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项士元的藏书活动看其藏书思想

2023-06-06张明君

台州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临海藏书家草堂

张明君

(台州学院 图书馆,浙江 台州 318000)

项士元(1887—1959 年),原名元勋,又名家禄,别字慈园,笔名石槎,浙江临海人,是台州近代著名的目录学家、文献学家、藏书家。他毕业于杭州府中学堂,早年创办临海私立高等小学校(回浦中学前身)和赤城初级师范学校,曾就职于浙江图书馆,辗转台州、丽水、杭州、上海等地以教书为业。1926 年他从军北伐,1927 年回杭接办《之江日报》和《杭州国民新闻》,并任主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负责成立台州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即临海市博物馆前身,简称台州文管会),开始大规模征集私人手中的文献文物,收归文管会保存,对台州的文物保管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与大多数本地藏书家一样,项士元具有爱藏乡邦文献的特点,他将台州大多数藏书家旧藏的精品收入囊中,成为地方文献的集大成者。另一方面,他又顺应时代潮流,主动将自己数万卷藏书尽数捐献,开启了近代台州私藏向公藏过渡的历史序幕。

一、藏书活动

项士元的藏书活动很早就开始了,通过孜孜不倦的收集,他共收藏图书30 000 余册,并建“寒石草堂”藏书楼,在其中读书、藏书,自得其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两次大规模捐书,将藏书尽数捐公。

(一)藏书缘起。项士元的藏书活动始于杭州府中学堂求学时期。在杭求学时,项士元就已经注意到目录和方志等学科需要大量的文献积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撰写《台州经籍志》,并有意识地收藏图书。杭州府中学堂是历史名校,教师中不乏名师,如张献之、邵章等,皆为方志学、目录学的名家,他们不仅在目录学、桐城文学的学习上给予项士元启蒙,而且在藏书上亦对项士元产生积极影响。张献之非常喜欢购书,“束脩所入,大多用以购书”[1]341。杭州的旧书店多在梅花碑一带,他课余即前往购书,因此聚书颇多。除张献之外,教员王肖岩亦喜购书。受他们影响,项士元上课之余也常至梅花碑各旧书店购置古旧书籍,他在《杭州府中学堂之文献》中回忆道:“学生中唯予癖好甚深,每逢星期天休假,即捆载以归,同学多以书虫见呼,予亦笑而受之。”[1]341杭州是人文荟萃之地,项氏如鱼得水,畅游于学海书林,乐此不疲。1909 年3 月,项氏与同学旅行湖州,瞻仰了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的皕宋楼,皕宋楼内藏书琳琅满目,尤以宋元版本著名,其中单宋版书即有200 部。面对著名的文化遗迹,项氏可能就此萌发了构筑藏书楼的愿望。

(二)汇入本地旧藏珍品。步入社会后,项士元开始大量藏书。1914 年,他就职于浙江图书馆,“馆俸所入,悉购旧书”①项士元:《项士元自订年谱》,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7页。。次年,项士元被清史馆聘为浙江征书处编辑,去浙江各地征访书籍。同年,他拜访台州著名学者王舟瑶,应其要求,为其新著《台州文征》征访图书。在此期间,项士元完成了多部书籍的撰写:1915 年完成《台州经籍志》,并由浙江图书馆铅印;1916 年完成民国新纂《杭州府志稿》中经籍、金石、水利、盐法、寺观等部分的编写;同年完成《临海要览》2 卷,由杭州武林印书局铅印,又完成《台海小志》;1917 年完成《清代两浙耆献传》40卷,送清史馆,又于当年开始编写《台州诗系》。这些书籍的撰写,都需要大量的资料,而这些资料都是项士元于浙江各地征访而得的。尤其任清史馆浙江征书处编辑时,项士元更是大量搜访图书,故于台州各家旧藏尤所谙熟。在《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序》中他写道:“其幸而插架如故,得为考献征文之助者,临海惟潘氏三之斋,黄岩惟杨氏崇雅堂,王氏后凋草堂,温岭惟陈氏枕经阁,仙居惟李氏兰雪堂,天台惟齐氏宝纶堂及褚氏石桥陈氏一阳数家耳。予于诸家所藏,二十年前,因清史馆檄征遗书,躬曾诹访……足迹所至,暑抄雪购,乡邦文献,所积渐伙。”②项士元:《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序》,《浙江图书馆馆刊》1935年第1期。可见台州大多著名藏书楼他都曾拜访并搜集其遗书,经过“暑抄雪购”的努力,项士元收藏渐富,终成台州藏书之大家。现略举其所收数家藏书,以考察他访书和收书故实。

收访黄瑞遗书。黄瑞(1836—1889 年),字玉润,号子珍,又号兰叔,临海人。他喜藏书,尤喜收藏乡邦文献。他的藏书大多传录自本地著名藏书家,如黄岩的王棻、王维翰、姜恭甫,天台的张廷琛,临海的叶书、周少谦等人,另有部分藏书抄录于洪氏“小停云山馆”和临海志局。“小停云山馆”是台州最大的藏书楼,庋藏书画,著称浙东。黄瑞被洪氏后裔聘于馆内课读,闲暇之时,玩览书画文籍,间加札录,洪氏收藏不少转为黄瑞所有。同治辛未年(1871 年),黄瑞被黄敬熙聘为临海县志的分纂。志局内乡邦遗著和郡邑文献,搜罗甚备,这批藏书原为潘氏“三之斋”所藏,而“三之斋”旧藏则多得之于郭协寅“八砖书舍”所藏,郭协寅是以精藏乡邦文献著名的,因此这批书皆台贤撰著中的旧椠精抄,也极为珍贵,黄瑞录副以藏。此外,他又访得郭协寅稿本多种,因而黄瑞收藏之古籍书画可称得上台州藏书中的精品。项士元对之有高度评价,认为“台山文献黄溪画,同是人间席上珍”③项士元:《七区文物展览会杂咏二十首》,《浙江通志馆馆刊》1945年第3期。。项士元多次拜访黄瑞藏书楼,搜集其遗书,他于1943 年还购得黄瑞“秋籁阁”碑拓百余种,字画82 种。通过收藏黄瑞的遗书,台州诸家收藏精品,如郭协寅藏书、“三之斋”藏书、洪颐煊收藏等,部分汇入项士元手中。项士元对黄瑞之书极为珍视,其时黄氏所居已遭水淹,“爱日草堂”及“述思斋”相继圮毁,项士元接连撰写《“秋籁阁”台籍录要》《“秋籁阁”现存书目》《临海黄子珍生平及其著作》等文章,以表彰黄瑞的藏书著述之勤,并流传其书目。

收访叶书遗书。叶书(1847—1908 年),字伯丹,又字寿彭,号鹤帆,临海人。叶氏藏书处称“荫玉阁”,内有藏书30 000 余卷,“多储乡邦各种写本”④项士元:《浙江历代藏书家考略》,《文澜学报》1937 年第1期。。除藏书外,还多有清代名家书画手迹及金石拓片。1908 年叶书去世,项士元多次寻访他的遗书,叶氏之书“多归其乡许达夫茂才兼善及予寒石草堂”⑤项士元:《浙江历代藏书家考略》,《文澜学报》1937年第1期。。据项士元《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所载,项士元所获得的叶氏“荫玉阁”抄本就达20 种以上,其中包括《夷白斋稿》35 卷外集1 卷、《白云稿》11 卷、《陶尚书存稿》1 卷、《一所金先生集》12 卷、《鹤田草堂集》10 卷、《金存庵集》10 卷、《三台文献录》23卷、《王敬所先生诗略》1卷、《心史大纲剩稿》1 卷、《北窗闲咏》3 册、《青精草》1 卷、《青留草》1卷、《寒枝集选》1卷、《寒香集》7卷等。

收洪瞻陛藏书。洪瞻陛为洪蒙煊之子、洪颐煊之侄,是台州著名藏书家族洪氏后裔。工诗善书,雅好金石,聚唐碑千余种。至其后代洪锡彝时,藏书散出,项士元在临海邓巷“洪叔雨大令(锡彝)家中购得旧藏遗书千余卷”⑥项士元:《项士元自订年谱》,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11页。,其中包括程霖所撰《咸丰临海志稿》3册。

收戴勖屏藏书。戴勖屏(?—1924 年),字葆容,又字子芗,号旭东,临海人。笃好书史,尤留心地方文献,所居慎余书屋(亦称艺稼轩),字画亦不下数十轴。撰《慎馀书屋书目》1 卷,载家藏书目1 600 余部。殁后未久,所藏书画多为有力者购去。项士元购得其乡邦文献之书颇多,其中50种是其手抄,他说“旋后荫玉阁暨艺稼轩所藏台籍,亦悉数来归”①项士元:《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序》,《浙江图书馆馆刊》1935年第1期。。

项士元还藏有洪颐煊、宋世荦旧藏中的罕见之书,如《倦舫碑目》6 卷1 册,稿本;宋世荦的《台典》4册手稿本。他还曾获洪氏后裔之允,得见洪氏收藏,并为之编《小停云山馆书画经眼录》。

(三)建楼藏书。经过多方搜求,项士元藏书日益丰富,需要建专门藏书楼加以收藏。1924 年,项士元之父项芝山于旧居隔河对面,替项士元购地亩余,筑草堂三楹,草堂两边有厢房,用以藏书。堂址原为明末忠节之士陈函辉之旧庐,其地在今临海市赤城路、巾山路交点之南口,现已拓为道路。陈函辉(1590—1646年),原名炜,字木叔,号“小寒山子”,因他曾读书小寒山,故以之自号,其有园称“谁园”。陈函辉曾追随鲁王监国,事败后哭入云峰寺,赋《绝命词》云:“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其豪放悲壮之气直冲云霄,与明代宁海人方孝孺誓死不事新主的节气如出一辙,广受台州人崇敬。项士元仰慕陈函辉的气节,故购其园废石二笏,置于堂南,名堂曰“寒石草堂”。他又撰一联云:“学剑未成,学佛未成,借此聊资少憩;读书娱心,读画娱目,藉兹长养太和。”②项士元:《项士元自订年谱》,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15页。表明了他读书自娱的决心。“寒石草堂”邻近柳桥,面对巾山,流水之声,飞云之影,松籁峦光,时落几砚,于藏书尤所适宜。

(四)藏书归宿。项士元的藏书不像大多数藏书家一样,在去世后,藏书尽散。他很早就意识到公共机构才是藏书的最好归宿,他在生前就将藏书全部捐献。他一生中共有过三次大规模的捐献。第一次是1918 年临海图书馆创立之初,项士元捐通常本书近万卷;第二次、第三次分别为1951年和1953 年。1951 年4 月27 日,他捐家藏文物15 箱,计书5 000 余卷。1953 年6 月22 日,他又检点家藏乡邦文献书籍24 箱,字画4 箱,连橱架箧笥等全部捐献给台州文管会。他收藏的图书不下30 000 卷,至此已全部捐公。台州文管会后改名为临海文物小组、临海博物馆,项士元所捐的文献目前大部分存于临海博物馆。

(五)征集和抢救文献。项士元除私人收藏和捐献藏书外,在当时还努力征集和抢救珍贵古籍文献。新中国成立前后,古籍文物受到很大破坏,常有古籍文献被当作废纸贱卖,项士元深感痛惜。他多次向《浙江日报》、台州专署文教科等部门呼吁加强对古籍、古物的保护力度,并多次向相关部门提出保护书籍的具体措施。例如,他提议搜查旧书摊,禁止将这些书卖给造纸厂。此外,他还同张宗祥一起发声,提议设立图书馆、博物馆等机构,并由这些机构负责向民间收藏图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负责成立台州文管会,尽力为国家搜集图书。他率领台州文管会小组成员,长年累月地去黄岩、温岭、天台、临海等地搜集,征集和抢救了大量的文献。如在临海马料坑造纸厂废纸中,他一次检得的图书就达630斤。1953年在台州土特产运销公司检得旧书490斤。其中检得的藏书中批量大者,有王氏“后凋草堂”的书画、稿本、写本、精刻本等20余箱;杨晨之旧藏《图书集成》500余册;“荫玉阁”藏书4箱,杂书4担,字画20余幅;陈氏“枕经阁”台州遗书近300 种;何见石藏书40 余箱。台州藏书家王子庄、洪筠轩、冯再来、郭石斋、金竹屋等的遗书,也有许多被抢救、收集。

经项士元努力,大批的古籍得以保存。据《台州地区志》记载,项士元在台州各县征集的古籍多达40 000 余册[2]。在这些被抢救出来的图书中,明刊本的《伊洛渊源录》《辍耕录》,以及于九峰书院征集的60 卷毛晋汲古阁抄本《说郛》等书,均非常珍贵。其中《说郛》一书,孙诒让称之“与俗本迥异,真秘笈也”[3],乃罕见之藏本。这些书同他自己捐献的藏书一起被纳入公藏。

项士元征集文献长达八九年,所征到的图书现大部分存临海博物馆。临海博物馆目前古籍达100 000 册,抄稿本2 000 多册,善本书200 多种,其中90 多种已被选列于全国善本目录,名人往还信札、文牍、契约不计其数。这些图书资料百分之八九十是由项士元经手收藏的[4]。

二、藏书思想分析

通过对项士元藏书活动和藏书内容的考察,笔者认为其藏书思想可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不唯古本——专藏乡邦文献。宋元旧刻因其罕有,历来是藏书家们争相购藏的对象,有时为了购藏,竟形成了相互攀比的风气,如吴县黄丕烈、湖州陆心源、海宁吴骞等相继以“百宋一廛”“皕宋楼”“千元十驾”题其书室,以示收藏宋元本之富有。项士元虽然知道宋元旧椠之宝贵,但是他从实际出发,选择了以乡贤著述作为自己的收藏重点。他专注乡邦文献,一方面是因为研究的缘故,他曾撰写过《台州经籍志》,从杭州府中学堂读书时期就开始关注这方面的文献,工作后对藏书有浓厚兴趣,对台州藏书故家尤为关注。另一方面是经济原因和可得性问题。项士元经济上并不富有,没有余力购买价格昂贵的宋元版本,而台州地方文献又少有人关注,如不及时收集,可能会就此消失。他在《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序》中云:“斯堂所庋各书,什之五六,俱非世间所恒有也。有稿本丛残,杂厕破纸堆中,行付炉烟矣;有远流异地,湮晦不彰,坠简遗编,久充覆瓿矣;有孤本仅存,圭分璧碎,全豹莫窥矣。而予足迹偶及,介免于厄。”①项士元:《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序》,《浙江图书馆馆刊》1935年第1期。他所收的多是即将消亡的断编残简,弥足珍贵。这些书籍是台州先贤的心血凝结,台州文化的传承赖此以继,台州先哲的虹光剑气能长存天壤,也实有赖于此。

“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乡贤遗书共700 余种,其中多稿本、抄本和罕见之本。1935 年,浙江图书馆在刊出《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时,对项氏藏书不乏溢美之词,称他为“海内收罗台贤著作之私人藏家,殆无与京矣”②项士元:《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浙江图书馆馆刊》1935年第1期。。他所藏乡邦文献之丰富,从他送展浙江文献展览会的资料可略见一斑。他送展的计有稿本40 余种,抄本20 余种,其中十一卷本《白云稿》、十卷本《金存庵集》、八卷本《穉玉文集》等抄本均为罕见之本。《白云稿》为明临海朱右所著,原为十二卷,王棻曾从京师抄得五卷本,称“今世所传仅存五卷,是伯贤之文传世者止于此矣”③何奏簧:《民国临海县志(下)》,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 年版,第487页。。《四库全书》亦仅录五卷残本,惟文澜阁四库全书燹后经丁氏据善本书室藏旧抄本补写,有十一卷,项氏所藏即为十一卷本,是彼时罕有的较全之本。《金存庵集》为明临海金立敬所撰,“是编台邑旧志暨四库目均未载,传本极稀”④高野候:《乡贤遗书之二 抄本》,《文澜学报》1936 年第3、4合期,第225页。。项氏所藏为临海县修志时特从其后裔家所录副本,末有丙申九月二十三日天台后学张廷琛跋,是非常难得之本。《穉玉文集》为明临海王亮所著,刊本亦极少见,项氏藏有一册,为旧抄本。有些从未刊刻过的稿本,如若不是项氏收藏,其稿或将就此湮灭。如清临海尹圣任著《尹莘农先生遗稿》,曾托同里李镠刊入《钟秀盦诗丛》,然李氏刊刻未果即下世,项氏所藏有原稿本和李氏甄选本,这对保存尹氏遗稿原貌和研究李镠刊刻都有一定意义。

因搜集之勤,项士元被前辈学者王舟瑶赠诗比之于“车清臣”“郭石斋”⑤项士元:《项士元自订年谱》,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8页。。台州历史上的藏书家以收藏乡邦文献为主,如清代的郭协寅、黄瑞、叶书等,民国的王舟瑶、王棻、陈树钧、戴勖屏、金嗣献等,项士元继承这一传统,并搜集诸家所藏,成为台州地方文献收藏的集大成者。

(二)藏以致用——重视整理利用。历代私人藏书目的各有不同,或为治学修身、嘉惠学林,或为流芳百世、追求儒雅,或把藏书作为夸耀资本等。综观项士元一生,其藏书目的是为整理利用。

项士元是一位学者,他著作等身,明白文献使用价值,其收藏图书也绝不是为了束之高阁,用以藻饰。他藏书的主要目的应该有两个:一是为保藏,使台贤旧著免于流失;另一个就是整理利用,即书籍收藏之后,对其进行整理,方便自己和他人利用。对图书整理,项士元往往从目录学角度出发,对书籍进行编目,他对自己的藏书编有《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同时,对其他藏书家的藏书,他也有意识地进行编目和书目摘录,如他为屈映光的藏书楼编有《“精一堂”藏书目》,为黄瑞编有《“秋籁阁”台籍录要》《“秋籁阁”现存书目》,为洪颐煊遗书编有《小停云山馆金石书画过眼录》,同时又写有《秋籁阁藏书记》《临海黄子珍生平及其著作》《秋籁阁之残影》等文章,对黄瑞的著作和残存文献进行展示。这些文章和书目,对了解民国台州藏书具有特殊的参考价值。为了使古籍流传下来,项士元也有将其藏书进行刊刻的念头,而刊刻书籍则是整理利用古籍的有效方法之一。在《七区文物展览会杂咏二十首》之二十中,项士元写道:“抱残守阙恨年年,敢诩琳琅独占先。愿把蠹书共欣赏,阐扬喜有汝南贤。”他在诗后注曰:“予寒石草堂所藏台贤著述近千种,屡欲编印丛书,有志未逮,许萼如厅长莅会瞥见,允为募印,已在撰启进行。”①项士元:《七区文物展览会杂咏二十首》,《浙江通志馆馆刊》1945年第3期。可见,他希望通过刊刻来流传文献,为残旧古籍续命。

除整理外,项士元藏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利用:一方面用以他本人阅读,另一方面用来做研究。藏书楼是项士元的精神慰藉,“破屋残书吾愿足,杜门养志复何求”②项士元:《项士元自订年谱》,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35页。。其晚年生日时所作诗句也正表达了他在书楼里藏书读书、杜门养志的愿望,是他一生读书精神的写照。他的子女在回忆录中见证了其父的书痴情结:“父亲一生安于清贫,乐于助人。他所有的薄俸收入,大多向故纸堆里掷。购到较珍贵的书籍字画,便兴高采烈,研读欣赏,爱不释手。”③项泽恒、项柳青、项雪青,等:《菊秋傲霜忆父亲》,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102页。利用这些藏书,并参考他人藏书,项士元著成多种专著,如《中国簿录考》《浙江新闻史》《春秋大事表笺注》《两浙著述考补订》《云栖志》《鸽经》《台州经籍志》《临海要览》《东湖新志》《巾子山志》等,所涉内容广博,种类繁多,可谓著作等身,成为当时浙江文化界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学者。

(三)开放藏书——促进交流传播。古代藏书家对于藏书有两种倾向:封闭的和开放的。项士元的藏书无疑具有开放性。项士元意识到藏书家们的古籍文献很多是非常珍贵的,如果这些文献被深锁在藏书楼里,不对外开放,会失去生命力,因此他试图通过多种方式让文献传播、流动起来,让文献为更多的人所知而不至于湮没。他积极支持藏书活动的举办,以达到交流的目的。1936 年,浙江文献展览会上,他送展藏书数十种,计有稿本40余种,抄本20来种,其数目在参展的藏书家中名列前茅。1935 年,他将“寒石草堂”的藏书编成《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将所藏书目对外展示,方便大众了解其藏书。平时,他注重与藏书家之间互相交流,互通有无。如他与台州藏书家杨晨、李镜渠、王舟瑶等的交流甚为频繁,他常光顾他们的藏书楼。他人若有所需,项士元也乐于将自己的藏书出借。如他出借明张俭《圭山近稿》给李镜渠刊刻《仙居丛书》,他在跋中写道,“书庋旧居寒石草堂,潜闭勿耀,心滋歉焉”[5],而李氏刊刻则助其完成夙愿。秦楩友刊刻“四休堂”丛书时,他将明刻本《谈资》以及《临海集》稿本有关秦氏族人所撰诗文搜辑出来,供其参考。

项士元藏书的开放性在其《寒石草堂流通书籍约》中有集中反映。《寒石草堂所藏台州书目》于1935 年以铅印的方式出版,他在其后附《寒石草堂流通书籍约》一则。在此约中,他欢迎海内外图书馆、藏书家、书店等对“寒石草堂”藏书进行传抄、刊刻,也希望对方赠予书籍,同时他愿将自己的藏书作为回赠。他还对抄写、刊刻的费用及要求作了一些规定。这则流通书籍的约定以书面的形式正式向社会各界人士宣告其藏书可以对外交流,这对任何时代的藏书家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

(四)化私为公——接轨公共收藏。图书馆藏书思想是与私人藏书思想相对的,是近代由西方传入中国的一种藏书新理念。它与私人藏书最大的不同是共享性,即藏书可供大众阅览。项士元是较早接受这一理念的私人藏书家之一,而且他认为图书馆藏书是用来辅助学校教育的。他在《〈临海图书馆书目〉序》中说:“窃维图书馆之设,盖以辅助学校教育。学校无论大小,学业皆有定程,时期各有定限;以茫茫学海,限十数寒暑,不徒揣摩靡由而精,知识靡由而扩,甚或渐至消灭无闻。欧美各国洞悉此弊,所以人口十万左右之都会,必设一图书馆。纽约一市藏书五万册以上之图书馆达八十三所,美国一国藏书三万部之图书馆多至八千二百六十一所。且有视图书馆为继续终身之教育机关,如日用之布帛菽粟,不可须臾离者。”④项士元:《〈临海图书馆书目〉序》,出自《台州近代著名学者项士元》,台州印刷厂1990年版,第92页。由此可见,他认为图书馆对于普及文化教育的作用是巨大的,甚至比学校教育还重要。有鉴于此,他于1918 年在家乡创办临海县图书馆,并着手建设图书馆藏书,率先将自己所藏10 000 卷藏书捐献。此次捐献拉开了台州私人藏书向公藏过渡的历史序幕。此后,在项士元的动员、劝导和征集下,私人藏书逐渐汇入到公共藏书机构。

项士元藏书捐公的思想,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比较前沿的。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公共图书馆多为初创阶段,需要大量的图书。有识见的藏书家在其生前,就主动捐出部分藏书,纳入馆藏,其中汪康年、孙延钊、梁鼎芬、卢靖等人较为著名,藏书捐公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历史潮流。在这股潮流中,项士元无疑是较早的推动者和倡导者之一。事实证明,项士元由私藏向公藏转变的藏书思想在当时是正确的。藏书家们的捐献行为不仅在当时公共藏书相当缺乏的条件下,充实了馆藏,而且能使藏书较好地得以保存。中国近代比较动荡,战争与运动都对藏书活动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而项士元捐献给图书馆、文管会等的书籍却因有政府机构的支持,保存仍相对完好。

结 语

项士元一生以保护和收藏文献为己任,他孜孜以求,将台州历史上著名藏书家的藏书收入囊中,形成了比较有特色的地方文献的专藏。利用这批藏书,他读书著述、整理利用,不仅使自己成为著作等身的学者,也使台州地方文化得到进一步创新和弘扬。在历史大趋势的影响下,项士元将自己的藏书尽数捐献给公共机构,并征集抢救濒亡文献,开启了台州藏书由私藏向公藏的过渡。

当年,项士元的藏书思想和藏书实践对台州古籍文献的收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今他收藏的这批文献,大部分仍藏于临海博物馆。这是一批极其珍贵的古籍文化资源,其中多有珍本、善本等。在新时期,如何继续保存它们,并加以开发利用,是当今面临的又一个新的课题。

猜你喜欢

临海藏书家草堂
草堂旧事
草堂诗歌奖在杜甫草堂颁奖
临海余丰里民宿
临海不完全折腾指南
剪纸作品
薪草堂由来
临海变“大海”
清藏书家袁廷梼枉生平发覆[1]——一个苏州家族的兴衰
章嵚天行草堂藏书捐赠史事考
《先秦至隋唐五代藏书家考略》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