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娇妻唤醒沉睡英雄：穿荆度棘画出一座爱城

牧心

“你跟我去超市，还跟我玩，行不行？伸个‘1。”视频中，一个小男孩在和病床上的男子说着话，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期待。只见男子随即缓缓抬起手，伸出了食指。小男孩看到后激动了起来，又问：“你爱不爱我？给个‘1。”近日，这段爸爸在病床上与儿子互动的视频在网上火了。视频中的男子名叫赵进前，今年40岁，3年前因见义勇为摔成了植物人，不久前才恢复了神智。

见到视频里这温馨的一幕，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女子掩面流泪，眼神里却溢满喜悦。这个女子名叫宋美，是赵进前的妻子。丈夫见义勇为成为植物人后，她领着一对儿子画画自救，创造了奇迹——

心痛：憨憨老公见义勇为命悬一线

2019年10月13日，古都河南开封。上午8时刚过，送大儿子到开封高中上学后，宋美来到开封市第三十一中学附近的画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不一会儿，准备去干活的丈夫赵进前把小儿子墨墨送来。在门口接儿子的宋美，突然看到对面废旧工厂房顶，一名男童正在破旧的石棉瓦上挣扎。“进前，你看那是谁家的孩子？”她紧张地说。扭头一看，赵进前放下儿子不顾一切冲了过去，爬上房顶救人。由于房屋年久失修，就在赵进前抱住孩子返回的那一刻，房顶突然坍塌，二人瞬间从六米多高的房顶直直掉了下来。从房顶掉下后，被赵进前紧紧抱在怀里的男童并无大碍，他却头部受到重创。

宋美，1981年出生于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高杨店镇新张胡营村厂庙村，五岁时母亲去世，随后被在开封市生活的小姑接到了城里生活，毕业后在开封市一家幼儿园当幼师。赵进前比她小两岁，父母都是残疾人，高中毕业后到河南省郑州市投奔大舅，做养殖工人。两人虽然同村，但没打过照面。

有次，宋美回家看望父亲，正在麦地里浇水时，赵进前跟着媒人进屋了。初次见面，赵进前不敢讲话，只是默默欣赏着墙上的画。一个多月后，赵进前专程到开封市看望宋美，宋美碍于老乡情面，总是热情招待他。赵进前隔三岔五就往开封市跑。宋美考虑再三，决定快刀斩乱麻。一个周末，她特意到郑州市去跟赵进前摊牌。宋美提出让他带自己去郑州火车站附近买衣服，想两人单独相处时提分手。赵进前一口答应，两人从森林公园附近出发，从上午转到下午，还没到服装市场。宋美个子娇小，穿着高跟鞋走了大半天，两只脚都磨出了水泡，可赵进前只是默默跟在后面，最后宋美一气之下登上回开封市的大巴，随后将高跟鞋从窗户扔了下去。不一会儿，有乘客提醒她看窗外，她发现赵进前抱着高跟鞋跟着大巴奔跑。她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总算能跟他画个句号，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次日清晨，宋美刚到幼儿园，就听到同事喊她的名字。她走出来，发现是赵进前。赵进前递给她一个鞋盒，不吭声地站在原地。宋美打开盖子，一双精致的水晶鞋就出现在眼前。瞬间，宋美就不生气了。

当天，宋美带赵进前去吃饺子。宋美和同事分吃一斤饺子，同事故意捣乱，给赵进前点了两斤饺子说：“你要是喜欢宋美，就将这饺子吃光。”赵进前二话不说就开始吃，看着他憋得面红耳赤，宋美心跳加速了。两人领证后，宋美应聘到一家美术机构当老师，赵进前则成为一名防水工人。大儿子出生后，他们租了一间大房子，日子过得十分温馨甜蜜。2018年，小儿子墨墨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增加了不少欢乐，直到出现文初那一幕。

赵进前在开封市中心医院做CT时，突然醒来问了一句：“孩子没事儿吧？”宋美哭着说：“孩子没事儿！”很快，赵进前再度陷入昏迷。病危通知书如一记闷雷砸向宋美。赵进前头部重度开放性颅脑损伤、颅内大量出血、多发颅骨骨折，同时伴有颈椎骨折和多发肋骨骨折、肺部损伤等。

医生说，赵进前术后能够度过三个月危险期概率不高，醒来的概率不到百万分之一。宋美想起他跟在大巴车后面追她的场景，她心如刀绞。她颤巍巍签下手术同意书，呆呆地守着手术室，祈祷着丈夫能挺过来。宋美一夜白了头。大儿子在读高中，小儿子只有一岁多，生活压力很大。出事以后，担心老人无法承受，怕影响孩子学习，宋美咬咬牙坚持一個人扛着。

赵进前入院不久，被救儿童的父亲王杰特意过来感谢赵进前。宋美得知男孩住进了医院，夫妻俩靠捡垃圾度日，毫不犹豫地说：“我们都是为了孩子，不能让进前住院再拖垮另一个家庭，以后再苦再难我自己想办法！”

孤勇：小个娇妻穿荆度棘画一座爱城

赵进前从ICU出来后，宋美请了两个护工照顾。随后，她又赶回老家，做自己爸爸和小姑的工作，让他们过来几个人轮流照顾。事发后第26天，赵进前度过了危险期。宋美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来，却被医生委婉告知丈夫很可能活不过3个月。宋美几乎崩溃，但她咬着牙对医生说：“我不会放弃，他活一天就赚一天。”每两个小时翻一次身，一个半小时喂一次水、测量一次体温，宋美常常机械地盯着心电图和呼吸机不动，生怕耽误每一次抢救丈夫的宝贵时间。

为了更好地照顾赵进前，宋美就在网上搜索植物人的照顾方法。有次，宋美看到邻床的护工胡大姐给病人喂一种黏稠的姜黄色液体。胡大姐说，这是喂的鱼腥草水，病人喝了痰就会少。宋美向胡大姐讨要了一点喂给赵进前，他喝下后果然舒服了一些。傍晚，宋美跑遍了医院附近的超市，但没买到鱼腥草的根。胡大姐见她满头大汗，心疼地说道：“河南没有鱼腥草，要在网上买。叶子不行，非要那种根儿。”宋美恍然大悟，立马下单。

与此同时，宋美只要有空就到康复科转转，学习如何护理植物人。只要是病友家属在给病人按摩康复，宋美就会厚着脸皮上前学习。当时墨墨还小，她顾此失彼，经常照顾完丈夫后，发现墨墨蜷缩在角落睡着了，眼角挂着泪珠，手上还握着她给的半截蜡笔。宋美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咬着牙将大部分精力用在赵进前身上。

有次，医生例行查房时，对隔壁床的病人家属说高压氧舱有促醒的功效。医生出病房后，她追上去提出想让丈夫进高压氧舱，这个提议被主治医生一口回绝：“赵进前的头部受损严重，连水都不会吞咽，会要他命的。”宋美问怎样才能进高压氧舱，医生告诉她耐心等待。宋美找到中心医院的康复科杨主任，杨主任告诉她：“吃是人的本能，多加锻炼可以改善这种情况。”随后，宋美又找到口腔科的钟医生，对方告诉她可以用白醋刺激赵进前的口腔，让他恢复吞咽功能。

回到病房后，宋美买来白醋，在喂给丈夫前，她自己尝了一口，整个胃里翻江倒海。护工催她给赵进前喂白醋，她犹豫再三不忍下手。护工一把夺过调羹准备喂，宋美却拦住说：“进前是病人且刚经历大手术，我一个正常人喝都难受，何况他……”护工拂袖而去，觉得她对丈夫太过小心。那两天，宋美琢磨来琢磨去，想找个替代的方法。有个下午，墨墨端着水杯喂她。原来是一位小护士将自己做的柠檬茶分给他，他觉得好喝就给妈妈留了一口。宋美灵机一动，柠檬是水果且富含维生素C，对身体有好处。因为赵进前无法吞咽，宋美就找小护士要了一个针管，去掉针头一点点往他嘴里滴。赵进前渐渐有了表情，而且会咧嘴。

坚持了近一个月，赵进前奇迹般可以喝水了。医生检查后，对宋美的方法十分肯定，明确表示赵进前恢复很快，已经具备去高压氧舱的条件。宋美见这个方法好使，在赵进前吃流食时，也会在他嘴边涂抹一点柠檬水，渐渐地，他学会了吞咽。

2019年12月，在驻马店市文明办与开封市文明办联合推荐下，赵进前登上“中国好人榜”。随着媒体宣传和爱心人士捐助，赵进前的前期手术费有了着落。

在医院的日子比较漫长，宋美带来画材辅导墨墨画画。有次，医生查房时拿到宋美的画，看到她画的一家三口，由衷地说道：“赵进前的恢复跟你做妻子的贴心付出分不开，可以试着帮他多回忆以前的甜蜜。”医生的话点醒了宋美，此后她有空就在丈夫身边画画，画作里多是两人的甜蜜日常。

有一次，是赵进前患上了急性肺炎，高烧到39℃，得知这个病随时都可能会要他的命，宋美不敢轻视。宋美谨遵医嘱给他物理降温，半个小时擦一次身。因长期熬夜，那段时间宋美免疫力下降，刚给赵进前喂了水，便两眼发黑、栽倒在地。醒来时，她发现墨墨正有模有样地用注射器往赵进前嘴里喂水。耳濡目染下，他也学会照顾爸爸了。

此前，宋美要照顾高考的大儿子，在医院和家两边跑。2020年初疫情期间，宋美带着儿子墨墨住进了医院。为了省钱，她接过了护工的活儿。墨墨活泼好动，对一切充满好奇，经常扶着病房外的墙摸到护士站，小护士们也经常给他带零食。宋美定期送丈夫去高压氧舱，有次她将丈夫送进去后，发现身后的墨墨不见了，宋美吓坏了，将康复楼四层都跑了一遍，才在一个病房里找到墨墨，他一手握着娃哈哈一手拿着鸡腿，哭着喊妈妈。宋美跑上前，伸出右手朝他屁股狠狠拍了几巴掌。见墨墨号啕大哭，她又紧紧将儿子拽进怀里说：“妈妈说了叫你拽着衣角，你跑到哪里去了。”

2020年3月开始，宋美把照顾丈夫的日常做成短视频发到网上。吸引了很多粉丝关注，粉丝们经常在视频底下发来暖心留言鼓励宋美：“抱抱你！坚强乐观的妻子和母亲，加油，一定会慢慢变好的！”“英雄的家人！好人终将有好报！”得知宋美为人画肖像，不少网友付费求画。这样，宋美一边照顾丈夫孩子，一边挣钱。

有次，视频中一位网友攻击她。可宋美对这些评价置之不理，她暗下决心，只要丈夫能醒过来，要她折寿二十年都愿意，这些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她近乎偏执的坚持，创造了奇迹。

有次，宋美直播上课，透过屏幕发现墨墨的小身影在屏幕里晃动。有时她忙着授课，学生会提醒她“宝宝摔倒了”，这件事给了宋美启发，她进病房就将直播开着，在线的学生可以帮她“云带娃”。墨墨有了屏幕上的网友盯着，宋美一心琢磨植物人康复的方法。

2020年5月，宋美从病友群里得知一条信息，江苏南京的一位中医对植物人康复颇有心得。宋美当即就买了火车票。中医看了片子，语重心长地劝她早做打算。可宋美执意抓药，最后兜里只剩下两百多元钱。她将片子和药包装进双肩包后，背着墨墨往火车站赶。到火车站，发现手机丢了。那晚，宋美背着墨墨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涵洞坐了一夜，怕孩子丢了她没敢合眼。迷迷糊糊中，有位清洁工阿姨将她摇醒，问清楚原因后，阿姨执意塞给她300元。宋美的眼泪唰的一下出来了。

回到开封后，宋美加上清洁工微信，要将钱转给对方。清洁工拒绝了，但提出一个条件：“我看你在朋友圈发的画作非常优美，你送我一幅画吧。”宋美十分開心，连忙寄了一幅山水画给清洁工阿姨。

宋美教学工作转为线上后，她用支架将手机固定在丈夫的床头，一边照顾他一边给孩子们上课。有次，一位病友过来串门，看到宋美画的一幅彩铅作品，大为称赞：“这是照片吗？”大儿子自豪地说：“不是照片，是我妈妈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家属竖起了大拇指，特意买走了那张彩铅画。

在大儿子的劝说下，宋美注册了短视频账号。她照顾完丈夫后，就安排墨墨坐在身边的矮凳上，一边教他画画，一边检查学员们的作品。有次，宋美给赵进前擦拭面部时，有网友留言：“英雄赵哥脸上的肌肤光泽可见，肌肉松软有弹性，比正常人都好，宋姐照顾得好，英雄的康复指日可待。”看着网友的鼓励，宋美也很开心。有人来问宋美秘诀，她大方分享：“只要不是睡觉，我都在给他揉、按。”简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了无数个日夜的付出。

有次，宋美在丈夫床头创作一幅荷花图。儿子将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视频中宋美蓬头垢面，植物人丈夫在一旁安稳地睡着了，而画板上的那幅画却惟妙惟肖，强烈的对比吸引了不少网友，得知宋美的遭遇后，网友们纷纷点赞，索要宋美的联系方式，买她的画作。

圆满：凝爱如潮唤醒沉睡英雄

2020年12月的一天晚上，宋美给赵进前喂完饭后，发现儿子墨墨的头很烫，送到护士站一量，烧到38℃。她担心家里的大儿子，于是打算带墨墨回社区诊所打点滴。母子俩回到小区时已是晚上10点，打完针快晚上11点。刚拧开家门，就接到护工的电话：“宋美，你快点过来，赵进前有些不对劲，双腿肿得厉害。”宋美一听急了，带着孩子往医院跑。第二天凌晨两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狂风大作。墨墨趴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宋美打不到车，沿着马路朝中心医院的方向走，边走边默默祷告，甚至开始念阿弥陀佛，一直念到医院里面。

在宋美执意坚持下，赵进前做了彩超。彩超室医生拿着片子出来说：“这就是血栓，如果没有及时发现，不仅腿保不住，人也有生命危险。”赵进前虽然捡了一条命，但因为他处于昏迷状态，对许多药物有禁忌，尤其是不能吃活血化瘀的药，担心造成颅脑二次出血。宋美向病友打听到，可以吃硫酸镁缓解病情，还不分昼夜坚持给他擦身体。20多天后，赵进前的血栓慢慢好了。

这件事后，宋美利用空闲时间创作了一幅特殊的全家福。画作中，赵进前躺在病床上，她和一对儿子立在病床两侧，一家四口笑靥如花。宋美将这幅画放在丈夫床头，赵进前一抬眼就能看到。担心丈夫再发生此类危急情况，宋美除了回家换衣服，整个人都扎在医院里。

2021年3月，有朋友来医院看赵进前，当时宋美给他喂水喝，他竟然忽然开口说了三个字：“不喝了。”那晚，宋美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涌起了无限希望。她干脆坐起来画画，画的是丈夫和她恋爱时，在雪地倚背而立的一张照片。不久，赵进前有了微意识，眼睛能够微微睁开了，能感觉到疼痛了，有轻微的动作，偶尔会有回应。第一次抚摸儿子，第一次站了起来，有一次赵进前在没有搀扶的情况下自己站立了4秒钟，还轻轻地摸了下宋美的脸！

2021年6月，宋美刚把墨墨哄睡，还给自己洗了头发。随后，她像往常般趴在病床上。突然，觉得有人在给她盖被子，宋美以为是大儿子，一抬头发现是赵进前很努力地用手给她拉被子，虽说被子没有盖上，但是他的那个动作，瞬间让宋美泪目。渐渐地，赵进前的状态越来越好。

有次，宋美照旧用注射器将柠檬汁滴到他嘴里，柠檬汁刚落入口腔，赵进前咧了一下嘴。赵进前每个月需要四千多元的康复费用，尽管宋美将生活开支压缩到最低，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宋美开始在网上卖画后，家里的经济情况得到缓解，但收入并不稳定。一位朋友给她出主意，不忙时到医院旁边的公园摆地摊，补贴家用。就这样，宋美每天下午带着墨墨摆地摊，为了能够多积攒一些客户，宋美经常送货上门。

赵进前的事迹经过媒体报道后，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也给宋美增添了救治丈夫的力量。网友这才知道，赵进前在出事前就是一位热心仗义的人，虽然只是防水工，但他常帮助弱势群体，还定期到福利院去献爱心。2021年，他获得“河南省见义勇为英雄”称号，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这对英雄夫妇。

2022年年初，赵进前能自己坐在凳子上弯腰提鞋；3月，他可以用手指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2022年7月，赵进前获评为第十四届全国见义勇为英雄模范，宋美代替他前往北京领奖，雖然她很想让丈夫自己去，但是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

2022年10月16日，宋美在朋友圈写道：“经历了这么多，可是每天的惊心动魄还有一点心有余悸，医院对我们来说不是保险箱，但是对他来说就是保险箱。”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硬是把被医生判为“死刑”的丈夫拉了回来。本刊编辑采访宋美时，得知赵进前状况良好，正在积极配合治疗，而她正在病床边作画。

编辑/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