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卡巴回家
2023-06-09王雅馨
车窗外的风,吹乱了卡巴的毛发,露出低垂的耳朵,一张一翕,这还是它第一次出远门。辽阔壮丽的风景完全吸引了卡巴的注意力,从早晨启程,它就把头探出窗外,几声高亢的吠叫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它的眼睛有个老毛病,爱流眼泪,此刻,在风中,两只杏仁眼泪眼婆娑,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小宝的悲伤却被激动冲淡了。他也是头一次领略高原风光,小学五年级了,作文都能写四百字了,可一路上他搜肠刮肚,怎么也找不出一个词能形容眼前的景象,要是妈妈在,可以问问她,不过,妈妈又该说,回去要写个作文之类煩人的话了。大,实在是大!除了一个“大”字,小宝再也想不出其他,他只觉得满眼满面,纯净的色彩笼罩着他,无边无际的山峦和草甸,怎么也看不完,看不厌,看不腻。小宝突然懂得了什么叫欣赏景色,他的心中升腾起另一个字:“美”。
“爸爸,这里怎么没有景点?”
“还要什么景点?青藏高原随处都是景色,都是景点!”
“那怎么没有卖门票的?”
“哈哈哈,要不你站在马路上,拦下车来卖门票吧?就说,看一眼五块。”
小宝剜了一眼爸爸,算作对他嘲弄的报复,继续问道:
“爸爸,卡巴的家在哪里啊?舅舅说在羌塘,羌塘到底在哪里啊?”
“卡巴的家就在这片高原上,羌塘嘛,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
那是春夜里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小宝在稽查大队上班的小舅怀抱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敲响了他们家门。这只刚出生的小狗就是卡巴。小宝仍然记得,在用一条毛巾被将卡巴全身擦干之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毛巾被里钻出来,两个眼圈热泪盈眶,小宝一家都被这一幕暖到了,连最不苟言笑的妈妈都点头默认了卡巴的存在。小舅说,眼睛流泪,说明卡巴不是纯种,是一种缺陷,可小宝不在乎,他坚持认为,这是卡巴与自己的善缘。
卡巴的生长速度堪称惊人,五个月的时候,体重已经和小宝差不多了,后腿蹬地,站起来前爪能扒到小宝的肩膀上。它的食量也异常惊人,一个月断奶后,狗粮、面条、鸡骨架、碎肉,它的饭盆里无论放上什么食物,卡巴都能以风卷残云的速度一扫而光。长牙期间,卡巴最喜欢的玩具便是一只橡胶小黄鸭,又啃又咬,没完没了。再大一点,卡巴就喜欢上了出去遛弯儿,刚刚见到草地的时候,卡巴激动地啃下一撮青草,随即呕吐出来,它才明白草并不好吃。再后来,它总是先用自己的尿液标记出一块领地,然后才开始撒欢儿,如果遇到其他狗狗闯入,不论比自己大的还是小的,卡巴都毫无畏惧,用沉厚粗犷的吠叫将其赶走。
可难题也随之而来,卡巴吓坏的不只是其他狗狗,还有小孩儿、老人、妇女、保安、外卖小哥和宠物店店员。它小狮子一样硕大的头颅,高傲威严的神情,对主人极其忠诚,同时对外人极其凶狠的性情,还有那让人丧胆的低吼,在几次及时阻止却也未能避免的攻击之后,小宝一家不得不认真面对居民们的投诉,正视现实,思考卡巴的未来。
小舅的回忆让小宝一家对卡巴身世的猜测得到了确证。小舅说,那是他们在稽查一辆从西藏开来的运输车中发现的一窝小狗,他们怀疑是贩卖藏獒的不法勾当,就将这窝小狗扣下,送还流浪藏獒收容中心,可卡巴太瘦弱了,他担心它到不了西藏就会在半途夭折,这才给小宝抱来。于是,把卡巴送回老家,让它在青藏高原的广阔天地中自由奔跑,成为唯一的方案,得以让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宝勉强接受。
小宝眼泪汪汪地问:“舅舅,那你知道卡巴的家在西藏哪里吗?”
“嗯,羌塘吧,对,羌塘。”
从此,一个神圣的地名印刻在了小宝心中:羌塘。
一定要把卡巴送回羌塘!
“卡巴,快来!”
那是一片金黄的油麦花海,小宝和卡巴几乎同时冲下了车。
卡巴蹿了几下,便淹没在花海中,花海随风倒伏,波浪翻涌中卡巴棕色的毛发时隐时现,像一条随波翻滚的鲸鱼,小宝的视线辛苦追随去,没几下便眩晕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种深广而阔大的意义呈现在眼前,小宝忽然又懂得了一个道理,大的景色必须从大处看,盯住小处,便会得不偿失。卡巴,如果这里成为你的家,你就能尽情地奔跑了。小宝陷在花海中,卡巴——卡巴——他的喊声那样细小,飘零,吹散在花海的馨香之中,卡巴不会就这样跑了吧?小宝的心又惆怅得皱了。
“小宝,上车啦——”
不对吧,刚刚下车怎么就叫我上车?
“你都呆立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爸爸肯定在骗我,难道高原的时间和平原的不一样?明明刚刚过去不到五分钟,因为,四周根本没有时间变化的痕迹,卡巴刚刚从这里蹿到远处,它一会儿便会蹿回来。
“小宝,卡巴喜欢这里,就让它在这里吧——”
爸爸又喊了,他的声音怎么那样远?难道我在随波逐流吗?我在慢慢漂远吗?小宝回头,爸爸和车果然像在梦中一般,在阳光下幻影婆娑,星星点点。
“小宝,卡巴找到家了,这里就是它的家。”
啊!爸爸的声音怎么又那样近?像是在耳边。小宝猛一回头,爸爸何时站在了身后?
“爸爸——”
小宝抱着爸爸大哭起来。
“爸爸,卡巴不要我了,它,它怎么就这样走了——”
小宝将眼泪和鼻涕抹在爸爸的衬衫上。
“可能是卡巴在我们家太憋屈了,一见到这么美这么大的地方,它太激动了,原本,它就应该属于这里啊,它是藏獒,灵魂深处都有这么一片地方。”
“它吃什么,喝什么啊?”
“它吃田鼠、吃野兔、喝泉水、喝雪水,它会找到一只母藏獒,和它结婚,生子,生一窝小卡巴。”
“冬天它会不会冷啊?”
“不会,藏獒在冬天会长出细细的绒毛,非常保暖,它们是高原的王者,如果它们长期生活在平原,血管说不定还会因为气压过低而破裂。”
“真的么?”
“真的,真的。”
回到车上,车子发动,缓慢向前,小宝的问题还在继续。爸爸回答得越多,心情却越发沉重,他蓦然发现,正确的东西,有时却说服不了内心的情感,原来自己,也舍不得卡巴,毕竟,是从刚出生养到这么大,就和一个小孩儿一样,卡巴,你要自己学会生活。
“卡巴——”
“啊?”
“卡巴!卡巴!卡巴追来了!”
爸爸猛然回头,方向盘在手里一滑,车子虚晃一枪,他着急得都忘记正在开车了。
小宝已将半个身体探出车窗,挥着手呼唤着卡巴,卡巴在车后叫着,跑着,它從没这样飞奔过,英姿飒爽,雄风凛凛。
爸爸的脚松开了油门,车慢慢停下了,小宝把车门一打开,卡巴便跳进车子,和小宝紧紧拥抱起来。它用舌头舔着小宝,用爪子扒着小宝,一声声亲昵的呼唤从喉咙里滚出来,爸爸偷偷擦了把眼泪,他的头始终不敢转过去。
又启程了。
却没有了目的地。
卡巴非常聪明,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小宝下车,它才会下车,它也会因为激动跑上那么一圈,但小宝一往回走,它便会跑回来,和小宝一前一后跳上车。无论风景多么优美,卡巴都牢牢记住了不能贪玩这个教训。
晚上,安顿好卡巴和小宝之后,爸爸和旅店老板攀谈起来,自然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爸爸赶紧为旅店老板点上一支烟,然后将剩下的半盒塞到了人家口袋,旅店老板缓缓吐出烟圈儿,这才开口道:“你们这样带着一只藏獒的,我见得多了,近几年藏獒行情不好,卖是卖不掉,养着又太费钱,杀了又怕造孽,带过来丢到高原上,就不是造孽啦?”
“卡巴不是买来的,它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抱来时不知道它是藏獒,楼房里实在不能养,条件不允许,你瞧,孩子跟卡巴的感情,那是亲弟兄,哎,也是迫不得已。”爸爸深深吸了一口烟。
“能看出来,你心里也不好受,孩子和狗亲密得很,想丢掉,怕是不好办吧。”
“太对了!据说藏獒小时候跟谁亲,那就一辈子忘不了,忠诚到死,这卡巴,哎,叫我们怎么办?”
“政府现在不允许有流浪藏獒,不安全,你们想丢也是不行的,违法。”
“老兄弟,出个主意,帮帮忙。”
“你们只能送到流浪犬收容站。”
爸爸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艰难地蹦出几个字:“哎,总觉得,觉得,对不住卡巴。”爸爸说着说着,眼圈禁不住红了。
“看你是个重感情的,给你们出个主意,不过,只能碰碰运气啦。”
第二天是个阴天,乌云从山的背面翻滚过来,像一朵朵巨浪怒涛,却因为太过黏稠,在翻滚中凝滞,横在天幕,压在低空,天边只剩下了一条亮白的小缝儿,天和地整个要贴在一起了,如来佛祖的巴掌要合上了。小宝从早晨起床起,便定睛看了许久,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紧紧攥着卡巴的缰绳,不觉手心都出汗了。道理不是讲不通,爸爸说,将卡巴送给一个牧民,让它成为一条真正的藏獒,恢复它祖先的荣耀,担负起放牧这一神圣的职责,对卡巴来说,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听起来,连小宝都心生向往,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总是忐忑不安。
在旅店老板的带领下,车子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一片牧场。一个大帐篷矗立在草原上,经幡飘飘,牛羊环绕。狗狗的叫声已经通知了主人,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藏袍的男人从帐篷里走出来,旅店老板挥一挥手,先行去和他沟通,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几只藏獒陆续从帐篷两侧走了出来,它们步态沉稳矫健,昂首挺胸,共有五只,呈伞状分布。
卡巴见状,叫了两声,用它在楼下遛弯儿时吓退其他狗狗的那种滚雷般的吠叫,没想到换回了几声更加沉闷威武的吼声。卡巴不叫了,小宝从手中牵着的绳子感知到,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五只藏獒中最中间那只,蹲在一个土坡之上,它全身黑色的毛发,腿的下部却是金色的,眼睛上方有两撮金色的毛,将两只黑亮而深邃的眼睛隐藏在金色假眼之下。此刻它正注视着卡巴,冷峻而威严。
旅店老板走了回来,他跟爸爸说,牧场主人告诉他,城市里养大的藏獒狗性太大,很难适应野外生活,容易被其他藏獒欺负了,更会被狼群围攻,如果实在想留下,适应期三天,三天之后,如果它还能活得下去,便留,不过,做好心理准备,要想在高原上生存下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宝有些没听懂,他问:“藏獒不是狗性,还能是什么性?”
旅店老板笑笑,说道:“孩子啊,你只知道生活,不知道生存啊,凡是在野外的,当然得有野性,有兽性,狗性是生存不下来的。”
小宝还是不服气,他问:“不是有野兔,有田鼠,可以喝泉水,喝雪水,还有母藏獒可以生小藏獒吗?”
旅店老板大笑:“孩子,谁告诉你的?你的想象太天真了!”
小宝看了看爸爸,爸爸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食物都要靠争、靠抢、靠智慧、靠本事才能得到,没本事的,不但得不到这些食物,自己还会成为别人的食物,这就叫自然法则。”
小宝又问:“那,你说还要付出代价,到底是什么代价?”
旅店老板摸着小宝的头说道:“代价嘛,孩子啊,活着不容易,人要活下去,都得付出代价,何况是狗,卡巴小时候遇到了你们,是它的幸运,也是它的不幸,代价嘛,终究要付的。就像我们人类,总有一段路会是一边哭一边走完的。”
小宝似懂非懂,他还在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可没有人正面回答他,爸爸从他的手里把卡巴牵过来,递给了旅店老板。
旅店老板示意他们先回到车上,不一会儿,他也回来了,跳上车只说了一句,走吧。
小宝不解,他问:“我们不待一会儿看看卡巴吗?”
爸爸说:“不了,卡巴得靠自己了。一切都是成长,包括离别。”
谢过旅店老板后,爸爸和小宝踏上归途。沉默,音响中播放着高原的歌曲,高亢而悠扬,带来的却是愈加无以言说的沉默,仿佛他们不是在踏上回家的路,此时正要离开的才是故乡。车外的风景从血液中流淌出来,那是遥远的祖先的世界,生活可以不用那样繁复,有山,有水,一顶帐篷,一条狗,小宝有一种想和卡巴一起留下的冲动。
一个电话将归途打断,爸爸放下电话后车子就来了个大转弯,掉头回奔的速度明显比离开的速度快了几倍,小宝被闪得摔倒在后座,一个问题冲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下,从爸爸的神情中,小宝猜到了什么,他已经懂得了,有些事,不必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两天之后,父子俩冲回到旅店,四只熬红了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卡巴。原本趴在地上的卡巴支撑着抬起了头,它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小宝冲上去想和以往一样搂住它,卡巴却蜷缩着呻吟着,忍受着触碰带来的伤痛,用一双泪目深情地望着它的主人。
“它怎么了?它怎么了?”
旅店老板把爸爸叫到一旁,说起了卡巴的经历。
原来他们走后,卡巴遭到了其他藏獒的抗拒。它们先是驱赶它,朝它吼叫,卡巴毕竟没见过世面,带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它毫不示弱,五条藏獒中的那条獒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四条藏獒一起扑来,撕咬中卡巴败下阵来,虽然主人及时阻止了争斗,但卡巴再也不敢靠前,远远地独自躲在一边,主人喂食的时候,卡巴前去吃,同样未能成功,被它们赶了出来,獒王不接受它,主人也没办法,卡巴只能自己想办法,要不向獒王称臣,要不征服獒王,总之得磨磨锐气。但卡巴显然气昏了头,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挫败,失去了耐心,在度过漫长而饥饿的一夜之后,卡巴沿着车胎的痕迹偷偷溜走了。
找到卡巴是在第二天的傍晚,距离帐篷足足有七公里的地方。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卡巴和狼群遭遇了。牧场主人推测,卡巴没见过狼,它没有警惕性,在狼群试探性地骚扰之时,卡巴一定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说不定还以为它们在跟它玩儿。糟糕就糟糕在这儿,高原狼是何等聪明,看出卡巴的弱点之后,它们立刻开始疯狂地围攻卡巴,卡巴还是勇猛的,从现场痕迹来看,狼的数量不会低于四只,那一定是一场惨烈的搏斗,狼的耐性和顽强给卡巴上了结结实实的第一课。祖先沉睡的基因终于唤醒,卡巴不再负气,它明白了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搏斗。威猛的吼声,凶恶的目光,有力的前爪,尖利的牙齿,因为困厄而狂躁地跃起,撕咬,卡巴只求一生。幸运的是,牧场主人带着獒群的到来吓跑了狼群,卡巴也奄奄一息,直至被送到旅店,它拒绝一切食物。
小宝不知从哪儿抄起一根棍子,他大喊大叫:“我要找狼群报仇!我要宰了那些狼!”
爸爸将他拉了回来,内心的伤痛化作了严厉的语气,他几乎和小宝一样大叫着说:“当务之急,是赶快给卡巴看病!”
还是在旅店老板的帮助下,爸爸找到了当地的兽医,随着卡巴伤口的愈合,它的食欲也渐渐恢复了。盘桓几天之后,爸爸带着小宝和卡巴再一次启程。
这一次,只剩一个目的地,羌塘。
实际上,旅店老板给了爸爸一个地址,位于青海省玉树州的苏莽寺,那里由政府和寺庙合作办了一个流浪藏獒收容站,爸爸一听由寺庙僧人管理,非常认可,只是羌塘在小宝心中是一个执念,他只相信那里才是卡巴的家。
路途中,爸爸又开始描绘卡巴在收容站的美好生活。小宝心想,大人的嘴里,除了鬼话,还是鬼话,谁信谁是傻瓜!
“非去羌塘不可!”
“我不听!“
“要是不去羌塘,就把卡巴带回家!”
“想把卡巴送收容站,除非把我也留下!”
在争论顶嘴和疲惫的昏昏欲睡中,车子不知不觉来到了苏莽寺。传入耳际的钟声和映入眼帘的金色庙宇,顿时让烦躁的心情安静了下来。爸爸一下子释然了,是的,这里应该是卡巴的归宿。
收容站建在一片荒原上,铁丝网环绕下一群群的藏獒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在从高高的神坛跌落之后,它们早已接受了自生自灭的生活,像一个个失去尊严和希望的王者,变得羸弱而沉默。小宝牵着卡巴缰绳的手又出汗了。他还在追问着这里是不是羌塘,爸爸最后一次告诉他,羌塘是一个无人区,卡巴活不下去的,只有在这里,卡巴才能受到很好地照顾,小宝,这是卡巴的命。
小宝不懂命这个东西,他脑子里立刻闪过电影里“哪吒”说过的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宝于是大叫:“狗命由狗不由天!”
爸爸苦笑出来。
小宝哭了出来。
不由天,由人啊!眼前这乌泱泱一群无家可归的藏獒,不是人的罪过吗?藏民养藏獒,只因它们的忠诚和勇敢,而那么多人养了藏獒,却遗弃了它们,甚至屠宰了它们,又为的是什么?
爸爸留给工作人员两千元钱,抱着大哭不止的小宝,诀别了卡巴。
卡巴不再掙扎,挣扎的意义在它心中已然泯灭,这一路癫狂的经历,已让它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它回头看了一眼小宝,双目中流下两行热泪,它知道,这是最后的两行眼泪,风干之后,心中的温存也将一去不返。
小宝,别忘记我。
卡巴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卡巴——
“爸爸,我保证好好学习,长大挣很多钱,给咱家换一个大房子,带一个很大的院子,咱们把卡巴带回去吧!”
“爸爸,我保证再也不玩游戏,不看小视频,咱们把卡巴带回去吧!”
“爸爸,我保证卡巴再也不咬人,我把它的牙齿磨平,咱们把卡巴带回去吧!”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
爸爸不顾小宝的求饶,启动了汽车,踏上了真正的归途。
小宝在哭声中昏睡过去,梦中回到卡巴第一次去宠物医院的时候,它看到针头,吓得流下了眼泪,那是才两个月大的卡巴,小宝抱着它,给它擦掉泪,告诉它,别怕。小宝说,我也打针了,但我没哭,长大,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比如打针。
颠簸中小宝醒了过来,看着后排空空的座位,怅然若失。
小宝抹掉眼泪,对着卡巴曾坐的位置,轻轻地说。
卡巴,再见。
【作者简介】王雅馨,1983年生,山西省作协会员,太原学院副教授。发表中短篇小说十余篇。短篇小说《傲娇公主郝琪琪》被收录到《2020年儿童文学选粹》,参与出版报告文学多部。获2017年《都市》优秀作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