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忧乐总关情
2023-06-14马军
马军
“四面湖山归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这是江南名胜岳阳楼上的一副名联,赞的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站在雾霭烟岚的岳阳楼上,眼中是浩淼洞庭湖的山光水色,心头却是天下百姓的忧患与安乐。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虽区区数言,但其深厚的底蕴和难以企及的高度使《岳阳楼记》成为不朽的经典之作,也使岳阳楼从此光华万丈天下仰望,这种崇高的思想境界和旷达胸襟也成为历代仁人志士的光辉典范与道德标杆,在中华文化宝库中熠熠生辉,历久弥新。
忧与乐,似乎是与生俱来,但忧往往更喜欢与人相伴。“心之忧矣,其谁知之?”(《诗经·魏风·园有桃》)就连以旷达名世的曹操在似水月华之下都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何况芸芸众生乎?
不过,因何而忧?为谁而忧?其中还是大有不同的。
晋之乐广忧的是“蛇入腹中”,杞人忧的是“天地崩坠,身亡所寄”,此忧自然为人所不屑,甚至觉得好笑,但来自生活中的各种“忧”肠百转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笑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件件不能少,还有幼欲学、壮欲用、老欲养、贫欲助,病欲医、住欲居,还有饱暖之后一系列的所思所欲,安能不忧?
但这究竟还是一己之忧,而“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显然具有了别样的意义。人皆以为苦,甚至苦得令人忧心忡忡,可是颜回却丝毫不以为苦,反而乐在其中。孔子一句“贤哉回也”的赞叹,将忧与乐的真正内涵诠释清晰而又透彻。
忧字在曾国藩的世界里可谓司空见惯,如影随形,“每闻春风之怒号,则寸心欲碎;见贼帆之上驶,则绕屋彷徨。”境遇何其艰难,局势何其险恶,忧患又何其深重,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忧是有边界的,唯有那些关乎江山社稷、家国天下、圣贤之道、苍生得被的东西才是值得为之忧虑的。“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而“一体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斥得失,贵贱毁誉”这些令无数人为之辗转反侧、孜孜以求的东西则是根本不值一提,“固不暇忧及此也。”
曾国藩之忧,格局之大,境界之高,令人仰视;而郑燮之忧,更多在于升斗小民,其古道热肠、悲悯之心、扶危济困、勇于担当的高尚情怀尤为令人温暖和钦佩。
乾隆年间,山东遭受罕见的洪涝灾害,而潍县受灾尤其严重,“岁荒,人相食”,这是知县郑燮泪洒纸笔绘就的灾民惨象图:“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来日剩一身,茫茫即长路。……身安心转悲,天南渺何许?万事不可言,临风泪如注。”(《逃荒行》)全诗没有一个忧字,却通篇都是忧。为救民于水火,郑燮即令开仓放粮,“大兴修筑,招远近饥民赴工就食”,有人提出应先上报朝廷,他断然拒绝道:“此何时?俟辗转申报,民无孑遗矣。有谴,我任之!”都什么时候了,还四平八稳地走流程,等手续批下来,老百姓已所剩无几了,先救人再说,有责任,都由我郑燮一个人扛。郑燮的大义之举,让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困苦百姓得以活命。郑燮离任之时,父老自发沿途十里相送,潍县人民为他修建了生祠。
“圣人之德,惟在善政,善政之要,惟在养民。”为什么养民为善政的关键,因为“下民易虐”,而正是这千千万万老实巴交的“下民”构成了天下得以存在的基石,这也是范仲淹忧心之所在。他在任职邠州时,一众百姓向其鸣冤,说官府在修建军营时强占了他们的土地和房屋,要求赔偿。范仲淹经过实地调查后,确认情况属实,遂严令邠州官府给予补偿,并免除有關土地的赋税。邠州官府依令而行,但后来又借故反悔。范仲淹得知情况后十分气愤,不仅立即依法处理了相关官员,且把追缴的补偿款如数退还给百姓。范仲淹去世后,四方闻知消息的人无不扼腕叹息,羌族部落的数百首领,“哭之如父,斋三日而去”。
史载:北宋官员杨简,视百姓如刚生的婴儿一般,呵护备至,唯恐照顾不周使其受到伤害。为此,他十分廉洁,勤俭朴素,自己给自己减薪,他说:“吾敢以赤子膏血自肥乎!”我怎么敢用百姓流血流汗挣来的那点辛苦钱来发自己的财呢。他时刻将百姓的忧乐疾苦放在心上,百姓自然感激不尽,将其视为亲人。在他的精心治理下,民风纯朴,和睦友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当他离任的时候,百姓万分不舍,都早早聚集到他要经过的道路两边,含泪为他送行,男女老少拥挤着,呼喊着,整个城市哭声一片。“老稚扶拥缘道,倾城哭送”,都不约而同地在家中张挂他的画像,祭拜不绝。
源自肺腑的泪水、发自灵魂的欢呼,画像、建祠、将其惠民工程冠以其姓等最为朴素也是最为真诚的方式,表达的却是人世间最为珍贵也是最为美好的感情,就是要世世代代铭记他们以百姓之忧为忧、以百姓之乐为乐的赤诚之心和一片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