。

就国别而言，对中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最高的两个国家是文莱和柬埔寨，2022年分别为94.4%和47.4%，文莱也是支持度增幅最高的国家（2022年比2021年增加了近70个百分点）。对中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最低的也是对中国经济影响力支持度最低的几个国家，即泰国（4.5%）、越南（7%）、菲律宾（13.3%）和缅甸（15.2%）。其中泰国和越南下降的幅度最大，2022年分别比2021年下降了约19个百分点和12个百分点。

与此同时，美国在东南亚地区政治影响力受到的支持度一直比较稳定。2022年对美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最高的几个国家也同时是对中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最低的几个国家，即越南（73%）、缅甸（72.9%）、菲律宾（70.5%）和新加坡（62%）。和2021年相比，这几个国家虽然对美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都有所下降，但仍然达到如此的高位，说明这些国家对美国在东南亚的政策和作为是高度认可的，而且期待美国发挥更大的作用。需要指出的是，2021年2月，缅甸军人政府由于发动政变上台，一直受到美国的制裁，和美国的关系并不好。因此，缅甸2021年和2022年呈现的对美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大幅上升的调查数据显然反映的是支持原昂山素季政府的社会精英的观点，不能反映缅甸军政府的态度。缅甸受调查民众对中国经济影响力和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从某种程度上也受到缅甸国内政治局势和南北方（上下缅甸）关系的影响。

值得分析的是，有几个对中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较高的国家对美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也不低，甚至超过中国。比如，2022年对中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最高的国家文莱（94.4%）对美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也高达68.8%；对中国政治影响力支持度较高（47.4%）的柬埔寨对美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也高达42.7%。而近年来与中国政治、经济来往密切的老挝2022年对美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57%）甚至大大高于对中国的支持度（36.4%）。这意味着，中国在与东南亚国家的政治交往和政治传播方面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截至2022年，中国仍然是东南亚地区最有政治影响力、最具战略意义的大国（41.5%），而柬埔寨（72.4%）则是最认可我国政治影响力的东南亚国家。虽然中国保留了最高位置，但其影响力从2019年的52.2%大幅下降，减少了对美国日益增长的政治和战略影响力的领先优势。在对我国区域政治影响力认可度方面，除柬埔寨（四年间增加了14.7个百分点）以外，其余东盟九国对我国的政治影响力认可度在2019—2022年间都呈下降趋势，其中老挝（共减少了34.4个百分点）、缅甸（共减少了23.5个百分点）下降最为明显。

与此同时，美国在东南亚国家的认可度呈现稳定逐年上升趋势（从2019年的26.7%上升至2022年的31.9%）。在四年间对美政治影响力认可度呈上升趋势的国家中，缅甸（从2019年的16.8%上升至2022年的49.6%）以最大的变动度高居榜首，成为对中、对美态度转变最明显的国家（亲美敌中）。

另外，与前几年的态度类似，东南亚国家在2022年仍普遍对我国的区域政治影响力表示担忧（68.5%）。但总体来说，我国收获的区域政治影响力支持度在四年中呈逐年上升状态（从2019年的14.6%上升至2022年的31.5%），这意味着东南亚国家对我国的政治战略信任度在逐步增加。从国家层面来讲，四年间，除缅甸、泰国以外，东盟其余八国对我国政治影响力的支持度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文莱（从2019年的22.9%上升至2022年的94.4%）、老挝（从2019年的13.3%上升至2022年的36.4%）涨幅最大。截至2022年，文莱（94.4%）和柬埔寨（47.4%）对中国的影响接受度最高。然而，美国在东南亚地区收获的区域政治影响力支持度仍远远超过我国。在2019—2022年四年间，东南亚对美国的支持度呈小幅度波动增加态势（从2019年的52.7%波动增加至2022年的55.8%）。截至2022年，除文莱、柬埔寨、印度尼西亚以外，其余东盟七国更支持美国而非中国的区域政治影响力。

三、中美在东南亚地区信任度的变化与分析

与政治影响力和经济影响力的认可度和支持度相比，东南亚国家对中美两个国家的信任度和变化趋势更能反映东盟国家与中国和美国的关系与态度，也更值得关注和研究。

（一）对全球贸易领导力的信任度

在近四年的世界贸易十强名单中，中国和美国一直分居第一和第二的位置，是无可争议的世界贸易双雄。但是，在东南亚国家的心目中，对哪一个国家领导全球贸易更有信心呢？最近几年的《报告》都问到了这个问题。从调查结果来看，我国和美国在2019年的时候基本上旗鼓相当，我国（14.7%）甚至还略微领先美国（14.5%），但是，三年新冠疫情后，东南亚国家总体上对我国领导全球贸易的信任度基本保持不变，但对美国的信任度却提升了7个百分点。这说明，三年的新冠疫情对我国国际贸易的形象和信任度确实有一定的冲击，其中2022年的冲击最大。

从国别上来看，对我国领导全球贸易信任度最高的是柬埔寨，2021年高达71.6%，即便是2022年下降到了35.8%，仍然几乎是对我国领导全球贸易信任度第二高的印度尼西亚（18.2%）的两倍。老挝在2021年对我国领导全球贸易的信任度也一度达到61.4%，但是，2022年大幅下降到14%。对中国领导全球贸易最没有信心的是菲律宾（5.1%）、越南（6.6%）、文莱（6.7%）和缅甸（10.7%），除了文莱外，其他几个国家对中国领导全球贸易的信心和态度也在意料之中。

2022年对美国领导全球贸易信心最高的几个国家信任度虽然比2021年都有所下降，但仍然没有悬念的分别是缅甸（53%）、越南（33.8%）和菲律宾（30.3%）。结合上一节对中国政经影响力的态度，这几个国家可以说对美国的“感情”一直很深，希望美国不但在本地区而且在全球发挥更大的影响力。2022年，柬埔寨对美国领导全球贸易的信心增加了一倍，几乎追上中国。对美国领导全球贸易的信任度最低的也是下降最快的是印尼（从2021年的23.7%下降到2022年2.5%），其次是文莱（7.5%）和泰国（11%）。

总体来说，东南亚国家对中国和美国领导全球贸易的信任度都不高，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或者不希望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领导全球贸易。

（二）对维护全球现有秩序领导力的认可度

如果说对全球贸易领导者的角色期待和信任度只是东南亚国家对中美态度的一个侧面的话，对中美领导全球现有秩序的信任度则更能反映该地区国家对中美两个大国的基本态度和真实想法。从最近四年《报告》呈现的总体结果来看，尽管中间有一定的起伏，但是，东盟国家对中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始终缺乏信心，而且，无论作为一个整体观察，还是从单个国家着眼（除了2021年的柬埔寨），对中国的信任度始终在20%以下。而东南亚国家过去四年对美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的信任度虽然也有起伏，但总体上在30%上下浮动。这说明，东南亚国家始终有2/3左右的人民对美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是缺乏信任度的。事实上，国家不论大小，一律平等，大多数国家可能并不真的希望有一个全球的领导者，我国也从没有表达过要做一个全球领导者的愿望。

从国别态度上来看，对中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信任度最高的是2021年的柬埔寨，但2021—2022年间对我国信任度降幅最大的国家也是柬埔寨（从2021年对我国的信任度65.4%陡然降至2022年的2.2%）。老挝2019年对我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的信任度也达到过26%，但2022年又回落到5.6%。泰国和马来西亚在2021年对我国领导全球秩序的信任度也分别达到了16.2%和14.8%，但也是在2022年回落到10%以下。而对中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最没有信心的还是那几个国家：越南、菲律宾和缅甸，多年来对中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的信任度都是5%左右的水平。

2022年对美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信任度最高的几个国家基本上是对中国信任度最低的国家：缅甸（52%）、越南（39.7%）、菲律宾（36.4%），2021年对美国的信任度更高。而2022年对美国领导全球现有秩序信任度最低的国家是老挝（7%）、文莱（7%）和印尼（11.6%）以及泰国（11.8%）。上述调查数据说明，除了缅甸、越南和菲律宾，东盟的大多數国家其实也不期待甚至不喜欢美国领导全球现有的秩序。

（三）对中美在全球事务上“做正确事情”的信任度

四年的《报告》还测验了东南亚国家对中国和美国在全球事务等更广泛的利益上“做正确事情”的信任度。调查结果显示，我国在此项的信任度在过去四年里有了较大幅度的提升，从2019年的16.1%升到了2022年的29.5%。这说明，我国在过去几年里在东南亚和世界事务中采取的行动日渐获得更多的认可。调查结果还显示，东南亚国家对美国在全球事务上“做正确事情”的信任度也在不断上升，而且上升幅度超过了我国。这也说明，对东南亚重视度不够的特朗普政府的下台给东南亚人带来了新的期盼，美国拜登政府上台后奉行的“拉拢东盟、围堵中国”的区域战略奏效。我国未来在东南亚地区与美国的角力将更加激烈。

从国别上来看，2022年对我国在全球事务上“做正确事情”的信任度最高的国家是文莱（60.9%）、柬埔寨（53.7%）和老挝（43.9%）。文莱也是年提升幅度最大的国家（2021年是17%），柬埔寨则是下降幅度最大的国家（2021年是74%）。在此问题上对我国信任度最低的国家是越南（4.4%）和缅甸（7.9%），这个态度也和前面几个问题对我国的态度相一致。其他国家对我国的信任度则大致在30%上下浮动。比较诡异的是，2022年在此问题上对美国信任度最高的国家是柬埔寨（85%），比2021年增加30个百分点。对美国信任度较高的其他国家是：菲律宾（69.7%）、老挝（64.4%）、缅甸（58.2%）、越南（51.5%）。对美国信任度最低的国家是印尼（33%）。其他国家对美国的信任度大体上在40%上下浮动。

综合来讲，在2019—2022年四年中，东南亚国家对我国的不信任度呈下降趋势，同时对我国信任度呈上升趋势。但和美国相比，东南亚国家对我国在世界事务上的作为还是有一定的担忧。在2022年，除了文莱以外，其余东盟九国都对美国抱有更大的信心。而这些国家里就包括在2021年对我国信任度大于对美信任度的柬埔寨与老挝。这意味着我国在维护来自东南亚国家的信任度方面还有大量文章可做。

四、中国在东南亚地区影响力研究的结论和建议

四年的《报告》涉及的内容很多，不可能一一呈现。但仅从上述三个方面的问题调查结果来看，中国和东南亚国家之间的相互认知还存在较大的差异性；调查结果不能全面反映中国和美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现实的官方关系；中国和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竞争非常激烈，而且是全方位和多层次的；调查结果一定程度上受中国新冠疫情和中国在俄乌战争中的态度的影响；东南亚各国对我国在该地区的经济影响力认可度明显高于美国，但支持度却低于美国；我国在东南亚地区的政治影响力与经济影响力悬殊较大；在世界事务方面，我国要敢作敢为，勇于承担大国责任，不但要更多地参与区域性和国际事务，而且要学会传播，不断增加透明度和说服力。

改善和提高在东南亚国家中的政治形象和经济形象，提高国家品牌影响力和国际信任度，中国还任重道远，但首先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不断改进。

一是在国际交往中不能单纯或过多地依赖经济能力或影响力。我国不但要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经济联系，更要加强与他们的政治联系和政治互信，尤其要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方面多管齐下，协同推进，综合治理。

二是要高度重视周边外交和周边传播。我国要把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关系提升到国家生存和发展的战略地位，实行周边优先的外交战略和传播战略。中国未来周边传播和国际传播的重点不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而是要让更多的人理解和支持。

三是要做好与美国打持久战的心理和战略准备。我国要高度认识到与美国在东南亚竞争的重要性和复杂性以及美国对华战略的针对性和破坏性，知彼知己，做好各种预防预警措施和应急方案。特别要防止美国的挑拨离间，做好在东南亚地区与美国在各个领域打持久战、攻坚战的心理和战略准备。

四是重视民间和学术交往，实行多轨交流。我国要高度重视和东南亚国家之间的民间交流和学术交流，在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和民意民情三个方面夯实基础，疏堵通淤，携手同心。

五是破除鸵鸟心态，不能只说好的、只听好听的。我国要正视和东南亚国家之间的现实问题和心结，有针对性地研究和解决双边或多边中的问题与隐患，多方倾听、系统了解、持续研究来自东南亚国家各个阶层的心声、关切和诉求以及对中国的期待与愿望，多做有关东南亚国家的调查研究。

六是对东南亚国家要区别对待。国际关系是权力关系，更是利益关系。从四年的《报告》中可以看出，一些国家在各项议题上都是长期支持中国或对中国持友善的态度，有些国家则是长期在各个方面都对中国持敌视的态度。还有一些国家一边口头上与中国友好或拿着中国的大量援助，另一边却长期干着抵制或伤害中国的勾当。因此，中国要区别对待，让长期支持自己的国家得到更多的实际利益。

（本文为国家社科重大项目“周边传播理论与应用研究”阶段性成果之一，编号：17ZDA288）

参考文献：

[1]Morgenthau，H.J.，Thompson，K.W.，& Clinton，W.D.（1985）.Politics Among Nations：The Struggle for Power and Peace[M].New York：Ｋnopt.

（陆地为华侨大学特聘教授，北京大学视听传播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陈沫、刘娜均为北京大学新闻与傳播学院博士生）

编校：赵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