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集聚、产业协同对人口迁移的影响
2023-06-15刘佳丽荣垂青
刘佳丽,荣垂青
(1.吉林大学 中国国有经济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12;2.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一、引言
如何促进人口迁移与产业集聚的协调发展是当前我国人口与区域发展面临的重要问题。《国家人口发展规划(2016-2030 年)》指出现阶段我国人口迁移仍较为活跃,应促进合理有序的社会性迁移,实现人口集聚与产业集聚同步发展、人口分布与区域发展有机协调。根据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我国人口迁移规模持续扩大,迁移人口的年龄、就业等结构性特征日趋多元化。从总量上看,自2000年以来全国的迁移人口已从1.21亿人上升到3.76亿人。考虑人口流向与区域分布结构性特征,全国人口迁移并不均衡。人口迁出较为严重的省份以东北三省为主要代表,多为重工业和传统产业聚集地。人口迁入的大省如广东、浙江、江苏,一般制造业和服务业较为发达。人口迁移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已有研究基于生产函数和经济增长模型为二者正向因果关系提供了丰富的实证支撑。[1-3]人口迁移虽是人力资源优化配置的必要实现方式,但是人口迁移的极化现象却对人口迁入地和迁出地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经济影响。迁移人口助推迁入地经济发展的同时亦导致迁出地经济增长乏力甚至停滞,使得地区间发展差距拉大,造成区域发展的不平衡。党的十九大以来我国高度重视经济的平衡发展与可持续增长。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指出我国区域间发展差距大的实际,强调要推进区域协调发展。畅通、合理、公正、有序的社会性迁移成为题中应有之义。
“人随产业走”,产业集聚的地区不仅可以为劳动力提供丰富的就业机会,提高迁移人口的就业概率,增强人口迁入的意愿,而且可以通过价格指数效应和内部市场效应为劳动力提供更高水平的工资,吸引人口迁入。一方面,在产业升级的背景下,我国服务业占比逐年攀升,服务业企业选址集中,集聚效应现象明显。2011年以来服务业对劳动力的吸纳能力越来越强,2017年全国居民常住从业人员中从事服务业的高达45.5%。杨亮等研究表明伴随我国产业结构调整,外来迁移人口在服务业的就业比重逐年升高,已经从2005 年的43.6%上升到2010 年的47.4%。[4]我国服务业集聚已经形成对人口迁移强大的吸引力,张耀军等通过测算发现第三产业人口占比提高1%,劳动力净迁入份额增加1.425 1%。[5]另一方面,一个城市(北京、上海)即便是服务业发展再发达,也很难实现完全专业化,其产业集聚多介于完全专业化与多样化之间,即协同集聚。相比于单一产业集聚,产业协同集聚水平较高的地区可以为企业提供更多技术选择机会,更好地满足消费者多样化需求。[6]伴随着服务业的发展,我国各地区普遍呈现出制造业和服务业并存的经济业态。在集聚经济下,制造业与服务业协同集聚成为十四五规划期间产业发展的方向。胡尊国发现产业间协同集聚有益于引发人口迁入。[7]
经济建设是新时代发展的主题,不论是推动经济增长还是促进经济的平衡发展都离不开人口迁移问题。在服务业人口迁移的拉力日益突显的背景下,探讨服务业聚集程度对人口迁移的作用效果与时代发展方向相符成为本研究的主要议题。同时,在数字经济的背景下,新零售作为新型的经营模式表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以此为背景,讨论新零售发展水平对于人口迁移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二、文献综述
影响城市间人口迁移的因素众多,已有研究从制度、经济、社会等各个角度较为全面地对人口迁移的影响因素进行了讨论。伴随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经济集聚越来越成为影响人口迁移的重要原因。学术界对产业集聚对劳动力迁移的作用机制进行了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
现有研究从制度、经济、社会、个体差异等不同层面分析了人口迁移的影响因素。在制度层面,学者们关注经济体制、户籍制度、宏观经济政策指向、区域发展的国家战略导向对人口迁移的重要意义。王桂新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 年以来,经济体制与户籍制度对人口迁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949-1978 年我国主要施行计划经济体制,人口迁移受到户籍制度的严格管制,以计划型人口迁移为主;1979-2018 年我国推行市场经济体制,伴随着户籍制度逐步放开,人口迁移率大幅提升,并从就地转移转向异地转移。[8]杨杰生等认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城镇国有企业改革以及民营企业的发展促进了人口迁移,改革开放倾斜东部的发展战略是人口流向东部地区的重要原因。[9]在经济层面,已有研究普遍认为经济利益是导致人口迁移的根本因素。[10-12]经济利益包括对迁入迁出地的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人均收入、就业情况等多维度的考量。李鹏博等基于人口迁移重力模型,指出期望收入、就业机会是影响人口迁移的重要因素。[13]周子浩等发现经济发展水平、第二产业占比、第三产业占比对人口迁移目的地的选择有显著影响。[14]而且,城市产业结构对劳动力主要的吸引力正在从第二产业转向第三产业。[15]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们的物质产品需求得到满足,社会因素成为引发人口迁移的另一重要原因。[16]现有研究主要通过城市化水平、公共服务质量等指标表征影响人口迁移的社会因素。张耀军等认为较高的城市化水平意味着更高的城市生活质量,会吸引更多的省外人口迁入。[5]杨晓军指出高质量的城市公共服务会促进人口向城市迁移。[17]在微观主体层面,人口迁移的个体差异性主要是由年龄、受教育程度和性别所致。张秀艳等从伊兰伯格劳动经济学的视角出发,提出受教育水平较高、年龄相对年轻的人倾向于选择迁移。[18]宋丽敏等根据多元Logistics实证回归结果,发现受教育水平较高的男性更倾向于选择省际迁移。[19]
在影响人口迁移的众多因素中,产业集聚是中观层面上吸引劳动力迁移的重要经济原因之一。产业集聚的概念由马歇尔首次提出,是指“专门工业在特定地方集中”。现有研究基于马歇尔外部性理论、新经济地理学理论,认为产业集聚对于人口迁移的影响主要通过就业机会、工资两个路径实现。一方面,产业集聚具有规模效应,企业的集中分布使得该地区对劳动力需求增大,因而就业机会较多,吸引人口迁入。王萌认为产业集聚的地方对劳动力有旺盛的需求,引致人口迁入。[20]李恒指出马歇尔提出的中小企业集聚、劳动力市场共享、外部效应,三者通过提高劳动力需求、增加就业机会以及示范和连带效应,有效解释了产业集聚地区的劳动力吸聚效应。[21]另一方面,产业集聚的地方具有“本地市场效应”和“生活成本效应”,二者通过提高区域的工资促进劳动力向经济集聚的地区集中。Crozet 采用欧洲五国的劳动力迁移数据,发现产业集聚的地区由于“本地市场效应”促使该地具有较高的工资水平和较低的价格指数,对劳动力迁移决策形成“拉力”。[22]桑瑞聪等使用中国人口省际迁移数据,实证验证了产业集聚对工资水平的拉动作用。[23]张强等从新地理经济学“前向联系”出发,采用NEG 模型检验了市场潜能与人口跨省迁移的正向相关关系,证明了“本地市场效应”和“生活成本效应”的存在。[24]伴随着服务业的发展,服务业集聚对人口迁移的影响机制逐渐成为现有研究讨论的焦点。肖智等指出服务业产值对人口净迁入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服务业集中的地区人口净迁入率较高。[25]郝浩宇等的实证研究表明东部地区服务业集聚化发展已经形成逐渐强化的人口集聚效应,服务业集聚程度对人口集聚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26]继马歇尔提出“产业集聚”,Ellison和Glaeser提出了协同集聚的概念,用以描述异质性产业共址的经济现象。[27]现有文献认为产业协同集聚通过技术外溢效应增加了企业的技术机会与劳动生产率,[28-29]丰富了劳动力就业机会,进而提高工资或家庭总收入,吸引劳动力迁入。Glaeser使用美国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发现多样化产业集聚有利于城市就业增长,吸纳更多人口。[30]
综上所述,人口迁移对经济社会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鉴于人口迁移的重要意义,现有研究对人口迁移的影响因素从宏观层面的制度、经济、社会以及微观层面迁移主体在年龄、受教育程度、户籍等的差异进行了系统分析。在服务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服务业集聚对劳动力迁移的作用越来越突显。尽管现有研究对人口迁移和服务业集聚已初步进行了有益的讨论,但仍有欠缺。基于此,本研究以服务业集聚对人口迁移的影响为主题,同时考虑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协同发展以及时下发展迅速的新零售经营模式,综合性地讨论服务业对人口迁移的影响。
三、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设
根据劳动力池理论与新地理经济学理论,产业集聚的地方可以为劳动力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以及较高水平的工资,吸引人口迁入。服务业与制造业是产业集聚发生的两个代表性行业,也受到了学者们的普遍关注。就服务业而言,服务业集聚地普遍具有较高的工资水平、更为丰富的就业机会和较高的生活质量,以此吸引人口的迁入。服务业集聚的地区,从工资水平角度,一方面,服务业曾被鲍莫尔认定为技术停滞部门,相较于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增长较为缓慢,导致该行业的劳动力价格相对偏高,对劳动力吸引能力较强。[31]在产业集聚规模效应的加持下,服务业集聚的地区对劳动力有庞大的需求。劳动力市场供不应求,劳动力资源的价格进一步上升。另一方面,服务业的集聚促进了企业间的知识和技术的溢出,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进而提升了当地的工资水平。基于以上两个原因,服务业集聚的地区一般具有较高的工资水平,可以吸引劳动力迁入。[32]高工资对迁移人口的吸引力在示范和连带效应下逐渐强化,表现为劳动力吸聚效应。从就业机会角度,服务产品的收入需求弹性较大,服务业得到快速发展,[33]容纳了大量的迁移劳动力,就业效应显著。[34]服务业企业的集中分布会产生聚集效应,可以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在整体上提高了地区的就业概率,增强其对迁移人口的吸纳能力。从生活质量角度看,服务业聚集城市的建设程度和生活便利化程度更高,尤其是医疗、教育和社会保障制度普遍更加完善。劳动力基于对未来生活稳定性的理性预期会提高向服务业聚集城市迁移的意愿。
就制造业而言,人们倾向于迁入制造业集聚地区的主要原因在于该地区的就业机会相对较多、工资水平较高。从就业机会角度,制造业企业大量集中的地区对工人的需求较大,可以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出于低失业率、低搜寻成本的考虑,劳动力愿意迁入制造业集聚的地区。从工资收入角度,制造业集聚的地区有较大的市场规模和丰富多样的制造产品供给,在“内部市场效应”和“价格指数效应”的双重作用下,该地区的制造业商品价格指数降低,劳动力在消费多样化产品的同时,名义工资和实际工资增加,形成对迁移人口较强的吸引力。[35-36]在更多就业机会和更高工资收入的牵引下,人口迁入制造业集聚的地区。
假设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人口净迁入率与服务业集聚水平成正比。
假设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人口净迁入率与制造业集聚水平成正比。
制造业和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与人口迁移联系紧密。现有研究认为二者的协同集聚水平对于人口迁移既可能产生促进作用,也可能存在抑制效应。一方面,基于雅各布斯外部性与技术池观点,制造业和服务业两个产业互补,二者协同集聚存在技术与资本外溢效应,不仅可以提高地区整体的工资水平,而且可以通过为迁移人口的家庭成员提供差异化的工作岗位,提高家庭的总收入。[37]出于获得更高收入的考虑,劳动力倾向于迁入制造业和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高的地区。另一方面,制造业和服务业企业的共址并不一定可以达到互惠的效果。当两产业没有实现良性共振时,在非对称替代和同行业效应的作用下,区域各行业总就业机会减少,人口迁移受到抑制。具体而言,当前我国的制造业集聚大多是价值链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的集中分布,与服务业存在着重叠性要素和集聚空间的竞争。制造业和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的提高是技术密集型产业替代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结果,是技术密集型岗位的增加与劳动密集型岗位的非对称变化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区域的总就业机会减少,对人口迁移具有阻碍作用。[38]再将政府的作用纳入考察范围,政府为吸引人口回迁出台相关产业政策。人口回流的最初时期,人口回流会大幅提升简单制造业加工的生产力,由此政府更倾向于对简单制造业加工实施补贴。简单制造业生产力提升会挤压其他行业的发展,并不利于地区的产业结构升级。最终,其他行业创造的就业岗位减少的数量超过简单制造业创造的就业岗位数量,总就业岗位减少,反而不利于人口回流的实现。[37]根据以上分析,本文针对人口迁移与制造业和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存在促进与抑制两种方向的作用,提出以下两种假设:
假设3a:其他条件不变,人口净迁入率与制造业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成正比。
假设3b:其他条件不变,人口净迁入率与制造业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成反比。
新零售是新兴的零售模式,借助互联网、大数据等科技手段实现对原有零售业经营方式的转变。一个地区的新零售发展水平对人口迁移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新零售引入智能化设备,相应创造出机器操作和管理等一系列新的岗位。故而,新零售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对高水平复合型的人口需求较大,就业机会相对较多,吸引人口迁入。[39]另一方面,智能化设备的使用会造成大量低端劳动力被机器替代,是利用资本要素替代劳动力要素的过程。[40]因此,新零售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对低技能劳动者的需求减少,低端劳动力就业机会削减,人口迁入意愿减弱。根据以上分析,人口迁移与新零售发展水平二者之间的关系取决于新零售业创造的新岗位和淘汰的低技能岗位之间的净差额,故提出以下两个方向的假设:
假设4a: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人口净迁入率与新零售发展水平成正比。
假设4b: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人口净迁入率与新零售发展水平成反比。
四、产业协同、产业集聚对人口迁移影响的实证分析
(一)模型设定与变量选取
根据研究需要,本文参考王金营等的研究,[41]建立以下实证模型:
Yit为被解释变量人口迁移,Xit为核心解释变量,包括服务业集聚程度、制造业集聚程度、两产业协同集聚程度与新零售业发展水平。Zit为控制变量,根据现有研究,从人口、经济、社会三方面进行选取,人口方面选用城市人口密度,经济方面采用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来表征,社会方面则通过城市化水平、基础设施水平来表示。μi为常数项,ϵit为随机误差项。
1.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为人口迁移(nmit)。参考段成荣和盛丹阳对迁移人口的定义,以人口净迁入率来反映人口迁移的规模与方向,由人口净迁入量除以常住人口计算得出。[42]人口净迁入率可以为正或为负,当某省份的人口净迁入率取正值时,说明该省份是人口净迁入省;反之,则为人口净迁出省。
2.解释变量
(1)服务业集聚程度(servit)。现有研究采用赫芬达尔指数、行业集中度、区位熵等多种指标评估产业集聚程度。鉴于区位熵在反映某一产业在某一区域的专业化发展水平与影响力的同时,能够对要素的分布情况进行较好的反映,本研究使用区位熵的计算方法对服务业集聚程度进行测度。
N表示产值,i表示区域范围,s表示服务业,v表示全国范围。区位熵的取值大于零。若servit大于1,说明该地区服务业的集聚程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若servit小于1,则说明该地区服务业的集聚程度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2)制造业集聚程度(manuit)。制造业集聚程度同样使用区位熵的方法计算得出。
E表示就业,i表示区域范围,m表示制造业,v表示全国范围。manuit数值越大,区域制造业聚集性越明显。
(3)服务业制造业协同集聚程度(coit)。采用陈晓峰和陈昭锋提出的产业协同集聚指数测算某一地区服务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发展水平。[43]
servit和manuit分别为某省的服务业区位熵和制造业区位熵。某地的两产业协同集聚指数的数值越高,说明该地二者协同集聚水平越高;反之,则表明该地的两产业协同发展水平越低。
(4)新零售业发展水平(newretit)。现有研究多从新零售的特点出发构建衡量新零售发展水平的指标。新零售是新兴技术赋能下的全渠道零售,体现为“线上+线下”的多渠道经营方式以及流通业与零售业跨渠道配合。[44-45]
根据已有研究对新零售特征的概括,本研究从零售业与流通业两个方面构建反映新零售业发展水平的指标。零售业具体包括线上零售、线下零售两个领域,分别选用产业规模和就业人员两个指标反映。其中线上零售的产业规模使用电子商务销售额表示,就业人员参考陈祥兵等选用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从业人员数作为代理指标。[46-47]借鉴苏涛永等的方法,以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代指流通业。[44]从产业规模、就业人员、发展潜力三个方面分别采用产业增加值、产业就业人数以及产业固定资产投资三个指标对流通业的发展水平进行测度。
由于各指标的单位不同,首先使用离差标准化的方法将原始数据转化为无量纲的数值。由于所有指标都是正向指标,所以使用公式(5)对数据进行处理。
继数据标准化处理之后,本文使用熵值法确定每个指标的权重,最终合成反映新零售发展水平的指标体系,具体计算步骤如下:
最终形成的指标体系及各指数权重如表1所示。
表1 指标体系与权重分配
3.控制变量
根据已有研究,同时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从人口、经济、社会三个方面综合选取五个控制变量加入回归方程。人口方面,选取城市人口密度(popit)反映人口的地理饱和程度。当一个区域的城市人口密度过大时,人口的过度集聚具有拥挤效应,增加城市治理的负担。由此衍生的城市的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等问题,降低了人口迁入的意愿。经济方面,选用市场化指数(miit)表示地区经济发展的市场开放程度。伴随我国市场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户籍制度等系列因素对人口迁移的阻碍作用在改革中逐渐削弱,市场配置下劳动力迁移规模加大。社会方面,选用城市化水平(urbit)表示地区的生活质量与城市化进程,城市化水平由地区城镇人口与地区总人口占比计算得出。较高的城市化水平意味着高收入与高福利,是吸引人口迁入的重要原因;选用人均城市道路面积(roadit)表示地区的基础设施水平,较高的基础设施水平促进人口迁移。
(二)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为了对上述理论假设予以实证检验,本文选取我国31 个省(区、市)的城市作为考察对象。考虑2018 年及之后年份全国迁移人口动态监测数据公开信息有所调整,故将考察期选定为2011-2017 年,计217 个样本。人口迁移数据根据全国迁移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平台的数据整理得出,市场化程度指标使用樊纲和王小鲁测算的市场化指数,[48]其他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和Wind 数据库。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回归结果
1.线性回归分析
为避免数据异常值对研究结果造成干扰,线性回归之前对数据进行缩尾处理。选取数据处理后的各变量值进行OLS回归分析(见表3)。
表3 模型回归结果
如表3 所示,模型1、模型2 分别为未加入控制变量和加入控制变量的线性回归结果。回归结果显示:制造业集聚水平、服务业集聚水平、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三个核心解释变量对人口迁移均有显著的影响。其中,制造业集聚水平与服务业集聚水平系数为正,1%置信水平下显著。这表示制造业和服务业集聚效应明显,是人口迁入的拉力。与张强等实证结论相一致,[24]本文回归结果中服务业集聚的系数大于制造业集聚的回归系数,说明我国服务业集聚效应更为突显,可能与我国的发展阶段有关。近年来我国服务业发展迅速,服务业劳动份额日益扩大。服务业集聚的地区可以吸纳更多的低端劳动力,对迁移人口的吸引力相对更强。制造业与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的系数为负,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制造业与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对人口迁入具有抑制作用,假设3b 成立。两产业协同集聚每提高1 个单位,人口净迁入率减少1.667。由此可知在当前经济实践中,我国制造业与服务业共址互惠效果较弱,而“非对称替代”与“同行业效应”更为明显。一方面,从产业协同发展本身来看,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的提高是技术密集型岗位的增加与劳动密集型岗位的减少两者的非对称变化,其净差额表现为总就业机会的减少,人口迁入相应减弱。另一方面,就人口迁移实际而言,尽管人口流失较为严重的省份出台利好的政策希望吸引外出务工人员返乡。但是,受限于本地原有的产业结构,劳动力的回流仅仅使当地低端产业得到较快发展,其他产业受到压制,发展缓慢,以致总就业岗位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降低了该地区吸纳转移人口的能力。新零售发展水平对人口迁入也起到了阻碍的作用。由此可知相比互联网技术的引进创造出的新的工作岗位,零售业智能化发展趋势下资本对劳动力的替代作用更为显著。致使新零售发展水平较好的地区为劳动力提供的岗位减少,人口迁入意愿减弱。
本研究选取的控制变量在1%、5%水平下显著,这说明人口密度、市场化指数、城市化水平、基础设施水平都是影响人口迁移的重要因素。具体而言,人口密度的回归系数为负。人口密度大的省份相对更为拥挤、资源更为紧张,人口迁出寻求发展机会。市场化指数的回归系数取负值,这可能因为市场化水平较高的地区限制劳动力迁移的因素较少,劳动力迁移更为灵活和自由。对于人口净迁出的省份而言,如果市场化水平较高,劳动力迁出相对更容易。目前中国人口省际迁移呈现出迁出地分散,迁入地集中的地理特征。[47]我国现有的人口迁移格局可以解释市场化水平在总体上体现为对人口迁出有显著影响。城市化水平的回归系数为正,城市化率每提高0.1,人口净迁入率会相应增加0.06。城市化水平是针对地区发展水平从社会、经济等多维度构建综合性的评价指标,一般认为城市化水平越高的地区,居民的生活水平越高,人口越倾向于向该地迁移,本文回归结果与已有研究结论相一致。基础设施水平的回归系数为负,佟新华等同样使用人均道路面积表征地区的基础设施水平研究其对人口迁移的影响,本文实证结果与该文相一致。[49]
2.内生性检验
实际上人口迁移与产业集聚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单向影响,二者相互作用。Marshall 的劳动力池效应、Myrdal 提出的循环累积效应以及新经济地理学中“本地市场效应”与“价格指数效应”都对劳动力迁移与产业集聚之间相互强化的关系进行了有力的论证。[50-51]产业集聚可以为劳动力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给予工人更高的真实工资,更好地满足人们的需求,从而使人口迁入产业集聚的地区,形成人口的空间集中;人口聚集地拥有更大的专业“劳动力池”为厂商提供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具有更大的市场规模与需求份额,吸引企业向该地集中,进而对产业集聚具有促进作用。我国学者使用中国经济数据对制造业集聚、服务业集聚与人口迁移的相互影响进行了实证研究,验证了其存在性。[52-53]
根据以上理论与实证分析,模型潜藏着内生性问题。故本文使用工具变量法对未加入控制变量和加入了控制变量的模型进行2SLS 回归。参考郝浩宇等的处理方法,分别选取地区的制造业集聚水平和服务业集聚的一阶滞后变量作为二者的工具变量,回归结果如表3的模型3、模型4所示。[26]不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2SLS回归结果显示,服务业集聚水平、制造业集聚水平、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都对人口迁移有显著影响,通过1%显著性检验。与模型1和模型2相比,各变量回归系数符号一致、在数值上有轻微浮动,回归方程显著性有略微提高。这说明将人口迁移与制造业集聚和服务业集聚内生性问题纳入考查范围会一定程度提高模型的拟合度,但是基准线性回归模型并不存在严重的内生性问题,研究结论依然成立。
3.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实证回归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分别通过GMM 广义矩估计、增加变量等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对未加入控制变量和加入控制变量的方程使用GMM 估计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4中模型5和模型6所示。回归结果与2SLS回归结果完全一致,说明基准线性回归模型不具有严重的异方差性,回归结果十分稳健。第二,已有研究表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也是引发人口迁移的重要因素,故将地区经济发展水平(gdp)加入线性方程参与回归。回归结果中制造业集聚水平、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新零售发展水平在5%置信水平下显著,服务业集聚水平在10%置信水平下显著。四个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正负与模型2回归结果相同,再次验证了模型结果的稳健性。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4.进一步讨论
从人口流向来看,人口迁入和人口迁出会对经济增长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人口迁入与迁出规模也对经济发展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那么,伴随着人口净迁入率由正转负、逐步增加,产业集聚对人口迁移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呢?在前文讨论的基础上,参考郭震建立分位数回归模型,[54]分析由低到高10%、25%、50%、75%、90%不同分位点上的产业集聚对人口净迁入率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分位数回归结果
nmit为被解释变量人口净迁入率,Xit为前文讨论的影响人口迁移的核心变量,Zit为控制变量,βqi、kqi为q分位数上各变量的回归系数。由回归结果可知,不论是人口迁出地还是人口迁入地,制造业集聚对人口净迁入的正向作用都在1%置信水平下保持显著,都是吸引人口迁移的重要因素。并且,随着人口迁入规模的增加,产业集聚对人口迁移的促进作用呈上升趋势。而制造业、服务业协同集聚普遍未对人口迁入起到积极作用,两产业协同发展是各地区发展共同面临的挑战。服务业集聚与新零售业发展对人口迁移的影响因人口迁移规模而异:一方面,服务业集聚整体对人口具有正向作用,但仅在50%及以上分位点上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这说明伴随着服务业的发展,服务业集聚优先促进人口迁入地的发展。但是,受限于后进发展,对人口迁出地的影响尚不显著。另一方面,新零售业集聚在10%、25%分位点上对人口迁出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本文的假设4a。这说明对于人口迁出地而言,积极发展新兴服务业(新零售业)会对人口外流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在数字经济背景下,人口迁出地可以通过抢抓新零售业等新经济形态所带来的经济发展新机遇,迎来新发展。在75%、90%分位点上,新零售业集聚对人口迁移的影响与前文的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且90%分位点影响显著,这表明新零售业的集聚对人口迁入起到抑制的效果,假设4b 得到一定的验证。新零售发展水平对人口迁入的双重影响需要不同省份结合地区实际针对性应对。对于人口迁入聚焦点的特大型城市而言,这有助于其防止人口迁入过度。对于中型城市而言,需谨防由此导致的人口迁出对经济发展带来消极影响。在数字经济背景下,人口迁出地则可以通过抢抓新零售业等新经济形态所带来的经济发展新机遇,迎来新发展。关于控制变量,各变量的相关系数符号与前文基本保持一致,经济发展较好、城市化水平高的地区人口净迁入率高,人口密度高、市场化水平高、基础设施较为完善的地区人口迁出数量较多。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立足于人口迁移规模持续扩大、服务业发展持续向好的现实背景,聚焦服务业发展对人口迁移的作用,基于现有研究构建了人口迁移与服务业集聚的线性回归模型,检验了2011-2017 年服务业集聚对劳动力迁移的影响趋势,得出以下主要结论:服务业集聚、制造业集聚对人口迁移都具有促进作用,产业集聚水平越高,人口迁入程度越大。制造业和服务业协同发展并未形成“合力”,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对劳动力迁移具有抑制作用。新零售作为现代服务业中的新兴行业,其发展水平与人口净迁入率的关系较为复杂。对于人口迁出地而言,新兴行业的发展有利于吸引人口迁入;而对于人口迁入地而言,新零售业的发展引发的机器替代劳动力的效应更为凸显,反而不利于人口的迁入。
故从以下三个方面提出政策建议:
第一,大力推行产业扶持政策,加强产业园区建设,助力产业实质性融合发展。线性回归结果表明地区的制造业集聚水平、服务业集聚水平对人口迁移皆具有积极作用,但是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却阻碍了劳动力迁移。由此可知我国经济实践中产业集聚效应明显,但是产业间互补效应并不显著。一方面,各地区应该继续发挥产业集聚的优势,打造制造业、服务业产业园,吸引人口迁入,为经济发展蓄力。[55]另一方面,应抓紧整改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协同发展现状。不仅要创新产业融合所需的土地、财税、金融等配套政策,为两产业发展给予政策支持,还要准确定位产业间配合的契合点,不能为融合而融合,要形成真正的合力以吸引人口迁入。国家“十四五”规划已经对制造业和服务业两产业融合发展找到切入口,地区应抓好落实,有效建立区域内生产性服务业和高端制造业的互动机制,推动两产业协同发展。在实践层面,打造产业集群时,还要尽量避免地方政府因政绩竞争导致的只求数量忽视质量,重速度而轻联动,最终造成集聚的拥挤效应挤出劳动力的现象。
第二,推动新零售继续向前发展,培育复合型人才,解决低技术劳动力再就业问题。本研究结果表明对于人口迁出地而言,新零售业的发展有助于帮助地区吸引部分人才回迁,因此,应积极发展新零售业,培育人口回迁的支撑点。对于大部分人口迁入地而言,新零售发展水平并不利于人口迁移。结合已有研究,本文认为可能是新零售下,零售业智能化设备的引入使得大量低技能岗位被机器所替代,致使总就业机会减少,人口迁入意愿减弱。新零售通过“线上+线下”的方式,兼取实体零售和电子商务之长,发展“新零售”以提高零售业抗冲击能力已然是题中应有之义。面对新零售强劲的发展态势以及智能化发展对就业带来的新挑战,各地区应该在人才培养和就业政策方面进行调整,为现代服务业的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撑。不论是“线下实体”的传统零售业还是“线上网店”的电子商务,二者向新零售线上线下融合的经营模式的转变,都会引起劳动力需求结构的改变。即对大数据等复合型销售人才的需求增加,但对低端劳动力的需求减少。为应对这一变化,在人才培育中要注重交叉领域人才的培养,做到学校教育和市场就业有效衔接、双向造血。并且,对面临失业的低技能劳动力予以专业培训,帮助其实现再就业。
第三,因地制宜制定人口迁移政策,引导劳动力适度迁移。已有研究表明劳动力自发的选择性迁移会拉大地区间发展差距,不利于平衡发展。为推动可持续发展,地区应因地制宜制定人口迁移政策。根据本文回归结果,良好的经济运行状况、较高的工资水平、优质的城市生活质量都是吸引人口迁移的因素,而过大的人口密度则是劳动力迁移的推力。人口迁移对地区经济增长普遍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但是不乏人口过度迁入以及劳动过度输出的极化现象。各地区应根据人口迁移的具体情况,出台相应的人口迁移政策,对劳动力迁移方向起到引导作用。东北三省常住人口持续5 年负增长,中部省份人口外流严重,“中部塌陷”现象明显。这些地区的人口政策应重在吸引人口集聚,通过就业环境的改善、工资水平的提高、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吸引人口回流。相反,对于北京、上海、广州等特大城市而言,过度的人口迁入已经成为城市发展的负担,阻碍了地区的进一步发展。因而,这些城市在制定人口迁移政策时应侧重预防人口的过度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