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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业源起及其文明昭示意义

2023-06-21贾利军王宏贺达豪韩阳

上海管理科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神农氏黄帝

贾利军 王宏 贺达豪 韩阳

摘 要:   在向西而学的过程中,中国商业文明渐被遗忘。站在新的历史时期,中国商业文明亟待挖掘与重构。正本还需清源,由于中国商业文明源起的年代久远,研究基于对世界万物发展的规律性认知,并结合制器尚象、经史合参的证据,得出神农创设了和平交换、互利互惠的市场交换模式,黄帝构架了商业文明的雏形,王亥开创了远程商品贸易的先河。中国商业文明自源起就指向了市场或商业的本质是“互通有无”“以利天下”,这对于当今社会发展依然有着重要意义。

关键词:  中国商业文明;神农氏;黄帝;王亥;经史互参

中图分类号:  F 092

文献标志码:   A

The Origin of Chinas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andIts Civilizational Significance

JIA Lijun WANG Hong HE Dahao HAN Yang

(Faculty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learning from the west, Chinas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is gradually forgotten. Standing in the new historical period, Chinas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urgently needs to be excavated and reconstructed. Due to the age of Chinas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this study is based o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law of the development of all things in the world, and combined with the evidence of the production of instruments and historical references, it is concluded that Shennong created a peaceful exchange, mutually beneficial market exchange model, the Yellow Emperor constructed the prototype of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and Wang Hai created a precedent for long-distance commodity trade. Since the beginning, Chinas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has pointed to the essence of the market or business as “mutual communication” and “benefiting the world”, which is still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odays social development.

Key words:  Chinese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Shennong; Huang Di; Wang Hai; historical references

商业既是一种经济活动,也是一种文化活动(潘小英,2006),不同的文化孕育出了不同的商业文明。西方营销学的背景是西方商业文明(刘春雄,2009),东方营销学的背景则是中国商业文明。在过往我们学习了许多来自西方的先进的营销理论和市场观念,也引进了很多西方文化及其话语体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是必要的。但事物发展有其两面性,如果仅仅是单纯地外求,必然会邯郸学步,最终东施效颦。与此同时,伴随着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市场实践中如何处理好人与人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而在解决综合問题方面,基于整体论世界观的华夏商业智慧有其独特的优势。

因此,从中国特色营销理论构建的角度,从中国文化传承的角度,以及从解决现实问题的角度,都需要我们重建中国商业文明。正本还需清源,事实上,我国作为世界文明古国,也是商业起源最早的国家之一。根据古老典籍记载,以及考古发现的佐证,我们可以知道,在上古时期的神农、黄帝时代,商业(市场活动)已经萌芽和发展。

1 神农氏与市场的起源

1.1 “经史互参”论神农氏创制市场

关于市场的起源, 几乎所有华夏古老典籍共同指向神农氏时期,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易经·系辞》,其中有这样的描述:“包羲氏没,神农氏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这段经文为后人揭示了华夏的市场起源于神农时期,创制市场的本意在于通利货物、互通有无,为民族的生息繁衍发挥作用。今天世人所见以汉字系统书写呈现的《易经·系辞》,其实成书于春秋时代孔子之手,使用这些年代久远,甚至超乎日常认知的历史材料,是有必要以“经史互参”的态度来开展研究的。

这是因为人类对社会或自然所发生的事件的记录和传承所使用的载体不局限于我们今天所了解的“字”这个层面,而是通过很多形式进行文明的记录和传承,如手势、语言以及一些依靠外部载体进行的书契或结绳等形式。这一点,在当今的考古研究成果中也得到印证。在中华断代史工程系列成果《中华远古史》中,王玉哲(2003)认为:“(上古时代)由于劳动和生活的需要,人与人之间迫切地需要解决如何互通声气,到了这个时候,沟通思想的方法才会产生。沟通思想的方法有多种形式,用于当面表达的有手势和语言;用于较远距离或者超过一定时空的则有文字。语言和文字实际是一物的两面,因为文字不过是写下的语言而已。只是语言的发明先于文字……”有“马克思主义史学开拓者”美称的历史学家范文澜曾在其所著的《中国通史》中描绘了华夏文明在不同时期的信息记录载体的转变:(易经系统)记事方法,比结绳进了一步。后来黄帝族发明象形文字,借它作卜筮的符号,失去了原来作为记事符号的意义。

从中国传统文脉的发展来看,结合两位历史学家的研究可知,华夏文明信息记录的形式大致经历 了文时代、文字交融时代、字时代。

1.1.1 文时代

“文時代”指的是从伏羲发明易经系统一直到黄帝令仓颉造字这样一个漫长的华夏上古历史时期。我们现在很多考古遗址发掘中,经常有人说遗址现场没有发现文字。这句话其实是不准确的,很多遗址有大量的“文系统”存在,只是没有“字”而已。例如,在距今9000年的桥头遗址中,考古学家们在陶器制品上发现了易经系统中的河图洛书、原始八卦以及遗址中的纹饰以阴阳爻的形式出现的实体,与流传至今的八卦乃至六十四卦别无二致。易经系统是最成熟的“文系统”。漫长的华夏上古历史中还诞生过很多文系统,比如说“书契”“结绳”等,但是由于不能够像易经系统那样简约而深刻,所以慢慢也就被易经系统淘汰了。

“文”的典型代表之一就是我们当下熟知的易经系统。 文的作用在于“文以载道”,它主要用来记载最深刻的宇宙大道,它并不会记述人世间的“象”这个层面上的事实。人类社会及大自然中处于中国人传统立体认知体系“道、象、器”这个体系中“象”这个层面上的发生、发展都是以口述史的方式传承和传播的。“口述史”即世人通常所说的传说。世人往往把“传说”和“神话”混为一谈,二者实则是天壤之别,前者是客观事实的转述,后者则是主观创作的描述。

总的来说,在文时代,华夏先祖形成两套记录信息的系统,即“文”与“传说”,文以记载宇宙大道的信息,这些信息往往与自然相关;而传说则是对“象”“器”层面的信息进行记录,例如人类的历史、日常生活甚至制器技术等内容。

1.1.2 文字交融时代

第二个阶段是文和字交融时代,这个时期主要是指黄帝令仓颉造字之后直到东周末年老子归隐为标志性事件的时间段。文系统由最初的结绳记事开始,经过后世贤人智者设立的八卦和书契最终成型。 这个时代,整个社会的管理主要由掌握“文系统”的智者集团和整个社会的世俗管理层共同实施。这个智者集团在中国文化中成为“太史”或“天师”,寓意他们是从上天获得智慧的人群。所以,智者集团负责智慧的获取和传播,世俗管理层负责在智慧的指引下进行社会治理。二者各司其职,各专其能。关于天师集团负责传道和守道的记载,在《吕氏春秋》中有着详细的记载:“夏太史令终古出其图法,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迷惑也,於是载其图法,出亡之周……”老子是最后的天师代表,天师在中国古代就是掌管文系统的专家,老子出函谷关归隐即意味着经典文系统的内隐。

从以上描述可知,这个时期既有上古时期的文系统,也萌芽和发展了我们今天称为汉字的“字系统”。这个时期开始有了“文+字”的文本系统。我们今天看到的《周易》本经,其表述方式就是典型的文和字交融时期的产物。其中,卦象是文系统,系辞是字系统。“系辞+卦象”就构成了我们今天称为本经的文本系统。卦象可以看作科学原理,而系辞则是解读性科普读物。以本文涉及的“噬嗑卦”为例子,左边卦象指代文系统,而汉字组成的则是字系统。

1.1.3 字时代

第三个阶段是字时代,主要是从东周末年直到今天。这个阶段也就是当下人类所处的时代,由于是我们所处的时代,故这个时代对于世人来说更容易理解。在字时代,字逐渐成为人们主要使用的符号系统,文逐步退出社会大舞台,内隐于最深刻的文化典籍当中。

1.1.4 口述史与文能够相互印证神农创制市场

在理解华夏历史所历经的“由文到字”的文明记录载体变化的基础上,孔子在《易经·系辞》中关于神农创制市场传说的真实性便变得清晰明朗了。

当然,口述史的传承不可避免会有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现象,这也是很多人把传说和神话混同的原因。但是中国人的上古口述史可能和其他文明传说的最大不同就在于我们是文时代的口述史,我们不是蛮荒时代的口述史。

这个历史时期发生的一切伟大的事件其实都是有文,也即科学规律作为支撑的,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制器尚象”。所谓制器尚象可以理解为我们当下的“根据客观规律进行社会实践”的做法。这个客观规律就是“象”,象就是卦象,卦象就是文时代的载道之“文”。换而言之,就是我们如果找到古老典籍转述的上古传说的科学依据所在,也就是“象”,就可以“字”“口述史”和“文”三方印证而获得真知。其实当下的考古界真应该充分重视易经及各种文系统的考古意义。单靠挖掘,只能挖出年代靠近的历史。单靠仪器,也是测不出人文思想的。要经史互参!

关于文时代市场起源的字时代古老典籍转录,也都无一例外提到了我们所说的制器尚象、经史合参的证据,即“盖取诸噬嗑”。也就是说,神农氏根据噬嗑的规律创设了市场。而噬嗑作表征就是经过动态博弈后达成和谐的一种过程及状态,这其实就是人类市场行为的本质。

至此,我们基本可以断定:中国的市场起源于神农时期。

1.2 神农创制市场的基础条件

1.2.1 华夏农业文明为原始市场得以存在提供物质基础条件

列宁在研究私有制的起源时说:“遗产制度以私有制为前提,而私有制则是随着交换的出现而产生的。已经处在萌芽状态的社会劳动的专业化和产品在市场上的出卖是私有制的基础。”(《列宁全集》)客观上也说明市场交换行为诞生于社会分工与产品生产的富余。

神农时期具备了诞生市场交换行为的物质基础。在神农时期,中国传统农业萌芽并随着农具的发明得到了长足发展。关于这一点,同样可以从诸多古老典籍中得到明示:

《淮南子·修务训》中记载:“古者民茹草饮水,采树木之食,食蠃蠬之肉。时多疾病毒伤之害,于是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宜,燥湿、肥墝、高下,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

《国语·鲁语上》:“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

《新语·道基》云:“民人食肉饮血,衣皮毛;至于神农,以为行虫走兽,难以养民,乃求可食之物,尝百草之实,察酸苦之味,教民食五谷。”

班固《白虎通·号》载:“谓之神农何?古之人民,皆食禽兽肉,至于神农,人民众多,禽兽不足。于是神农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农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谓之神农也。”

《管子·形势解》曰:“神农教耕生谷,以致民利。”《管子·轻重戊》言:“神农作树五谷淇山之阳,九州之民,乃知谷食,而天下化之。”

以上文献中描述的都是神农发现谷种教民耕种的事迹。不仅如此,在神农时期,用于耕作的农具也被发明出来。《易经·系辞下》记载:“包羲氏没,神农氏作,斵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

以上关于农业诞生与农具发明的历史文献,在近现代考古发现中也得到了印证。浙江省桐乡县罗家角遗址、余姚市河姆渡遗址曾出土了7000多年前的骨耜及少量木耜。耒、耜等翻地农具是人们在总结过去生产经验的基础上,发明创造的新的农业生产工具。杨范中(1991)在《炎帝神农氏与中国农耕文化》提出:自从耒、耜等各种工具先后被制造出来并推广使用,我国的原始农业便逐步发展起来。而耒、耜的发明,不仅提高了农具技术,促进了农业生产力,同时也为锹、犁等农业工具的产生、使用奠定了基础,对发展农业经济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在神农时期,朴素的社会分工也得到了贯彻,男耕女织是几千年来中国农业社会的主要性别分工模式,这种分工最早始于神农时期。

《吕氏春秋》中记载:“神农之教曰:‘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而不绩(织)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亲耕,妻亲绩,所以见致民利也。”

《庄子·盗跖》:“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糜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

《商子·画策》:“神农之世,男耕而食,妇织而衣,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

农业为定居打下坚实的基础,男耕女织的生产生活模式都使得这种定居生活得到进一步的稳定与强化。定居是天然的自然分工,它使得不同区域的人彼此需要相互的产品,这就为市场的产生孕育了最根本的可能。王玉哲(2003)在《中华远古史》中根据青海乐都柳湾的齐家文化马厂类型墓葬中所出土远超个人日常所需的陶器推知:这反映那个时期生产已经有了剩余,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私有制已经萌生,财产的占有欲也会导致商品交换的产生。从考古发现中也能发现,神农时期业已具备市场创制的物质基础。

1.2.2 华夏天道思想为市场得以存在提供思想基础

神农时期的农业发展与社会分工为“互通有无”的市场创制提供了可能性。但是,可能性和现实性并不一定会如影而行。从人类历史上从未间断因争夺资源而起的战争可知,获取对方的产品最本能最自然发生的方式是劫掠而不是交换。那么,为什么在中国的神农时期产生了“互通有无、各得其所”的真正意义上的市场行为呢?

这必须从华夏文明的本质中去寻找。受某些史学观念的影响,当下的人们往往把传统中国社会称为“农业文明”,这是一种基于表象的认知。的确,传统中国社会以农业为整个社会物质基础的根基,但是事实上,传统中国社会,农、工、商、虞是一个协同发展的整体,即《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透过现象看本质,华夏文明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道文明”。所谓天道文明是指依据宇宙运行的规律、大道,组织人类社会实践的文明。换而言之,华夏文明并非站在人类中心主义基础上自说自话、踉踉跄跄发展出来的“文明”,她是华夏先祖在洞悉宇宙运行规律的基础上,运用宇宙大道创设的人类文明,这是一种替天行道的文明,她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也就是周易《贲卦·彖传》中所说:“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天文”指的是天地之间的规律、大道,即人类所处的客观世界所反映出的规律。人类发现了这些规律就叫作文明(明文),人类明白了这些规律之后,既明白了天象,又可以使用这些规律使自身从蒙昧中走出来。华夏天道文明认为有两种基本的范式,即“二”的范式和“三”的范式。

“二”的范式本质上是一种此消彼长的范式,在人类社会中表现为资源掠夺和战争。时至今日,战争或掠夺也就是“二”的范式仍然是很多国家和地区获取其他国家、地区物质财富的首选方式。这些国家和地区如果有一天采取了交换的方式获取财富则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优势发动掠夺性战争。

但是本质而言,真正意义上的市场文明则是“三”的范式。所谓“三”,在中国文化中就是阴阳交,所以才会有“三生万物”。从二的角度来看,财富是一个此消彼长关系,一方多了另一方势必就少了,类似于“零和博弈”;但是从“三”的角度来看,彼此和平交换财富,可以在丰富彼此生活内涵的基础上生发出新的需求,产生新的交换,最终实现“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神农创制市场的初心,如此,可以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依照“三”的范式所创制的市场,正是《易经》所追求的“天地交而万物通”的交通状态,也反映了市场或商业的本质。

总的来说,中华文明的神农时期,农业的发展使产品有了相对的剩余,部落与部落之间就具备了交换的可能性,同时朴素的社会分工也促使了交换的出现,神农氏应时而动,基于华夏文明“交·通”的思想,按照《易经·噬嗑卦》的天文大象首创市场,丰富了人民的生活,至此,现实性与可能性合而为一。

2 黄帝与商业文明的雏形

2.1 华夏历史发展脉络中的三才与五行

黄帝在中国文化中举足轻重,华夏民族自称炎黄子孙,炎黄中的“黄”指的正是黄帝。在中国“三皇五帝”系列中,黄帝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既皇且帝,是三皇、五帝两个系列的枢机所在——三皇指的是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三才规律,而五帝指的则是基于三才规律的五行规律。三才是万事万物自成系统、独立发展的基本模式,而五行则是这种基本模式的进一步优化。可以说,对于事物发展而言,极简模式就是三才,而最优模式就是五行。极简模式往往反映的是这个独立系统从无到有的初级阶段,五行则是指这个系统逐步优化定型。所以,要理解黄帝的特殊身份甚至理解“三皇”必须要理解“三才”,要理解“三才”必须要理解中国人对世界发展的本质规律性认知。

对于世界的发展,华夏先祖有这样一个规律性认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春秋《老子》)。换而言之,“道生一”是指世界从无到有,其源于“道”,世界从混沌走向一个简单系统是“一生二”,世界从一个简单系统升级为复杂系统就是“二生三”,这个“三”就是“三才”,它兼具一和二的基本属性。

将以上规律性认识带入人类文明可知,人类被大自然孕育出来就是“道生一”;而当人类可以能动地认识大自然,从大自然绝对附庸中相对独立出来就是“一生二”;而当人类把自己对大自然的认识反作用于这个世界,开始异彩纷呈的人类文明就是“二生三”;而当下我们所看到的这个世界的生机勃勃就是“三生万物”。

在这样一个“一、二、三”的过程中,每一个阶段都有代表人物。

对于人类社会而言,“一生二”就是我们人类开始有别于其他动物、植物,开始可以能动地认识这个世界。这个时期的代表人物就是伏羲(包羲氏),也就是《易经·系辞》中所说的:“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在这个阶段,人开始区别于其他任何事物,所以这个世界不再是混沌一片,开始出现了泾渭分明的状态。

“二生三”指的是人类开始用自己发现的天地规律来谋求自身的生存,来获得自身生存的相对独立,对应中国文化就是神农时期。《淮南子·修务训》中所说“古者民茹草饮水,采树木之食,食蠃蠬之肉。时多疾病毒伤之害,于是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宜,燥湿、肥墝、高下,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描绘的就是这个时期的状态。

从采集狩猎到相对独立的农业,这就是人类彻底摆脱了动物性生存,开始了与大自然相对独立却又同时互动的生存模式,这种相对独立却又同时互动就是“三”,这是一种融合的状态。

“三生万物”指的是人类在运用自己所发现的大自然规律解决了自身的生存问题后开始了基于生存的发展阶段。这是一个从三才到五行的阶段。这个阶段的代表人物就是黄帝。黄帝是伏羲文明和神农文明的继承者,同时又是更高级文明的启动者,他是一个继往开来的人。

从三才到五行的理论思想升华,也能昭示华夏文明的基本发展脉络。天皇伏羲开启了华夏文明的智慧之窗;地皇神农夯实了华夏文明的物质基础;黄帝在继承前者的基础上开始构建华夏文明的基本框架。所以,黄帝是人皇,是三生万物的“三”;与此同时,人皇的出现也意味着华夏文明从萌芽开始向饱满发展,从极简的结构向最优的结构发展,而黄帝就是主导这个过程的初始之“帝”。所以,钱穆先生在《黄帝》中说黄帝:“以前,人类虽然已经开始前进,对事物已经有很多发明。但是到了他,似乎有一个时期的激剧发展。在他以前,人类只是应付自然环境,人与人间很少有可以纪念的事情。”所以,黄帝又被称为“人文初祖”,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意思:是黄帝开始着手构架华夏文明的总体框架,所以他既是三皇的收尾又是五帝的开始。

2.2 黄帝时期,市场的交换半径扩大与其物质基础

黄帝时期,大一统版图出现,传统农业、牧业进一步发展,基础的社会管理制度成型,社会文明的框架逐步确立……所有这一切都为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些都能从古书典籍中得到印证:

首先,是黄帝统一华夏,建立了大一统的版图,《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以上大致描绘了黄帝统一华夏的过程以及大一统版图的大致疆界。

其次,黄帝建立了基础的社会管理制度,确立了大致的文明框架。《史记·五帝本纪》记载:“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获宝鼎,迎日推策。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以上大致描绘了黄帝设置“大监系统”以管理诸侯国、封禅制度、选官制度、历法制度等过程。

黄帝时期,统治的边界相较于神农时期已经发生质变,大一统的国家版图即使建立了一定的社会管理制度,如大监制度、封禅制度、选官制度以及历法制度,但是这些制度想要行之有效,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即能够保障在大一统版图内高效沟通的工具——“水井”“舟车”的发明进一步丰富了交换的内容,扩大了商业的交换半径。

2.2.1 黄帝穿井

华夏文明有着久远的凿井取水的历史。历来有“黄帝穿井”及“伯益作井”两种说法。《周书》中有“黄帝穿井”的记载;《世本》中记录“黄帝见百物,始穿井”。但是《吕氏春秋·勿躬篇》卻记载“伯益作井”;《玉篇》中“穿地取水,伯益造之”;《淮南子·本经训》:“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注:益佐舜,初作井。”

不过近年来的考古发掘则更倾向于“黄帝穿井”的说法。根据考古学家对河姆渡、良渚、龙山等新石器时代水井遗址的研究,浙江余姚河姆渡古文化遗址中的水井距今约5700年,相当于河姆渡文化或仰韶文化时期,而这个时期在古史传说中正是神农氏之后的黄帝时期,因此“黄帝穿井”更加可信。不久前,位于河南省驻马店市西平县人和乡谢老庄村的“6处水井遗迹”,被考古人员认定为中国迄今最早的水井,距今已有8000多年历史。所以,黄帝穿井并推广的说法就更为可信了。

水井的出现及推广,使得人类的定居从江河湖泊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不仅如此,水井也进一步推动了交换的发展。《史记正义》云:“古人未有市,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也。”《风俗通》所说:“俗言市井者,言至市鬻卖须井上洗濯,令鲜洁,然后市。”这些讲的都是井对市的促进作用。井字是象形字,本意是水井上纵横交错的围栏。后来西周施行井田制“八家一井,象构韩(交木构成井口)形,罋之象也”(《说文》)。所以《管子·小匡》中说:“处商必就市井。”尹知章注:“立市必四方,若造井之制,故曰市井。”后世人往往知道井田制的市井而不知道市井的本义来源。

在井水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一方面,如前所述,以井为市,使交换的场所得以锚定,易于生发出更大规模的市场;另一方面,市以井为突破,使人类的交换半径从江河辐射的流域向内陆发展,进一步扩大了交换半径,商业也进一步发展。今天我们看到的西北丝绸之路,沿着井水成路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2.2.2 黄帝制舟车

除水井对商业发展的促进之外,黄帝时期商业文明进一步发展的动力是舟车被创造出来。伴随着版图扩大而带来的市场规模的进一步扩大,交通工具就成了制约市场发展的重要因素。

《淮南子》记载:“古者大川名谷,冲绝道路,不通往来也,乃为窬木,方版以为舟航,故地势有无,得相委输。”可见在黄帝时期,国家治理和市场交换均被山川阻隔,客观需求催生出了舟车的发明。在这个历史背景下,发明了舟车,以满足这种迫切的现实需要,这个历史事件被分别记录在以下典籍中。

“黄帝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易经·系辞》)

“黄帝作舟车,以济不通。”(《汉书》)

“轩辕氏,作于空桑之北,绍物开智,见转风之蓬不已者,于是作制乘车。”(《路史·前纪七》)

“大驾指南车起于黄帝。”(《中华古今注》)

除史书典籍可以相互印证之外,“黄帝制舟车”的历史事件也得到了近现代考古工作的证明,仰韶文化等遗址的考古发掘正是对黄帝所处时代的事物证明,范文澜先生在其所著《中国通史》中总结:“仰韶文化是中国先民所创造的重要文化之一,距离现代约有四五千年……刳木为舟,剡木为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弦木为弧,剡木为矢……这些传说在仰韶文化遗址中大致有迹象可寻,因之推想仰韶文化当是黄帝族的文化。”

舟车的创造不仅减轻了人们担和负载、提携之劳,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而且水陆交通的便利扩大了先民活动范围,为有无相通、往来交易提供了更加良好的条件。所以,班固的《汉书·地理志》中说:“黄帝作舟车以济不通,旁行者天下,方制万里。画野分州,得百里之国万区。”

2.3 数量、度量衡系统的创制

黄帝时期对于中华商业文明最大的贡献则在于一整套数量、度量衡系统的创立。

《世本》中记载了“黄帝使羲和占日,常仪占月,臾区占星气,伶伦造律吕,大桡作甲子,隶首作算数,容成综此六术而著《调历》”。这里所说的是黄帝使用各种计量、勘测手段制定历法。其中“隶首作算数”主要是数量关系的换算,这种换算,《数术记遗》中说“黄帝为法,数有十等。及其用也,乃有三焉”。

关于“十等、三用”,《五经算术》中记载:“十等者,谓‘亿、兆、京、垓、秭、穰、沟、涧、正、载也。三等者,谓‘上、中、下也。下数者,十十变之。若言十万曰亿,十亿曰兆,十兆曰京也。中数者,万万变之。若言万万曰亿,万亿曰兆,万兆曰京也。上数者,数穷则变。若言万万曰亿,亿亿曰兆、兆兆曰京也。下数浅短,计事则不尽;上数宏廓,世不可用;故其传业惟以中数耳。”

这段文字描述的是黄帝时期计数单元可以分为十个等级,也就是“亿、兆、京、垓、秭、穰、沟、涧、正、载”。这些计数单元之间可以使用十进制、万进制和递进进位制。使用十进制的下数,用于计量大量的事物时会显得不足,而递进进位制的上数则过于宏阔(如宇宙天文的计算),一般用不着,而中数大小合适,可用于计数人类社会的发生发展。

所以说,黄帝时期已经形成了对不同对象计量的计算体系,但是很显然,商业的计量无疑属于小数范畴,使用的是十进制。

有了计量之后,不同事物的换算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例如:一个苹果和一个西瓜怎么换算呢?这个时候,度量衡就显得十分必需和必要了。

在黄帝时期,一种非常科学的度量衡制度被创设了出来。这种度量衡创制就是我们今天比较熟悉的“同律度量衡”。也就是《律吕·精义》中所說:“最早自黄帝命隶首定数,以率其羡,要其会,律度量衡,由是而定。”《孔子家语·五帝德篇》中也有类似的描述:“黄帝设衡、量、度、亩、数之五量。少昊同度量,调律吕,设九正工,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

同律度量衡的最奇妙之处在于它以音律为起点来确定重量、容积和长度。它的具体做法在《汉书·律历志》中有详细的描述:“度者,本起黄钟之长,以子谷秬黍中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量者,本起于黄钟之龠,用度数审其容,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准其概,合龠为合,十合为升……权者,本起于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

这段文字描述的是这样一个转换过程:用特定孔径的竹子吹出黄钟之音,能够吹出这个标准音高的竹子就成了一个标准长度;长度确定,孔径确定后,竹管的容积也就确定了,可以作为一个标准容积;一个标准容积确定以后,再用一种特殊的黍米充满这个容积,所有这些黍米的重量就成为一个标准重量。

这种转换过程是一种典型的中国人的科学思维,也就是《后汉书·律历志》所说:“古之人论数也,曰‘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然则天地初形,人物既著,则算数之事生矣。记称大桡作甲子,隶首作数。二者既立,以比日表,以管万事。夫一、十、百、千、万,所同用也;律、度、量、衡、历,其别用也。故体有长短,检以度;物有多少,受以量;量有轻重,平以权衡:声有清浊,协以律吕;三光运行,纪以历数;然后幽隐之情,精微之变,可得而综也。”

过往的科学家以能否制造和使用工具作为人与动物的分界线。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动物制造和使用工具的案例被呈现出来,这就使得这样一个分类标准陷于不确定之中。但是至今,我们似乎没有发现动物之间有和平交换剩余物品的案例。因为和平交换,是建立在整体论世界观和全局思维下的高级智慧行为,也只有具备这样的高级智慧才会理解“天地交而万物通”的过程。因为伏羲开启的华夏智慧模式,使得我们自文明伊始便是以“道”为核心的整体观观照万物,所以我们能够在至少万年以前就创设了和平交换、互利互惠的市场交换模式。在此基础上,轩辕黄帝时期的算数、度量衡体系的建立,使得这样一种有利于不同的人团结起来而后形成和平氛围的物质财富流转方式得以完满起来。可以说,黄帝时期以后时至今日市场体系的发展仅仅是在这个框架体系里的量变。

3 王亥与商业(商人)的来源

王亥,夏代商国第七任国君,商始祖契的六世孙,商王朝开国帝王成汤的七世祖。商朝建立后,追尊王亥庙号为“商高祖”,与契和汤并列为商朝三位高祖。在商朝的发展史上,契是商部落最早的首领,汤是商王朝的建立者,而王亥则是先商发展壮大过程中的重要人物,在商族后人心中具有极高地位。

在商先公中,只有亥称王,名王亥。《尔雅·释古》:“王,君也。”《说文》:“王,天下所归往也。”通过众多史料的互证,史学家们认为,“王”的称号是权力的象征,说明王亥已经拥有后世“王”的权力(朱凤祥,2013)。然而亥所称“王”与战国时人称契为“玄王”是不同的,也与成汤及成汤以后的商王不同,王亥之“王”是王之雏形,以王亥为中心的雏形性质的“王族”形成,证明当时的社会形态已跨越“阶等社会”而开始进入“分层社会”(李可亭,2006),说明了王亥在商人的心目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不仅如此,卜辞中还有多处称王亥为“高祖”或称“高祖亥”。甲骨卜辞中称高祖的共有三人:一为高祖夔(契),二为高祖乙(汤),三为高祖亥。契是商族第一代首领,而汤是灭夏之后商代的第一位君王,能与此二人并列称为高祖,可见后人对王亥的崇敬(李可亭,2006:朱凤祥,2013)。

《诗经·商颂》记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史记·殷本记》:“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诗传》:“契母与姊妹浴于玄丘水,有燕衔卵堕之,契母得,故含之,误吞之,即生契。”《列女传》:“契母简狄者,有娀氏之长女也。当尧之时,与其姊妹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鸟衔卵过而坠之,五色甚好。简狄得而含之,误而吞之,遂生契焉。”史料记载反映出殷商民族以玄鸟为图腾标志。在甲骨卜辞中,共有甲骨8片、卜辞10条记载着殷王在祭祀王亥时,王亥之亥,从亥从鸟、从亥从隹或从亥从又持鸟。从祖庚到武乙,五六十年间,王亥的亥字,上端所从,先从鸟、次作崔萑、最后作隹,由象形而字化,由繁而简、由鸟而隹,其发展演变的痕迹灼热可见(李可亭,2006)。《山海经·大荒东经》“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的传说应也是由此所出。

王亥名号冠以鸟形,一方面证明了早期商人以鸟为图腾的遗迹,另一方面也说明在后代商人心目中,王亥拥有和图腾一般的崇高宗教地位(李可亭,2006)。在商先公中,只有王亥名号上冠以鸟形,独树一帜;而且在甲骨文中,从王亥之子上甲微开始,商先公先王的祀谱是连续而完备的。

除了称呼与图腾,证明王亥备受推崇的最强有力证据是后人对王亥的隆重祭祀。

王亥是卜辞所记“祭祀之最隆重者”,“观其祭日用辛亥,其牲用五牛、三十牛、四十牛、乃至三百牛,乃祭礼之最隆者,必为商之先王先公无疑”。由于王亥对商族部落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后人用祭天之礼祭祀他,所用的牲畜从三四十头牛至两三百头牛不等,可谓隆重无比、令人惊叹。据甲骨文著作《殷墟卜辞综类》记载,祭祀王亥的卜辞多达96条,武丁时的卜辞多次有“王亥崇我”“贞于王亥求年”“贞于王亥告秋”的记载,即人们在敬天思想的指导下,希望也能得到王亥的庇佑,这说明王亥在商族祭祀中拥有较高的地位,受到了商人的怀念和崇拜(李可亭,2006)。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考察了殷人祭祀王亥的典礼后说:“王亥祀典之隆,亦以其为制作之圣人,非徒以其为先祖。”史学家们也一致认为王亥之所以备受推崇,不仅因为其先公地位,还在于他做出的巨大贡献,为商朝强大奠定了良好基础。

3.1 服牛乘马,引重致远

首先,王亥驯服牛马、大力推动畜牧业。商早期处于气候剧烈变化时期,而其亦农亦牧型的生活模式,直接导致其居地不易固定,传承并延续了部落迁徙的传统(张渭莲,2019)。早期商人因地制宜,在频繁迁徙的过程中,逐步掌握了役使畜力的各種方法,发展出较为发达的畜牧业,其中王亥在推动畜牧业发展中做出了巨大贡献。

关于王亥驯养牛马、发展畜牧业,许多史料都有记载。《山海经·大荒东经》:“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仆牛”即服牛。《吕氏春秋·勿躬篇》曰:“王冰作服牛。”《世本·作篇》曰:“胲作服牛。”《周易·系辞下》中说:“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王国维认为《山海经》《天问》《吕览》《世本》等文献记载中皆以王亥为始作服牛之人。

王亥所处的时代为奴隶社会初期,人们以农业生产为主,当时的商部落已经能够饲牛养马,大力发展畜牧业,不仅改善和提高了部落民众的生活水平及身体素质,增强其抵御自然灾害和野兽侵袭的能力,还大力促进生产的发展(王瑞平,2008)。这样,王亥所领导的商族部落的经济模式就由农业经济发展成为农业与畜牧业结合的二元经济,使部落经济迅速崛起,奠定了王亥“古代畜牧业创始人”的历史地位。

范文澜先生在《中国通史》中叙述:“自契至汤凡14代,迁居八次。”《尚书序》记载:“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尚书·盘庚》孔颖达疏引班固说:“殷人屡迁,前八后五。”商族部落曾多次迁徙,说明其政治经济中心的游移不定,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商族部落大力发展畜牧业指导思想和生产实践相适应的(杜维夏,2006)。王亥驯化牛,并发明牛车,是相土发明马车的继续,是畜牧业进一步发展和频繁迁徙的需要,使人们由此掌握了畜养和役使畜力的方法。

众多考古实物遗存证明先商时代畜牧业发达是可信的。在黄河中游的陕西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发现两座长方形畜圈,长6~10米,宽1.8~2.6米,周围有密集的柱洞,说明围有栅栏以圈养牲畜。在临潼姜寨新石器时代遗址也发现两座略呈圆形、直径约4米的圈栏,圈中还存有20~30米厚的畜粪堆积,足证属畜圈无疑。另在河南的郑州大河村、安阳后岗、浙川下王岗等新石器时代遗址中都发现有大量牛的遗骨。将这些牛骨遗存与上述半坡等地的畜圈遗址结合起来考察,可见牛的驯养已有6000多年的历史了。商人的先祖契曾协助大禹治水,应是相当于龙山文化晚期的人物。依此而推,相土、王亥活动的年代,应该进入夏代的纪年了。因此,考古发现的新石器时代中晚期的畜牧遗存,进一步说明了先商时期畜牧业兴盛发展的真实可信(王星光,2005)。

在商立国以后,畜牧业已经成为社会经济的一个重要来源,畜牧品种更加齐全、牧场更加宽广,并设立了专门的牧场和专门主管畜牧业的官员,这更加推动了畜牧业经济的发展。考古发现的商朝大量的祭祀用牲,以及甲骨文中大量用牲的记载正反映了商朝畜牧业的发达情况(王中亚,2018)。而这样成就的取得,正是王亥重视发展畜牧业生产的必然结果。

《管子·轻重篇》记载:“殷人之王,立皂牢,服牛马,以为民利,而天下化之。”郭沫若在《中国史稿》中对“相土乘马,王亥服牛”的深远意义曾给予高度评价:“王亥‘服牛乘马,以为专利。”胡厚宣等人也在《殷商史》中认为:“王亥是中国畜牧业的创始人。”

3.2 王亥开创商业贸易先河

王亥饲养、放牧牲畜, 带动了一个新兴产业的崛起, 为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王亥的贡献还不止于此, 他掀起了一场更为深刻的经济革命, 这就是商业贸易(朱凤祥,2013)。

据王震中(2005)在《先商社会形态的演进》中的分析,王亥时期应为中心聚落形态向邦国的过渡期,是先商历史的重要转折时期,此时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使商族部落的民众生活得到了迅速的改善与提高,但是同时也出现了粮食、家禽、牲畜等农牧产品过剩的问题,如果不进一步扩大交换则不能满足需要,这就为商族远程贸易提供了条件。出于主动联络周边不足、发展壮大部落以及换取所需物品的目的,王亥亲自赶着牛车,带领族人东奔西走、南来北往,拉着自己部族生产的农牧产品前往其他部落开展以物易物的活动,开创了远程商品贸易的先河(任多伦,2010)。

王亥这种开天辟地的贸易形式,不仅满足了部族内部生产生活的基本需要,同时平衡了各部落之间的物品需求,王亥所到之处,不仅带来了优质的物品,而且也带去了商国人先进的生产方法,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也进一步加强了商国与各国的友好关系,受到其他部落及国家的热烈欢迎,为他赢得了商人始祖的美名(尹雍峦,2013)。经过王亥多年的商贸经营,不仅商国的经济得到迅速发展,部落财富大大增加,为后来成汤建商打下了雄厚的经济基础,同时商国人的智慧和名声也随着贸易之路的延伸而远扬列国,各国敬佩商国人的智慧和勤奋,更认可商国人诚实守信的经商道德。

王亥长途贩运、以物易物的商贸活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中华商文化文明播撒天下的进程。王亥坚持以诚信为本、平等相待、公平交易(王中亚,2018)。据有关史料记载,商族部落周边有一个葛族部落,两个部落之间经常交往,进行易货贸易。葛族部落规模较小、社会落后、资源贫乏,粮食十分短缺。因此,商族部落一直为葛族部落提供粮食,以满足部落民众的生活需要。有一年葛族部落遭遇旱灾,庄稼颗粒无收。部落首领亲自到商族部落向王亥求援,要求增加粮食的供应量,并愿意拿出比原来高出一倍的物品来进行交换。王亥说,交换物品不仅要讲究诚信,而且还要讲究仁义,不能见死不救,更不能乘人之危谋取好处。王亥按照葛族部落首领的要求,增加了对葛族部落的粮食供应量,并一律按原来的条件进行交换,受到了葛族人的欢迎和称赞。葛族首领向王亥表示:葛族愿与商族世代交好,永结同盟(尹雍峦,2013)。

王亥最后一次经商从商族聚居的黄河南岸的老家(今河南商丘一带)到黄河北岸的有易国(今河北易县一带),最终王亥在与有易的冲突中被有易之君绵臣所杀,这一事件很多古史典籍中均有详细记载。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河念有易, 有易潜出, 为国于兽, 方食之,名曰摇民。帝舜生戏, 戏生摇民。”

《竹书纪年》:“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绵臣也。”

《楚辞·天问》:“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干协时舞,何以怀之?平胁曼肤,何以肥之?有扈牧竖,云何而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恒秉季德,焉得夫仆牛?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昏微循迹,有狄不宁。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眩弟并淫,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据王国维研究(王国维,1984),“有扈”即有易,“该”即王亥,即以上三段内容记载的事件可以相互印证,然而不同典籍中王亥之死的原因却不尽相同,学界至今没有很一致的结论。

王亥将发展商业作为振兴部落经济的主要方向和路径,王亥被杀并没有影响商部落的强大,商人的贸易活动也并未停止(杞子兰,2008)。“殷人重贾”,其后人沿袭王亥行为进行商业贸易,形成了经营贸易的部族传统,造就了一批善于从事交换的人才并逐渐形成了专门从事远方贩运货物进行贸易的商贾,《尚书·酒诰》中记载“肇牵车牛,远服贾”即是反映的这种情况。日久天长,人们就把专门从事买卖、交换的人通称为“商人”,他们交换的产品就被称为“商品”,他们从事的行业则被称为“商业”,这些专有名词一直沿用至今,王亥也因此被后人尊称为“华商始祖”。

对于王亥在中国历史上的商业始祖地位,在许多有关史料上都有记载和认定。有关史料上不仅有诸如《尚书·酒诰》中王亥“肇牵牛车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周易·系辞下》中“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周易·大有》中“大车以载,利有攸往”、《管子·轻重戊》中“殷人之王,立帛牢,服牛马,以为民利,而天下化之”的记载,而且也被我国现代学者所认定。著名历史学家徐中舒先生早在1927年就提出,“商贾之名,疑即由殷民而起”,随后郭沫若、吴晗、李亚农等著名历史学家都支持这一观点,并表达了一个基本共识,那就是商人、商业之得名与商族有关,而且起源于商族人(唐圣德,1981)。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表示:“七代祖王亥发明牛车,大大提高了车的功用。于是,当时商国的人们纷纷仿效,东奔西走,南来北往,到周围的一些小国、部落做买卖,从事商业活动,因而,商国的商业得到了大发展。”其所著《中国通史》:“商国的农业、手工业、商业都比夏朝进步,因此造成了代替兴起的形势。”商族独特的经商思想以及注重商业发展的态度在促使商朝日益强大、增强国力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随着商族部落势力的发展强大,到公元前17世纪,商族部落终于灭掉夏朝,建立了商朝。可以说,商族的强大兴盛无疑是从王亥的经济革命,也就是商业贸易活动开始的。王亥在畜牧业及商业贸易方面的贡献,不仅奠定了商朝兴起的良好基础,也为中国商業打造了良好的开端,其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顺势而为的自然精神和诚心仁义的经商品质始终指导并规范着中国商人。

4 结语

商业文明不仅决定着一个国家的软实力和综合竞争力,而且是一个国家科学理性、商业精神和文化价值观的综合体现。在很大程度上,商业文明的发达不仅是国富民强的根本,也是一个国家能够取得国际地位的条件。中国商业文明源远流长,其发生发展有着自身特殊的规律,从神农创制市场,到黄帝构建商业文明雏形,再到王亥服牛乘马,开创商业贸易先河,商业文明的发生发展既有物质基础的条件支撑,也有思想文化的传承积淀。古圣先贤都秉持着同样的初心,即《易经》所追求的“天地交而万物通”,进而达到“以利天下”的目的。换而言之,商业的终极目的是造福人民。在这一目的的指引下,中国商业文明历久弥新,挖掘传承中国商业文明对当今社会发展显然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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