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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视域下的《北去来辞》形象解读

2023-06-16肖萍袁馨怡

今古文创 2023年20期
关键词:林白女性形象女性主义

肖萍 袁馨怡

【摘要】 《北去来辞》通过个人、集体叙事方式来塑造了许多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女性形象,用暗喻与衬托来展现女性的自我意识,是一次躯体审美与欲望叙事相结合的文学实践。在这些带有林白个人经验的形象中,展现出时代女性在社会中的形象和地位,显示了作家对女性的合理关切。

【关键词】 女性主义;女性形象;林白;《北去来辞》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0-004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0.015

林白作为中国当代女性作家的一员,一贯以其对女性个人体验的自我化写作而成为焦点。《北去来辞》为林白最新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这次林白选择将个人经验、历史回望和广阔的现实生活有机地融为一体[1],以更加宏大的背景,跨越了数代人的人生经历,直面中国社会的变迁,探索对来自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的女性形象塑造,反思独特的女性声音表达。

一、个人、集体叙事的交汇

《北去来辞》分为上卷、下卷和尾卷,这其中又细分为十五小卷。全文用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视角来讲述以柳海红为中心而发散开来的不同角色的命运,时间线曲折往复,总体向前。每一小卷包含多个拥有不同叙事主体的小节,大部分以女性角色为主,每个人拥有自己个人的叙述声音,从多个角度使得不同的角色形象刻画丰盈。

作为全书主要刻画的角色,《北去来辞》在一开头就把聚光灯打在柳海红身上,从而洞悉一个“逆传统”女性在婚恋中的特立独行。在卷一第二篇《时间的悬崖》里简略介绍了海红的第一段婚姻。她的婚姻历时不到三个月,不论结婚或离婚都没有想要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抑或者安慰,母亲认为她目无尊长,同事对她的行为感到发怵。第二段婚姻也是非常轻率地开始,仅仅因为自身事业发展局限和生活所迫,她便嫁给了史道良,史道良这个离婚男人也迫切想找个女人过日子,双方几乎忽视了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自愿而又迫不得已地结合为一个家庭。海红在狂飙突进的年代,顺着意识的浪潮,热爱文学创作并一心追寻当时流行的“超现实”。但她在文学探索上屡次受挫,在生活上也与“超现实”有一定程度的偏离。二十世纪最后十年,在经济、文化捯饬着社会转型的同时,择偶标准,作为反映个体观念的一个敏感指标,也经历着变化,体现出明显的现实化趋向[2]。海红不可避免地在20世纪90年代踏入了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的现实化婚姻。

与大多数人沦为俗套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是,柳海红拥有着对文学的不懈坚持,将“超现实”视为自己的梦想。多年坚持创作且不断被退稿的经历并没有打击她,反而成了她与现实博弈的筹码。道良和海红在结婚之前的一场谈话可以视为现实与梦想的一次矛盾斗争。道良购置物品和搬离好房子的半威胁都没有打破她对文学事业的幻想,但最后道良提出收回之前工作借调上的帮助,才真正让海红从短暂的遐想中惊醒。正如海红所说,她并不把婚姻当成一件庄重的事,对于性行为、对于自己的躯体的开放程度也超出了绝大多数90年代的女性,并毫不引以为耻,对这样因为现实而结合的婚姻所构成的家庭,以及家庭的另一位组成成员——一个男人,不给予丝毫重视。这样的态度不无道理。在柳海红眼里,家庭、婚姻和男人都是物质上的支撑,是她通往梦想的跳板。在北京这样一座高消费的一线城市,柳海红可以抛却金钱、商品和住所这样的物质内容,去追求文学层面的精神享受。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来说,海红宁可放弃财产、资源和家庭所有性所代表的安全需求,去追寻自我实现的需要,实现个人理想、抱负,发挥个人的能力,达到自我实现境界。人应该成为自我完善的人,也可能成为这样的人[3],在那个女性和对女性尚未完全开放的时代,这种牺牲可谓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在世俗中生存时的女性独立精神的觉醒。她在最后不得不妥协于同属于安全需求中的工作职位保障,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她留在北京这个机会无限的城市,脱离圭宁这个给她带来伤害的故乡,而这最后的妥协是将现实和物质作为跳板,拥有光明的未来仿佛指日可待。这样的妥协使得一个思想独立的女性不得不在未来数十年依附于男性生存,暗示着现实和社会对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性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压迫。

柳海红漠视亲情,蔑视爱情,但却只对陈青铜有了破例,这并非林白的随意安排。海红对陈青铜的了解最初起源于旁人对他传奇式感情经历的转述。陈青铜的两段自我牺牲式的情感给了柳海红巨大好感,甚至觉得自己会爱上这个素未谋面的人,除了陈青铜的个人人格魅力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种不计得失的牺牲与海红对于“超现实”文学事业的追逐过程有异曲同工之处。海红甚至做出了在她看来会害羞一辈子的举动去引诱陈。能够让一个蔑视、否定爱情的女性自愿重新投入爱情中,甚至主动出击,陈青铜对海红的吸引力还来自海红在他身上寄寓的自己的理想。陈青铜的博学多才吸引海红,柳海红正是要成就文学事业;陈青铜的爱情经历能够成为传奇,海红对自己的文学理想何尝不想达到这样的高度。在对爱情的追逐上即是对理想的追逐,陈青铜在文中可以视作柳海红理想的化身,对她而言是精神最高层面的吸引与人格的契合。这些个人叙事的描写完整勾勒出了柳海红这样一个女性主义化身,身处在现实中却又想超越现实,行为上逆传统而思想上跨时代的知识分子女性形象。

在时代内涵和格局巨变的波澜壮阔中,由农村走向城市的女性,林白塑造了银禾作为女性代表。银禾作为一个典型的落后农村妇女,没读过什么书,经常用迷信的传说来解释生活中的事件,脏乱形象和同样出身底层的都市女性海红形成了鲜明对比。文中反复出现“因为她是银禾”这句话,仿佛银禾的愚昧是理所当然、与生俱来的,银禾自己也因为自己就是银禾而更加加深了这样的理念。传统糟粕对女性的残害和对思想的压迫,透露出底层女性的以愚昧落后成普遍习性的悲哀。跳出文字框架,从读者视角看,文中“因为她是银禾”语句的有意重复,强硬地加深了读者对她的底层负面印象,这一反复出现的因果逻辑也暗示刻板印象对农村女性的不公。因为从后来银禾和道良前妻相处方式,以及银禾自己做生意等事件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愚笨的女性,反而非常有头脑,也愿意接受来自史道良前妻安姬惠教授的科学灌输。因为她是银禾,她必须要有能说会道的本事去挣钱,得像一个英雄一样拿着竹竿挺身而出反抗邻居的挑衅,而不是像她的细叔史道良躲在门后唯唯诺诺。随着章节的推进,“因为她是银禾”这句话越像一个农村女性在走向城市的过程中对自我的激励,是迫于生存的不得不做。任何人在面对时代发展的时候都是徒劳的,但银禾这样一个知识蒙昧的女性却并没有蒙蔽精神和心灵,在不得不面对生存的压迫时,甚至能有比一个知识分子男性更大的勇气去面对。挑战邪恶势力的英雄不再只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不管是哪一阶层的女性,同样可以掌握中心话语权。为了进一步表達这样的女性主义思想,林白在文章中还多次以“银禾们”“海红们”的集体叙述声音来叙事,更加预示着女性意识正在社会各个层面群体崛起。

二、躯体审美与欲望叙事的文学实践

《北去来辞》在一开篇《蝉叫彻夜不停》里便描写了柳海红个人的性爱经历。林白以房间内环境的渲染来展现这一场肌肤相贴,微弱的灯光使黑暗房间内的物品增添了神秘色彩,光影变幻下的月光、百合花和文竹使得性爱更具有纯粹的美感。以女性视角为主的性在林白的笔下并不是不堪的一件事,女性并不因为性而感到羞愧自责,这更不是女性对于男性的取悦,而是一场愉悦自己的过程。只身一人闯荡北京,虽然迫不得已寄人篱下,但柳海红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支付自己居住在这里的酬劳,使她改变独居想法的是日积月累的孤独感,是她主观欲望上的决定。不论是对于文学还是性,柳海红一直秉持“超现实”的态度。她不在乎与史道良是否具有肉体关系,连自己的初夜对象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她没有陈腐的贞操观念,对性的态度在当时女性世界里是开放的。这一女性对于性的自主态度是对传统两性性爱观念的一种颠覆。

《婴儿与生活》着重对于女性的生产状态进行了描绘。海红的母亲章慕芳是一名医生,做过无数输卵管结扎和引产手术。拉钩、拔牙用的麻药、雷夫诺尔针剂被埋进子宫,一担又一担的婴儿被注射碘酒然后浸死。女性的子宫作为躯体的一部分任人宰割,孕育的生命被抛弃被杀死。书中,林白描写了以慕芳为代表的女性迫害着女性,非女性话语社会也在步步压迫着女性。而在十几年后,慕芳的女儿海红同样也孕育了生命,即使她的母性盖过了象征着理想的超现实主义,却仍然要重复经历宛若发生十几年前惨绝之景。作家着力刻画这一残酷景象,其孕育审美根本目的是彻底撕破性别禁忌和歧视,还女性在人类性别中的主体地位和人格尊严。

文中还描写了女性千辛万苦的孕育经历,从孕期的艰难到生产的阵痛,这一切都是母性的力量。但海红并没有持续在母性的作用中,她的文学理想削弱了象征着母性的乳汁,女性因为奶渍而羞愧,仍然必须在男性话语内部说话,而乳汁已经在海红的身体里停住了。她不拘泥于家庭、生育以及琐碎事物,把写作当作已然郁结心灵表达的出口和沉闷生活的避难所。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下,女性主义文学文本对于女性躯体与欲望的描写通常是为了突破传统,展现女性的潜意识,袒露本能和个人化的性爱,寻求女性自己的故事。但柳海红这一对于自己躯体状态的规避,体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女性对于孕育孩子本能和社会常态的反抗,不仅仅是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突破和反理性,更是对男性话语权的解构。

三、暗喻与衬托下的女性意识

17世纪之前的欧洲人认为天鹅都是白色的,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黑天鹅,但是要推翻这一观点,只需要一只黑天鹅就足够了。书中,海红在钓鱼台见到了这种传说中的生物。这一天外之物如同闪电出现在她面前,似乎与海红有着某些相似之处。就像人们所习惯相信的黑天鹅不存在这一信念,在那个年代像海红这般“离经叛道”的女性在没被发现之前也被社会认定不存在,或者是存在,但并不被社会这个“白天鹅群”认可。男性话语权远高于女性,像柳海红这般拥有女性自我意识的并不符合男性对于女性设定的标准。“柳海红们”就像黑天鹅,其存在会给社会带来意外与震荡,颠覆两性传统认知,对女性地位产生重大影响。不难解释为什么柳海红一直坚持的文学理想支离破碎,并不仅仅因为她文字的超现实,更是因为她作为女性写出这样的文字,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对男性社会的一种挑战,男性社会不会也不可能重视这样的作品。黑天鹅事件的开端,犹如是女性意识的觉醒。

林白在文中用各式各样人物的梦境,暗示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用一层文本表达了多层含义。在《蝉叫彻夜不停》中,海红梦见由女医生给自己注射致死针剂,两个男人执行命令把她拉出去烧,女医生的脸和她的身体一起变得灰白,这暗示了女性对同性的迫害其实也是在迫害自己。海红还梦见三个人形动物穿着女人的衣服跳皮筋,围观的女性解释说这是猴子和狒狒杂交的动物,这一个梦境也暗含作者对女性生存处境的担忧。

作为《北去来辞》主要女性人物柳海红的丈夫,史道良对于海红、银禾等女性形象具有一定衬托作用。一开始他其实认为,海红和他结婚是高攀了他。自身虽五十多岁,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三十多岁的未婚女性是眼高手低才没有嫁出去,像苍蝇在垃圾里乱飞,所以史道良对她们挑挑拣拣。把年龄当作女性被人挑选的理由,这一观点何尝不是对女性的物化。抛开二十岁的年龄差距不谈,史道良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高位,这场婚姻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向男性的一方倾斜的。在和银禾的相处中,史道良屡屡被银禾这样一个农村妇女瞧不起,他没有前妻安姬惠经济条件好,面对不讲理的邻居只能唯唯诺诺,不能像银禾“因为是银禾”而突破自己。男性社会对女性的迫害和女性的崛起都在此得以体现。

《北去来辞》中还叙述了海红、母亲和外婆三代,及海红的女性长辈等被划为地主阶级的女性在时代风云变幻的故事。外婆陈碧薇出身优越,却下嫁给地主家的二儿子,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在生活中做得最多的事便是隐忍和做女红;母亲慕芳离婚后本该自由,却又自主嫁给县长,凭借自身的好人缘和有所成就的医疗事业,最后过得还行;海红飞速结婚、离婚再结婚,漠视爱情、性、生殖,一心追求“超现实”。这三代的女性在时代的变革中拥有了完全不同的个性和生活,对于婚姻的自由度越来越高,越来越脱离婚姻和生殖等自古以来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条件甚至枷锁。对于在性方面开放的女性更是会在名誉上蒙灰,难以在“天鹅群”生存,这也导致不少女性以性为耻,压抑自己的天性和欲望。这三代的变化无疑是时代变革下女性的意识在不断觉醒的象征,女性逐渐拥有了身体自主权,是一个独立的人,拥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社会地位在不断提升,这一变化也同样是对男性的挑战。

四、结语

林白在《就这样写成了〈北去来辞〉》一文中写道:个人经验是这部书中至为重要的内容,这意味着,除了把自己的个人经验给予书中的人物,同时也必须为书中的人物找到属于他们的个人经验[4]。的确,在研读的过程中各个角色的经历以及他们背后的深意都饱含了林白的个人经验和思索。本文选取了部分女性形象进行研究,通过挖掘女性视域下各个形象背后的意识,分析对比落笔角度和刻画力度不同,以期看到林白对于时代洪流中女性处境的人文关怀。在20世纪90年代初,女性对于婚姻的自主权虽然相较以前更为开放,但在男性话语权更大的社会里,离婚女性直到今天看来仍在部分程度上打上了贬值的烙印。为凝聚这部《北去来辞》,林白又一次重申了女性的话语权,为当代女性对“男女平等”这一诉求进行发声,揭示了女性在多重压迫下踟蹰于社会的现象级问题,真实地再现了群体生存困难的窘境,鼓励女性人格的完善及形成自己的独立思想,这样的作家凝视背后无疑表露出对女性群体未来的期冀。

参考文献:

[1]何爽.论林白小说中女性自我建构的流变[D].浙江师范大学,2019.

[2]孙卫.20世纪90年代中国婚姻伦理的演变[D].首都师范大学,2013.

[3]马斯洛,德新.对自我实现的需要[J].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1992,(06):33-34.

[4]林白.就這样写成了《北去来辞》[J].东吴学术, 2014,(02):9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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