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问(组诗)

秋实

从容

的确没必要慌张

洪水只乱了自己的方寸

像我年轻时追寻梦想

一杯浊酒便可打开天窗

说不说亮话是另一回事

想到黑暗中仍有黑暗

冲我而来，深渊也成了山水

诗酒华发，西天的经书

早已翻译成东土，而

炊烟始终在夕阳下弯曲

闲庭外，柳自成荫

一些梦反客为主，一些

山头总抱怨太阳从东边出来

平凡人心中没有大海，只好

顺流而下，寻一片竹林安顿

觉者，蘸着流水为长河写生

顺便也给明月讲解鸡鸣

等洪水放弃私欲，等清风

巧立牌坊

故园

天色惨淡，冬茅草也要扎根

从南方到北方，每块土地都可以

对影成三。需要不断回顾与惦念

需要风雨中搓澡，倚门框发呆

豆角疯长，空心菜一直空心

秋风经营的虫鸣隔着池塘

对唱离词，冬茅花如雪降临，

白茫茫起伏。我打了个寒噤

而公鸡再次打鸣，试图押住故园的

韵脚。那里有露水热泪盈眶

有童年的弹弓，有弹弓打飞的一群

麻雀，有嘲笑过我的喜鹊和

踩坏了的蚁穴，有心情复杂的

山河和简单的人间

湘江

你常常在那里寻找方向

偶尔狂奔，偶尔枯坐

白云也是。来雁塔埋藏的

梦想已老，前途与北斗一样远

走不到海边。有时浪花飞溅

不觉得孤独，有时黄叶满地

感到富足。看到一行大雁

俯瞰人间，继续北去

仿佛看到了高贵的灵魂

晨昏流转，婴儿的啼哭，鸟的

婉转，再也找不到出发的

邮筒。而两岸的稻子

正与稗草争夺地盘，也许

稗草的恓惶就是你的恓惶

又深又厚的泥土，适合种花

种烟火，适合盖上

夕阳的邮戳

那晚

那一晚，來雁塔用月色洗过

自己后，笑纳了两个年轻人

和他们湘江般的情不自禁

那晚的风铃喧宾夺主

无视叮当响的旧词拷问

发出一声长吟

那晚，推销自己的星星

借春风讨论春水

并始终保持种瓜得瓜的神情

杂花生树，一些琴弦只适合

在内心弹拨，如同大雁飞来

带回思念的良方

那晚，万物有灵，词语折腰

来雁塔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坐到天亮

春雨问

所有的梦想如同落花

无可救药的美

流水只是流水，下自成蹊

也忍不住悲伤

曾经借助白鹤、素笺抒情

心中的浪漫惊涛

但不拍岸。像湘江追问长江

而长江心中只有大海

雨还在下，从不求证百果、千鲜

想撑一条船，看大水浩渺

是否冲了龙王庙

想看天涯认领念经吃素的春天

堂屋的燕子仍在飞进飞出

这让我低头，计算余生

与羞愧

弯曲

当春雨浇头，春花不由自主

洗心革面的人穷途思返

接受泉水调教的爱情

我想到蚯蚓不急不躁，不断

弯曲，静静地翻看大地的典藏

让泥土归于泥土

在这个安睡的早晨

我和比喻泡一壶茶品旧山河

儿子与梦想躺在床上塑新世界

山河如故，草木都是春天的选民

还有多少路可以皓首青丝

我陪伴儿子弯曲周末良辰

弯曲作业的清梦

弯曲补课、高考、名校

弯曲功成名就的北方和南方

直到清风摇摆、乌有之乡

经过隐姓埋名的田野和村庄

弯曲山溪与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