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情境论下社交倦怠与自我消除行为探究
2023-06-22李思涵
摘要:新媒体社交平台为用户提供了线上社交的机会,而微信的广泛应用为用户营造了新的自我呈现空间,朋友圈就是最典型的代表。然而,微信朋友圈对公私领域的模糊、对强弱关系的打破、对个体隐私的蚕食,都引发了用户的社交倦怠,从而产生自我消除行为。文章以微信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见”为例,着眼于微信朋友圈的社交行为嬗变,通过访谈法分析产生微信朋友圈自我消除行为的原因,探讨网络空间的重构对社交行为的影响。研究发现,微信平台的“弱关系”属性、用户出于印象管理的心理以及对“液态监视”的倦怠与抵制,造成了微信朋友圈自我消除行为。分析微信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见”,可以拓展媒介情境论和自我呈现的理论价值,引导用户重新审视自我呈现与自我消除行为,以重构倦怠与展示共存的社交景象。
关键词:媒介情境;社交倦怠;自我消除行为;微信;朋友圈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03-0-03
1 研究背景與问题
1.1 研究背景
据腾讯控股在2022年5月18日公布的第一季度财报,截至2022年3月31日,微信及WeChat的合并月活跃账户数为12.883亿,去年同期为12.416亿,同比增长3.8%,环比增长1.6%[1]。微信作为当下人们最常用的社交软件之一,已经与公众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而微信朋友圈作为用户交友和分享生活的场域,也为大众提供了一个自我呈现和自我展演的平台。
微信刚刚兴起时,用户热衷于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状态,而发朋友圈、点赞等行为是一种主动式分享。然而,随着社交媒体的使用进入“下半场”,如今点开某个人的朋友圈,更多的是“最近三天可见”“最近一个月可见”。
越来越多的用户开始逃离社交媒体,对微信的使用逐渐产生疲惫、倦怠等感受,学界将这类现象称为“社交媒体倦怠”。这个概念最早由学者亚当·麦克多内尔[2]提出,他指出“每周都有新社交媒体网站推出,人们的收件箱里充满了邀请邮件,一些用户已经成为社交媒体倦怠的猎物”。学者拉温德兰[3]从心理视角出发,认为社交媒体倦怠是一种用户主观情绪上的体验。国内学者李宏[4]等人则从行为视角出发,认为用户的倦怠有从大型社交媒体迁移到小型社交媒体的趋势,最明显的是网民调侃的“微信装死,微博蹦迪”现象。可以说,虽然学界在社交媒体倦怠方面已经取得了不少较为成熟的研究成果,但是目前学者们尚未对社交媒体倦怠给出统一的定义。
这里涉及的社交媒体倦怠主要是指“用户在微信朋友圈发动态分享生活的行为减少,以‘最近三天可见代替分享、点赞、评论行为”的现象。以此为切入点,对24名不同年龄的采访对象进行半结构式访谈,通过采访用户的朋友圈人数、发布朋友圈的频率、发布内容的分类、是否开启“最近三天可见”等指标,分析用户的自我消除行为,讨论产生自我呈现和自我消除行为的原因,引导用户重新审视社交媒体与社交行为的关系。
1.2 研究问题
当朋友圈作为一个自我呈现的载体被应用到社交场景中,用户的自我展示和表演行为应该得到重视。然而,随着社交媒体使用的泛化,这种展示和表演行为逐渐发生改变,取而代之的是用户退居到后台,不再通过图片、文字等形式展示自我。因此,远离朋友圈的自我消除行为同样应得到重视。
本文以媒介情境论为理论视角,以微信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见”为研究对象,提出如下问题。
第一,用户在微信朋友圈的社交行为发生了哪些改变?
第二,引发用户产生自我消除行为的原因有哪些?
第三,用户应该如何审视微信朋友圈的自我呈现与消除行为?
2 微信朋友圈的社交行为嬗变
2.1 人设演绎:新的社交情境再造
社交媒体再造了全新的虚拟空间,用户所有的互动和交流都以“云社交”的形式进行,不需要本人出现或到场。原本的线下社交只限于熟人圈,“云社交”将人际关系开放在云端,人们可以通过虚拟的社交环境,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产生互动,这种现象对传统“六度分割理论”产生冲击。
在这种社交背景下,用户无法以尽可能真实的面孔示人,而“人设”一词精准展现了表演型社交的特点。简单来说,人设就是用户自己对外界进行的特定人物形象展示,这种形象带有美化和表演的成分,并不总是与用户的真实面貌和性格相符。
访谈结果显示,在24名被访者中,有17名用户设置了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见”,只有7名用户未设置。而在这7名未设置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见”的用户中,有4名曾经设置过“最近三天可见”。
另外,在设置了朋友圈“最近三天可见”的17名用户中,超过一半的用户认为,设置“最近三天可见”的原因主要是“不想让别人窥探太多”,还有部分用户把设置“最近三天可见”的原因归结为“工作需要”“装高冷”。根据访谈数据,足以看出用户对私密空间的珍视以及对人设维护的热情。
2.2 情境重叠:从自我呈现到自我消除
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一书中指出,可以把社会上的人看作舞台上的表演者,他们根据预先设计好的形象进行表演,并努力取得良好效果。拟剧理论关注的是人们如何展示在他人面前的良好形象,从而进行自我确认和自我展示。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们在朋友圈打造的人设也是一种虚拟社交形象的呈现。
如今,新媒体的使用衍生出许多新的社交情境,要求人们采取新的行为来适应具体情境。根据梅罗维茨的定义,媒介情境是一个信息系统,由媒介塑造的信息环境比物质场所更重要。在不同的情境中,人们始终如一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而人们产生的每种行为都要依托一个独特的情境,当情境发生变化时,行为也会随之改变。
网络上“微信装死,微博蹦迪”的说法,就是不同情境下自我行为呈现明显区别的典型代表。当社交媒体将线上社交空间与私人领域等情境融为一体,不同情境的重叠让用户变得不知所措,微信朋友圈的属性决定它会模糊公私领域,剧烈蚕食个体隐私。与之对应的用户行为,一是减少微信朋友圈动态的发布数量,二是设置其他用户的可查看范围,进而逐渐产生社交倦怠与自我消除行为。
根据24名采访对象的访谈结果,超过60%的用户朋友圈发布频率以“月”或“周”为单位,只有一位30岁的自由职业者和另一位32岁的营养师的朋友圈发布频率为“每天”,但他们发布的内容以营销类干货为主,而设置了“最近三天可见”的用户高达71%。由此,朋友圈由热闹的公共空间变成了“最近三天可见”的小私域,用户的社交倦怠情绪变得愈发强烈。
3 微信朋友圈自我消除行为原因探析
3.1 平台特征:微信朋友圈的“弱关系”属性
人民网研究院2022年6月29日发布的《中国移动互联网发展报告(2022)》显示,截至2021年底,全球上网人口高达49亿,比新冠肺炎疫情出现的2019年(41亿)增长了19.5%,新增了8亿网民[5]。这足以看出互联网用户群体之庞大。
根据24名微信用户的访谈结果,63%的访谈对象微信好友数量为100~500,还有21%的访谈对象,微信好友数量超过1000人。80%以上的用户微信好友数量,都远远超过日常的社交人数范围。同时,虽然超过80%的采访对象朋友圈组成群体都有同学、家人,但是与之对应的微信好友数量显然不匹配,有理由推测,大部分采访对象的朋友圈组成群体中,陌生人占了“半壁江山”。
弱关系理论由美国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6]提出。他认为,除了亲人、同学、朋友这种相对稳固的社交圈,人类社会还存在另一种广泛肤浅的社会认知,例如,一个被人无意间提到或者打开收音机偶然听到的人,两者之间就是一种“弱关系”。
从网民的规模和属性来看,微信朋友圈并不能为用户提供稳定独立的社交关系,更多为用户塑造了一种“弱关系”。网民与网民之间无法进行深度社交,也无法产生深度沟通与信任。用户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却不能得到与付出对等的正反馈,因此容易产生强烈的倦怠心理,对社交失去兴趣,产生自我消除行为。
3.2 心理动因:出于印象管理的反向自我呈现
除了微信平台的“弱关系”属性,用户自身的心理因素与自我消除行为也有着紧密的关系。根据访谈的可视化结果,在“未来对朋友圈更偏向哪种态度”的问题中,超过63%的用户表示会“减少关注”,理由多为“不真实”“没时间”“缺乏兴趣”,足以看出其倦怠情绪之重。另外,也有29%的用户表示会“积极展示”“花更多时间管理朋友圈”,8%的用户对待朋友圈态度模糊。
无论用户对朋友圈持积极还是消极态度,他们都是朋友圈舞台上的表演者,都有印象管理的情感需要。当这个舞台变得模糊不清,在心理因素的影响下,他们会由自我呈现走向反向自我呈现,即自我消除。
学者董晨宇[7]指出,自我消除也是一种身份表演策略,意在调节社交关系并重建个人身份,应对诸如分手这类事件的危机。微信朋友圈的社交倦怠情绪引发的自我消除行为,也是一种对印象管理的自我需求与社交关系的重建与应对。
3.3 隐私悖论:对“液态监视”情境的抵制与倦怠
在社交媒体这个大舞台上,个体在表演的同时,会面临比表演兴趣消退更严重的客观危机,即隐私泄露。如今,网络技术发展迅速,隐私泄露已经成为近几年关注度最高的话题之一。访谈结果显示,54%的用户设置“最近三天可见”是为了“保护隐私”。所以,尽管用户可以自由管理发布朋友圈的内容,但他们也对这种隐私泄露的现象感到倦怠和不安。
一方面,用户对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享有展示的权利;另一方面,任何一条朋友圈的动态都有可能泄露个人私密信息。例如,微信朋友圈经常有人发布投票、集赞、砍价等链接,但这些链接会提示用户关注账号或者绑定手机,甚至要求提供身份证号等信息。如果用户用微信账号登录,很可能会泄露肖像、位置、姓名等个人隐私。这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典型的隐私悖论:用户在享有权利的同时,无法对权利本身进行保护。
此外,無处不在的“视奸”也与信息泄露一样遭到人们的坚决抵制。学者鲍曼和里昂认为,我们正处于“后全景监狱时代”,监视者潜藏在社交媒体的各个角落。无论是大街小巷的摄像头、毫无底线的偷拍,还是朋友圈发布自拍时的定位,都会形成一种无孔不入的“液态监视”。
监视的肆虐意味着更大的隐私危机,当隐私泄露成为必然,用户无法掌控信息流向,很可能会调整信息分享策略。例如,“想象监视”就是渴望重新掌握信息主动权的变相调整,用户会为自己想象出一个庞大的观众群,然后想象这些观众都在监视自己,所以在发布内容时,会刻意加强形象管理,精心筛选发布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监视的悖论。
4 结语
网络空间为用户搭建了新的社交情境,也影响了用户的社交行为。社交倦怠的情绪与自我消除的现象,是用户对微信朋友圈这种社交情境的新一轮反应,和最初的自我呈现相比,这种行为不仅与平台本身的属性有关,而且背后牵涉复杂的心理动机和人际因素。
纵观引发这种现象的原因,可以从三个角度反思技术对人的影响与规制。
首先,与线下社交形成的“强关系”相比,微信社交平台的“弱关系”属性很可能会降低用户对关系的信任度,甚至降低个体维护关系的热情。其次,用户对管理朋友圈的懈怠,不仅是对新型社交关系的重建,也暗含对社交本身的抵抗情绪,长此以往,更会引发用户对技术平台的反感。最后,如果任由技术漏洞损害用户隐私,不仅会透支用户对平台的信任,还会造成更严重的反噬,技术与人的关系将变得更加紧张。
这三种影响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人和技术的关系,而在当今技术发展尚不成熟的背景下,仍然需要客观谨慎地对待。因此,有必要引导用户重新审视自我呈现和自我消除两种行为,在社交情境不断重叠的当下,重构倦怠与展示共存的社交景象。
当然,社交倦怠情绪与自我消除行为也是对媒介情景论的挑战,当自我呈现成为一种被动的展示,用户的表演情绪及表演欲望不断下降,关注网络平台的情景变化,也是未来网络社交的重要话题之一。
参考文献:
[1] 腾讯公布2022年第一季度财报[EB/OL].中穆青年网,http://m.muslem.net.cn/hulianwang/2022/05/19/64891.html,2022-05-19.
[2] 亚当·麦克多内尔.在社交网站上找到更多的爱[N].路透社,2004-02-25(002).
[3] 拉温兰德.社交网络疲劳的前因和影响[J].美国信息科学与技术协会杂志,2014(11):2306-2320.
[4] 李宏,李微.社交媒体倦怠研究述评与展望[J].情报科学,2017,35(9):172-176.
[5] 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专家解读[EB/OL].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http://www.cnnic.net.cn/gywm/xwzx/rdxw/20172017_7086/202202/t20220225_71725.htm,2022-02-25.
[6] 刘志刚.企业网络营销策略研究[J].中国社会科学,2011,30(6):457.
[7] 董晨宇,段采薏.反向自我呈现:分手者在社交媒体中的自我消除行为研究[J].新闻记者,2020(5):14-24.
作者简介:李思涵(1998—),女,山东德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影视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