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格律设计观的甲骨文图形化研究

饶鉴 崔晨笛

摘要：甲骨文是汉字的早期形式，也是记载人类文明的重要符号之一，中国文字虽有漫长的历史，但甲骨文是现今能追溯到的最成体系且辨识度最高的文字，它兼具汉字与图画的特点，是古人留给现代设计师的宝贵财富。甲骨文给我国后期文字演变以及艺术、美学发展带来重大启示与影响，近年来国人的文化自信明显增强，甲骨文元素在现代设计中得到了广泛应用。格律设计源于传统文化，即在理性的设计框架内提取与整合设计对象，使设计对象在理性的架构内变得富有节奏感和规则感。文章旨在保留甲骨文传统字形的基础上，将格律设计观与甲骨文相结合，将甲骨文置于有秩序感的网格母图框架中进行再设计，提炼甲骨文的象形特征，使其更加规范和统一。在不改变甲骨文图画性的基础上，充分考虑甲骨文各种笔画变形的可能性，将甲骨文符号规律化、规范化，使甲骨文在格律设计的基础架构上演变成图形化的设计元素，让甲骨文以一种更加年轻化、趣味性的方式进入大众视野。同时，创新性开发运用甲骨文元素，能够让甲骨文从远古走入现代人的日常生活，提升甲骨文的整体视觉形象与认知度，使其呈现出新的架构绵延于现代设计中，发扬、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让更多人欣赏并体会我国傳统文化的美学价值和历史韵味。

关键词：甲骨文；格律设计；图形化

中图分类号：J5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05-0-03

文字本就起源于图画，最初的文字具有意义的指向性和图形的特性。汉字是远古汉民族用图形记录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的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演变而来的，因此，现在也同样可以将甲骨文图形化，将其与现代设计有机结合，使用现代设计手法赋予其新的生机与活力。格律设计是从中国传统设计方法中提取出来的设计思维模式及方法论，相较于国外针对字母的设计及排版，格律设计更符合中国设计的理论框架，有助于在严谨的框架结构中找到设计秩序，对甲骨文的造字结构及笔画进行再设计，使甲骨文在图形化的过程中不仅承载着古人的智慧与历史痕迹，而且能实现与时俱进的高质量发展。

1 甲骨文的象形特征与艺术性

甲骨文是巫师为殷商王室和贵族做占卜所留下的契刻在龟甲或者兽骨上的文字，所以甲骨文也被称为“契文”“殷墟文字”“卜辞”等，甲骨文被认为是我国最古老的文字，至今已有3600年的历史，是我国现存比较系统成熟的一种文字体系［1］。一开始汉字体系并不成熟，古人便靠象形图画来概括和记录事件，图画直观简易并且可以使人产生共鸣。象形有两层含义，一指“象意”，二指“形意”。“象意”就是大脑进行思维活动时所产生的场景，“形意”则是用具体形态概括事物的内在含义，所以文字的起源便是图画，象形文字便是特殊符号与图画结合的产物。甲骨文是由我国最早具有系统性和规律性的客观图画符号演变而来的象形文字，既有记事功能，又有直观传递形意的图画性特征。

随着现代设计形式的更新迭代，图形化成为现代设计的主流，人们进入“读图时代”，甲骨文本身就是图画性极强的文字符号，可以通过简略的符号来唤醒人们的联想记忆，通过象征临摹帮助人们理解其含义。甲骨文的十二生肖就是十分典型的象形字，其将动物的长相特征以及生活习性概括成象形符号，以象表意。比如，甲骨文十二生肖中的“虎”字，用头朝上尾巴朝下的姿态以及张开的血盆大口来概括其姿态，锋利的牙齿和伸出的利爪让人联想到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意象，肚子上的数条黑色花纹更概括了老虎的典型特征。还有甲骨文中的“牛”字和“羊”字，以局部代替整体，“牛”用两个弯曲朝上的角和眼睛连接在一起，“羊”则是用弯转向下的角与牛向上的角区分开来。以局部代替整体有更强的象意，用动物的典型特点来概括字形，使甲骨文在传递信息的同时成为一种图形符号，具有更加复杂的思维特性。

虽然甲骨文的原始图画文字痕迹比较明显，但是汉字的“六书”原则在甲骨文中都有所体现，线条严整，笔画多方折，结构上虽大小不一，但已有对称、稳定的格局，线条有律动、粗细不一，流露出曲直折柔的美感，方寸点画凝结了中华民族跨越千年的智慧。从章法上看，或错落疏朗，或严整端庄，且因骨片大小和形状不同而异，都显露出古朴而烂漫的情趣［2］。甲骨文没有像现代汉字一样组成相同的尺寸，而是大小不均，这体现出了我国古代建筑“方圆结合”的设计理念。甲骨文是用线的设计，线在字形中的曲直、长短、疏密、穿插等变化蕴含丰富的寓意。甲骨文用清晰简洁的线条高度凝结了事物的表意特征，用极致精简的图形符号向大众传递信息，将意象和图形凝结在一起，看似为图形，实则传达着巧语和暗示，这是古代先民的浪漫，也是凝聚着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活化石。

2 格律设计在甲骨文图形化中的应用

“格律”本是指在律诗中对诗句字句、押韵、平仄、对仗的规定，古典诗歌中的近体诗特别讲究格律严整，由于若干汉字经过格律化的变形后，单个汉字的形、音、义升华为整体诗词的形律、音律、义律，决定格律诗词最基本规律的是汉字的形、音、义三位一体［3］。从格律诗歌的特点可以看出，诗歌的出发点并不是意境、用词，而是设计诗句的发音及押韵方式，将诗句放在一个既定的格式框架中进行设计和创作。将诗歌的格律放在设计中便不难参悟，其实设计的出发点并不是审美效果和感官刺激，而是承载着设计形式背后的格律框架。格律相当于一种语言结构骨架，也是影响单位基本形象的位置、方向、大小、数量等方面的决定性因素，运用到设计中就是将杂乱无章、没有规则感和秩序感的事物用理性的节奏链接在有规则的框架中，形成有秩序、有逻辑的排列组合，而这个框架的基本型和骨架就被称为“格律”。

其实，自然环境中也存在许多格律，如细胞拆分后的分子结构、化学物质的组合、海螺的螺旋纹、银河系星体的运行轨道以及蜂巢的六边形结构。人类通过观察自然中的各种格律，运用主观思维去发现自然事物蕴藏的规律及骨骼结构，便可以在设计中将相关构成形式提炼出来，并进行艺术创作，通过布局各个设计要素之间的位置和比例，灵活支配整个设计背后的理念及形式。

很久以前，古人就开始运用格律。“九宫格”是一种结构构造方案，一开始运用于八卦阵法，后被引入书法之中。在构成设计中，不论是看似非常有秩序、有逻辑的排列组合，还是混乱无序、无规律的形的放置，都能找到它们的构成方式，这种决定性的构成和连接方式即格律、骨骼［4］。汉字书法的笔画同样也是一种格律，“永字八法”即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努、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高度归纳和总结了汉字的基本单位，进而衍生重组为多个汉字，这是汉字设计背后的格律骨架及母图重组系统。再如，“七巧板”是由五块三角形、一块正方形和平行四边形组成的，通过不同板块的组合及点线面的连接，可发散成不同的复杂图形，从而达到良好的视觉效果。七巧板的造型设计源于对拼接后期图形的通用性考虑，其中蕴含的格律原理对现代设计仍有所启发。

甲骨文虽然是成体系的象形文字，但是受龟甲、骨头这些材质坚硬、面积有限的篆刻材质影响，甲骨文书写的空间自由性受到限制，因此古人会将图像化的形体及复杂偏旁去繁就简，将象形外观归纳为符号，删去复杂的偏旁，在不改变原本字形的前提下，将外形原本框廓的字线条化。但是由于在一定程度上简化和略过了原有的字体构造，所以在信息的传达上相对模糊。与其说甲骨文是一种文字，不如说它更像是一种图形化的符号，它没有汉字规律的嚴谨结构，也没有整齐划一的文字形象。

将格律设计理念运用到甲骨文的字体设计中，需要建立一个统一有序的母系网格，融合甲骨文符号性强、方圆结合的造字特点，将不规则的甲骨文放在母系网格中，根据甲骨文原本的符号特征及象形概念重新排版，在母系网格的基础上和框架内调整甲骨文的笔画大小、长短及曲线，在统一、有秩序感的网格体系中赋予甲骨文现代的概念及形式的同时，保留甲骨文的图画性特征。

在利用网格母图限定了框架面积的严谨结构基础上，利用方形和圆形重新编排与设计甲骨文，照顾到甲骨文众多偏旁及大小不一的字形，使甲骨文成为系统化、规律化的文字。将甲骨文的象形字形融合于规整统一的网络系统中进行实用性、规则性设计，拆解甲骨文的字形与字义，将简化的甲骨文配合象形特征进行补充设计，推动其走向大众化、现代化，进行多维度应用。基于格律系统设计的甲骨文在保留了原有的符号化象形特征和古文明的同时，又与传统的甲骨文龟甲书法篆刻区分开来，严格利用母系网格的线段节点和统一空间划分，使形态各异、笔画繁杂的甲骨文统一化、图形化。

3 甲骨文图形化的意义

如果说汉字是中华文明的根基，那么甲骨文就是汉字的源头和标志，它反映了古人的审美智慧与想象力，现代人可以通过甲骨文体会到古人的情感变化及生活习性，共享古人的灵感与千年前的生活。甲骨文的象形特征所引发的物体的形象联想以及图像化的思想传递方式，不仅为后人参悟中国传统造字文化营造了诗意的表达方式，也是后期图形化字体设计的源头活水。甲骨文图形化不仅关注字体的可读性和信息传递效果，而且强调字体的象征寓意和装饰美感，利用笔画的变形、概括和取舍进行重组，形成了图形化的艺术表达。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美学概念与象形文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甲骨文图形化更是传统审美中“意象”和“意境”的体现，是中国美学概念的符号载体。当前，将甲骨文图形化为站在时尚前沿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观察甲骨文的新视角，它能使传统文化与现代产品工艺相结合，让当代人以更新奇有趣的方式重新认识甲骨文，使甲骨文真正走进大众的生活。

甲骨文的图形化不仅是对甲骨文的字形进行再设计，同时可以此为基本元素设计很多的衍生品，如旅游纪念品、文具、产品包装，以日常生活用品为媒介，将甲骨文融入现代社会，与人们产生互动和联系。设计的本质就是基于丰富的想象力使文化与艺术以一种充满趣味性的方式进入大众视野，并为大众所用。甲骨文图形化能够使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认识甲骨文文化，感受中华文明及古人的智慧和灵感，提升大众对甲骨文的认知度，在使用甲骨文衍生品、欣赏甲骨文的同时，在潜移默化中学习相关的古文字知识。在甲骨文图形化设计理念的指导下进行产品设计，有助于引起现代消费者对甲骨文文化的兴趣，使甲骨文以一种更加新颖、年轻化的方式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让大家主动接触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

在格律设计与甲骨文图形化相结合的背景下，甲骨文不仅专注于图形化本身的审美价值，而且在图形化的过程中有了严谨的设计框架和方法论支撑，而不是仅仅停留在重组拆分甲骨文的层面。正如清华大学的陈楠教授在《装饰》中指出的那样，格律设计观的提出与研究目的和意义在于使世界在欣赏东方优美神秘形式的同时，了解这些形式背后的设计哲学与方法论体系，在当代激烈的视觉设计比拼中，使系统格律的设计方法论成为单纯视觉效果设计并行的新的设计模式［5］。格律设计与甲骨文图形化相结合是要在中国传统设计体系中找到甲骨文的变化，基于秩序感使甲骨文的内涵变得更加丰富，在尊重甲骨文原本的造字理念的前提下，用现代设计手法增强甲骨文的趣味性。甲骨文图形化使甲骨文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活”了过来，实现了从远古字体到图形设计的跨越，以新的时代面貌走进大众生活，与人们积极交流与互动。

4 结语

甲骨文带着古人千年的智慧从商周时期穿越到现在，在当前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甲骨文与现代设计的有机结合展现了无限的可能性。设计师在挖掘传统文化进行设计时，应在关注审美的同时掌握设计背后呈现的格律，将中国传统的设计思维与传统文化相结合，使现代设计充分展现中国韵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历久弥新，是设计师可以深入挖掘的灵感宝库。而甲骨文更是凝结了古人智慧与审美的活化石，甲骨文图形化是以时尚的方式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使古文化与现代设计碰撞，走进大众生活，进而登上国际舞台。

参考文献：

［1］ 王小艳，凌杰.在设计学视域下的甲骨文字形特征与重构研究：以陈楠“再造·甲骨”十二生肖字为例［J］.设计，2020，33（7）：38-41.

［2］ 赵世学.甲骨文对现代图形设计的美学启迪［J］.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5（6）：68-69.

［3］ 俞晓倩.基于汉字格律化设计下的服饰创新应用研究［D］.武汉：武汉纺织大学，2020.

［4］ 陈楠.从“格律设计观”看“参数化设计”对视觉传达设计专业发展趋势的影响［J］.创意与设计，2013（1）：61-72.

［5］ 陈楠.格律设计：针对格式系统规律预先设计的方法论［J］.装饰，2012（9）：66-71.

作者简介：饶鉴（1980—），男，湖北武汉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数字媒体艺术。

崔晨笛（1999—），女，河南信阳人，硕士在读，系本文通讯作者，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