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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羚的初夏

2023-06-16杨万米

少年文艺 2023年6期
关键词:裙子爸妈医生

杨万米

初夏是让汤羚最开心的季节,她可以穿上漂亮的裙子,又不用担心出汗太多把裙子粘在身上。如果裙子变得湿乎乎,那就太煞风景了。汤羚爱出汗,不,不是“爱”,她容易出汗,因为她有点胖。虽然大人都说“你哪里胖了,再不多吃点你就成火柴棍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胖。圆圆的脸,圆圆的胳膊,圆圆的膝盖,再这么胖下去,她干脆叫“汤圆”好了。

嗯,不过暂时没关系,爸爸说,等她长大一点,想瘦就瘦,想胖就胖,现在可不该考虑这些事。长大真是一件好事,不用被爸妈盯着吃饭了。

迎来升初中前的体检,她离长大又近了一步。医生告诉她:“你才八十几斤,哪里胖了?多运动运动,以后再长高点,做模特也没问题的。”医生会骗她吗?她当然有理由高兴了。

体检的医生都很和气,医院像幼儿园一样热闹。除了拍片子的那个老医生,他一脸严肃地说:“小同学,让你父母明天来一趟。”

“干吗?”她在心里问,没敢说出口。

“别忘了,一定让他们来,这事很严重。”他特意又叮嘱了一遍。

意思是“你有严重的毛病,但我不能告诉你”?这不是吓唬她嘛!刚才那个医生还说她能当模特呢,医院里到底谁说了算呀?

她的高兴变成了恐惧,无边无际吞噬了她。她忘了是怎么回到学校,又是怎么回到家的,等到把满腹的委屈告诉妈妈,她才呼出了一口闷气。

“为什么?”妈妈的震惊很好地缓解了她的愤懑。

“我哪知道,他什么也不说。”她抱怨道。

“我这就去问医生。”爸爸说。他有个同学在区医院,好像是什么副主任。

爸爸在晚饭前赶回来,还没坐下就说:“医生说我们家姑娘有点小毛病,要抓紧治疗。”

爸爸做出轻松的样子,可那是小毛病吗?他都不打算吃完饭再说。

“什么病?”妈妈的声音像吞了一个干辣椒,很刺耳。

“脊柱侧弯。没什么大事,医生说看起来不严重。”爸爸仍然故作轻松。一会儿却加了一句:“不过要抓紧看病,不能耽误。”

汤羚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顿饭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她强忍恶心吃完了。

爸爸妈妈一晚上都在上网,查询什么是脊柱侧弯。她还听到他们争论不休,都说对方不够关心女儿,又指责对方不够严厉,任她歪歪扭扭地坐着、躺着也不管。她烦躁地用被子捂住了耳朵。

第二天他们倒什么也不说了,但是眼睛总不时地瞟向她,让她浑身不自在。他们以为她看不见吗?他们以为自己是医生吗?这样看着她,就能看出她的病,看好她的病吗?

幸好第三天就是星期六了,他们一家三口到了市医院。排队,挂号,一位中年医生只看了她一眼,就让她拍片子。然后又排队,等待叫号,照了一个不一样的X光。

她独自站在那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封闭空间,心里慌得要命,感觉被世界抛弃了。幸亏没多久她就被放出来了。然后再排队,等待叫号。诊室里另外有个人用尺子比着电脑屏幕,画了一些线条后宣布:“右胸侧弯,Cobb角32度。”

病历上也这么写了。

“这个不算严重吧?”妈妈声音颤抖地问,好像他们在家里没查过似的。

“中度,还可以。”医生的声音很冷静,不,是很冷酷,“但要赶紧治疗,不能再拖了。”

“用不用做手术?”爸爸又问,好像网上查的他并不相信似的。

“不用。”医生的声音暖和了一点,“40度以上才考虑手术。戴支具、康复训练就可以了。”

她听见爸爸妈妈同时舒了一口气,掩盖了她自己的喘气声。

“她快要考初中了,我们稍微迟一点再看病可以吗?”妈妈又问。

“可以,等一个月关系不大,但是不能拖太久。回去注意坐姿,不要单侧用力。”医生看了她一眼,似乎透着怜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她喜欢那个鼓励她当模特的医生的目光和声音,那么温柔。

父母感激地领着她出来,仿佛一场暴雨已经消散,但她知道,才刚开始呢。天边远远地飘着灰色的云,它们缓慢地移过来,大人们说,今年的梅雨恐怕会提前到来。

他们当然也知道。乌云一旦聚集起来,不把连阴雨下完是不会离开的。

爸妈对她的期望很高,她在班里一直保持在前十名,进重点初中是没问题的。爸妈说起点很重要,虽说私立初中学费高,但为了她的前途,能上就一定要上。

紧张的复习多少掩盖了她得病的事实。她不想回家,同学们对她一如往常,她不穿裙子也没人注意,可是一回家,就算她馬上钻进房间做功课,还是躲避不了妈妈直直看过来的眼光和爸爸压低嗓音却掩不住的焦虑。

他们不停地做没有根据的猜测,要是这样就好了,要是不那样就好了,说得一多就争吵起来,妈妈说自己没文化,爸爸应该多放点心思在女儿身上,爸爸反驳说当妈的才该多关注女儿的身体。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管她是不是听见了,她很想冲他们大吼一声:“病的又不是你们!”可终究不敢吼他们,毕竟是自己不成器,没有好好注意坐姿、没有好好睡觉才患了病,不能怪别人。

治这个病要花很多很多钱。她怎么好意思怪父母心烦呢?

虽然她很安静,妈妈却快要把她逼疯了。妈妈隔两天就要把她拉到镜子前照好久,恨不得拿了游标卡尺来量她的身体:“看,这边肩膀高了,脖子也有点歪。仔细看,背也不平。”

“我不穿裙子还不行吗?我以后都不穿裙子了!”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哭着跑回了房间。如果你看着就能把病看好,我情愿让你一天看24个小时。可是,比妈妈残酷的提醒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穿裙子不好看了,可能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穿裙子了。

要说这没有影响她的考试那肯定是自欺欺人,爸妈也很识趣地不来问她考得怎么样。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木然接受了已经毕业的事实,期盼着她的病也像毕业考试一样,不管结果怎么样,赶快过去就好。

他们去了本市据说治疗脊柱侧弯最有经验的医院。先拍了片子,之后是漫长的排队,她看见许许多多的孩子,大的嘴唇上已经长了茸毛,小的还坐在童车里。她心情轻松了一点,却也感到羞愧,他们并不能减轻她的病,有什么可宽慰的呢?

医生是位老教授,他的助手帮着画了角度,说还是32度,爸爸满怀希望地说:“还好没有发展。”

“但也没好转。”老教授说,“侧弯不会自己好。”

爸妈没来由地惶恐起来,老教授毫不留情地说:“虽然40度以上才建议手术,但形体训练是非常艰苦的,需要很大的毅力,至少要坚持到大学阶段,对于中学学习肯定会有影响,你们自己考虑。”

专家很忙,没空跟他们解释太多,后续的工作就由助手解決了。他有很多助手,其中一个姓李的女实习医生告诉他们,手术是简单的办法,尽管有一点点后遗症,比如腰或者背不太灵活了,要休养很长时间,等等。

爸妈皱起眉头,似乎忘了原先要避免手术的计划。

“为了孩子的身体,我们肯定希望保守训练,可要是耽误了学习,以后怎么办呀!”爸爸像跟小李医生解释似的,唠叨起来。

“手术费也挺高的吧?”妈妈面色发灰。

“现在不考虑那个。”爸爸打断了妈妈。爸爸常对汤羚说,不要让别人觉得他们家穷,想要什么就告诉他。

小李医生轻轻笑了一下。爸爸转头问汤羚:“你是怎么想的?”

汤羚觉得浑身无力,刚才许多病友带给她的安慰早已荡然无存。她想要逃走,忘掉这个可恶的疾病,说不定它自己能好呢?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明天一早就会被阳光驱散,她还是那个不需要为人生犯愁、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小学生,哪怕胖一点也没关系。

“我以后一定注意姿势,现在就不看了,好吗?”她努力压制着涌上来的恐惧和眼泪,恳求地看着爸爸。

小李医生轻声说:“别害怕,汤羚。脊柱侧弯不是不治之症。”又把手搭在她肩头,“我们这里全是小朋友,我带你们去病房看看,你们再决定吧。”

爸爸千恩万谢,妈妈一把抓住汤羚的手就跟过去了,不许她再说什么。

他们穿过院子,进了住院大楼的脊柱科病房,这里有其他病人,也有一些刚做过脊柱侧弯手术的病人,看上去恢复得都不错,没有特别虚弱的样子。小李医生又带他们下了两层楼,到了康复科病房。

这里人满为患,小李医生说一小半病人都是治疗脊柱侧弯的孩子。汤羚紧紧盯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身在他们中间了。

有一个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走路不自然,上身有些僵硬,引起了她的注意。见汤羚盯着她,她竟然走了过来,冲汤羚笑了笑:“你好。”

“你好。”汤羚心里还在琢磨她是不是因为脊柱有毛病,所以走路也有点歪。

“你多大啦?”爸爸友善地问。

“12岁。”小女孩脆生生地答道,仿佛在上学路上碰见了老师。

小李医生介绍说小女孩叫梁洁,做过几次手术了:“她是个勇敢的孩子,你们好好聊吧,我还要忙点事。”

汤羚很惊讶,问道:“你为什么做了手术还要训练呢?”

“我是先天性的,5岁就发病了,已经做过三次手术。每次个子长高了,就要重新手术,不然侧弯就会很可怕。为了避免更严重的情况,即使做过手术,我也要不停地训练。”梁洁一口气说完,神情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三次?”汤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自己,恐怕早就吓死了。

梁洁点点头。汤羚抬头看看父母,他们也不会安慰人,一家人只能笨嘴拙舌地告辞而去。

爸妈纠结了一晚上仍然拿不定主意,第二天说反正下个星期一才有专家门诊,让汤羚仔细考虑。汤羚满脑子想的却是不幸的梁洁,她有点长短腿,跟自己一样有着高低肩,鹅黄色连衣裙像斜挂在身上似的。“我可不敢这么穿!”汤羚不禁笑出声来,马上又觉得自己不厚道,明明该为梁洁难过、为她祈祷才对。

第三天,她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了医院。平生第一次,她要主动交一个朋友。梁洁跟自己同病相怜,她想,这就是“知己”的由来吧。

梁洁见到她很开心,跟她说了很多家里的故事,还有医院的轶事,也催着汤羚讲她的故事来听。两个人聊得像相识多年的老友,都忘了提起她们的病。

梁洁还请客买冰激凌给她吃。“我现在很有钱。因为爸爸妈妈没空陪我,就给了我不少钱,我可以随便买东西。”

“他们不来照顾你吗?”汤羚很惊讶。

“他们上班很忙,只能下了班来。有时陪床,有时也不陪,”梁洁满不在乎,“反正有护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舔着冰激凌。汤羚想出一个话题来,她问:“这些后天得病的人,全都是姿势不端正造成的吗?”

“不是啊,你别听人家瞎说。”梁洁嚷起来,“医生讲了,这个毛病全世界都没找到原因,什么遗传啦,发育不均衡啦,神经性的啦……谁都说不清。”

汤羚的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了:“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听话才让爸妈这么操心的呢。”

“不是。”梁洁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坐得这么直,要是不说,我都看不出来。”

“谢谢你。”汤羚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也觉得自己挺直的。”

梁洁笑得很温暖,像她们头顶洒下的阳光,什么也遮挡不了她。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短裙,显得小巧可爱,与走在大街小巷的女孩们没有不同。“这裙子也适合我。”汤羚暗暗记下这一条。

得知汤羚去了医院,爸妈都很高兴。“好呀,你熟悉熟悉环境总是好的。多交点朋友也很好。”他们说。

隔天早上,汤羚又坐上去医院的公交车。当然不是父母怂恿的,汤羚觉得让一个小病人请自己吃东西不好意思,自己还大她一岁呢。

转车时她在一家玩具店精心挑选了一个抱抱熊,粉色绒毛,棕色大眼睛。她很喜欢这只熊,假如梁洁不想要,她就自己留着。

梁洁快活极了,抱着熊亲了又亲。“这是我住院期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啦!别人不是送花就是送吃的,要么送钱。”她撇撇嘴,“我又不缺钱。”

汤羚开了个玩笑:“要是钱很多也可以考虑。”

她们比昨天闹得更欢。梁洁带汤羚四处参观,因为她隔一段时间就来集中训练一次,好多医护人员都亲热地跟她打招呼。汤羚也有些莫名的激动,医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在医院你感觉怎么样?”她含含糊糊地问。

梁洁听懂了她的意思,说:“做手术是没办法的事,你先不要做……有时候会有后遗症。我是没有其他办法。”

汤羚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梁洁是没有其他办法。她总是这么阳光,会不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梁洁没留意她的神情,自顾自说下去:“康复科有许多孩子训练很久也没有效果,最后还是做了手术。”

“哦。”汤羚更失落。

“有的没变好也没变坏,还有的练了一段就不来了,我再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好没好。”

“这仿佛是个不治之症!”汤羚苦恼地想。她的思路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有个病人被推着进了手术室电梯,她歪着脑袋,冲她们两个笑了笑。

汤羚很惊讶,这是个大人。“大人也会得这种病吗?”

“不,她早就得了。她病了十几年,”梁洁故作神秘地说,“她的侧弯都有90度了……”

“90度!那不成直角了吗?”汤羚失声叫起来,“她还能站起来吗?”

梁洁笑了:“不是那么算的。反正很严重就是了。”

“那她怎么早不来看病呀?”汤羚疑惑地问,会有这么大意的人吗?

“听说是自己锻炼了没好,她没钱做手术,一直等到工作以后存了钱,才来看病的。”

“还有用吗?”汤羚小声问,只有她自己听到。

回去的路上,一个惊雷几乎在车顶炸开,公交车上一片尖叫声。汤羚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在想那个不幸的大女孩,回过神来,瓢泼大雨已经把他们笼罩了。司机嘟囔着把车速降了下来,白花花的雨幕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暴雨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它还将你与整个世界隔离,想要走出去,就会被淋成落汤鸡。要是上车晚了,那可真有罪受!”汤羚想。

她一直惦念着那个大女孩,忽然觉得自己跟她才是同病相怜,自己没有梁洁那么大的勇气,家里也没有很多钱。“我等到跟她一样大了再去看病,行不行呢?”她问自己。

这个问题一直纠缠她,害得她寝食难安。她用橡皮掷骰子,数花瓣,数小区里亮灯的窗户,闭着眼转圈直转到头晕……得出的答案却总是自相矛盾。

星期天早上,她把心一横,说:“我要去医院!”反正她已经交到一个朋友了,不再担心陌生人不理她。

“唉,去吧。”爸爸摇摇头,却露出一丝微笑。妈妈给了她许多钱,多到足够请两个人吃一顿午餐了。

天仍然有点阴,虽然刚下过一夜暴雨,晴得也不爽快,太阳被云彩遮住,倒有点初夏的感觉了。汤羚觉得很舒畅,并没有山雨欲来的压抑。今年的梅雨没有提前到来,乌云还在积聚,天总是晴半天阴半天,有时滴下几滴小雨点,真正的雨季快要到了。而她走在医院焦虑匆忙的人群中,不再烦闷。江南地区的孩子都知道,阴雨天总会过去的,最多不过一个月而已。

湯羚径直找到了大女孩的病房,她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她还记得汤羚,和蔼地说:“啊,小姑娘,你是来看我的?”

汤羚红着脸把遮掩在大大的T恤下面的玫瑰花拿出来递给她。玫瑰的花瓣被蹭掉两片,还戳了她几下,可她不能不藏着,要是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想干什么呢。

大女孩大笑起来:“你不用送玫瑰给我呀。玫瑰是送给你喜欢的人的……哦,不对,是喜欢你的人送给你的。”

“我就是喜欢你。”汤羚脱口而出,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大胆地跟陌生人说过话。

“啊,谢谢你。不过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大女孩笑着说。

汤羚脸更红了,怯怯地问:“你痛吗?”

“不,不痛。不做手术才痛呢,现在完全不痛了,就是伤口痛。”她说,“你多少度?”

“32。”

“没事,那不严重,坚持锻炼会好的。”

汤羚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你那会儿怎么没锻炼好呢?”

“我们那时候不懂呀,上学又忙,自己胡乱锻炼没有效果。”大女孩满脸喜悦,并没有为过去的事悲伤,“别担心,我认识一些病友,她们锻炼以后都康复了。”

她又板起脸说:“答应我,你也要好好锻炼,不能放弃。”

“好!”汤羚点点头,在她床边坐下。

大女孩又笑了:“谢谢你送的花。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小的孩子喜欢我。”

汤羚有点尴尬了,她转移了话题:“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大女孩朝床头柜偏了偏下巴,抿嘴笑着。那儿摆着一大瓶花,插了许多玫瑰,红的、黄的、橙的,还有百合,香气扑鼻。

原来喜欢她的人这么大方。汤羚也笑了。大女孩半躺着,伸直手臂把她送的玫瑰仔细插在那一大束花的正中间,满意地说:“你的这一朵最鲜艳,因为它是刚摘下来的。”

汤羚也很满意。这些天来,她头一次对自己感到了满意,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一个很帅气的年轻男子朝她们走来,汤羚慌张地站起身。大女孩幸福地指着花瓶说:“这是小妹妹送我的花,漂亮吧?”

“哎哟,除了我还有人送你花呀,看来你真的招人喜欢。”年轻人笑着说,朝汤羚眨了眨眼睛。

汤羚跟大女孩一样幸福地笑了,没想到自己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她羞怯地向他们告辞,大女孩的男朋友说:“小妹妹,常来玩呀。”

“什么呀,别乱说。”大女孩啐了一口,“能不来就别来,等我好了去找你玩。”

“一言为定!”汤羚心花怒放,抛出一句过分文雅的话,转身跑掉了。她想,可以让梁洁将自己的地址转交给大女孩,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玩的,因为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梁洁去训练了,还是别打扰她,汤羚独自走出病房。她回头看去,墙壁挡住了所有人,她好像是个完全健康的人,跟医院没有半点关系了。

夏天跟她耍着性子,温煦的阳光变得火辣辣的,晒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但是有风吹来,像是召集雷雨的冲锋号,劲风吹散了她眼前的迷雾,吹倒了阻隔在面前的一重重墙壁,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躺在床上面露微笑的大女孩,在病房和康复科来回穿梭的小女孩,训练室里一排排的孩子们,大的、小的,喊着口号,笨拙地跟着康复师做动作。她看到了自己,她站在他们中间,他们就是她,她也是他们。

她瞥了一眼对面的门诊大楼,明天她会再来这里,当医生和爸爸妈妈问她想怎么做时,她将大声回答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因为她什么都知道了。

发稿/庄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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