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始巢
2023-06-11刘正权
刘正权
小寒大寒,冷成一团。
元旦的喜庆气氛还没完全褪去,街上商铺迎元旦大促销的条幅和标语都还没收起来,陈紫菊的心就缩成了一团。
让人疑心她的心都不是肉长的,是水银做的,遇见高温能热胀,碰见低温就冷缩。幸好不是铅做的,冷狠了不得开裂啊——自打进城打工以后,她经常这么质疑自己。
陈紫菊这会儿被一波一波的电话给温暖着,但没热胀起来,电话是娘从老远老远的乡下打来的,没嘘寒也没问暖,就一句话,你弟弟日子定下了,你是不是该回来一趟?
是不是该回来一趟?陈紫菊最讨厌娘这个口气,看似跟你在商量,实则没半点商量的余地。娘的意识中,自己的孩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跟商量两个字不沾边。
陈紫菊心里硬了一下,娘既然不嘘寒不问暖,自己没必要事事都顺着她的竿子爬。
陈紫菊口气就淡淡地,知道了,再说吧。
再说吧?再说吧是什么意思?娘在电话那边肯定给噎住了。
再说吧就是再说吧,能有什么意思呢,陈紫菊挂了电话,元旦跟春节挨得近,纯净水的需求量大,乡下人种地,讲究个一年之计在于春,做生意盼的就是春节前后那段时间,人都敞开肚皮吃喝,水的消耗量特大,大得让陈紫菊的电话不歇气地响,娘那个电话还是见缝插针才打进来的。
陈紫菊知道这边电话一挂,娘的电话一时半会儿很难打进来,线占着呢。
电话占线,着急的是娘,心里搁着事,烦恼的是陈紫菊。
晚上吃饭,见陈紫菊心神不宁地看手机,德贵调侃道,有情况了?
你才有情况呢。陈紫菊反击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借送水跟女主人做好事。
德贵涨红了脸,怎么说话?什么叫借送水跟女主人做好事?我是送水时恰好赶上人家厨房下水道不通,就手帮个忙。
啧啧!陈紫菊抓住话头不松口,要是赶上女主人身上那个下水道不通,你会不会也就手帮个忙?
德贵哑了口,这种话没法说得清,好在德贵天天跟人打嘴皮子官司,转移话题是他的拿手本事。
德贵说,你身上下水道不通直说,吃好后我保险就手帮个忙。
以往两人这么饭桌上一开战,战火准会蔓延到床上,这是两人做那个事的前戏。德贵虽说语言上粗糙,但身子骨不粗糙,体型经得起挑剔,经常爬楼梯送水,小腿肚子的肉都结实着,肚子平坦,胸大肌健壮,走上T台,可以当模特,可惜书读少了,用陈紫菊打击他的话,狗肉上不了正席。
德贵不在乎陈紫菊的打压,他要求不高,只想上陈紫菊的正席。
陳紫菊书读得也不多,不然两人走不到一起。
这一次,德贵都做好了战火蔓延的准备,等洗好澡刷了牙还刮了胡子爬到床上,陈紫菊身上却冷冰冰的,以往他还没准备就绪,陈紫菊身子都自动升了温。
德贵扳一把陈紫菊的肩膀,说怎么了?
陈紫菊把他扳过来的身体扳回去,叹口气,说不怎么,睡觉吧。
睡觉就睡觉,这点上,德贵一直依着陈紫菊,怎么说,两人都只是同居关系。一个没说一定非对方不娶,一个也没说非对方不嫁。
在城市里讨生活,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有些话就得咽在肚子里,主要是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亏待了对方。
等往后日子更明朗一点再说吧。
生活在陈紫菊面前,总是离不开“再说吧”这三个字。
娘不是有耐心的人。当娘的,哪能容子女在自己面前这么轻慢,黑王寨开天辟地以来就没这个说法。
娘第二天早上又拨打了陈紫菊的电话。
这一回,是德贵接的。
陈紫菊还没睡醒,她向来都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加上头天晚上翻来覆去想娘的电话,把瞌睡耽误了,这会儿正找补。
电话接通了,德贵刚喂了一声,那边传来很严厉的问话,你谁啊?怎么拿着紫菊电话?
德贵吓一跳,幸好他反应快,我、我是她同事。
这个回复说得过去,两个人,不单同居着,还同事着。
那边口气这才缓和了几分,啊,同事啊,你让紫菊接电话。
德贵赶紧拿着电话往卧房里跑,陈紫菊的睡相很不雅,双腿张得要多开有多开,大冷天,被子竟踢在一边,好像随时等着谁入侵似的。德贵身上燥热了一下,捂着陈紫菊嘴巴摇醒她,迷迷糊糊被人捂住嘴巴,陈紫菊以为出了什么歹事,刚要尖叫,德贵伸出一根指头在嘴巴边,冲她嘘了一声,指一指电话,然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让她看显示屏的名字。
是娘给她找补来了。陈紫菊明白过来,赶紧变换姿势,收起双腿,德贵不失时机在她大腿那捏了一把。他知道,这会儿陈紫菊不敢叫更不敢骂他。
果不其然,陈紫菊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冲电话那边换了口气说,有事吗?这么早。
你说有事没?娘在那边恶狠狠地,还早,早什么早?你弟弟日子都挨着了。
陈紫菊打个呵欠,昨天不是说了吗,我晓得。
我说是说了,可你问了几时没?娘可没德贵那么好打发。
陈紫菊一愣,还真是的,自己都没问是几时,太大意了。
几时啊?陈紫菊顺嘴问了过去。
腊月二十三,年下!娘硬邦邦给了一句。
这不还没到年下吗?陈紫菊脑子很快翻起日历。
我不得先跟你打个张啊!娘气哼哼地,等到那几天,晓得你电话打不打得通。
打个张是黑王寨土话,就是提前通个气,有广而告之的意思。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又一个呵欠打上来,陈紫菊懒洋洋挂了电话。
回笼觉肯定睡不成了,干脆开门做生意。
一早三光,德贵已经把门面打开了,屋里的桶装水也搬出去不少,不搬出去一部分水,他们的面包车就开不出去。
每天晚上,面包车不开进屋他们睡不踏实。
小本生意不好做,还得防着贼惦记,之前他们丢过一辆电三轮。
旧货市场买的,不值钱,没报案。面包车虽说不怎么值钱,却丢不起,那得影响多少生意啊!所以每天晚上,德贵就让面包车跟自己一起,登堂入室。
他们的店面说白了是背街转弯处一个大偏厦,前面大,仓库车库办公一体化,后面隔了一个小储藏室。这么说有拔高居住条件的意思,儲藏室同时肩负着卧室的功能。
用德贵跟客户介绍自己公司的话,我们公司不大,却什么都是多功能的。
想想也是,德贵是多功能的,老板、司机、送水工,还兼职陈紫菊老公,未来的。
陈紫菊呢,员工、厨子、业务员,间或行使着老板娘的权力,尽着德贵老婆的责任,女人一旦跟男人有了那层关系,就不把自己当未来的了。
娘的电话,让陈紫菊整天都心不在焉。
偏偏这天生意特别好,好得德贵的面包车都没工夫熄火,把德贵爬楼爬得差点熄了火。
晚上点钱时,德贵就没以往的激情,抱着脑袋斜躺在床上,任陈紫菊一个人折腾。清点完大票,头昏脑涨的陈紫菊,抓了德贵一把,想让他起来帮忙清理毛票。
德贵误会了,以为陈紫菊要把昨晚战火蔓延到今晚加补,德贵说你这算什么?
听德贵语气不对,陈紫菊不乐意了,什么叫你这算什么?钱是两个人挣的,当然两个人要把账算到明处啊!
德贵说,看不出陈紫菊你很能干啊。
我怎么能干了?陈紫菊有点莫名其妙。
你倒是把账算明处了,跟我温柔一把,给你弟弟结婚准备钱就不亏心了是吧?
敢情德贵想的这个心思,陈紫菊有点哭笑不得,弟弟那边她都没定回不回呢。
五年前她离家出走时,大家都跟赶野狗子一样,生怕她回了头咬谁一口似的。
五年都没个音讯的娘,为弟弟结婚,倒是一口咬住了自己。
想摆脱,还没过硬的理由。
娘的理由什么时候都要比她过硬,为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爹娘呗。
紫菊是接到娘第十二个电话才开始收拾行李的,小寒之后,他们有了几天闲工夫。
书上说了,从小寒起每隔五天分出三候:“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候雉始雊。”古人认为候鸟中大雁是顺阴阳而迁移,此时阳气已动,所以大雁开始向北迁移。第二候北方到处可见到喜鹊,并且感觉到阳气而开始筑巢。第三候“雉雊”的“雊”为鸣叫的意思,雉在接近四九时会感知阳气的生长而鸣叫。
雉就是野鸡,眼下离野鸡感知阳气的生长而鸣叫尚早,德贵倒是主动鸣叫起来,开玩笑说,结个婚这么急?当年赵构老儿十二道金牌召回岳元帅,你娘学皇上传圣旨啊!
紫菊白了一眼德贵,说点喜兴话好不?岳飞回去是受死,你想我上断头台啊。
德贵吓得抽自个一嘴巴,哪能呢,你死我不成光棍了?说完德贵通情达理补上一句,也是的,小寒了,大雁都晓得向北方迁移,人不能不如一只鸟吧?
紫菊心里苦笑,小寒了又怎么样?要不是弟弟要结婚,她就是回到黑王寨,眼睛里未必能看见喜鹊筑巢。
家里根本没给她留巢。
当然,娘在电话里口气还是带着巢穴的温暖。回来吧,出门五年你不回来也就算了,你弟弟是老陈家唯一的男丁,靠你们姐姐几个长脸面,好歹你是在外面走世界的人了。
走世界?陈紫菊好笑,世界走她才对,一个打工妹,有多大的世界可走?
要不是碰上德贵,她还在餐馆刷盘子!
嫁不嫁德贵,她心里的砣还没稳下来,在外面的男人靠不靠得住,两个字,未必!两个人在一起,更多的是权宜之计。
公司法人是德贵,老板员工就他们两人,一接到大公司或工厂什么的送水电话,老板员工就得倾巢出动,说上天,顶多算是一个夫妻店,虽说眼下他们还不是夫妻。
虽然不是夫妻,德贵却履行了丈夫的职责,主动为陈紫菊订了火车票,为陈紫菊家里人买了见面礼,临走那天送陈紫菊上车时,德贵觍着脸开玩笑说,要不要把我当见面礼捎上?
美得你!陈紫菊点了一下德贵额头,我弟弟结婚,你开个破面包车去,能给我长多大的场面?
德贵低了头,不好意思地搓手。其实德贵不知道,紫菊所在的黑王寨,最先进的交通工具不过是手扶拖拉机。紫菊这样说,是不想在德贵面前没了底气。一个女人,一旦没了底气,说话声音都会比人低三分,起码在结婚前,紫菊不想被德贵看轻。
至于成家后,夫妻同了心,谁还存在看轻谁呢?除非你想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这次回家,紫菊没向德贵伸手,揣了自己攒下的五万元钱上了路。
五万元,在黑王寨应该是天文数字,当年她离开黑王寨时,怀里揣了不到五百元,那可是娘全部的家当。娘要她下学,她一气之下偷了娘的钱离家出走。眼下,娘一定还恨着她,要不,每次打电话娘的口气总冷冷的。
像小寒后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转了两次车,租了一辆三轮,陈紫菊总算回到了黑王寨。娘没出来迎她,弟也没,两个姐姐倒出来了,不过生分了许多。五年,是能抹去不少记忆和亲情的。
进了屋,在爹娘姐姐弟弟注视下,陈紫菊一件一件往外拿礼物,娘的眉眼才有了点笑,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村主任的媳妇跑了过来在屋外喊,陈紫菊,电话!
刚进家门就来电话,陈紫菊心说谁啊,把时间掐得那么准。
一大帮人簇拥着陈紫菊去听电话。是德贵,德贵知道寨子里有这个公用电话,听陈紫菊说,黑王寨有手机也是摆设,没信号。其实黑王寨眼下有了发射塔,手机信号很强,他们不知道而已。
娘没手机,上次用这个电话打过去找陈紫菊,德贵记住了号码,德贵笑嘻嘻在那边说,到了啊?
陈紫菊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到了。
这大舅子结婚,我是不是该来随份礼?德贵在那边讨好。
声音很大,紫菊来不及捂话筒,娘和姐姐都听见了。未婚同居,在黑王寨是大忌,娘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紫菊涨红了脸,待会儿你打我手机,寨子里现在有信号了。
走出村主任家,紫菊摸出手机,关了电源,她怕德贵真信了她的话,不知深浅又打来电话。
德贵虽然有时没个正形,对陈紫菊的话,却向来言听计从。
唯獨一次不言听计从的,跟那个请德贵修下水道的女人有关。
德贵帮女人修了下水道之后,女人送了他一双跑鞋,说是男人不穿的,丢了可惜。
跑鞋八成新,德贵很喜欢,套上脚就没舍得脱下来。
德贵不知道,那是耐克跑鞋,飞人刘翔代言的。
陈紫菊在守店子时偶尔会瞟一眼电视,对这个跑鞋眼熟,看见德贵走路跟往日大不一样,神清气爽着,只一眼,目光就锁定德贵脚上,嘴一张,从他脚底的跑鞋审问起来。
没做亏心事的德贵,满面春风跟陈紫菊显摆起跑鞋的来历,德贵只晓得白得一双跑鞋省钱,压根没意识到两人之间,平白多出一个让陈紫菊不省心的女人。
就修了个下水道,人家送你这么昂贵的跑鞋?陈紫菊满脸狐疑围着德贵转。
还能怎么样啊?德贵不解了,怎么说这都属于燃眉之急。
还燃眉之急,我倒是觉得人家是如饥似渴。陈紫菊慢条斯理接了一句。
如饥似渴,怎么会,我送了纯净水啊?德贵一点儿没听出陈紫菊话里有话,他生来就是存不住心思,用陈紫菊骂他的话,叫肠子直,张开嘴就能看见屁股眼。
也是,你那水可是纯净水中的纯净水,乡里人嘛,肚子里没坏水,城里女人当然喜欢。陈紫菊表面像是夸德贵,暗地却是藏着讥讽。
闹了半天,陈紫菊是吃上醋了,德贵觉得好笑。你太高看我了,在城里女人眼里,我就是一卖苦力的,人家眼角都懒得扫一眼。
人家眼角是没扫你,可人家用心来骚你了!陈紫菊可没打算小看德贵。卖苦力怎么了?城里男人身子骨虚,干那事可是强体力的活,你没见城里电线杆上都是治疗肾虚的广告?
德贵彻底闭了嘴。
陈紫菊很得意,以为拿住了德贵把柄,以后不许穿这双跑鞋送水!
德贵很委屈,这又是为啥?
怕你跑了呗,能为啥?陈紫菊倒是直来直去不隐瞒观点。
这点上陈紫菊得到娘的遗传,黑王寨人有句老话,栽花靠墙养女随娘。
咋的,找上野男人了?说话做事从不遮遮掩掩的娘,一板脸冲回到家的陈紫菊说,老陈家没丢过这个脸。
陈紫菊不高兴了,野男人会要跟我结婚啊?
跟你结婚?娘撇了撇嘴角,哄死人不抵命。
谁哄死人啊?陈紫菊说,我不还没考虑好?
等你考虑好,人家还会稀罕你?娘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男人,不就图个新鲜?
陈紫菊没了词,这话也从她嘴里出来过。德贵又一次穿了跑鞋出去送水时,陈紫菊冷了脸,我说德贵,你是图脚下跑鞋新鲜,还是图城里女人新鲜?
德贵嗫嚅着嘴巴,当然是图脚下跑鞋新鲜啊,城里女人新鲜,还要能图得上才行。
陈紫菊就狠下心,德贵前脚出门,她后腿去耐克专卖店,给德贵买了一双新跑鞋,好几百,还是打了折的。
傍黑德贵送完水回来,看见床前放着一双崭新的跑鞋,吓一跳,要命啊,你这败家婆娘,不打算过日子了?
挨了骂,陈紫菊心里却高兴着,德贵心疼自己给他花瞎钱,说明他的心还没野,系在自己身上。
你想脚下图个新鲜我就让你实打实新鲜一把,穿别人不要的旧货,那新鲜是打了折的。言下之意,我陈紫菊对你德贵感情上可是没打半点折。
德贵被感动得抱起陈紫菊直接扔到床上,门都没关,在储藏室实打实地把陈紫菊新鲜了一回。
娘的话让陈紫菊恼了,拿眼望两个姐,姐姐都不敢看她,脚跟脚溜出了门。
那好,陈紫菊火了,我打电话让他来,跟弟弟一块把婚事办了,看到底是不是野男人?看他是不是只为图我个新鲜!
娘一愣,一个嫁一个娶怎么办?不怕寨里人说闲话?
怎么不能办?你还晓得怕说闲话,大麦未黄小麦黄,你当不是闲话!黑王寨有规矩,大的不成家,小的先成家是要遭人耻笑的!做生意久了,陈紫菊什么人没接触过,跟娘对嘴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娘被逼到了墙角,没了退路的娘一急,口不择言溜出这么一句话,五年了,真有人要你也早嫁了。
闹半天,在娘眼里,自己是个没人要的贱货。
陈紫菊忽然不气了,从怀里掏出五万元,撂在娘的面前,贱货挣的钱不贱吧?听着,这是德贵随的份子!
在黑王寨,谁上的礼金多,就有资格坐首席,而且这样的大喜事,首席客人不到是不能开席的。
一屋人傻了眼。
完了,陈紫菊掏出手机开了电源,拨通德贵号码,硬邦邦说了十个字,开车来接我,完婚后回去!
明天下午唢呐进家门,后天早上开正席,陈紫菊算好了,德贵那辆面包车后天早上赶来没问题。
第二天,唢呐班子刚进门,场子外响起了鸣笛声,陈紫菊心里一紧,跑出去,德贵西装领带地从一辆桑塔纳里走了出来。
满场人盯着轿车,眼里流露出艳羡与惊喜。
德贵一边向人敬烟一边冲紫菊傻笑,接了烟的人一个个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嗅,舍不得点上。
娘被姐姐拥出来,满面春风望着德贵笑,她没料到女婿居然还有轿车,脚下还穿着电视常见的跑鞋。那模样,分明是电视里走出来的人物。
娘笑完一转身,发现陈紫菊脸上挂着一串泪痕。
德贵一直没舍得把手里的钱换车,说攒够钱先买房子后领证,不能让紫菊嫁给他在城里没个立锥之地。
安居才能乐业。
看德贵这阵势,是打肿了脸也要给紫菊把场面撑起来。
在《百鸟朝凤》的唢呐声中,娘嗔了紫菊一句,瞧把你美气的。娘以为紫菊是学寨子里的规矩哭嫁呢。
哭嫁?陈紫菊抹干眼泪,四处望,一只喜鹊不知从哪飞来,绕着那辆桑塔纳不停地转悠。
它是想把巢筑在轿车里吗?陈紫菊那个问号刚浮上脑海,有野鸡的声音清脆地叫了起来。
三候雉始雊,阳气动了呢。
陈紫菊心里一暖,看德贵,德贵正看着她,眼里有团火熊熊燃烧着。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