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度保护对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影响:自主需要和坚毅力的链式中介效应*

刘敏敏 郭 菲△ 陈祉妍

①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101 ②中国科学院大学心理学系

成就动机是个体在任务中追求成功和避免失败的动机,是激励高中生追求上进的重要心理动力因素,其水平的高低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学生学业的成败[1]。较高水平的成就动机能够帮助高中生形成良好的自我概念、正确的信念和价值[2]。因此,提升高中生的成就动机是促进高中生群体健康发展的重要方面,有必要开展研究以深入了解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机制。

随着社会的发展,父亲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和重要作用也日益得到重视。根据家庭功能过程模型(Process Model of Family Functioning),父亲能否发挥父职作用,成功完成角色任务,对子女的成长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3]。相较母亲而言,父亲对子女成长有独特的作用[4]。父子激活理论(activation relationship theory)指出,与母亲更多提供关爱的角色不同,父亲更能够激励子女以积极的方式克服困难并应对挑战[5],因此本研究将父亲的教养纳入研究。父母教养是影响高中生成就动机发展的重要家庭环境因素[6]。研究表明,父母过度保护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消极教养表现,是高中生心理健康的重要影响因素[7]。父母过度保护是指父母由于过分关心孩子而采取的超出其发展需要的过度教养行为[8]。父母过度保护使子女价值感降低,认为自己软弱无力,无法自主探索环境,从而削弱其成就动机水平[9]。因此,本研究将考察父亲过度保护对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影响,并探索其可能的作用机制。

环境因素往往通过影响个体内部因素发生作用,因此在父母过度保护对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影响中可能存在一些青少年自身因素的作用。根据自我决定理论(Self-Determination Theory,SDT),社会环境可以通过基本心理需要的满足来增强成就动机[10]。其中一类基本心理需要就是自主需要,是指个体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感觉自己的行为是被内在认可的,强调对主动权的感受。在支持自主的环境下个体有机会对外在的价值观和规则进行自由处理和整合,从而使外部动机得以内化[11]。可见,自主需要的满足对成就动机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一项针对青少年的研究显示,自主需要获得满足预测了更高水平的成就动机[12-13]。而基本心理需要的满足程度部分依赖于父母的教养[10]。父母的过度保护会导致子女焦虑和社交退缩[14],这可能会限制他们自主性的发展。可见,父母的过度保护可能会损害高中生自主需要,从而阻碍成就动机的发展,因此,本研究提出的假设之一:高中生的自主需要在父亲过度保护与高中生成就动机间发挥中介作用。

坚毅力(Grit)是实现困难目标的至关重要的积极品质,坚毅力被定义为是个体对长期目标展现出的毅力和热情,是一种包含了自我调整、自我约束、自我激励的人格特征[15]。面对高压力、高挑战,坚毅力水平越高的个体更不容易中途放弃,更可能坚持到最后[16-17]。有关亲子依恋的研究表明,父母过度保护无助于安全依恋关系的建立[18],焦虑型和回避型依恋均与坚毅力水平负相关[19]。因此本研究提出另一个假设:父亲过度保护有损高中生坚毅品质的形成,从而间接阻碍成就动机的发展,即坚毅力在父亲过度保护与成就动机间发挥中介作用。

自我决定理论指出基本心理需要的满足是促进个体心理整合、形成积极心理品质的需要。因此基本心理需要对坚毅力的发展可能存在促进作用。那么这种关系是否也存在于中学生群体中呢?在青少年特别是高中生中探索这一关系尤为重要,因为自主性发展是高中生时期的一个主要发展任务,是自我意识和独立性需要凸显的时期[20]。这期间高中生自主需要的满足程度对其坚毅力存在积极影响,则二者可能形成链式中介,这也是本研究将探讨的一个假设。综上所述,本研究将考察父亲过度保护对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影响,探讨高中生自主需要、坚毅力在其中可能的中介作用。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研究对象来自山东省某中学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通过校方向家长发布参与研究的邀请,经知情同意,通过网络施测方式开展调查。根据本研究的目标,纳入分析的研究对象为高中一、二年级学生,回收1146份问卷,通过质量控制,剔除无效问卷后获得有效问卷939份(81.9%)。其中,男生453名(48.2%),女生486名。高一年级642名(68.4%),高二年级297名,被试年龄为14～17(16.19±0.59)岁,独生子女317名(33.8%),非独生子女622名。父亲的受教育程度,初中及以下占34.1%,中专、高中占31.7%,大专占14.9%,本科及以上占19.3%。家庭月收入在5000元以下占13.6%,5000到1万元占30.6%,1万元到2万元占28.7%,2万元以上占7.9%。

1.2 方法

1.2.1 成就动机量表(Achievements Motive Scale,AMS) 该量表由叶仁敏和Hagtvet修订[21]。量表通过30道题目测评追求成功和避免失败两个维度,每个维度15道题目,采用Likert 5级评分(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这类动机越强,成就动机的总分为追求成功维度的得分减去避免失败维度的得分。该量表对于测量青少年的成就动机水平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9,其中追求成功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8,避免失败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3。

1.2.2 父母教养方式问卷(Parental Bonding Instrument,PBI) 该问卷采用蒋奖[7]等人修订的Parker等人编制的父母教养方式问卷。问卷包括50个项目,父亲和母亲部分各25题,且题目相同,维度一致。包括关怀、冷漠/拒绝、过度保护和自主性4个维度,本研究采用了其中的父亲过度保护维度,共7题。采用4级评分(0=非常不符合,3=非常符合),得分越高,表示父亲保护程度越高。对于测量父亲对青少年的保护程度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其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0。

1.2.3 基本心理需求量表(Basic Psychological Needs Scales,BPNS) 该量表由Gagne开发出适用于儿童青少年的版本[22],由刘俊升[23]等人修订,包括胜任需要、自主需要和归属需要3个分量表,共19题。每个项目采用7级计分(1=完全不符合,7=非常符合),其中9个项目为反向计分。每个分量表的记分方法为反向题转换后,该分量表下所有项目的粗分求平均。分数越高,代表基本心理需求的满足程度越高。该量表对于测量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满足程度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本研究采用了其中的自主需要分量表,其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66。

1.2.4 简式坚毅问卷(Short Grit Scale,Grit-S) 采用Duckworth编制的简式坚毅问卷[24]。该问卷共8个项目,测评兴趣持久性、努力一致性两个维度。采用5级评分(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其中兴趣持久性维度为反向计分。整个量表由8个项目得分相加后取平均,得分越高,代表坚毅程度越高。经过修订后该问卷在国内青少年使用中具有良好的信、效度[25]。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6。

1.3 统计处理

采用SPSS 26.0对研究的主要变量进行信度分析、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根据研究假设,运用SPSS PROCESS宏程序进行链式中介效应检验。

2 结 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26],共析出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10个,且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1.71%,未达到40%的临界标准。因此,本研究变量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2 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

各研究变量的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如表1所示。父亲过度保护与高中生成就动机、自主需要、坚毅力均呈显著负相关,高中生成就动机与自主需要、坚毅力呈显著正相关,高中生自主需要与坚毅力呈显著正相关。

表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r)

2.3 自主需要、坚毅力在父亲过度保护与高中生成就动机间的链式中介检验

采用SPSS Process宏程序,通过中介效应检验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方法,重复抽样5000次,以年级、性别、父亲受教育程度以及家庭月收入为控制变量,检验自主需要和坚毅力在父亲过度保护与高中生成就动机间的中介效应。

回归分析表明,在加入中介变量之前,父亲过度保护对高中生的成就动机的直接作用显著。将高中生自主需要与坚毅力纳入回归方程后,父亲过度保护对自主需要的负向作用显著,对坚毅力的负向影响也显著,而对成就动机的作用不再显著;高中生的自主需要则可以分别显著正向影响其坚毅力和成就动机;高中生的坚毅力显著正向影响其成就动机,见表2。

表2 父亲过度保护与高中生成就动机间的链式中介分析

分别对3条路径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及置信区间的估计。结果表明3条路径95%的置信区间均不包括0,表明3条路径的间接效应均达到显著水平(模型如图1所示)。总的标准化中介效应值为-0.110,占总效应的比例为78.92%。3条中介路径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分别为36.16%、13.68%、29.08%,见表3。

图1 链式中介效应模型图

表3 中介效应和置信区间

3 讨 论

研究发现,父亲过度保护与高中生成就动机显著负相关,这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即过度控制和保护的父母会削弱子女的成就动机[13]。过度保护的父母往往限制孩子探索新奇事物的行为,这增加了孩子在不熟悉的情况下,对危险和威胁的感知[27],从而有可能会减少其探索世界的欲望和勇气。另外,父亲在养育过程中更可能以挑战和刺激的方式鼓励孩子探索世界[28]。当父亲过分担心外在威胁而行为过于谨慎,对子女过度保护时,高中生可能也会失去感知和应对外界环境的机会,无法激发其成就动机。

在父亲过度保护对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影响中,高中生的自主需要是其中一个中介变量。青春期是高中生心理、生理产生巨大变化的重要时期,他们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父母家庭之外,以探索不同身份,追求独立自主[29]。随着年龄的增长从依从父母控制过渡到自主和自我管理是高中生发展的必然趋势[30]。而根据依恋理论,父母的过度控制使高中生与父母难以建立亲密感和信任感,依恋安全感较低,这限制了高中生的个性化表达,无法满足其自主需要[31]。在从儿童到成人的发展过程中,自主性是决定高中生将来能否承担成人角色和责任的重要方面[32],有助于高中生自我同一性和高水平自尊的形成[33]。而高水平的责任感[34]、自我同一性和自尊均预测更高水平的成就动机[35]。

本研究发现高中生的坚毅力是父亲过度保护对其成就动机间影响的另一中介变量。以往研究表明,生活在父母过度保护下的孩子由于缺乏勇气和决心,遇到困难时容易退缩和放弃,很难积累出战胜挫折解决问题的经验,因而阻碍高水平坚毅品质的形成[36]。而坚毅力水平更高,坚韧不拔的人往往有更高的自我控制,能够坚持不懈,克服障碍[16],自尊水平更高[37],他们往往更能专注于实现既定的目标。

在探究父亲过度保护与成就动机之间的作用机制时,研究还发现了由自主需要到坚毅力构成的链式中介,这与以往自主需要的满足可以正向预测坚毅力的研究结果一致[38]。高自主性的个体自我管理和自主选择的机会更多,更倾向于主动进行自我控制和调节,而自我控制与坚毅密切相关[39]。个体早期形成的自我控制能够提升延迟满足能力,抵制外界诱惑,使个体更坚毅[40]。

本研究的结果可为高中生成就动机的培养提供一些参考。首先,父母,特别是父亲在对高中生提供关爱和照顾时,应当避免采用过度保护、控制这样消极的养育方式,而应在给予温暖时,也要尊重高中生自主发展的需要,满足高中生对自主性的需要,促进其形成自我接纳和认可,从而发展出积极的成就动机这种内部推动力。另一方面,要注重坚毅品格的培养,鼓励高中生勇于探索,敢于挑战,用积极的方式应对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与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