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期间母亲抑郁焦虑与青少年抑郁的关系及影响因素*

肖 玉 肖 依 李 凌

华北理工大学心理与精神卫生学院(河北唐山) 063000

2019年12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COVID-19)暴发,引起全球关注,面对这场大规模的传染性公共卫生事件及对日常生活的巨大干扰,人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并经历着严重的心理困扰[1]。尤其是青少年群体,疫情期间,我国为了控制疫情,防止疫情的扩散,根据教育部《关于中小学延期开学期间“停课不停学”有关工作安排的通知》,各地要求延期开学,居家学习[2]。青少年时期处于身心健康成长的关键阶段,疫情期间,青少年不仅要面对学习、人际交往等各方面的挑战,还要面对疫情给身心带来的影响,容易出现各种情绪问题,其中以抑郁情绪尤为突出[3-4]。抑郁情绪是一种由内外环境刺激产生,表现为苦恼、烦躁、悲伤、不愉快的情绪体验,但未达到疾病诊断标准。一项荟萃分析显示,疫情暴发后全球儿童和青少年中抑郁情绪的检出率为25.2%,其中中国中学生抑郁情绪检出率高达43.7%,是疫情暴发前的两倍[5-6]。

研究发现,新冠疫情期间,女性抑郁、焦虑严重程度高于男性,疫情对女性的影响更大[7],而对于母亲群体,她们不仅要面对由疫情给生活带来的经济、工作、社会等压力,还要担负着养育孩子的责任,在这样的环境下,母亲可能更容易产生抑郁、焦虑等问题。有研究表明,在疫情居家隔离政策下,母亲抑郁焦虑情绪有所增加[8]。根据Goodman提出的代际遗传理论,患有抑郁症的母亲主要通过遗传途径增加孩子患抑郁的风险,但由母亲抑郁所造成的压力性环境也不容忽视[9]。与没有抑郁症母亲的青少年相比,有抑郁症母亲的孩子经历生活压力更高、严重程度更高、持续时间更久[10]。母亲作为青少年的主要抚养者和重要社会支持来源,也是在疫情期间主要的接触对象,其焦虑抑郁情绪可能更容易给青少年带来不良影响。

然而既往研究多关注患有抑郁症的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对疫情管控期间母亲出现抑郁焦虑情绪且未达到疾病诊断标准时对青少年的影响研究较少。因此,本研究旨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管控背景下,了解青少年抑郁及母亲焦虑、抑郁情绪现状,探讨在疫情管控期间青少年抑郁情绪与母亲抑郁、焦虑情绪的关系及相关影响因素,为青少年抑郁情绪的有效预防和干预提供新视角。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2022年3-4月唐山市处新冠疫情管控期间,其中中小学生延期开学,居家学习,因此采取整群抽样法,选取唐山市初中和高中各两所,按照年级分层,抽取非毕业班,即从初一、初二、高一、高二年级各抽取2个班级,以班级内所有学生(978人)作为研究对象进行问卷调查,共有978名学生及其母亲参与调查。其中,男性419人(46.3%),女性485人(53.7%);初一243人(26.9%),初二204人(22.6%),高一217人(21.7%),高二240人(26.5%)。青少年平均年龄为15±1岁,母亲的平均年龄为43±11岁。

1.2 方法

1.2.1 一般资料问卷 内容包括年龄、性别、年级、家庭居住地等一般情况;以及参考现有文献[11-14],纳入可能对青少年抑郁情绪有影响的母亲方面的相关因素,主要包括母子关系、母亲婚姻状况、母亲工作、母亲运动情况、母亲受教育程度、母亲对心理知识的了解程度、母亲近期有无负性生活事件发生及母亲有无抑郁症家族史。其中母子关系由青少年根据自我感受进行选择,包括亲密、一般和疏远,母亲婚姻状况分为已婚、离异、再婚和丧偶,母亲工作分为全日制工作(指按国家规定的工作时间全天上班)、非全日制工作和无工作。母亲运动情况分为每天、一周3～5次和一周小于3次,母亲受教育程度分为初中及以下、高中/中专、大学/大专及研究生及以上。

1.2.2 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i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 采用Radlodf于1997年编制的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对青少年抑郁症状进行筛查。该量表用于评估过去1周抑郁症状,共20个条目,每条目以0(偶尔或无)～3(多数时间)4级计分,总分0～60分。得分越高,提示存在抑郁症状的可能性越大。本研究采用16分划界,该量表总分≥16分评定为具有抑郁症状,<16分评定为不具有抑郁症状。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α为0.897。该表适用于青少年人群抑郁症状的筛查,具有较好的效度、信度[15]。

1.2.3 抑郁自评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16]采用Zung于1965年编制的抑郁自评量表对母亲抑郁情绪进行筛查。该量表用于评估过去一周抑郁症状,共20个条目,每个条目采用1(没有或很少时间)～4(绝大部分或全部时间)4级计分。标准分53～62分为轻度抑郁,63～72分为中度抑郁,73分以上为重度抑郁。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α为0.83。

1.2.4 焦虑自评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16]采用Zung于1971年编制的焦虑自评量表对母亲焦虑症状进行筛查。该量表用于评估过去一周焦虑症状,共20个条目,每个条目采用1(没有或很少时间)～4(绝大部分或全部时间)4级计分。标准分50～59分为轻度焦虑,60～69分为中度焦虑,69分以上为重度焦虑。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α为0.82。

1.2.5 失眠严重程度指数量表(Insomina Severity Index,ISI)[17]采用Morin等编制的失眠严重程度指数量表评估母亲失眠程度。该量表用于评估过去2个星期的睡眠状况,共包括7个条目,每个条目采用0(无)～4(极重度)5级评分。总评分28分,总分0～7分为无临床意义的失眠,8～14分为轻度失眠,15～21分为中度失眠,22～28分为重度失眠。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α为0.92。

1.2.6 资料收集 由于新冠疫情管控,学生居家学习,因此采取线上调查方法,经与教育局、学校和老师协商,取得被调查者知情同意后,由班主任在班级微信群里协助讲解调查的目的和意义并发放问卷,问卷调查分为青少年和母亲两部分,两部分在一份问卷上,母亲答完后系统自动跳转为青少年部分,分别由母亲和青少年单独完成作答。为保证被试隐私,本次调查采取不记名式。本研究共回收调查问卷978份,剔除无效问卷和由父亲和其他监护者者作答的问卷,收回有效问卷904份(92.43%)。

1.3 统计处理

采用Excel 2015整理数据,采用SPSS 25.0进行数据分析。计量资料符合正态分布,用(均数±标准差)表示,不符合正态分布的用中位数(最小值,最大值)表示,定性资料用例数(%)进行描述;采用χ2检验进行单因素分析,采用Pearson相关性检验分析青少年抑郁与母亲抑郁、焦虑及失眠之间的相关性。采用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探索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影响因素。检验水准α=0.05,双侧检验。

2 结 果

2.1 青少年抑郁情绪及母亲抑郁、焦虑情绪现状

按照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评分标准,本次调查中,904名青少年抑郁情绪平均得分为10.00±8.94分,共检出214人,检出率为21.7%。按照自评抑郁量表及焦虑自评量表评分标准,904名母亲抑郁及焦虑情绪平均得分分别为41.38±10.20、36.69±8.23分。共有138人存在抑郁情绪,检出率为15.3%,其中116人(12.8%)为轻度抑郁,21人(2.3%)为中度抑郁,1人(0.1%)为重度抑郁。68人存在焦虑情绪,检出率为7.5%,其中57人(6.3%)为轻度焦虑,11人为中度焦虑(1.2%),0人为重度焦虑。共有52人共同存在焦虑和抑郁情绪,检出率为5.8%。

2.2 不同人口学特征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率比较

不同人口学特征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率如表1所示,年级、性别、家庭居住地、年龄在青少年抑郁检出率间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不同母亲特征青少年抑郁检出率如表2所示,母子关系、母亲工作、母亲近期是否遭遇负性生活事件、母亲运动情况、母亲是否有抑郁症家族史及母亲对心理知识了解情况其青少年抑郁检出情况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即高中生、农村家庭、16～18岁年龄段、母子关系疏远、母亲目前无工作、母亲近期遭遇负性生活事件、母亲运动少、抑郁症家族史、母亲对心理知识不了解,其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率较高。

表1 不同人口学特征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率比较[n(%)]

2.3 青少年抑郁情绪与母亲焦虑、抑郁情绪及失眠的相关性分析

对青少年抑郁情绪、母亲焦虑、抑郁情绪及失眠状况进行相关分析,表3显示:青少年抑郁情绪与母亲抑郁、焦虑情绪及母亲睡眠状况呈正相关。

表3 各变量均值、标准差和相关(r)

2.4 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

以青少年有无抑郁情绪为因变量(无=0,有=1),以单因素分析及相关性分析有统计学意义的12个因素为自变量并进行赋值,进行logistic多因素回归分析。结果显示:母亲工作,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母亲心理知识了解程度、母亲焦虑情绪和母亲失眠程度进入方程,即母亲目前无工作、母亲不了解心理知识、母子关系一般及疏远、母亲焦虑情绪、母亲亚临床失眠,其青少年更容易出现抑郁情绪,共解释总变异的77.1%,见表4。

表4 影响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

3 讨 论

本研究结果显示,青少年抑郁情绪的检出率为21.7%,高于疫情暴发前的我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检出率且高于母亲抑郁情绪的检出率,这与已有研究结果一致[18-19]。母亲抑郁、焦虑情绪检出率分别为15.3%、7.5%,失眠检出率为17.3%,低于疫情暴发期间成人抑郁、焦虑、失眠的检出率,但高于疫情暴发前[19-20]。可能的原因是疫情暴发后,国家开始重视国民的心理健康状况、心理知识的普及、国家对有关疫情的宣传,采取相关预防措施防止疾病的传播,相比疫情暴发时,抑郁、焦虑情绪失眠状况稍降低。研究发现,戴口罩和注意手部卫生可以减低疫情期间的抑郁、焦虑水平[19]。并且本研究调查样本量较少,可能导致结果偏低。

本次调查结果还显示女生的抑郁情绪检出率高于男生,这与既往研究结果一致[21]。这提示疫情管控期间女生的情绪遭受了更大影响,在青春期,女生相比男生情感敏感细腻,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本研究中,16～18岁年龄阶段的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率最高,这可能是因为处于这个年龄阶段的青少年心理矛盾性较大、面临的学业压力及同伴压力较大有关。相比初中生,高中生的抑郁情绪检出率较高,疫情管控期间,尽管教育局开发了在线授课和基于网络的应用程序来提供讲座或其他教学活动,但是打乱了他们的正常学习节奏,进一步提示学习压力对青少年情绪的负面影响[5-6]。本研究结果显示农村学生的抑郁情绪检出率高于城镇,这可能是与农村地区的青少年较低的经济水平和低社会支持有关。有研究发现,经济水平较高的家庭其抑郁情绪检出率几乎是经济水平较低的家庭的两倍[22]。故对于不同性别、不同年龄阶段、不同年级、不同地区的青少年,要考虑其不同的心理认知水平和敏感度,引导青少年采用积极的思维应对方式,促进其积极心理品质的发展,一旦出现抑郁情绪,应该及时疏导。

本研究中,母亲与孩子关系一般及疏远,其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率增高,并且是青少年抑郁的危险因素,这提示母子关系影响着孩子的情绪,尤其在疫情管控期间,母子关系不好,与孩子缺乏沟通,母亲情绪更容易影响孩子。Keller等提出:患有抑郁症的父母能够通过影响子女感知不良的家庭关系,导致子女出现消极认知、情感及行为一系列不良的适应行为[23]。杨逸群等还发现,母子关系在母亲抑郁与青少年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24]。此外,本研究还发现母亲无工作,不了解相关心理知识是青少年抑郁的危险因素,可能是因为相比有工作的母亲,无工作的母亲与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且在疫情管控期间,加上对相关心理知识不了解,容易受到疫情的影响,母亲的情绪、行为等问题外向化,与母亲更容易产生冲突,其情绪、行为及给子女造成的压力性生活事件更容易影响孩子的情绪,最终造成青少年内化问题的出现,导致青少年抑郁。这提示在疫情管控期间要加强心理知识的宣传,使母亲更多了解心理知识有关内容,有助于母亲及时发现自己与孩子情绪问题,避免使自己情绪恶化及避免自己的不良情绪给孩子带来影响。

本研究中,母亲有抑郁症家族史、近期遭遇负性生活事件,青少年更容易出现抑郁情绪。研究表明,抑郁症不仅通过遗传易感基因,而且还通过增加青少年遭遇压力生活事件及危险环境增加发生抑郁的风险[12]。根据代际传递理论,达到临床诊断标准的母亲抑郁可能具有更高的遗传效应[9]。加上遭遇负性生活事件,给母亲带来更多的心理压力,更容易对青少年带来不良影响。本研究中,母亲抑郁、焦虑、睡眠状况得分与青少年抑郁得分显著相关,并且母亲焦虑情绪和亚临床失眠是青少年抑郁情绪检出的危险因素。本研究发现,母亲抑郁情绪与青少年抑郁情绪显著相关,但不构成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危险因素。这可能是因为与患有抑郁症的母亲相比,母亲抑郁情绪通过其他方式间接影响青少年抑郁。以往研究提示,母亲的教养行为在母亲抑郁与青少年抑郁中起着中介作用[24]。由于抑郁症本身病程长,易复发等特点,相比母亲存在抑郁情绪,母亲患有抑郁症对青少年具有更大的影响[25]。研究显示,患有抑郁症的母亲往往还共并焦虑障碍、睡眠障碍,对青少年内化问题的影响更大[8]。抑郁情绪通常会共存焦虑情绪及失眠问题,并且焦虑情绪和失眠容易外向化,孩子对焦虑情绪、失眠更易感,从而构成危险因素。

本研究主要存在3个局限。首先,本研究所采用的方式是线上作答,并且在线问卷是一种自我报告评估,回答的人群中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且所显示的焦虑和抑郁水平可能并不总是与心理健康专业人员的评估一致,未来的研究可以采用多种评定方法,现场施测。其次,本研究样本量较少,可能会存在一些抽样误差,未来研究应扩大样本量。最后,抑郁情绪的发生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如遗传因素,母亲教养方式、青少年人格及心理弹性等,因此今后可综合考虑其他因素的影响。

综上,本次调查中,青少年抑郁情绪、母亲抑郁、焦虑情绪检出率处于较高水平;母亲目前无工作、母亲不了解心理知识、母亲与青少年关系不好、母亲焦虑、母亲亚临床失眠是青少年抑郁的危险因素。为实现有效干预母亲负性情绪及压力性家庭环境对青少年抑郁等行为问题的消极影响,应充分考虑母亲负性情绪及影响因素、青少年自身特点共同实施干预与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