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哥战争
2023-06-07
对一桩延续二十年知识产权案例的剖析
“可把我整蒙了!”姜伟这样形容自己在听到93号文件时的反应,“我走在沈阳的大街上,禁不住泪流满面。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服过,没服过输,也没服过软,但这次服了。”这只是姜伟擅长的煽情化表达。6月10日,就在国家药监局同意飞龙公司经整改后恢复生产的第二天,姜伟召开了查处事件以来的第4次新闻发布会。
他在会上的发言主题,一是为“伟哥开泰胶囊”喊冤;二是控诉国家药监局无端打压飞龙,导致他导演的中药“借船出海”大棋,功败垂成。他说,经过3年休整,(在“伟哥开泰胶囊”这个产品上)注入了将近6000万元的高新技术,特别是在生产工艺及临床药理学研究中注入了大量的分子生物学和现代科技,获得了一次很好的发展机遇。2、3月份整个飞龙起飞顺利,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到今天就可以实现2.5亿元的销售收入,并加快速度完成原定的于年末在香港科技板块上市的目标。
“开泰胶囊”是我们国家中药几千年来难得的一个很好的药品。2月3日上市后的两个月左右时间,公司接待了中外200家客户,收到了世界各地要求商业贸易谈判的传真251封,已经签订了代理协议近30份,协议的总金额达1000万美元,这些协议遍及全球,而且这些客户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各个国家的正常贸易客户占80%,华裔客户只占20%。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药品种出口少有的现象。一个保健药品引起世界瞩目的反响,新中国成立以来是首次。
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实施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对企业最大的一次不可逆性的舆论空中打击,造成我们发展受阻。对一个企业、一个事件,中央电视台发了6次新闻,这是史上罕见的。对重新上市的“开泰胶囊”不让用“伟哥”商标,姜伟仍然耿耿于怀。新闻发布会上,他愤愤不平地质问:
“‘伟哥’两个字犯了什么法?全世界哪个企业注册到‘伟哥’商标了,是哪个企业的药品名称?我侵谁的权了?我们不能留着知识产权给别人,美国的知识产权叫知识产权,中国批准的知识产权不叫知识产权吗?”这样严重分裂的反应,即便是一直以来善对他和飞龙公司的《中华工商时报》也忍不住了。该报的名栏目“水皮杂谈”发表了一篇评论,直言《姜伟其实并不冤》:
姜伟打官司,用本人的话来说,也就是“秋菊打官司,给个说法”。
姜伟要什么说法呢?
无非是喊冤,企业肯定是完蛋了,遭此打击,飞龙再次休整已是事实,但是生产劣药这顶帽子姜伟却不能戴,在一般老百姓眼中,这种奸商行为和杀人放火没什么两样,这口气姜伟咽了,那么“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和“全国劳动模范”今后也就上无脸见高堂,下无颜见子孙,更不用说在社会上人五人六了。
那么姜伟究竟冤不冤?
也冤,也不冤。冤,指的是药监局处理的事项和以此制定的劣药处罚。辽宁省卫生厅先前处罚过,“伟哥开泰”的生产运作,在此之后一直是合法的,并没有质量问题,犯一回错受两回罚,所以他觉得冤。
不冤,指的是“伟哥开泰”当初步入市场之时的确有问题,不管动机是什么,造成的影响是恶劣的,和药监局最初从假药查处的处理方案相比,现在也算给姜伟留了一点面子,从这个角度看,姜伟再喊冤,恐怕同情的人也不多。
姜伟对新闻界说,这场风波是早晚要来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早来比晚来好,早来他还能控制局面,晚来损失会更大。既然有这种“远见卓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场“风波”呢?这恐怕就真的不是姜伟个人的意志能把握的,用句古话说,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有人说,姜伟犯了新错误,是第二十一条新错误。其实,他并没有新创造,他只是把自己曾痛心疾首反思过的二十大失误再扎扎实实地犯一遍而已。
抢注“伟哥”商标,曾引来一些媒介的欢呼声,“开泰胶囊”在已经注册“开泰”的情况下,给自己贴上了“中国伟哥”的标签。借船出海,对于短线商业炒作而言,无可厚非,但是对于一个蛰伏了4年,并且在作了深刻的反省而准备重新起飞的有志企业家而言,是不是有点太急功近利?这种策划档次是不是有点拿不出手?不要说全国各地有多少个厂商在抢注,就说仅仅是申请被受理就迫不及待地渲染、炒作本身,就让人反感。某种意义上而言,“伟哥开泰”目前遭遇如此大的反压,正是姜伟本人一手造成的,时至今日,他才说,飞龙决意放弃“伟哥”这个被人“炒烂”了的名词,重新启用自己的注册商标“开泰”,因为他确认,开泰的质量社会认可了。如果真是如此,姜伟倒也不冤,借船出海,总得付些“油钱”吧。
大浪淘沙。这些年来,研究民营企业家的失败已经形成了一股热潮,这种失败当然是在引人注目的成功之后的失败,比如“巨人现象”“南德现象”,也包括发展进行中的“飞龙事件”“爱多事件”。很多情況是旁观者清,当事人迷。说别人时一二三四五六七清楚得很,轮到自己就是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笔“糊涂账”,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犯过的错误,走过的弯路。“飞龙事件”如果搁在别的企业,或许会有别的结果,但是,搁在“飞龙”就肯定是这个结果。民营企业是不能犯错误的,也犯不起错误。这才是姜伟要记住的。
这篇评论发表在《人民日报》“答记者问”之前,作者并不掌握“伟哥开泰胶囊”和“延生护宝胶囊”只是换了一身马甲的事实。因此,作者对姜伟的批判重心在于:
“有人说,姜伟犯了新错误,是第二十一条新错误。其实,他并没有新创造,他只是把自己曾痛心疾首反思过的二十大失误再扎扎实实地犯一遍而已。”
作者怒其不争:“这种策划档次是不是有点拿不出手?”
此可谓诛心之论。作为中药保健药品界第一代风云人物,中国企业界赫赫有名的“思想者”,掀起中国企业家“失败研究热”的雄文《总裁的20条失误》的作者,大家期待着大起大落、大思大想后的姜伟,恰如涅槃后的凤凰,集小聪明于大智慧,成为创新引领民族中药走向世界的扛把子。但是,摊在阳光下的事实却让人们高度怀疑:
他是一个食言而肥者。
有人挖出1996年飞龙公司被姜伟实施休克疗法期间,发表的《退一步的目的就是为了进两步——致公司全体干部、职员的一封公开信》,姜伟在这封公开信中一再强调:未来的企业竞争不再仅仅是靠高额的广告投入,更是企业科技实力的竞争。
“现代市场经济要求企业必须接触、研究和生产世界尖端科学的成果。我们要完成民族医药工业的高科技产品与世界医药产业在同一标准上平起平坐。”什么中药的“塔山阻击战”,什么文化的“自卫反击战”,什么科技的“沙漠风暴战”——壮言犹在耳,却已成笑谈。事实上,许多朋友和飞龙公司的员工,非常不解姜伟为什么坚决要和国家药监局打官司。
稍微务实一点的人都明白,此时此际打这种官司,除了付出巨额律师费,引发媒体的“扒粪”热情,增加上级主管部门的恶感,对飞龙公司的生死劫而言,并没有多少正向价值。如果只是想策略性地表明自己的姿态,博取社会舆论的同情,最好的做法就是见好就收。4月下旬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决定不受理此案,6月8日国家药监局给出有条件恢复生产的“台阶”,都是飞龙公司顺坡下驴、及时收手的好点位。尤其是1999年12月17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飞龙公司败诉后,更不应该坚持上诉,一条道走到黑,把仅有的资源消耗在与上级主管部门漫长的司法对峙中。
但姜伟接受媒体采访时,剖明了他的心迹:
“我不能过着虽生犹死的生活,我只有一人顶着压力,用我的痛苦获得让我自己满意的结果。”“有一万个人来看待姜伟的选择,有一万个人说是不可行的,尤其是飞龙一审败诉后,继续选择上诉。但我必须这么走。法律,是飞龙和我选择的唯一途径。除此我别无选择。”
为什么别无选择只能做“秋菊”呢?
因为,“我近日在想,我是为谁而干,大的说来是为振兴民族工业,小的说,为我的母亲,为我的儿子而干。作为中国的知识分子,‘劣药’的帽子我戴不起,我无法面对家人,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认为他的爸爸是一个制造劣药的爸爸。我无法面对全国的消费者。我无法面对众多‘开泰胶囊’的科研人员和一些老专家及一些教授们,他们背不起这样的罪名。我姜伟永远都不会做那种苟且偷生的人,我要对科学有个交代,不然我是历史罪人。”
这一番旁白一如既往地冠冕堂皇,用大白话翻译一下,其实只有一句话:我姜伟对公司啥的都顾不上了,最要紧的是不惜代价挽回我的名誉。如果代入到姜伟的思维模式里,他的做法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不管自己承不承认,从“延生护宝胶囊”,到“开泰胶囊”,再到“伟哥开泰胶囊”已被外界视作一个证据环。接受“伟哥开泰胶囊”是“劣药”的认定,等于否定了安放了自己的青春和梦想,馈赠了自己财富和桂冠的“延生护宝胶囊”。等于也間接否定了他引以为傲的一代企业家的生命。
2000年11月17日,北京高院做出终审判决:“认定‘伟哥开泰胶囊’为‘劣药’不当”。“伟哥开泰胶囊”戴了一年零七个月的“劣药”帽子终于摘掉了。但法院并没有支持飞龙公司1.2亿元的赔偿请求。沈阳飞龙公司同意北京高院所作出的终审判决,国家药监局的态度是:保留意见。此次庭审几乎没有媒体关注。沈阳飞龙集团总裁姜伟在自己的家中得到了这个雪落的消息。这个判决对姜伟或许很重要,但对业务停摆的飞龙公司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只不过是终于为黄粱一梦画上了句号。
一切,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伟哥”仿佛是一道魔咒。
在世纪之交的神州大地上,所谓的点子策划成了一时显学,借势造势则是很多人的创业秘籍。经过姜伟的一番石破天惊的媒体炒作,“伟哥”这个名字响彻云霄。一时之间,借势“伟哥”的妖魔鬼怪遍地走,演绎出一幕幕“丛林夺宝”的闹剧。其中,最具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当数姜伟的两个东北老乡,一个叫闫永明,另一个叫王奉友。准确一点讲,这哥俩于“伟哥”这个概念而言,已经脱离了借势营销的低级阶段,而是跃升至借机抢钱的高级阶段。
听完他们的“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的所谓的资本运作三部曲,你可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当下坊间有“投资不过山海关”之说?莫非是东北的企业经营、投资环境已经被那一届“企业家”们透支殆尽了?
先讲一讲这个闫永明。
为从“伟哥”盛宴里分一杯羹,世纪之交时有不少人自封“中国伟哥之父”。但今天以“中国伟哥之父”为关键词搜索,竟然差不多全是这个闫永明的新闻报道。其中阅读量最大的一篇是2016年11月12日《法制晚报》的报道,题目为《“伟哥之父”自首:20岁成亿万富翁携2.5亿逃亡》。这个最后坐上全球瞩目的“百名红通人员”第5把交椅的闫董事长,从绑着“伟哥”发射升空,到高空失控自爆,其如流星般划过的轨迹,实在是太耀眼了。
到目前为止,外界对闫永明的出道知之寥寥。
只知道他出生于通化县县政府所在地大茂镇的一户普通人家,没有什么文化,胆子特别大,是一身江湖习气的“社会人”,虽然他在2000年接受采访时,宣称自己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闫永明的发迹比中彩票大奖还神奇。20世纪90年代初,他到北京混迹了一段时间,等再回通化时,已在一家注册资本达4.6亿元人民币的大公司,占到96%的股份了。
这家公司,就是1992年6月30日注册成立的通化三利化工公司(以下称三利化工公司),它让闫永明一夜之间成为身价不菲的企业家,要知道当时他才不过21岁。江湖传言,闫永明在北京认了个搞金融的“干妈”,她对闫永明的精明非常欣赏,弄出一些钱支持闫永明买卖股票。这个至今未经确认的“干妈”,被认为是闫永明之后上演股市圈钱大戏的幕后“仙人”。1993年,通化市生物化学制药厂股份制改革,定向募集发起组建了股份有限公司——通化金马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称通化金马公司)。在这一改制过程中,社会法人一共认购了股份公司2057.5万股法人股。
成立不到1年的三利化工公司,毫不费力地出资1000万元入股其中,获得1000万股股权。1994年3月,参与改制的通化生物化学制药厂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明知公司一旦上市,手中股票可能大幅增值的情况下,慷慨地将其1352.9万股对外转让,三利化工公司又接下了其中的352.9万股。1997年4月30日,通化金马公司成功在深交所上市并发行了4000万社会公众股。闫永明的三利化工公司以811.74万股占通化金马公司发行后总股本的6.43%,位列第四大股东。
2000年,通化金马公司的第二大股东通化特产集团、第一大股东二道江国有资产经营公司、第三大股东通化金鑫纸制品厂、第六大股东通化中兴建筑安装工程公司先后将各自在通化金马公司的股份几乎尽数协议转让给了三利化工公司,让三利化工公司一举成为持股比例达26.28%的控股股东。当时的通化金马公司虽然只在通化当地的八九十家药业中排名中上游,但仍属通化市最优质的国有控股企业之一,年利润稳定在8000万元左右,股价也一直在往上走。但那些持股的企业却反常地纷纷低价交出了股权,有些甚至根本没有拿到钱,甘愿让闫永明“空手套白狼”。
据传,闫永明收购这些股权实际上只拿出几千万元,根本没有拿出3亿元真金白银。
当时的三利化工公司,基本上没有任何其他实际业务,以后也不曾有过,在退出通化金马公司后更是销声匿迹。很显然,三利化工公司就是专门为了入股侵吞通化金马公司而成立的马甲公司。在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与“支持”下,通化金马公司历经8年的“改制奋斗”,终于成了29岁的“社会人”闫永明的天下。2000年5月后,闫永明先后出任通化金马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董事会成员也从之前的15人砍到5人,其中3人來自三利化工公司。
这一番花式蛇吞象,仅仅是一场大戏的开场。
四个月后的9月1日,在当时北京最高端的五星级酒店之一昆仑饭店里,可谓蓬荜生辉,宾客云集。当天,卫生部医药卫生科技发展研究中心、中国芜湖张恒春药业有限公司、深圳市亿槌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在这里主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拍卖会。拍卖的标的是张恒春药业手中的一款药物——“奇圣胶囊”的技术、生产和经销权。
读者应该又看到了熟悉的配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个“奇圣胶囊”是一款市场销售平平的中药保健药品,但是拍卖会上,则号称它“对男子性功能障碍具明显疗效,而且起效时间较快”。虽然“中国伟哥”热余温尚在,拍卖主办方大张旗鼓,但一干观众还是保持了一部分清醒,不认为这个药能搞出什么大动静。但是,最终奇迹还是发生了。刚刚坐上上市公司通化金马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宝座的闫永明,放出了一颗天大的卫星:以令人瞠目结舌的3.18亿元拿下了“奇圣胶囊”,一举写下中国单项科技成果转让成交额的最高纪录。
在拍卖会现场,张恒春药业的总经理邹中旺“显得紧张而激动”,他“衷心感激金马药业,祝‘金马’马到成功,祝全国人民青春永驻”。“中国伟哥”的老朋友,人民日报社下属的《市场报》热情地发表专题文章,称本次活动将对“让科技为经济建设服务产生很大的推动作用”。“极具魄力的最年轻上市公司董事长闫永明”,则通过《市场报》这个窗口雄心勃勃地展望:“奇圣胶囊”对人民健康大有好处,具有很好的社会效益。
闫永明豪情满怀地说:“获得这个药,彰显了‘金马’的实力,以及‘金马’欲让中草药走向世界的雄心,‘金马’将向股民交上一份更为满意的答卷!”闫永明悄悄地再下一城,通化金马公司与张恒春药业公司的母公司——北京裕思明商贸有限公司,签署了一份《股权转让意向协议书》,又砸下1.8亿元,接下了后者持有的张恒春药业有限公司100%的股权。
为什么要把一个公司,一明一暗分两次买?你既然已经把它最核心的部分都买走了,为何还要再花这么多的钱来买它的一个空壳?上市公司如此风骚的操作,明显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能力。按照账面协议投下去将近5个亿之后,一批如附骨之疽的媒体和心领神会的股民朋友们,如众星捧月一般,把闫永明供奉为“中国伟哥第一人”“中国伟哥之父”,俨然成为中草药走向世界的领袖。
残存的疑惑和猜测也很快被闫永明带来的雨点般的利好消息,洗涤一空。第一个重量级利好是,在第二届高交会医药高新技术成果拍卖会上,光广东、港澳台和新马泰地区的“奇圣胶囊”总经销权,就拍得1450万元。真正的“巨大利好消息”是,在随后召开的“‘奇圣胶囊’销售代理招商大会”上,通化金马公司与全国176家医药经销单位签订了“奇圣胶囊”经销协议,总金额达14.85亿元,其中现款现货2.15亿元,预售12.7亿元。
就在这次招商大会上,“奇圣胶囊”又傍上了名人,宣称某开国元勋用过该药,效果非常好,因此“欣然提笔,题写了药名”。2000年11月1日,也就是收购“奇圣胶囊”的两个月后,通化金马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在“奇圣胶囊”的支持下,将在2000年实现净利润2.42亿元。而前一年,这一数字才不过8000来万。
另外一个业绩预期更加动人:按照当前市场进展预期,张恒春药业将每个月实现产值2亿元,而且不愁销路。按此计算,通化金马公司将增加超过20亿元的年营收,并突破每年10亿元的净利润水平。这个故事中最经典的一幕出现了:为了佐证“奇圣胶囊”的旺销,公司特意长包数节车皮,里面满载空的产品包装箱,日夜不停地奔驰在祖国的大地上。在业绩与故事的支持下,金马的股价一路走高,几个月内翻了几番,最高时达到33元,成为当时的大牛股。
虚假的高潮后,是罪恶的掠夺。
不过数月,2001年初,股民们翘首以待的通化金马公司2000年年报出炉。满怀期待的股民朋友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公司全年居然只实现了1亿元的营业收入,净亏损则高达5.84亿元。断崖式崩塌的业绩立即导致了通化金马公司的股价非理性、非技术性暴跌至5元,众多被神话故事请君入瓮的投资者深套其中,损失惨重。当年10月,闫永明突然辞去金马董事长一职,然后人间蒸发。12月,跟他一起进入董事会的三利化工系人马也一起出局。
直到第二年4月,吉林省公安厅对闫永明以涉嫌职务侵占犯罪开始立案侦查,大伙儿才恍然大悟:闫永明通过各种手段上位通化金马公司,是为了控制一个予取予夺的提款机;高价收购“奇圣胶囊”并将其美化为畅销华人圈的新一代“中国伟哥”,是要用这个道具,将3.18亿元从上市公司里“合情合理”地套出来,然后洗入被他控制的北京裕思明商贸有限公司。
事后查明,收购“奇圣胶囊”,闪光的预期业绩,全国176家医药经销单位、14.85亿元的经销合同等等,都是假的,都是一条龙骗局的有机组成部分,为的是掩护闫永明在通化金马公司和二级市场上的双线套钱作业。笔者在愤怒之下,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胆肥手辣!闫永明就是用这种明晃晃的“你知道我在设局,我知道你知道我在设局,但我就是喜欢看着你明知道我在设局却乖乖入局”的霸道总裁的风格,用一个不久前还籍籍无名的“奇圣胶囊”,细细致致地对上市公司通化金马实现了“一鸭四吃”:
一吃:高价拍下“奇圣胶囊”,套取3.18亿元;二吃:再收购北京裕思明商贸有限公司这只空壳,再挖走1.8亿元;三吃:控制金马公司董事会的1年多时间里,他还毫不客气地让上市公司“借钱”给他直接掌控的三利化工公司和北京飞震广告公司,总额近5亿元;四吃:通过虚构经营业绩,操纵通化金马公司股价,在股票二级市场上大肆捞金,其非法所得则无可计数(外逃后,他在境外赌场一掷千金,就可见他所捞的钱不计其数)。
一篇名为《弱法律风险下的上市公司控制权转移与“抢劫”》的论文曾指出:“在三利化工控制通化金马的一年多时间里,从通化金马直接或间接流向三利化工的资源或利益可能不低于8.5亿元。”在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2015年4月公布的百人红色通缉令中,名列第五位的闫永明罪名是涉嫌职务侵占,总额达2.5亿美元。
在通化金马公司陷入财务黑洞,无数股民挥泪割肉的凄风苦雨中,闫永明携巨款成功登陆阳光明媚的大洋洲。不过,他可能没有想到,在中国成功设局套钱后,想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国把钱洗白,却难上加难。闫永明出逃后先抵达澳大利亚,并试图获得澳大利亚国籍,但没有成功。
2001年11月,闫永明逃往新西兰。
闫永明于2002年获得新西兰永久居住权,2005年申请入籍新西兰,通过向该国政客慷慨捐助献金及打造自己的“受迫害者”形象,3年后他的入籍申请在争议中获得批准。松了一口气的闫永明开始频频为当地华人“露脸”,他花费近2000万人民币买下Metropolis酒店顶层的一半豪华公寓及一处别墅,购置保时捷、宾利、宝马、法拉利四辆豪车,其中的那辆法拉利售价高达445.8万元人民币等举动,成为当地媒体乐此不疲的报道内容,也让闫永明暴露在社会公众的面前。
据《新西兰先驱报》报道,闫永明在潜逃新西兰的前5年,一直是当地赌场的风云人物,累计涉赌超过20亿元人民币,挥霍掉将近12亿元人民币。如果这个数字准确,或者大致准确,闫永明在国内到底骗了多少钱?这些钱有多少是上市公司的,又有多少是那些心酸的小股民的?
没有读过什么书,没有正当的爱好,内心又极度空虚害怕的闫永明,整天就泡在赌场里。他曾在新西兰奥克兰天空城赌场,一天连赌超过15小时,一个半小时内输掉超过2000万元人民币,为此闫永明还收到过法院的《禁赌令》。
“虽然闫永明曾两次收到为期两年的禁赌令,但他依然是个非常‘勤劳’的大赌客。”当地媒体用诙谐的语气报道说。新西兰警方开始怀疑闫永明涉嫌洗钱。警方查明的其中一个例证是:某次,闫永明的太太通过换汇公司,转入了230万新元到自己的银行账户,然后将其存入了天空城赌场的户头,但仅仅30分钟后,她和闫永明便分别从赌场户头提取了30万和20万新元现金,然后在赌场内交给了一个房产中介,购买了一套价值50万新元的公寓。
2014年,在中新两国的通力合作下,新西兰当局启动对闫永明涉嫌洗钱的调查,并搜查他的豪华公寓,查封了约4000万新元资产。
此外,查明他涉嫌在新西兰通过复杂的洗钱手段隐匿巨额财富,例如通过信托或者以他人姓名注册的公司,控制房产和股权。《新西兰先驱报》2014年8月23日报道称,新西兰警方日前证实,高等法院批准警方与闫永明就一起洗钱调查达成和解,闫永明须向警方上缴4285万新西兰元的财产。新西兰警方称,这是该国历史上金额最高的一次财产充公,也是中新合作侦办长达两年多的成果。是的,闫永明的钱对于新西兰来说是成果,对于中国人是血汗。
2016年初,中新警方就引渡达成一致。躲在异国他乡十几年后,闫永明于当年11月12日回到中国投案自首。12月22日,吉林省通化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职务侵占罪,判处闫永明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并处没收非法所得人民币3.29亿元。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一个“红通五号”人物贪了那么多的钱,仅没收非法所得就有人民币3.29亿元,罪行只够判三年?而且还是可以不用入狱的“缓刑”,我们的法律惩罚量刑是这么的轻?我只是明白了,闫永明为什么会愿意回国自首。
鉴于闫永明回国投案前,新西兰警方已向法院指控其涉嫌洗钱犯罪,应新西兰警方请求,2017年1月12日,中国警方将闫永明移交给新西兰警方,由新西兰法院继续对其在新西兰涉嫌洗钱罪进行审判。5月10日,新西蘭奥克兰地区法院对闫永明在新西兰犯洗钱罪进行宣判,判处其5个月家庭监禁,附加6个月缓刑监管。闫永明还是不用坐牢,我觉得他不仅是一个“玩”钱的高手,还是一个“玩”法律的高手。犯下如此滔天之罪,最后也只是在新西兰他的豪宅里,待5个月。从此,他的骗钱罪行就被“洗白”了,中国和新西兰再也不能追究他了,除非他又暴露出其他犯罪。
此前,新西兰将罚没闫永明犯罪所得的2785万新元(约合人民币1.3亿元)返还我国。闫永明归案时,《法制晚报》还在报道中特别强调:“他的背后会不会有‘高人’露馅?让我们拭目以待。”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位15年前至少黑走10亿以上人民币的“中国伟哥之父”,花了4.5亿元自罚三杯,然后揣着一张在新西兰时就预订好的返程机票,轻轻地挥一挥衣袖,就轻松作别了15年前的那桩惊天大窃案。
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有人说,由于闫永明取得了新西兰国籍,如果不把他弄回国审判,那么他所骗走的钱,最后有可能都归新西兰了,所以出此下策。
第三节 疯狂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