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手工艺人
2023-06-06何绍袖
何绍袖
【导语】
手工艺是我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极具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传统手工艺的生产形式和产品已经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传统手工艺日渐式微。如何妥善保护和传承传统手工艺,如何在传承的基础上将其发扬光大,这是我们新时代青年应该关注和思考的问题。
美文赏读
戴车匠
◎汪曾祺
戴车匠是东街一景。
车匠是一种很古老的行业了。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有车匠,无可考。想来这是很久远的事了。所谓车匠,就是在木制的车床上用旋刀车旋小件圆形木器的那种人。从我记事的时候,全城似只有这一个车匠,一家车匠店。车匠店离草巷口不远,坐南朝北。左邻是侯家银匠店,右邻是杨家香店。戴家车匠店夹在两家之间。门面很小,只有一间,地势却颇高。跨进门坎,得上五层台阶。因此,车匠店有点像个小戏台(戴车匠就好像在台上演戏)。店里正面是一堵板壁。板壁上有一副一尺多长、四寸来宽的小小的朱红对子,写的是: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不知这是哪位读书人的手笔。但是看来戴车匠很喜欢这副对子。板壁后面,是住家。前面,是作坊。作坊靠西墙,放着两张车床。这所谓的车床和现代的铁制车床是完全不同的,就像一张狭长的小床,木制的,有一个四框,当中有一个车轴,轴上安小块木料,轴下有皮条,皮条钉在踏板上。双脚上下踏动踏板,皮条牵动车轴,木料来回转动,车匠坐在坐板上,两手执定旋刀,车旋成器,这就是中国的古式的车床,其原理倒是和铁制车床是一样的。
靠里的车床是一张大的,那还是戴车匠的父亲留下的。老一辈人打东西不怕费料,总是超过需要的粗壮。这张老车床用了两代人,坐板已经磨得很光润,所有的榫头都还是牢牢实实的,没有一点活动。戴车匠嫌它过于笨重,就自己另打了一张新的。除了做特别沉重的东西,一般都使用外边较小的这一张。戴车匠起得很早。在别家店铺才卸下铺板的时候,戴车匠已经吃了早饭,选好了材料,看看图样,坐到车床的坐板上了。一个人走进他的工作,是叫人感动的。他这就和这张床子成了一体,一刻不停地做起活来了。看到戴车匠坐在床子上,让人想起古人说的:“百工居于肆,以成其器。”中国的工匠,都是很勤快的。好吃懒做的工匠,大概没有,——很少。
有的时候,忽然,他停下来。那就是想到了一点什么事。或是刘长福托他斡旋一件什么事,那一头今天该给回话;或是儿子塾师过生日,该备一点礼物送去;或是澡堂里听来一个治风湿痛秘方,他麻二叔正用得着……似乎他每天派给自己多少工作,把那点工作做好,即为满意。能分外多做几件就很按捺不住得意了。他自然可以有时间抽一袋烟,喝两口茶,伸个懒腰。
戴车匠做得最细致的活是装围棋子的槟榔木的小圆罐,——罐盖须严丝合缝,木理花纹不错分毫。做得了的东西,都悬挂在西边墙上,真是琳琅满目,细巧玲珑。
车匠的木料都是坚实细致的,檀木——白檀、紫檀,红木、黄杨、枣木、梨木,最次的也是榆木的。戴车匠踩动踏板,执刀就料,旋刀轻轻地吟叫着,吐出细细的木花。木花如书带草,如韭菜叶,如番瓜瓤,有白的、浅黄的、粉红的、淡紫的,落在地面上,落在戴车匠的脚上,很好看。住在这条街上的孩子多爱上戴车匠家看戴车匠做活,一个一个聚精会神,一看看半天。
一到快过清明节,大街小巷的孩子就都惦记起戴车匠来。
这里的风俗,清明那天吃螺蛳,家家如此。孩子们除了吃,还可以玩,——用做螺蛳弓把,戴车匠每年照例要给他的儿子做一张特号的大弓,所有的孩子看了都羡慕。
戴车匠眯缝着眼睛看着他的儿子坐在门坎上吃螺蛳,把螺蛳壳用力地射到对面一家倒闭了的钱庄的屋顶上,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呢?
他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他该不会是想:这孩子将来干什么?是让他也学车匠,还是另学一门手艺?世事变化很快,他隐隐约约觉得,车匠这一行恐怕不能永远延续下去。
一九八一年,我回乡了一次(我去乡已四十余年)。东街已经完全变样,戴家车匠店已经没有痕迹了。——侯家银匠店,杨家香店,也都没有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车匠了。
一九八五年七月
(节选自《汪曾祺精选集》)
◆赏析
本文“在那么单纯古朴的旧日人物身上,在那鄉情浓酽的风俗氛围中,隐藏着丰富的意蕴”,表达了对以戴车匠为代表的传统手工艺者的技艺和品德的赞美钦佩之情。技艺高超又吃苦耐劳的戴车匠,在闲暇之余,帮刘长福托他的事斡旋,为孩子们做螺蛳弓等,这些琐碎小事无不体现出他的善良和热心。戴家车匠店、侯家银匠店和杨家香店的消失,引发了作者对传统手工艺逐渐消逝的惋惜和忧虑之情,以及对故乡曾经自由、淳朴、和谐的生活方式的怀念之情。
佳作风采
刺绣时光
◎张 越
爬满瓜藤的竹竿架上,晾晒着几件古朴又精致的刺绣盖巾和被罩,偶有微风拂过,光影斑驳之中,那些造型奇丽独特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就在风中翩翩起舞,栩栩如生。几丝彩线飘动在大姑的身边,随着她手中的绣花针上下穿梭。
这些自己一针一线绣出的嫁妆,一直被大姑视为珍宝,在天气晴朗的午后,总是被搭在竹架上沐浴暖阳。这时的我常常趴在大姑身边,看牡丹在她手中如何盛开,听喜鹊在她肩头怎样啁啾。而大姑也会指着底布,告诉我:“黄线是黄河,蓝线是长江,绿线就是清水江……”在过去的年代,女孩子们七八岁就开始穿针引线,十几岁便开始扎鞋垫、绣手帕。我好奇地问大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刺绣的?”大姑也不记得了,仿佛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会穿针引线。她用来回应我的,是她手指上积起的厚厚的茧。
刺绣的美不仅仅是表面的繁华,更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妖娆。每一针所绣出的绝妙,都是饱含深情的;每一线所传递出的感情,最深刻,也最含蓄。那种感情,是大姑脸上泛着的淡淡的红晕,是大姑疲惫的双眼,是大姑弯曲变形的手指……我轻轻地抚摸着被罩上那密密的针脚,它在秋阳的照耀下散发着绚丽的光芒。此时,我已不再觉得它是单纯的花草蝶鸟,而是大姑以针线为篆刻之刀,镌刻在服饰上的万般细腻柔情。
用花针和彩线描画生活之美,寄托为人妻、为人母的种种情感,这不仅是大姑所希望的,更是她一直坚定不移的。曲高难免和寡,如今,手工刺绣大部分已经被机器替代,许多不同风格和流派的刺绣技法已然失传。每当提到关于刺绣如何延续的问题,大姑都会黯然神伤,因为,如今的许多年轻人已不再好奇怎样用五颜六色的丝线刺绣出创世神话,也不再关注那些精美的纹饰是怎么从灵巧的双手中延伸出来。
夕阳斜下,在灯火阑珊处,在暮霭与炊烟中,那丝线的光芒也不减半分。我只觉得,在一丝一线之间,在一针一脚之间,不仅有大姑对刺绣的热爱,更体现着文化与时光的交织相融。
作为中国古老的国粹之一,刺绣在指间翻飞起落间,延续数千年。针线交织中,展现了传承古今的生命力,也蕴藏着中华儿女祈福纳祥的美好寓意。惟愿刺绣之美能够生生不息,再放异彩。
【内蒙古通辽市扎鲁特旗第一中学】
◆点评
本文以诗化的语言表达了一位刺绣艺人在其绣品中倾注的情感。如今,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节奏日益加快,一些传统手工艺日渐式微,本文通过叙议结合的方式,表达了作者对民间刺绣传统工艺该何去何从的关注与思考。全文语言灵动优美,议论深刻有力,体现了当代青年对传统文化传承与发展的责任感和使命感。