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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遗民诗人诗作中的爱国情怀探究

2023-06-25区金潼

艺术科技 2023年7期
关键词:爱国情怀

摘要:清初遗民文学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中诗作占据了这些遗民著述中的一大部分,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这些遗民诗人处在民族矛盾尖锐的明清易代之际,国家社稷风雨飘摇,明王朝危在旦夕,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遗民诗人亦深受国破家亡的折磨,但他们始终坚定光复大明王朝的信念,国家、民族、人民成为他们诗作中的主要内容。这些诗作中蕴含着深厚的爱国情怀,爱国亦成了遗民诗人诗作的一大主题。学界对清初遗民诗作十分关注,对遗民文学中蕴含的爱国情怀也多有研究,但以群体视角针对爱国诗作的研究较少。顾炎武、黄宗羲与王夫之三位颇负盛名的清初遗民文人在文学上成就斐然,因而文章以他们的爱国诗为研究对象,分析三位遗民诗人爱国诗作中的思想内容,有歌颂抗清复明的志士、悲叹受苦受难的人民、痛骂清军的残酷暴行以及晚年对大业未成的感伤遗憾等,进而结合时代背景与个人身世明确诗作的本质,赏析他们的爱国诗作及其体现的“诗言志”传统,对研究遗民文学及明末清初文学史有着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遗民诗;清初遗民诗人;爱国情怀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07-00-03

0 引言

清初遗民诗人数量众多,据卓尔堪《明遗民诗》记载,将近四百人,其诗作近三千首[1]。明清易代之际,民族矛盾与国仇家恨交织,清初遗民诗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握紧手中之笔,一边抒发着对清朝入侵的痛恨,一边对战乱中的国家、人民表达同情与惋惜,深厚的爱国之情跃然纸上。

近年来,对清初遗民文学的研究受到了许多学者的关注,也取得了不少成果。而在众多清初遗民诗人中,顾炎武、黄宗羲和王夫之三位诗人因其崇高坚贞的爱国气节被世人赞颂甚多。本文列举顾炎武、黄宗羲和王夫之三位学者的爱国诗作加以研究,明晰诗作体现的深厚的爱国情怀。

1 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爱国诗作的思想内容

顾炎武作为清初遗民诗人中最为著名的一位,他在《日知录·正始》中的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使其爱国志士的形象家喻户晓。他以这一句警世格言说明了自己在家国社稷危亡之时抱有的态度。

顾炎武一生的主题是“爱国”。他的一生都执着于反清复明,在山海关关门洞开之后,清兵一步步吞噬着整个大明王朝。崇祯十六年,顾炎武加入复社,慷慨激昂地投身笔伐清兵的行动。在南明小朝破溃之后,顾炎武选择投笔从戎,在北方辗转停留。从文,实地勘察校对前人文献,调查地方风物等;从武,他不曾放下心中对反清复明的执念,观考地理、制作舆图,分析敌我形势。顾炎武的这些经历为其撰写《日知录》等论著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另外,顾炎武创作的四百多首诗歌都以抗清复明为主题,如《秋山》二首、《京口即事》、《千里》、《海上》四首以及《五十初度时在昌平》等,他在诗中谱写着沉雄悲壮的爱国之情,显示出其坚贞的气节。他的诗歌苍练朴实,书写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因此也被后人誉为明末清初的一部“诗史”。

其中诗歌《秋山》二首[2]写于清顺治二年(1645年)。他在诗中记下清军对江南地区的人民所犯下的烧杀抢掠等残酷罪行,其生母、嗣母及两个弟弟不幸死于难中。这两首叙事诗表达了顾炎武对人民在战争中所遭受的苦难感到无比痛心,体现了其作为明末清初“诗史”的特性。

《秋山》(其一)

秋山复秋山,秋雨连山殷。

昨日战江口,今日战山边。

已闻右甄溃,复见左拒残。

旌旗埋地中,梯冲舞城端。

一朝长平败,伏尸遍冈峦。

北去三百舸,舸舸好红颜。

吴口拥橐驼,鸣笳入燕关。

昔时鄢郢人,犹在城南间。

《秋山》(其二)

秋山复秋水,秋花红未已。

烈风吹山冈,磷火来城市。

天狗下巫门,白虹属军垒。

可怜壮哉县,一旦生荆杞。

归元贤大夫,断脰良家子。

楚人固焚麇,庶几歆旧祀。

勾践栖山中,国人能致死。

叹息思古人,存亡自今始。

从江口到山边,战线不断被拉长,明军也步步溃败。战场上伏尸遍野、哭喊通天,清军却耀武扬威,对自己的恶行没有感到丝毫愧疚。《秋山》其一诗中提到清兵攻打嘉定、陈明遇等守城之战及吴淞总兵吴志葵等守金山之战等战役,“左右”皆“溃残”,可见明军败势已显,清军步步逼近。清军虽取胜,但其手段何其残暴,一场秋雨竟将山体染红,分明是战士之血迹。“一朝长平败”一句借“长平之战”秦屠赵战俘四十余万之故,意指扬州、江阴、嘉定等地的百姓惨遭清兵屠戮,制造血腥的江阴大屠杀、嘉定三屠等惨案。“舸舸好红颜”指的是清军掳走一船船汉女子,将她们当作战利品一般,据《嘉定屠城记略》载:“妇女寝陋者一见辄杀;大家闺秀及民家妇有美色者,皆生掳。白昼宣淫,不从者,钉其两手于板,仍逼淫之。嘉定风俗,雅重妇节,惨死无数,乱军中姓氏不闻矣。七月初六日,李成栋拘集民船,装载金帛女子及牛馬羊豕等物三百余艘,往娄东。”[3]战争之中,最受苦的是百姓。其二诗中亦复写了百姓之苦,“秋山复秋水,秋花红未已”这一句用夸张手法侧面描写了战争中人民所受的苦难。在此诗的最后,顾炎武以勾践自喻,表明自己愿卧薪尝胆,反清复明之决心。

另一位清初遗民诗人黄宗羲,与顾炎武一样,加入了当时的复社。除了用诗作表达自己的爱国之情,其文论中也可见其气节,如《汰存录纪辨》等。相较于爱国诗作,黄宗羲更以“扬宋”、性情论等诗论为世人所知。他与白居易一样注重诗的现实功能,爱国精神在他的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黄宗羲在诗歌中抒发其朴素的真情实感,如《云门游记》《感旧》《宋六陵》等,抒发他对国仇家恨的悲愤、人民妻离子散的痛心。其中,《卧病旬日未已闲书所感》[4]798表达了黄宗羲人到晚年仍心系复明大业的爱国之情。

《卧病旬日未已闲书所感》

此地那堪再度年,此身惭愧在灯前。

梦中失哭儿呼我,天末招魂鸟降筵。

好友多从忠节传,人情不尽绝交篇。

于今屈指几回死,未死犹然被病眠。

此诗为黄宗羲晚年所作,他对“国破”有着惭愧之心,整首诗渲染了一种悲伤无奈的气氛。他缠绵于病榻上,半梦半醒之间仍心系未完成的民族大事,如今陷入一种无可奈何的境地。虽然自己侥幸得以苟延残喘,但想到当初一起抗清的志士好友大多已壮烈牺牲,而所立之志从客观上看已难成仁,种种情感交织错杂,令黄宗羲“梦中失哭”。这首诗描绘了清初遗民背负着民族大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河落入异族之手的痛苦形象。

黄宗羲所作的另一首诗《山居杂咏》[4]808彰显出作者的浩然正气。

《山居杂咏》

锋镝牢囚取决过,依然不废我弦歌。

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岂能奈我何!

廿两棉花装破被,三根松木煮空锅。

一冬也是堂堂地,岂信人间胜著多。

这首诗有着如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一般的壮志豪情,“锋镝牢囚”未使“我”易志,不能“废我弦歌”,“死”与“贫”又能“奈我何”?后两句则体现了诗人朴素苍实的诗歌风格,语言虽简朴,但诗歌蕴含的浩然正气溢于纸上。

王夫之前半生将一腔激情诉诸护国战争,也曾受到复社的影响。南明灭后他卸下戎装,但心中的国仇家恨始终不能平息,他选择沉浸在文学中,用诗作承载自己的一腔爱国之情。他受楚辞影响,与屈子同乡,他们都因国仇家恨而饱受折磨,后人评王夫之“字字楚骚心”。埋首文学间,王夫之一生创作诗歌无数,如《正落花诗》《走笔赠刘生思肯三首》等,表达与抒发了其爱国之情。在他的诗中,有对满目疮痍的大明山河的悲痛,也有对明朝岁月的怀念。王夫之买醉之时写下了“垂死病中魂一缕,迷离唯记汉家秋”“弱羽殷勤亢谷风,息肩迟暮委墙东。销魂万里生前果,化血三年死后功。香老但邀南国颂,青留长伴小山丛。堂堂背我随馀子,微许知音一叶桐”等诗句。他的诗突出表现了其“孤愤”。

《走笔赠刘生思肯三首》(其三)

老觉形容渐不真,镜中身似梦中身。

凭君写取千茎雪,犹是先朝未死人。

公元1675年,正值57岁,王船山写下七言绝句《走笔赠刘生思肯三首》[5]224。王夫之是一位坚定的民族主义者,这首诗虽为赠刘思肯,但更是作于自己。他自嘲“顽石”,满腔才华且身怀复国志,却报国无门,走上了著述之路。刘生为其画像,画里的王船山已满头华发,形容不再,但他仍是坚定不移的“先朝未死人”。王夫之在诗中描述自己,亦是在提醒自己。斗转星移,抗清复明之志犹刻心间。

王夫之的这些诗作融合了其诗学思想及爱国精神。如《补落花诗》九首之一[5]418,王夫之以“落花”的意象寄喻自己,述说着国仇家恨自己时时不敢忘。

《补落花诗·乘春春去去何方》

乘春春去去何方,水曲山隈白昼长。

绝代风流三峡水,旧家亭榭半斜阳。

轻阴犹护当时蒂,细雨旋催别树芳。

唯有幽魂消不得,破寒深醴土膏香。

王夫之就像这落花,随风雨飘零着。直到落地那一刻,他仍然眷恋着大明河山,对故国的眷恋、对清军之恨令他即使化作泥膏,也仍然高举心中爱国之帜。

三位文人的诗作无不在倾诉着自己的故国之思。但内容与形式不尽相同,有的直抒胸臆,诗句像一把利剑直指对清军之恨、百姓之痛;有的满怀正气,沉稳却不失锋芒;有的寄喻意象,看似写景,实则寄喻情怀,隐晦地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思。从三位诗人的晚年诗作不难看出,诗中隐含无奈、大势已去之悲,但他们仍坚定着复明,不忘自己“先朝未死人”的身份。

2 清初遗民诗人诗作爱国情怀的背后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每一次朝代更迭之时,人民所受的苦难都是最深重的,清初遗民诗人也是受苦受难人民中的一部分。战时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故国的壮丽河山被敌军践踏,这些苦楚刺伤了每一位遗民诗人的心。恶劣的环境、刻骨的痛楚也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激情,他们纷纷在诗作中言说着自己对故国之思,诉说心中的爱国情怀。

言志缘情是中国文学艺术的四个基本传统之一,其中“诗言志”被朱自清认为是历代诗论的开山纲领。“诗言志”始见于《尚书·尧典》,所谓“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6]。“诗言志”是文人墨客运用诗文等表达自己对社会、政治或历史发生的重大事件的看法和评论。“诗言志”传统对后世的文学写作思想影响十分深远。汉代司马迁有“发愤著书”说,文人们在遭遇不幸,“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的情况下,通过“发愤”著述,将自己的主张表达出来,表现自己的坚定不移,并期后人理解,由此造就许多千古名篇。

唐代由盛转衰时期,白居易《序洛诗》言:“予历览古今歌诗,自《风》《骚》之后,……次及鲍、谢徒,迄于李、杜辈,其间词人闻知者累百,诗章流传者巨万。观其所自,多因谗冤谴逐,征戍行旅,冻馁病老,存殁别離,情发于中,文形于外。故愤忧怨伤之作,通计今古,什八九焉。世所谓文士多数奇,诗人尤命薄,于斯见矣。”[7]白居易认为历代流芳百世的文人,从先秦直至唐朝,如屈原、李白、杜甫等,他们或多或少有着食不果腹、寒冻病侵或流放征战等艰辛痛苦的经历。但正是这些常人无法忍受之痛,磨炼了诗人的心志,激发了他们的创作欲望,最终留下了《离骚》《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将进酒》等千古佳作。白居易的想法与“发愤著书”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后世韩愈的“不平则鸣”说及欧阳修的“穷而后工”说也是对“诗言志”传统的继承与发展。

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明末清初遗民诗人的创作无疑体现了“诗言志”的传统。在国破家亡、社稷不保的大背景下,诗人们饱经沧桑、备受苦楚,“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将自己对国家民族之大爱、对异族入侵者之恨以及反清复明之志向都寄托于诗作中,最终得以留名青史。

3 结语

清初遗民诗人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人的诗作中,既表现出对清朝入侵者暴戾罪行的痛恨,又表达了对战乱中的国家社稷、黎民百姓的同情与痛心。这些遗民诗人在晚年缠绵病榻之时仍心系报国大业。在国破家亡的大环境下,遗民诗人们遭遇身心折磨,但这种遭遇也激发了其创作欲望,由此创作出一篇篇饱含爱国之情的佳作,这充分体现了“诗言志”的传统。

参考文献:

[1]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270.

[2] 顾炎武.顾亭林诗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3:5-6.

[3] 顾炎武.顾亭林先生诗笺注[M].清光绪二十三年徐氏味静斋刻本,1897:62.

[4] 黄宗羲.黄宗羲全集[M].沈善洪,编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798,808.

[5] 王夫之.王船山诗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6:224,418.

[6] 尚书[M].王世舜,王翠叶,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28.

[7] 白居易集:第1-4册[M].顾学颉,校点.北京:中华书局,1979:1474.

作者简介:区金潼(1998—),女,广西南宁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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