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焰的画室

一

现在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陷在南京今夜

月亮满了

湿透的太阳没有吝啬

在画室走来走去

一朵花带领呼喊

毫不绝望地完成画家的诗意

用漫长的想象与画室交换什么呢

最后的抛弃和选择多么决绝

血液的颤音

安抚一场已成定局的战争

表现为星辰的流逝

大海的飞逝

大风如日中天

从画室今晚的夜

升向天空

树枝摆脱花朵摇动了一下

斑驳树叶上闪耀的光华

移步前行

成为想象

狂奔的酒瓶和香烟一如既往

是随意的

它们一会儿是画室的主人

一会儿是画室本身

沉默而安定

在继续它们沉重的厚度

最后的是最初的

群星又归于和解

趁最后的酒兴回到画室

在嘀嘀嗒嗒的时间之外

浪漫而坚定

一个男子

一个男子

他们有各自的位置

他们站在画布上

灰的色度和笔触

在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

不止也不动

只有曼妙的灰度是不够的

过去和未来就在这里回过头来

在人物的头部、手臂或褶皱

泛着微光

白，酒瓶说，我们在那儿待着

一地酒瓶

一地书

城市无声

超脱了显示的欲求

但没有谁说不出是哪里

没有谁解脱了行动和幸福

内心如此圆满

把它纳入时间了吗

恩宠之地

神以一道安静白光照耀

酒瓶们醒目地贴紧地面

画笔们、颜料管们醒目地贴紧地面

无法解除重力的束缚

无法证明身处的地面

是飘浮的太空上面，下面

也无法表明向左或向右的选择

用一把可换的钥匙

肃清与生俱来的救赎

身外的压迫没能打破这间画室的偶然和必然

沿臺阶拾级而上

无声无息的飘浮导入向内的暗示和出走的坚定

永远不会孤单吗

石上青苔

转过头来

对着自己微笑

二

从未听过如此深沉曼妙的声音

毛焰说：你不是孤身一人

其实毛焰没有说话

我们频频举杯

温热的白酒

倾泻而入

经过九曲回肠

变为白云

那就是寂静的含意

整个辽阔的世界一倾而尽

无拘无束与肚肠里飘浮的白云

在越来越深的夜里噘嘴

徐徐上升

凝固不动

部分的狂喜

领悟达到圆满

部分的圆满

夜已经消失

居高临下点数风月的男子

成为星辰

此刻的对饮是狂暴的

打开的酒瓶露出大海的本质和内涵

意料之内和意料之外的所有阻碍都成了痛

快淋漓的白马

白马非马

白马，尘埃也

火从没有被火燃尽

一再的狂风，成就了无可比拟的高山每个意绪

有眼无珠的英雄太多

世俗的碎屑堆积如山

但是过去和未来的羁绊

见证响亮的笔触千金难求

交织在变化着的软弱的躯体

画布上的男人飞快地歌唱

人类既不飞升也不堕入

此刻也是彼时

譬如此刻的机场

在昨晚坚定了的态度和选择

铁鸟轰鸣

飞起或降落

这两者都非血肉之躯所能忍受

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

只容许有少许的态度

那在玫瑰园中的瞬间

三

抽雪茄吗

毛焰的声音仿佛从画布上的男子那发出

因为酒多我显得迟钝

抽雪茄吗，我说。意识到自己的恍惚

抽雪茄吗

抽吧

雪茄点燃能意识到不在时间之内

我们继续喝酒

酒气活色生香

在风中飞旋

饱满的空气被风卷着带出画室

又倒跑进来

没有邀请画室

画室自己无法喝酒

与过去相及与未来相及

深夜里指挥呐喊的花儿

杂乱无章与夜风连结在一起

苔藓发暗，树影摇动，夜鸟跳起来从画室

开始无止尽地飞行

我们可以穿过冬天，你听见吗

明天我去南师参加画展

后天我去青岛参加画展

无谓的行走

人世卑微的努力

与神越趋近或背离了

画室是可爱的

我没问画室对毛焰的依赖或放任

过了当夜我在此刻的候机室才听到他们的

对话和默契

他们从我头上闪开

变成与我想象出的一种语言

合契的语言

我们追上那些人了吗

在艺术史里安息的大师们

他们不会命名星辰

他们在此刻走过来走过去

无法坐下来同我们喝酒

他们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

四

当画室送我雪茄和酒

毛焰微笑着看我

没有刻意表明他同画室相同的态度

存在便合理，一定程度上看，相比不懂南

京的陌生人，我一如既往

不敏感，也没有前瞻性

或说画室与我，在毛焰的行走中互为映照，

各有千秋

论及艺术

绝大部分人是业余的

他们自称艺术家，他们既不懂艺术，也不

懂生与死

我也是蒙昧的

众生皆圣贤，独我愚笨人

可以数南京的凉夜

沿着城市车流穿行到金鹰当代艺术空间西门

每一刻都将陷入暗夜的宁静

每一刻都紧挨着南京的月色

精神失去作用

成为本质的存在

抽雪茄嗎

男子的友谊是可爱的

男子的拥抱是两座山张开广袤巨臂

夜色越来越密

画室没有态度

眼光温和

似乎就在此刻微笑

继续喝酒

酒是消失者无尽头的白马蹄痕

藏着连绵不绝的高山，大地

大海波涛连绵，看不见

画室安静地微笑，看不见

白马邀请我弯下腰时，我隐约地听见画室

的低语

毛焰没有说话

拉着我的手走进画布

我转过身来，看见自己是毛焰画布上的一

个男子

毛焰是画布上另一个男子

我们长久地记住我们各自隐秘的内心

内心如此坚定，明亮

五

画室再次倒退到金鹰当代艺术空间西门

我坐在铁鸟上

没有想好怎么说再见

吴震寰

号南村。1968年生于广东，历任北京《当代主义》《前哨艺术》《盗画空间》杂志主编，北京上上国际美术馆执行馆长，北京当代艺术馆执行馆长，现任合肥大地美术馆馆长，宋庄书法院院长，北京现代美术馆馆长等。有作品在美国、马来西亚、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外报刊发表、被转载连载文学作品近四百篇（首），作品被翻译成德语、法语、英语。作品被山东省美术馆、山东左右艺术馆、国家图书馆、北京当代艺术馆、北京上上国际美术馆、山西晋商书画院、北京宋庄等美术馆与国内外收藏家收藏。编著有《大国画论》《空相论》《古典表现主义》《黄永玉、非马双个展画集》等近200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