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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文化背景下江西的水路交通与“滕王阁”名楼的生成

2023-06-07达,唐

关键词:赣江滕王阁王勃

阳 达,唐 林

(华东交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南昌 330013)

滕王阁濒临赣江,自唐以来水路交通非常便利。上元二年(公元675 年),王勃走水道到交趾探望其父,途经南昌,“时都督阎公新修滕王阁成,九月九日,大会宾客,将令其婿作记,以夸盛事。勃至入谒,帅知其才,因请为之。勃欣然对客操觚,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1](16)。阎伯屿原本想让其女婿在宴会大展才华,但听到王勃所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句,“公矍然而起曰:‘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遂亟请宴所,极欢而罢”[2]。于是,《滕王阁序》一出,阁以序名。此后,黄庭坚、汤显祖、袁枚等历史名人都曾登阁赋诗,并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滕王阁”之名更是广为传播。

一、古代江西运河发展与千年水道的形成

古代江西素有“吴头楚尾,粤户闽庭”之称,交通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特别是大庾岭的开发以及隋唐大运河的疏通,鄱阳湖—赣江流域成为沟通中原与岭南、闽越地区的重要通道,并逐渐形成了赣浙线、赣皖线、赣闽线、赣湘线和赣粤线五条主要的跨省交通干线。尤以赣粤运河线最为重要,从而构建了一条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大动脉。

滕王阁是赣粤运河沿线的著名景点,缘起于滕王李元婴。李元婴是唐高祖李渊的第二十二子,贞观十三年(公元639 年)被封为滕王。永徽四年(公元653 年),他转任洪州都督期间建造了滕王阁。唐以后,滕王阁历经二十余次修缮重建,周边景物也多有变化。“滕王阁连甍市廛,名不称实,徒以王勃一序,脍炙今古。求所谓飞阁流丹、飞云卷雨者,何有也?”[3]尽管似乎已无当日之盛况,但凭借《滕王阁序》的影响,依然名列江南名楼。实际上,滕王阁除了因李元婴和王勃等人而出名,也与大运河、江西的水路条件以及滕王阁紧邻赣江等交通要素有着很大的关系。

早在秦汉时期,江西的交通路线和规划就已见雏形。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曾派屠睢率军五十万,分五路南征百越地区,“一军塞镡城之岭(镡城,在武陵西南,接郁林),一军守九嶷之塞(九嶷,在零陵),一军处番禺之都(番禺,南海),一军守南野之界(南野,在豫章),一军结余干之水(余干,在豫章)”[4]。这五条进军线路,最后两条则需通过江西界内。南野是秦时设置的地名(今江西赣州市南康县),这条纵向线是从赣江上溯到大余县进入番禺等地;余干水是信江的古称,这条线路是从玉山县、铅山县等地通往闽越。在征服东瓯、南越等地之后,为了更好地加强对岭南地区的管理,秦始皇又在五岭设立了通道,尤以鄱阳湖—赣江—北江这条线路最为重要,即从咸阳到洛阳,经过新郑、寿春、衡山郡、庐江郡等地,进入鄱阳湖沿赣江而上,越横浦关沿溱水南抵番禺,“这一交通路线既是江南地区通往岭南地区的要道,也是岭南及其以南地区经江南通往中原地区的主要交通干线”[5]。元鼎五年(公元前112 年),汉武帝以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6],也是沿着此道水陆兼行。可以说,从江西开辟岭南、闽越和湘中的军事交通要道,尤其是水路的通畅,为秦汉时期的地域治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自东吴建都建康以来,东晋和宋、齐、梁、陈都以此为都城。所以,从咸阳、长安、洛阳到建康,秦汉以来都城的逐渐南移,加之南朝时期版图的缩小,从而使得长江以南的政治格局和经济贸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必然导致交通路线的改变,其中对江西影响尤为重要。鄱阳湖在湖口县注入长江,而长江又流经建康,因而,从建康南下岭南便形成了一条以长江—鄱阳湖—赣江为主的重要水路通道,“六朝均都建康,交、广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已由交趾转移到广州,五岭东端的大庚岭路逐渐成为连接建康和岭南的最重要的交通纽带。即从建康沿江西上至江州,然后转溯赣水逾岭至始兴,再浮溱水(北江)顺流南下广州。六朝重大的军事行动,官员的赴任替代,商贾往来,多由此路。”[7]可见,这条水路对六朝经济发展和军事行动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也为以后成为唐代沟通南北经济往来、海外文化交流的重要交通路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隋唐是古代江西交通发展史上最为关键的一个时期,主要事件是开凿运河和疏通大庾岭。出于军事、政治、经济等多方面的需求,春秋战国时期吴王夫差就已凿通邗沟以连接江淮,之后秦始皇也以灵渠连通湘桂,但这些人工运河都是区域性的相互沟通。隋唐运河则是以洛阳为中心,构建起了一条北至涿郡、南抵余杭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并将黄河、淮河、长江、赣江等水系有效地连接在一起。江西也就成为浙闽、赣粤间一条重要的通道,如钱塘江流经余杭、常山等地,改走陆路便可以到达江西境内的玉山县,进而通过信江到达铅山县,之后通过分水关或杉关进入福建境内。于是,又形成了“隋唐运河—钱塘江—信江—鄱阳湖—赣江”和“隋唐运河—钱塘江—信江—闽江”两条重要的省际水路运输路线,尤以第一条最为重要。随着大庾岭的开通,这条路线又有了新的变化。大庾岭在秦汉时期就已成为岭南与中原的重要通道,但是道路崎岖、年久失修,“初岭东废路,人苦峻极。行径夤缘,数里重林之表;飞梁嶫嶻,千丈层崖之半。颠跻用惕,渐绝其元”。唐玄宗开元四年(公元716 年),张九龄修凿大庾岭,以实现“海外诸国,日以通商,齿革羽毛之殷,鱼盐蜃蛤之利,上足以备府库之用,下足以赡江淮之求”[8](《开凿大庾岭路序》)的构想。此后还设有驿站,极大地方便了行人来往和海外贸易。因而,后人多有赞誉,“秦皇戍五岭,兹为楚越隘。尉佗去黄屋,舟车通海外。峭巘倚云汉,推轮日倾害。贤哉张令君,镌凿济行迈。地失千仞险,途开九野泰。安得时人心,尽夷阴险阂”[9](《和王子元过大庾岭》)。诗中评说了张九龄修筑大庾岭的功绩,而大庾岭在修建之后,交通条件确实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相对隋唐而言,宋代江西的交通路线并未有太多的变化,只是随着南宋都城南迁至杭州,运河航线缩短,鄱阳湖、赣江、信江等省内水路更是成为京城与蜀中、岭南等地的交通中转站。苏轼南下岭南、范成大任职广西、杨万里往返故里等南来北往的行旅,都曾借道江西境内的信江、赣江等水路。元代在隋唐运河的基础上,开通了济州河、会通河和通惠河,改变了隋唐运河以长安、洛阳为主的格局,而形成以大都为中心的内河新航道。于是,朝廷漕运或文人行旅南下北上不再需要弯道到洛阳,而是从大都经过会通河、济州河到徐州、淮安,然后走扬州运河和江南运河到达杭州。元代运河的改道,不仅使得大都到杭州的航程大大缩短,也很好地促进了航运发展和经济繁荣,“自世祖屈群策,济万民,疏河渠,引清、济、汶、泗,立闸节水,以通燕蓟、江淮,舟楫万里,振古所无”[10]。元代运河为明清大运河的最终形成奠定了基础,特别是明清两代都曾推行过“一口通商”政策,广州无疑是当时交通最为繁忙的城市。但京杭大运河在南端的起点城市是杭州,因而,从杭州到广州之间还需一段水陆交通衔接。于是如前文所说,钱塘江(长江)—鄱阳湖—赣江—大庾岭—广州就成为一条最理想的水道。所以,明清时期从京城、中原到岭南的文人行旅及海外贸易大多取道江西。汤显祖赴任徐闻、王士禛南下祭海、蒋士铨来往京城、安南使者北上朝贡,等等,都曾游走于赣粤运河。

可以看出,自秦汉以来,江西便成为沟通岭南、闽中和湘西的重要通道。尤其是六朝以来都城的逐渐南移,以及大庾岭和大运河的开通,江西在各个时期交通网络中的作用显得更为突出。于是由大运河带动的鄱阳湖—赣江水路,形成了一条千年“黄金水道”。

二、滕王阁的水道路线与文人描写

作为江西首府,历代以来南昌的地理位置都极为重要。“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对南昌的陆路和水路交通条件作了很好的介绍。尤其是唐宋以来,大运河—鄱阳湖—赣江以及钱塘江—信江—赣江等水道的逐渐成型,官员赴任、货运运输、文人行旅等大多途经沿线城市。赣江绕南昌城入鄱阳湖,而且还设有石头驿、南浦驿等驿站,“戍兵昼守滕王阁,驿马秋嘶孺子亭。舸舰北连章水白,楼台西映蓼洲青”[11](刘诜《登滕王阁》)。可见,当时周边的驿站非常忙碌,大量船只过往赣江。所以,南昌也就成为行人路经江西的重要停靠点,而滕王阁便是当时著名的观赏景观。

王勃在《滕王阁》诗中对滕王阁的地形环境也有阐释,“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12]。滕王阁临赣江而建,而且面朝南浦和西山,登阁远眺、景色秀丽。因而,自古就是文人雅集宴会的绝佳之处,王勃所作之序即是在阎公新修滕王阁落成的庆贺宴上而作。据骆祥发考证,王勃到滕王阁便是走水道。上元二年初秋,王勃从洛阳出发,九月抵达江宁,“勃离江宁后,溯江而上,经九江而入鄱阳湖,约于九月中旬抵南昌”[13],即沿着长江进入鄱阳湖,溯赣江到南昌,并于重阳日登阁赋诗。“酒酣辞别,帅赠百缣,即举帆去”[1](16),宴罢便乘船南下,在虔州作《为虔州诸官祭故长史文》。可见,王勃应是水陆兼行,翻越大庾岭到达广州,然后渡海前往交趾。

王勃所走的水路是一条南北纵向线,即沿长江进入鄱阳湖走赣江水路。但如果从浙江到蜀中、湘桂等地,途经江西就是一条东西横斜线。乾道八年(公元1172 年),范成大由中书舍人出知静江府(今广西桂林),并将沿途见闻编成《骖鸾录》,其中清晰地记录了个人行程。十二月七日,范成大坐船从吴郡(苏州)前往静江,经湖州、德清、余杭、婺州、衢州到常山县,次年正月十九日进入江西境内:

十九日,宿信州玉山县玉山驿。……二十三日,皆泊信州。自此复登舟。二十四日,舟行,宿霍毛渡。二十五日,过弋阳县,宿渔浦。二十六日,过贵溪县,宿金沙渡。……二十七日,过饶州安仁县。吏士自信州分路陆行者,适方渡水,取抚州路,会余于南昌之宿港。二十八日,至余干县。……闰月一日,宿邬子口。邬子者,鄱阳湖尾也。名为盗区,非便风张帆及有船伴不可过。大雪,泊舟龙王庙。……四日,泛江至隆兴府,泊南浦亭。五日,登滕王阁。其故基甚侈,今但于城上作大堂耳。榷酤又借以卖酒,“佩玉鸣鸾”之罢久矣。其下江面极阔,云涛浩然。……七日,将发南浦。终日雨,诸司来集,遂留行。八日,泝清江,宿张家寨。九日,宿市汊[14]。

从范成大所走的路线来看,先是沿着信江途经玉山、信州、弋阳、贵溪、余干,入鄱阳湖、溯赣江到南昌。范成大登上滕王阁,所见阁楼的景象已大不如前,但临江之景依然氤氲壮阔。因雨停留几日后,范成大从南浦驿经袁河沿线的丰城、新喻、分宜、宜春、萍乡进入湖南醴陵县西去桂林。所以,范成大离开南昌后,沿着赣江通过袁河、萍水,然后走湘江—灵渠线抵达官所。可见,官员从浙江到广西赴任,江西境内的信江—鄱阳湖—赣江—袁河是其中一条重要的水道,基本上是现在湘赣运河和赣浙运河的雏形。

明清大运河的贯通,更多的行人选择走水路过境江西,滕王阁便成为文人必去的核心景点。尤其是每次重修滕王阁,当地官员都会在此举行宴集。成化元年(公元1465 年),翁世资为江西左布政使,倡议修缮滕王阁,成化四年(公元1468 年)十月完工。“甫讫功,而公奉敕进右都御史,巡抚山东。滨行,巡按御史闵君圭洎三司诸君饯饮于阁”[15](《重修滕王阁记》),翁世资次年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在离任之前,闵圭及同僚宴饮于滕王阁,谢一夔也参与此次集会,并为之作记。谢一夔是南昌新建人,归省期间多次登览滕王阁,并写了《同罗修撰一峰、侍御娄克让二门人登滕王阁分得芳字》和《同门人谕德程篁墩重登滕王阁》等诗。由此可知,罗伦、娄谦、程敏政应该都是从外地来南昌,并与谢一夔在滕王阁吟诗赏景。

特别是许多人停驻南昌时,也会登上滕王阁。康熙二十四年(公元1685 年),王士禛以少詹事兼侍讲学士的身份奉使祭告南海,经大运河转长江入鄱阳湖、赣江,“渡缭水,复浮章江,次南昌,泊滕王阁下。晚入城,巡抚以下官员来晤”。王士禛走水路到滕王阁,并作《南昌怀古》三首。在停留三天后,“舟发南昌”[16]。沿赣江过丰城、新淦、峡江、吉水、泰安、泰和、万安、南康,逾大庾岭到广东。四月,王士禛由广州坐船返京,也是走赣江—鄱阳湖—长江—运河水路。此外,王士禛在《渔洋诗话》中还记载了滕王阁重建之后文士雅集赋诗的盛况,“南昌重建滕王阁落成,名流竞为赋诗,推彭少宰羡门擅场。中联云:‘依然极浦生秋水,终古寒潮送夕阳’,余常喜讽咏之,谓刘文房、郎君胄无以过也”[17](《渔洋诗话》)。彭少宰即彭孙遹,清初著名的文人,与王士禛齐名,而且两人交往密切。康熙三年(公元1664 年),彭孙遹从扬州前往岭南途经江西,并在诗集记录了南下的整个行程。从《金陵怀古》《夜泊采石》《浔阳江口》《彭蠡湖中望匡庐山》《秋日登滕王阁》等诗可以看出,彭孙遹是走长江—鄱阳湖—赣江水道到南昌。应是此时,彭孙遹登上滕王阁,并与众人作诗助兴,而他所作之诗被选为当场最佳。之后又经峡江、吉州、南康过大庾岭到广东界内。康熙五年(公元1666 年),彭孙遹从惠州坐船北上,越梅岭,过赣州又乘船至吉安、南昌,并作《重登滕王阁晚眺》《南浦》等诗。可见,彭孙遹来往广东都是走赣江水路。不过,回程没有再走长江,而是通过鄱阳湖进入饶州,从浮梁经昌江过祁门、黟县抵家[18]。从彭孙遹与王士禛的行迹来看,清代前中期北下或南上之人大多会走鄱阳湖—赣江水道过境江西,之后翁方纲、袁枚、蒋士铨等都是走这条路线,也多留下吟咏滕王阁的作品。

可以说,自唐代以来,来往岭南、闽越、蜀中或省内州府流动之人多选水路出行,而且很多人还会在滕王阁宴集题诗。苏轼三次走赣江途经江西,并手书《滕王阁序》;元末朱元璋从九江到南昌,两次在滕王阁大宴宾客;汤显祖从临川到南昌,在滕王阁上演《牡丹亭》,等等。从他们的行迹来看,作为大运河的延伸,赣江、信江、鄱阳湖等水系在内河航运上发挥着重要作用,特别是在滕王阁举办的活动,赋予了其更多的历史文化内涵,很好地扩大了滕王阁的影响,进一步推动了江南名楼的形成。

三、“马当神风”传说的水路交通因素与滕王阁的传播

王勃为滕王阁作序之后,许多文人沿着运河、赣江水路登临滕王阁。除了他们留下的大量诗文之外,后世也流传着很多王勃借神风到滕王阁的民间传说。这些故事不仅被许多文人记载和转录,也成为后世戏曲和小说创作的题材。尽管有些文学作品描写的情节详略不一,但是,王勃坐船走水道到南昌、登滕王阁的主题一直没有改变。

《新唐书》《唐摭言》《唐才子传》等唐代相关史料对王勃到滕王阁的记载大多较为客观,基本未出现神仙助力之说,最早对本事进行推演的小说当是晚唐罗隐所作的《中元传》。小说中叙述王勃跟随父亲宦游江左、路遇老叟,“舟次马当,寓目山半古祠……叟曰:‘来日重九,南昌都督命客作《滕王阁序》,子有清才,盍往赋之?垂名后世。’勃曰:‘此去南昌七百余里,今日已九月八日矣,夫何复言?’叟曰:‘子诚能往,吾当助清风一席。’勃欣然再拜,且谢且辞,问叟:‘仙耶?深耶?心袪未悟。’叟笑曰:‘吾中元水府君也,归帆当以濡毫均甘。’勃即登舟张帆,舟去如飞,翌日昧爽,已抵南昌,乃弹冠诣府下”[19]。经过罗隐的生动描绘,王勃乘风驾舟之事,在宋代之后慢慢被神化。据北宋刘斧《摭遗》记载:“王勃舟次马当水次,见老叟曰:‘来日滕王阁作记,子可构之,垂名后世。’勃曰:‘此去洪水六七百里,今晚安可至也?’叟曰:‘我助汝清风一席。中源水府,吾主此祠。’勃登舟张帆,未晓抵洪。”[20]马当山在彭泽县东北,是连接长江与鄱阳湖的一个重要隘口,而且水路环境较为复杂,“马当山,在古城北一百二十里,其山横枕大江,山象马形,回风急击,波浪涌沸,为舟船难阻。山腹在江中,山际立马当山庙”[21]。按《天下水陆路程》所载,从湖口县入鄱阳湖到南昌南浦驿的水路距离约为430 里[22]。所以,小说中所记的水路里程数偏多,其用意应该也是为了更好地突出神叟的帮助。对于老叟助王勃之事,宋代委子心的《分门古今类事》描述也较为详细:

唐王勃,方十三,随舅游江左,尝独至一处,见一叟,容服纯古,异之,因就揖焉。叟曰:“非王勃乎?”勃曰:“与老丈昔非亲旧,何知勃之姓名?”叟曰:“知之。”勃知其异人,再拜问曰:“仙也?神也?以开未悟。”叟曰:“中源水府,吾所主也。来日滕王阁作记,子有清才,何不为之?子登舟,吾助汝清风一席,子回,幸复过此。”勃登舟,舟去如飞,乃弹冠诣府下。府帅阎公已召江左名贤毕集,……文成,阎公阅之,曰:“子落笔似有神助,令帝子声流千古,吾之名闻后世,洪都风月,江山无价,子之力也。”乃厚赠之。勃旋再过向遇神地,登岸,叟已坐前石上。勃再拜曰:“神既助以好风,又教以不敏,当修牢酒以报神赐。”[23](《王勃不贵》)

其他史料都是交待王勃赴交趾探亲或侍父宦游江左,这里改为随舅出游。老叟是中源水府之神,早知王勃才华横溢,因而极力劝说他去参加阎公操办的滕王阁宴会。也是借风送舟,从鄱阳湖入赣江,王勃得以飞速到南昌,序成而让阎公惊叹其如有神助。从“登岸”一词可以看出,王勃也是乘船返回遇神之处。

明清时期,王勃乘风登阁的故事被很多人演化,如明代郑瑜曾作《滕王阁》杂剧,袁枚也有《泊滕王阁感旧》等诗,并逐渐成为一个典故,其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当是冯梦龙的《马当神风送滕王阁》。这篇小说收录于《醒世恒言》,也是写王勃随母舅游于江南,“一日从金陵欲往九江,路经马当山下,此乃九江第一险处”。可见,小说明确说明了王勃是从金陵沿长江,走水路到九江马当山,途中遭遇了恶劣的天气,“王勃舟至马当,忽然风涛乱滚,碧波际天,云阴罩野,水响翻空。那船将次倾覆,满船的人尽皆恐惧,虔诚祷告江神”。后王勃探访了中源水府行宫,“老叟道:‘来日重阳佳节,洪都阎府君欲作《滕王阁记》。子有绝世之才,何不竟往献赋,可获资财数千,且能垂名后世。’王勃道:‘此到洪都,有几多路程?’老叟道:‘水路共七百余里。’王勃道:‘今已晚矣!止有一夕,焉能得达?’老叟道:‘子但登舟,我当助清风一帆,使子明日早达洪都’”。舟飞如箭,瞬间王勃便越过鄱阳湖抵达南昌,“风声飒飒,浪势淙淙。帆开若翅展,舟去似星飞。回头已失千山,眨眼如趋百里。晨鸡未唱,须臾忽过鄱阳;漏鼓犹传,仿佛已临江右”。王勃回程之舟亦是风驰电掣,“阎公传左右相送下船,舟人解缆而行。勃但闻水声潺上,疾如风雨。诘旦,船复至马当山下,维舟泊岸”[24](885-890)。对于此事的整个过程,冯梦龙还引用了罗隐之诗以作概述,“江神有意怜才子,倏忽威灵助去程。一夕清风雷电疾,满碑佳句雪冰清。直教丽藻传千古,不但雄名动两京。不是明灵祐祠客,洪都佳景绝无声”[24](892),极大地渲染了神灵相助的作用。此外,冯梦龙还增加了王勃与宇文钧渡海的情节。“船开数日,至大洋深波之中,忽然狂风怒吼,怪浪波番,其舟在水,飘飘如一叶,似欲倾覆”,点出了海上乘舟遇险的水路状况。从冯梦龙在小说中的描述来看,王勃到交趾的水路路线应该就是长江—鄱阳湖—赣江—南海,基本上与后来赣粤运河及出海走向相吻合。

可见,即便有些内容经过文人的虚构,但关于王勃乘船走水路的描述都是一致的。如果说马当乘风、王勃作序等典故在唐代以后诗词的运用,是滕王阁之名再次得以名扬天下的催化剂,那么宋元时期戏曲、小说等通俗文学的兴起,更是以一种喜闻乐见的方式被大众所接受。因而,随着剧本的演出、文本的印刷,关于王勃与滕王阁的传说也就更加深入人心、广为流传。

结论

总的来说,阁以文传,滕王阁名楼的生成与王勃以及后人的吟咏有着密切的关系。特别是在隋唐以来运河和大庾岭的疏浚,以及江西独特的地理位置、南昌便利的水路条件以及滕王阁独特的交通环境等众多因素的推动下,滕王阁得以跃居“江南三大楼”之首,并在今天依然是江西旅游文化一张靓丽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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